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面具师》废泥 文案: 面具师的职责就是造弄世人的嘴脸,不分善恶,不分好歹。 谢凌鸢活着的时候受尽苦楚,阴鸷恶毒,被刺瞎双眼,化作怨鬼。死后反倒遇到了那个爱他至深的人。 炎焱作为阴间的面具师,造弄人心,明明不能有爱,却偏偏对他动了情。 正因为我为你编织了面具,所以也只有我,看穿你的痛苦,理解你的罪恶,懂得你的孤独。 生前我眼睁睁地将你送入苦海,现在上天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这一次,我一定牵着你的手,再也不放开。 痴汉情种攻X妖媚创伤受 相濡以沫的小爱情。。。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凌鸢,炎焱 ┃ 配角:炎灼,柳千叶,炎墟,楚天栩,沈墨白 ┃ 其它:互宠,甜文,HE 第1章 身死   一、 身死   “凌鸢,喝了这杯毒酒吧,不会痛苦…”   谢凌鸢缓缓走到桌前,拿起酒杯,嘴角微微勾起,眼波迷离,极尽痴魅。这幅皮相,曾经把顺朝皇帝萧岩迷得神魂颠倒,就是现在,萧岩也不愿意相信,他居然还是要杀了这个夜夜与他鱼水交欢的男人。   他于一次南巡中与谢凌鸢相遇,落脚于地方官府,严冬腊月,见那人身着一袭红衣于雪地中赏梅,皮肤白的毫无血色,黑发也不挽起,就那么直披到腰际,剑眉星目,眼角一颗小小的红痣,英俊中又媚得勾人,鼻梁高挺,面若寒霜。冲萧岩看过来的时候,也不转头,只是眼波流转,睥睨斜视,微微昂首,勾唇轻蔑一笑,笑的极浅极淡,宛若画中谪仙。萧岩忘了计较那人的大不敬,只是呆呆地看得痴了。   萧岩很确定,那是个男人,他从不好男色,后宫佳丽环肥燕瘦千姿百媚,现在看来,都宛若糟粕。好几日了,他喝退了侍寝的嫔妃,梦里与那人夜夜笙歌,醒来也总是欲涨难耐。他羞愧自己对男人动了邪念,顺朝不尚南风,爱上一个男人难免被千夫所指,更何况他是皇帝。他不是没想过寻个由头杀了那人,只是每每想到那人的面容与身姿,又感到魂牵梦萦,不能自拔,终是狠不下那个心思。   “半月前朕于你府中看见一个人…”   向地方官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萧岩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好像没有预料到他会忍不住,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急不可耐与迫不及待。   “那是微臣的远亲,近日过来探亲,名唤谢凌鸢…”   再见到谢凌鸢时,那人俯首于地,低呼着“吾皇万岁”。抬首,面容不卑不亢,“凌鸢眼拙,那日未认出圣上尊容,还望圣上责罚。”谢凌鸢的声音低幽如平缓的山溪,萧岩怔怔地看着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喜欢穿红色?” 那人只是笑了笑,“圣上慧眼,凌鸢的确喜欢红色,显得热闹。”   “你喜欢热闹?”   “也不是,只是着了红装,心里开明些罢了。”   萧岩又问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自己都觉得可笑。谢凌鸢偶尔轻轻一笑,疑惑的时候还会眨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映下影子,萧岩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面前这人绝对是个妖孽,让人神魂颠倒。他想把他带回宫,占有他,玷污他,想要撕破他这清高冰冷的皮相,让他变得淫|荡放浪,让他只属于自己。   他记得谢凌鸢不欲与他回宫,他以地方百姓的性命为挟令他屈服。第一次,他用了药物占有了谢凌鸢,第二次,他几乎是把谢凌鸢五花大绑贯穿了他。他一次又一次地逼迫,迫使谢凌鸢屈服。他又渴望凌鸢能真的爱上他,于是他几乎把所有后妃打入冷宫,朝堂上的谩骂他也全然不理,他找来全国最好的裁缝最珍贵的料子,让凌鸢每日着不一样的红衣,除了晚上的霸王硬上弓,萧岩几乎是把所有温柔都对这个男人用尽了。   终于有一晚,他回到寝宫,见谢凌鸢正对镜梳头,红衣半遮半掩,露出半个布满吻痕的肩膀,锁骨和肌肉结合的恰到好处。萧岩看到这一幕,忽略了天子仪态,咽了咽口水,走了过去。   “鸢…”   萧岩轻唤。谢凌鸢回头,冲他一笑,起身冲他缓缓走了过来,双手抚过他的胸膛,眼睛却含情脉脉地盯着他。萧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坠入梦中,突然喉结一湿,谢凌鸢舌尖划过,然后又轻轻咬住,手却缓缓摸到萧岩的下|体,慢慢抚弄,很快那处便滚烫坚硬起来。萧岩只觉得谢凌鸢的气息渐进,魅惑的声音从耳畔拂过:“你想要的,我给你。”   那晚是萧岩快乐的开始,从此君王不早朝。萧岩必须承认,他完全抵抗不了谢凌鸢,那人就是一个魔鬼,在床上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快乐,让他觉得就算死也不枉风流。他对谢凌鸢几乎是言听计从的,他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屠了一座城。他也听了谢凌鸢的话,送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幼妹去北夷蛮国和了亲。他甚至废了相伴自己多年端庄仁爱的皇后,打入冷宫,要改立谢凌鸢为后。而就在这立后大典上,叛军压了皇城,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当朝老臣劝说萧岩杀谢凌鸢,使叛军无出师之名,大将军赫连从蛮国边境千里迢迢赶来,入了皇城,却威胁萧岩,若不诛杀妖孽谢凌鸢,他绝不救驾。萧岩无奈,赐毒酒于谢凌鸢。   谢凌鸢一向知道外面对自己的评价,祸国殃民,危害皇室,使大顺绝了皇嗣。市井上都说他一个大男人夜夜承欢胯|下,是个好不要脸的男宠。谢凌鸢从来对萧岩的讨好不置可否,他也懒得去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男妃,反正无论做什么都不被天下所容,倒不如名副其实。他于是就真的做起了那狐媚惑主的勾当,夜夜笙歌,纵情声色。他坏事做尽,劳民伤财,构陷忠良,唯恐天下不乱。他不快乐,他只是近乎病态的想要将这年华燃尽,仿佛这样,就能报复了他的整个人生。   谢凌鸢还是一袭红衣,戴着萧岩专为他找能人巧匠打造的凤冠,雍容华贵,绰绰不凡。他腰板挺得笔直,拿起酒杯,看向萧岩,微微一笑,眼角的红痣耀眼得醒目:“皇上,您要杀我?”   “鸢,对不起,对不起…”   萧岩低着头一直重复着对不起,突然抬头:“但是为了大顺的江山,我必须这样,鸢,这些年朕待你不薄,你就当,就当是为了朕罢。”   谢凌鸢嗤笑一声:“江山?萧岩,你在说笑吗?你把我带到宫里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江山,你听我的话亲奸佞远忠良的时候你也没想过江山,废了皇后,嫁了你宝贝妹妹的时候你还是没想过江山,这会儿倒是想起了。”   他走过去,挑了一下萧岩的下巴,开怀一笑:“萧岩你放心,我自会去死的,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该死了,我死有余辜,死不足惜。尤其是看你这幅模样,我倒死的更开心了,哈哈哈…”   萧岩瞪大了眼睛:“鸢,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快把这毒酒喝了吧,一会儿赫连他们平定了叛乱进了宫,必定不会让你死得舒服,还不知会如何折磨你。”   “萧岩,你还真是关心我,你也不想想,我这草菅人命的本性,你拿一方百姓的性命相挟干我何事?我跟那地方官说有办法让他升官发财演了这么出戏,你倒真当我是谪仙下凡?我不想入宫是假的,孤冷清高也是假的,每一张皮相都是假的!”   萧岩瞪着眼睛看着他,目眦欲裂,红了眼眶,吼道:“你骗我,你骗我!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为什么?”谢凌鸢笑得更开心了,“因为我想毁了你呀,如果能顺便毁了你的江山,就更好了…”   他看着萧岩,仿佛在做什么问心无愧的事,好像看出了萧岩在想什么:“哦,对了,我与你,既无国仇,也无家恨,你对我有情,我却对你恶心至极。害你是觉得有那么点意思罢了。”谢凌鸢又喃喃地说“究竟为何我要受那么多苦呢,这世上所有人我都恨,恨到我死为止...”   “好了,皇上,您自己伤心去吧,时辰差不多了,凌鸢该走了。”毫不犹豫地,谢凌鸢举起酒杯,就要喝下。倏然,一把箭矢袭来,酒杯应声而落。人未至,浑厚的声音先传了进来:“妖孽,这么死太便宜你了!”   跟着赫连进来的还有丞相及几个武将,习武之人最恨谢凌鸢这种不男不女的妖媚,一个男人每日被压在他人身下想来便有所不齿。赫连爱慕公主萧瑶已久,正等着立了战功求皇帝赐婚,怎料皇帝竟被这妖孽蛊惑,将萧瑶远嫁蛮国,赫连只恨不得将谢凌鸢生吞活剥了才好。   “凌鸢也觉得,这么死太便宜我了,那将军说,凌鸢该怎么死才好?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谢凌鸢温柔地看着怒目铮铮的赫连,眼里不带半分恐惧。赫连一怔,怒道:“先要了你这双狐媚眼睛!”   拔剑而出,顺着谢凌鸢的眼睛横劈就是一剑,谢凌鸢大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献血顺着手指缝缓缓而出。然而奇怪的是,身体中仿佛有股热流竟要喷涌而出。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瞬间感到置身于深渊,他能深深感到周遭那些人的愤怒和刺瞎他双目的快感。这是怎么了?谢凌鸢还没来得及多想,一杯酒就被送入他口中。   “鸢…对不起…对不起,还有一杯,这本是留给我自己的,我本想陪你一起走的,现在我这杯还是给你吧,我不忍你遭受痛苦,将来我必去阴间陪你…”萧岩泪流满面,呢喃道。   谢凌鸢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觉得萧岩对他只有欲望,欲望中夹杂着痴迷。现在他第一次确定了,萧岩对他是有情的,他能感觉到萧岩的痛苦和悲伤,只是也没什么意义了,鹤顶红在身体里发作,谢凌鸢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萧岩说:   “妾身谢过皇上,不过萧岩,你别死,因为,我不爱你。”   死了就能见到那人了吧,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谢凌鸢渐渐失去了知觉。 第2章 阴府   二、阴府   谢凌鸢身戴镣铐,跪于阴殿前,他生前双目已盲,死后依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这阴府中的幽怨,还有呐喊嚎哭中的怨愤,好似放大了无数倍,包围着他,侵略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凌鸢总觉得眼盲了之后,好似对欲望和情绪能感受得格外真切,不过这不重要了,谢凌鸢想,自己现在就是个孤鬼,什么感受也无所谓了。   “谢凌鸢,你罪孽深重,休想再轮回做人!”   阎王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但你怨念太重,若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怕是又要化作厉鬼。念你生前受尽苦楚,唯有赐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这对你来说,已经算是极大的宽容了!”   谢凌鸢一愣,他本以为要堕入轮回,再尝人间苦行,抑或是万劫不复,坠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惩罚。但这些他都不愿意,他作恶多端,却丝毫不悔,他厌倦极了世间众生,也不想偿还什么罪孽。现在只觉着得了个大便宜,若从此能不复存在,倒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多谢阎王成全,若能真的灰飞烟灭,从此湮灭于世间,凌鸢自当甘心承受,只是…”   他突然想到了那人,罢了罢了,就当真的是大梦一场,反正也要成空了,还是莫要给那人徒增麻烦了,那人,应该已经把我忘了吧。   “莫要拖延时间,还有什么废话要说?”   “阎王恕罪,凌鸢无话可说了。”   “那便开始吧,取销魂锏来!”   一阵寒意袭来,谢凌鸢能感受到周遭阴吏们的惧怕不安,他不知道这销魂锏是什么样,只觉得寒意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也愈发承受不住,意识开始涣散,生前的一幕幕于脑海中重现,那压抑的,痛苦的,惶恐的,屈辱的短短三十年,激发着他心中的怨念,恶毒和不甘。他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所以他寻找一切的方式报复,可却愈发迷茫无措。他杀了欺辱他的人,可依然无法解脱。他恨这个世道,于是飞蛾扑火般,狂傲地寻求着毁灭,却不知道究竟是要毁了这个世道,还是要毁了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该仇恨谁,于是他越发偏执。即便是临死前看到的萧岩那点爱意和怜惜也拯救不了他,一切都晚了,不过现在,一切也应该都结束了。谢凌鸢突然觉得自己看了个笑话,鬼魂哭不出来,但他的确难受极了。灵魂被撕裂的痛苦让他快要晕厥,而这痛苦中的快感又让他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你就真的解脱了…”   “慢着!”   一瞬间,谢凌鸢骤然清醒,他听见赶来的声音,脚步匆忙,那人走近,在谢凌鸢身旁站定,谢凌鸢感到了这人的一丝焦灼和怜惜,还有,令他震惊的,一丝压抑的爱意。   “臣煜熠宫炎焱,见过阎王殿下。”   这人一开口,谢凌鸢就怔住了,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当年那句“别怕”种在心里这么多年,这声音不会错的,肯定不会错的!而这人,如果自己的感觉没错的话,难道…喜欢着自己吗?   “是炎焱啊,何事啊?”   “启禀阎王,此人暂不可杀。此人乃千年难得一见的冥瞳,能观人之心绪,感人之欲望。千百年来,煜熠宫听命炼造世人嘴脸,但由于人心难测,面具虽差强人意,但难免囿于人心的隔膜,此人的冥瞳,于我煜熠宫实有大用。”   “况我煜熠宫众人倘若道行未满,总要历这百年天劫,这冥瞳之身对吾辈修炼实有裨益,冥瞳亦能助吾辈度这大劫。还望阎王爷开恩,将此人赐予煜熠宫,让此人戴罪立功罢!”   阎王听完,倒是心中动容,他与煜熠宫宫主炎墟是至交好友,煜熠宫几百年来为世人炼造面具,压藏人心,兢兢业业。炎墟大劫时那痛苦的样子他是看在眼里的,好在度了劫,现如今修成了仙,但心中最在意的还是他这群徒儿。习这夺情炼具之术便会遭这百年天劫,修炼越高,度劫的风险就越小。炎墟度劫之前道行极高,度劫之时都痛不欲生,更何况他这些徒儿?因此炎墟一直对徒儿们心存愧疚。当年,炎墟最得意的大弟子炎炀度劫身死,此后炎墟便一直苦寻渡劫之法,不想让其他徒儿重蹈覆辙。后听说冥瞳之神能助度劫,寻遍世间而未果。今日既然得此机缘,便绝不能错过了。   “若这谢凌鸢真有这番能耐,倒是他的造化了。若真能助煜熠宫一臂之力,倒是算偿他的罪过了。”   “谢阎王成全!”   谢凌鸢看不见炎焱,但能感到他压抑着的狂喜,自己的确是能感受人心的情绪。赫连那一剑,倒是开了他的冥瞳,现下虽然眼前一片黑暗,心中倒是看得更澄澈了。他本一心求得灰飞烟灭得以解脱,但此时那人就在身旁,怜惜着自己。谢凌鸢心中突然涌出了一丝不甘,他生前从未爱过谁,没为别人活着,更没为自己活着,他就这么浑浑噩噩迷迷茫茫的挥霍着自己,带着一身怨戾死无葬身之地,他心里想着:倘若,倘若能够伴他左右,做鬼倒也比做人快活。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谢凌鸢,此后你便永世入煜熠宫作一鬼囚,不得超生!”说罢谢凌鸢只觉身子一紧,一副禁制融入镣铐之中,   “这锁魂诀便限了你的自由,你休想逃脱!”   “另赐煜熠宫这销魂锏,若谢凌鸢忤逆判主,可将其击杀!”   炎焱还想说什么,谢凌鸢摸索着拽了拽炎焱的衣角。炎焱只看到他微弱地摇了摇头,俯首:   “凌鸢谢过阎王殿下,甘愿永世沦为鬼奴,万劫不复!”   伏在地上,谢凌鸢勾了勾嘴角,淡淡地笑了,炎焱的心很疼,他感觉到了。   “这里是我的洞府,你且在这里等一下,我师弟在里面,我去打声招呼。”炎焱把谢凌鸢带到自己的洞府外,谢凌鸢“嗯”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师兄,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赤枭就要把我吃了!那死畜生,就知道招惹我!”   “阿灼,定是你又胡闹,赤枭对煜熠宫的人都温顺得很,每次莫不是你招惹它,它也不会就对你恶狠狠的!你是不是又拔他的毛了?”   “嘿嘿”,炎灼摸了摸后脑勺,咧嘴一笑,拉着炎焱的胳膊晃了晃:“我的好师兄,你跟你的赤枭说说,反正他的毛拔了之后还得长,那头顶的金毛真是煞是好看,就让他送一根给我呗。从小我就跟他讨要,他就是不给我,我也没办法嘛”   炎焱哭笑不得:“你那叫讨要,分明是强取豪夺!赤枭好歹是只神鹰,牛鬼蛇神都没怕过,倒是每次见了你都跟躲瘟神一样。你孩子心性,莫要再去招惹他。”   炎灼撅了噘嘴:“哼,师兄,我帮你在你这低等洞府里看着这畜生,都快被它挠的遍体鳞伤了,还欺瞒师尊,放你去找你那心上人,我这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帮你?光是知情不报就够我翘辫子了!你倒好,回来就对我一阵数落…咦?”   炎灼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洞口一直站着的那个人,准确的说,是那个鬼。腰板挺得笔直,赤足站在石阶上,黑发垂至腰际,面容惨白,映着那袭红衣更加艳丽夺目,五官生的极为秀丽,虽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憔悴狼狈,但难掩清朗俊逸,只是双目紧闭,面露微笑,似乎在听他们说话。   “师兄,这就是你那小美人儿?”   “你瞎说八道什么,人家是男人,你莫要说这不中听的话!”   “哼,师兄,师尊和阎王那么要好,你瞒不过师尊的,他早晚要知道,你看我这师弟多义气,你放心师兄,师尊打死你的话,我肯定给你收尸!”   “瞒着我什么?”   炎焱和炎灼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皆是一惊,回过头来果然见炎墟站在洞口,面容中满含威严,满头鹤发,但却是目光矍铄,神采奕奕,他身材高大挺拔,一袭黑袍,站在那里,气势魄人。   “两个小兔崽子,翅膀倒是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两个不肖徒儿学会欺师灭祖了!”   炎焱马上跪下:“师尊,此事与师弟无关,都是我一人做的,还请师尊责罚。”   谢凌鸢完全不知道炎墟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无声无息,全无感觉。他一直专注听兄弟二人说话,这会儿回过神来,倒是感到身边人的愠怒。他循着声音走到炎墟面前,俯身跪下拜倒:“贱奴谢凌鸢,承蒙阎王爷开恩,得以侍候煜熠宫门下,拜见宫主。”   炎墟不屑地冷哼一声:“生前就是个妖孽,死了还是个祸害!”   谢凌鸢感到炎墟心中看他不起,不过他生前受尽冷漠白眼,倒是满不在乎。他现在是个鬼囚,知道自己的身份。炎墟不说,他便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也不多说半句。   炎墟目光扫过炎焱,缓缓的说:“责罚?你都已经自甘堕落到这低级洞府里吃糠咽菜了,我还能如何责罚你?”   他瞥了一眼谢凌鸢,走近炎焱,闭目掐了一个诀,那销魂锏便已握在手中。   炎焱一惊,跪着挪到炎墟面前,磕了一个响头,哀求道:“欺瞒师尊是弟子不对,弟子愿意承受任何责罚,只是谢…这鬼囚本想灰飞烟灭的,是弟子硬要将他救下,还请师尊饶了他罢!这销魂锏,弟子愿替他承受!”   “炎焱!”   炎墟怒极,“你倒真是鬼迷了心窍!这么多年了,你都给我反省了些什么?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诶诶诶,好师尊,消消气,师兄一向最敬重您了,他不是那个意思,是吧,师兄?”   炎灼见炎墟怒气冲冲,便站起来跑到炎墟面前,抱住炎墟的胳膊蹭了上去。他是炎墟的关门弟子,年纪尚小,虽从小调皮,没大没小,但聪慧可爱,因此炎墟一向对他宠爱有加,加上他相貌又神似逝去的大弟子炎炀,炎墟对他称得上是溺爱了。   “师兄他就是个榆木疙瘩,你生他的气还不是气着您自己?”   “哼,你师兄还知道给我跪下谢罪,你怎的不给我跪下!你还有脸在我这给他求情,我还没抬手呢你倒自己把脸蹭过来找扇了!从今天起你给我待在自己的洞府中闭门思过,没我的允许不得出来!”   炎灼正还想说什么,炎墟瞪了他一眼:“没听见我的话?还不回去给我面壁思过!”   炎灼撇撇嘴,给炎焱使了个眼色,又在炎墟背后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便灰溜溜地走了。   谢凌鸢还跪在地上,炎焱说的一字一句都刻在了他的心里。他自嘲地笑了笑,活着的时候没被人好好爱过,萧岩虽然爱他,但毕竟不懂怎么爱他,死了做了鬼,倒是被一个木头爱得死心塌地的。而且开了这冥瞳,谢凌鸢知道,炎焱对他没有那种欲望,他就是单纯地喜欢他,傻子似地喜欢他。还面具师呢,连装都不会装。谢凌鸢第一次觉得,他好像感觉到了幸福。   炎焱跪在地上求炎墟放过谢凌鸢,炎墟越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就越来气,也不想理他,扭头便走到谢凌鸢身边,拎起谢凌鸢的领子,一道白光闪过,便都消失不见了。   炎焱顿时慌了,他知道自己的师尊嘴上从不饶他,但心中却对他关怀备至,那冥瞳能助他度天劫,师尊这是要对凌鸢做什么?凌鸢乃冥瞳之灵,师尊要取冥瞳难道要拿销魂锏杀了他吗?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救他,他炎焱活了快一百年了,从不知情为何物,直到遇见那人,在泥泞中可怜巴巴地挣扎,他就是想帮他想救他。他帮那人生前造过无数个面具,他看着他迷失惆怅,看着他执迷不悟,看着他毁灭自己,他心疼却无能为力。直到他知道那人长生烛将熄,他知道那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那时候自己就能见到他了,他一边欣喜能见到那人,一边又懊恼自己的自私。终于等到这一天,便求着炎灼来帮他看着赤枭,他道行低微,还得求炎灼给他张通行地府的行证,他本只想远远地看一眼,看他堕入轮回重新做人,哪知道那人罪孽深重,竟要被灰飞烟灭。那销魂锏击出时,他只想要奋不顾身地救他,正要扑出身去,他看见谢凌鸢体冒异光,就知道谢凌鸢冥瞳已开,煜熠宫的人能分辨出这冥瞳之光,炎墟千辛万苦要寻冥瞳之灵,整个煜熠宫都知道冥瞳为何物,炎焱一时心中有了计较,便救下了谢凌鸢。   吹了一声口哨,一只巨鹰便停落在炎焱面前。那鹰遍体赤红犹如烈火,唯有头顶一抹金色耀眼夺目,目光犀利,仿佛能划破苍穹。   “好赤枭,快,快带我去师尊的洞府!”   赤枭伸头在炎焱手掌中蹭了蹭,让炎焱坐到他的背上,一声长啸,向着天际飞去。 第3章 成全   三、成全   炎墟一把将谢凌鸢扔到地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副不男不女的妖媚样子,焱儿到底为了什么,鬼迷了心窍,当年竟毁了自己的灵丹救了你这么个祸害苍生的东西!你可知道,焱儿多有慧根,凭他的修行,度了那百年大劫本不是问题,我只等他青出于蓝修得正果。可他现在呢?就是个低级鬼役,连恶鬼都能欺辱于他!你这个妖孽,你把我的焱儿毁了!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谢凌鸢噗嗤一笑,继而哈哈笑个没完,直到炎墟一巴掌扇过来:“你笑什么?不信我杀了你?”   “哈..哈…我为什么害怕?炎宫主,您又不会杀我。”   谢凌鸢偏头转向他,勾唇一笑,:“我为什么笑?炎宫主,您这煜熠宫上下,不都是面具师吗?我听炎焱跟阎王说,面具师不是炼造嘴脸造弄人心的吗?怎的炎宫主您,炎焱,还有那个小炎灼一个一个的都那么单纯直率,心里想什么,还真是藏都藏不住呢”   谢凌鸢手撑着地缓缓站起,柔声说:“炎宫主,您对炎焱失望透顶,但心中对他却甚是关怀,您虽如此厌恶我,看见我心里却是欣喜的,对不对?因为我这冥瞳之身就是百年大劫的良药,对不对?可您现在不能杀我,因为现在杀了我没用,所以要留到炎焱度劫那一天,对不对?炎宫主,那您抓我来,是干嘛呢?有些话,不能当着炎焱的面说,因为您那一根筋的徒弟听了定然不愿意,对不对?”   炎墟被说中了心事,倒也并不愠怒,他眼神凌厉地射向谢凌鸢:“话都说开了。那我便告诉你,焱儿身边,若有你这冥瞳在,可使他功力提升事半功倍,突飞猛进。但即便以后这些年他勤加修炼,所剩时日无多,就算你在,怕凭他的功力,也是绝过不了这大劫了。但若在这百年天劫之时,焱儿用他的燎云链将你刺穿,你灰飞烟灭,你的冥瞳祭了他链中的火龙,他便可破这天劫,功德圆满。”   炎墟见谢凌鸢一脸嬉笑模样稍收敛了些,知他听了进去,便继续说道:“但是焱儿自从救你受伤后,那么高的修行毁于一旦,别说火龙了,便是燎云链也再召不出。我姑且留你一命,就是指望你能助焱儿提升功力,可以在天劫之前召出他的火龙。谢凌鸢,这是你欠焱儿的,你若不还,焱儿天劫若殒了命,我也会让你殉葬!我若不是为了焱儿,也不会同意你这妖孽在他身边,你明白吗?”   谢凌鸢再次跪下拜倒,淡淡地说:“炎宫主请放心,凌鸢本就无心流连,待炎焱大劫之时,我自当甘心为他湮灭。”   炎墟听他这么说,放心了些,但想到炎焱失去了谢凌鸢难免悲痛,又心生不安:“这度劫之前,你尽己所能在他身边吧,但你莫要让焱儿看出破绽!”   谢凌鸢道:“凌鸢谢宫主大恩,让凌鸢伴焱公子左右,凌鸢感激不尽。炎宫主且放心,凌鸢自会让焱公子安心待到度劫之日。”   炎墟默然,他见谢凌鸢永远淡淡的微笑,又闭着眼睛,他这几百年道行,竟看不出谢凌鸢的情绪,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不知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只知自己的傻徒弟爱极了此人,但从谢凌鸢平淡的言行中也不知他是否对自己的徒儿有情。但此人害惨了徒弟,生前又罪大恶极,便是为了炎焱杀了谢凌鸢他也满不在乎。只是自己那傻徒儿…哎,罢了罢了,让炎焱恨上谢凌鸢心甘情愿杀了他根本不可能,还是让他过几天快活日子吧。天劫自己这个师尊能帮,情劫便只有他自己去度了。炎墟要的,只是自己的徒弟好好活着,就算痛苦,也要好好的活着。所以就算为了炎焱要剥夺他的爱人,炎墟也毫不犹豫。他已经失去了炎炀,绝不能再失去炎焱了。炎墟这么想着,心思也更加坚定了。   谢凌鸢感到了炎墟情绪的变化,对这煜熠宫宫主生了几分敬意,想到自己生前的所谓师尊,不免自嘲一笑。炎焱有这样的师尊,他倒是替炎焱心生了感激,他盈盈拜倒,十分真诚地说:“炎宫主,您用心良苦,煜熠宫上下有您这么个如师如父的人,真是有福了。”   “师尊,师尊!弟子不要度那天劫了,您莫要杀了谢…”炎焱急冲冲地跑进来,一进门便跪倒,他心急如焚,生怕谢凌鸢已遭遇不测,但见谢凌鸢安然无恙地跪在那里,话还没说完,一时竟语塞了,心中一下宽慰,竟有些哽咽。   “我这煜熠宫对弟子不设禁制,你们倒一个个的没了规矩,想闯便闯吗?”   炎焱见炎墟没杀谢凌鸢,心中感激,忙磕了一个头:“是弟子唐突了,还望师尊责罚。”   炎墟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你们走吧。”   炎焱先是一惊,继而大喜,他又磕了三个头:“多谢师尊成全!”他目光看向谢凌鸢,缓缓走过去,炎焱从未感觉过如此紧张,他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讪讪地问道:“小…谢公子,我们..我们走吧。”   谢凌鸢冲他莞尔一笑,微微一颔首,向他伸出一只手,轻声道:“炎公子,凌鸢目盲,还望公子不弃,拉凌鸢一把。”   “好,好!”炎焱小心翼翼地握住谢凌鸢的手,就好似捧着一件珍宝,他看着谢凌鸢手上的镣铐,不禁心生疼惜。   “不疼。”谢凌鸢声音极低,“我们走吧。”   “嗯。”炎焱轻轻牵住他的手,回头又看了炎墟一眼,便离开了。   炎墟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中酸涩,现在的炎焱有多幸福,多感激,度完劫的炎焱怕是就会有多痛苦,多崩溃。那时的焱儿,还会像现在一样,感激他这个欺瞒自己的师尊吗?   “焱儿!”   到了洞府外,炎焱一愣,自从那事之后,炎墟已经很久没这么亲切地喊过他了。他对谢凌鸢说:“师尊好像找我有话说,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听听师尊还有何吩咐。”   “好。”谢凌鸢礼貌地向他倾了倾身,“炎公子请便。”   炎焱冲他笑了笑,又回到炎墟的洞府里去。   “你对那谢凌鸢情深义重,为师只盼你莫要将真情错付了。”   “不会的,师尊,谢凌鸢他,不是那样的人。”炎焱的目光笃定且温柔,充斥着对那人的怜惜,“他做人的时候受的苦难太多,世间之事教不会他真情,只逼着他学了那些蝇营狗苟。师尊,我为他造过那么多面具,我能感觉到,他没有奢求,没有欲望,他茕茕孑立,只是在苦苦寻觅一个解脱,寻觅一丝安慰,可是他在黑暗中什么都摸索不到,于是才自甘堕落。”   “师尊,谢凌鸢他…他不是太卑鄙了,他只是...太绝望了。”炎焱深吸一口气,目光更加坚定:   “师尊,炎焱既认定了他,便绝不后悔。”   炎墟看着他那不为所动的徒儿,竟然有些心虚,“以前也不知道我这呆徒弟竟这么能说会道。”拂袖转身,不想再理他,摆了摆手,“滚吧。” 第4章 坦诚   四、坦诚   “师尊的洞府前赤枭不能停留,我让它在前面那座山头等我。”   炎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现在灵力不够,没法直接飞遁过去。”他看了看谢凌鸢被镣铐拴住的赤着的双脚,好像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似的,一把拦腰抱起谢凌鸢。谢凌鸢现在并无肉身,所以也没什么分量。   “小鸢,我抱你过去吧。”   谢凌鸢喜欢炎焱这种细心呵护小心翼翼的样子,这人就是没心没肺的要对他好,让他忍不住想要贪婪地享受。他轻声调笑道:“小鸢这名,倒是挺好听,既然焱公子你喜欢,便随你吧。”   炎焱连忙摇头,低声道:“我…我以前一直都管你叫小鸢的,你是答应了的,只是你不记得了罢了。”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小委屈,谢凌鸢更觉好笑:“好,是凌鸢的不是,凌鸢向焱公子赔罪。只是我现在已身死成鬼,走再多路也不会觉得累的。况且我是奴,哪有让主人抱着赶路的道理?”   谢凌鸢笑得明媚,将那眼角的红痣映的格外耀目,炎焱看得痴了,嘴上喃喃道:“是,是,小,小鸢你说的对。”嘴上这么说,双臂却搂得更紧了,好像生怕把谢凌鸢摔下去似的。   谢凌鸢心中笑他呆子,却也不拆穿他,只是把双臂环住他的颈后,“那便有劳焱公子了。”   炎焱被他这个动作惊得心花怒放,脚下走得飞快。一路上,他不说话,谢凌鸢也不说。谢凌鸢就这么一直微微笑着,好像就等着他开口一样,他心中有很多话要跟谢凌鸢说,又一时语塞什么都说不出,张了好几次口,终于挤出来一句:“小鸢,你..你可以不叫我焱公子的。”   “哦?为什么?”   “你从前…就叫我炎公子,我,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再说,我也不是公子,就是一个鬼役罢了。”   “好。”   “小鸢,你身上这镣铐,甚是结实,我一定想办法帮你解开”   “不要。”   “为什么?”   “解开我就得自己走路了。”   “小鸢,我炎焱发誓,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抱你。”   “好。”   “小鸢,你的眼睛,疼吗?”炎焱记得谢凌鸢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清澈幽深,藏着沉沉的心思。这双眼睛看尽世间丑恶,但那山川大海,浩瀚苍穹却都未曾见过,以后定然也看不见了。想到这里,炎焱不禁心疼起来。   谢凌鸢笑着摇摇头。   “小鸢,我去找师尊,他一定有办法让你重新看到的。”   “不必,瞎了更好。”   “小鸢…”   “小鸢…”   “小鸢…”   炎焱一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也不知这短短一路自己为何如此话多,他就是想要不停地与谢凌鸢说话,把自己的思念和爱意都说完,哪怕谢凌鸢只回一两个字也好。炎焱心里只想着,这条路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小鸢,对不起。”声音几不可闻。   “嗯?”   “没事。”   谢凌鸢感到炎焱很悲伤,很愧疚,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也没有问。   “我们到了”,炎焱放下谢凌鸢,吹了声口哨,一声长啸,赤枭应声而落,抖了抖翅膀。   “来,小鸢,你摸摸,这是赤枭,是一只神鹰,它全身都红彤彤的,只有头顶的毛是金的,可漂亮了。它一直跟着我,粘我得很,别怕,他很乖的。”   谢凌鸢点点头,伸出手来,炎焱拉着谢凌鸢的手向赤枭靠近:“它就像我的兄弟一样,阿灼从小就爱逗它。”   谁知谢凌鸢刚靠近赤枭,赤枭翅膀一挥,一下把谢凌鸢扇了一个趔趄,冲着谢凌鸢嗷嗷叫了两声,就要冲着他撞来。   “赤枭,莫要胡闹!”炎焱闪身挡在了谢凌鸢面前,赤枭这才退去。   “小鸢,没事吧,赤枭它本是很乖顺的,怕是等的久了有了点小脾气,我替他给你赔罪。”   谢凌鸢摇了摇头:“你这兄弟对我有敌意,他替你不甘呢!”他感到了炎焱的慌张,“不过无妨,他讨厌我,正是因为他待你真心。我替你开心,炎焱。”   炎焱听谢凌鸢唤他名字,心下欣喜,他拉起谢凌鸢的手:“小鸢,你给我点时间,赤枭它,也会待你真心的。”   谢凌鸢莞尔:“好。”   赤枭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负着炎焱和谢凌鸢回来了,炎焱安抚好赤枭,将谢凌鸢牵进洞府的房间:“小鸢,你且在这里休息一下,我,我去做饭。”   “你也要吃饭?”   炎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小鸢,我修行不够,还是会饿的,到了阿灼那个修行,就不会了,但他是个小馋鬼,什么都爱吃。”   谢凌鸢已身死成鬼,并无肉身,自然不用进食,他撅了噘嘴,嘟囔了一句:“那你还不如我呢!”   炎焱咧着嘴嘿嘿傻笑:“小鸢,我自然是不如你的。那我去做饭啦,肚子都叫了。”   “炎焱,你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炎焱刚要出门,谢凌鸢突然淡淡地问了一句。他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谢凌鸢是没有听见那句话的,他还没有鼓足勇气去向谢凌鸢坦白自己的内心,那是他心中解不开的郁结。但他觉得,错过了现在,他会更没有勇气,错过了现在,怕是永远都解不开了。   “小鸢,我,我对不起你。”   炎焱走到谢凌鸢面前蹲下,牵起他的双手。他把脸轻轻靠到谢凌鸢的手指上,“小鸢,我太自私了。”   “自私?”   “煜熠宫有数不清的弟子,所有世人违背本心所呈现的嘴脸,皆是我们炼造的面具。那些道貌岸然,那些虚情假意,那些口蜜腹剑,都是我们造的。世人但凡需要掩饰本心,我们就能感觉到,在异境中,我们为他们戴上面具,离开异境,一切都会忘记,什么都不会记得,只是活成了他们需要的样子。”   “所以呢?”   “但是小鸢,你知道么,我是你的面具师,我为你炼过无数面具,你逢迎讨好的,你佯装开心的,你故作坚强的,你那些阴暗上面的漂亮伪装都是我给你的。我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偏执,我看你一步一步迈进万劫不复,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受了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屈辱。我喜欢你,我却没有救你,我甚至还想着,想着你若下了地狱,你就能见到我了,你也不会见到我也认不出来我了,你也不会忘了我了。小鸢,对不起,我什么也没做,对不起,我太懦弱了,我,我不配喜欢你…”   即便谢凌鸢双目紧闭,炎焱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只是静静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在这番静默中煎熬着。谢凌鸢也缄默不言,悄无声息地过了半晌,谢凌鸢突然轻轻地问道:   “炎焱,你何喜欢我?” 第5章 情意   五、情意   “炎焱,你何喜欢我?”   炎焱以为谢凌鸢不愿理他,没想到突然问出来这样的问题,他认真地想了想,是啊,他为什么执迷不悔地喜欢谢凌鸢呢?这世上绝望的人何止千千万万,遍体鳞伤的人又何止千千万万,他为什么偏偏对谢凌鸢情有独钟?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但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那人的一颦一笑,一跌一撞,一悲一喜,一点一滴都勾引着他,牵动着他,拉扯着他,其他的全然不见,情不知所起,但一颗心早就被蚕食鲸吞,一干二净。   一往而深。   炎焱抬起头,伸手轻轻抚摸着谢凌鸢的眼睑,“小鸢,我不知道。”   谢凌鸢勾了勾嘴角,淡淡得说:“那你可知道,我是鬼囚,是奴隶,你是煜熠宫的弟子,将来是要修了仙的,喜欢我,会有多少人瞧不起你?会有多少人阻止你?”   “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我是男人,在阳间,你喜欢我就是断袖,阴鬼都为人所化,仙神又都坚守人间正道,无论在哪,我们的关系,都会为人所不齿?”   “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我虽无肉身,但生前折辱过我的男人,我自己都数不清,我非清白之身?”   “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我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不能挑水不能做饭,得一直赖着你?”   “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我…”   “小鸢,别说了,我都知道,什么样的你我都知道,我喜欢你,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谢凌鸢抬手捧着炎焱的脸,柔声道:“炎焱,你能对我笑一下么?”   炎焱虽不明白,但还是咧开嘴,做出自己最开心的样子,“小鸢,我笑了,你能感觉到吗?”   “嗯。”   谢凌鸢点点头,柔声道:“炎焱,你是不是觉得我生前从来没有快乐过?其实,我真的有那么一天,非常非常快乐。那时我十六岁,遇见了一个人,我被一只巨蟒捉住,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它好像会说话,它说他要吃了我,我很害怕,洞里全是泥,我跑不动,我感觉我晕过去了,但我感觉那人抱着我,拍着我的背,跟我说“小鸢别怕”。我当时吓傻了,我昏昏沉沉的,我只是似乎听到旁边的人说他是阴间的人,等我醒过来,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像睡了一觉一样。真的是一场梦呀…但梦里那个人的温柔,支撑了我往后所有的岁月。”   谢凌鸢大拇指轻轻划着炎焱的脸,“炎焱,我真没用,我记不住那人的样子了,我只记得他很高大,肩膀很宽,胸膛很暖,就像你一样。我只记得他说话的声音跟山林里的风一样温柔,就像你一样。我只记得他对我笑,有两个很可爱的小酒窝,就像你一样。”   谢凌鸢缓了很久,悠悠地问道:   “炎焱,是你么?”   鬼吏是没有眼泪的,炎焱张了张口,嗓子竟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拼命地点头,好像生怕错过什么一样:“小鸢,小鸢,小鸢…”   炎焱就这么一声一声的痴痴地唤着谢凌鸢的名字,就是这个声音,要把所有温柔用尽,谢凌鸢捧着炎焱的脸,缓缓靠了过去,摸索着在炎焱的酒窝处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炎焱,谢谢你。”   谢凌鸢坐在那里,炎焱在谢凌鸢的额头上轻吻一下,站了起来。他环抱住了谢凌鸢,将谢凌鸢的头轻轻拥在胸前,轻抚他的秀发,谢凌鸢安安静静地被他抱着,他能感受到炎焱内心无关情|欲的悸动,能感受到他的欣慰与疼惜,这让他安心,让他幸福,让他只想沉沉地睡去。他第一次恼怒这烦人的镣铐,他好想张开双臂回拥住炎焱。炎焱也好享受这一刻的幸福,他很少奢望,奢望谢凌鸢还记得自己,他本发誓要尽自己一切努力让谢凌鸢爱上他,而现在,谢凌鸢就这么真真实实地让他抱着,他感激上苍,让他拥有了自己的爱人。   沉默了半晌,谢凌鸢低声说:“炎焱,你信我么?”   “嗯?”   “你信我么?”   “小鸢,你说什么,我都信。”   “好。”   “小鸢,你为何这样问?”   “炎宫主说,我这冥瞳之身,能助你度百年天劫,你快要一百岁了罢,他说,只要我陪着你,相助你炼造面具,你的功力便会突飞猛进,度这天劫也能顺利,炎焱,我会陪着你。”   谢凌鸢这句“我会陪着你”让炎焱惊喜非常,“师尊他当真这么说?小鸢,待我度了这天劫,我…小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救你不是为了这天劫,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是说,若是你能助我度这天劫,哎,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小鸢,我是真心的,真心喜欢你!”   谢凌鸢被他这语无论次的表白逗笑了:“嗯,我知道,我信你。”   “待你度了天劫,我也算戴罪立功了,你去求炎宫主,求他向阎王讨一道恩赐,让他放了我罢。”   炎焱慌了:“小鸢,难道那时你要离开我么,那我不要度这天劫了,不要了!”   “你这呆子,到时你都修得正果了,若我还是个鬼囚,我怎的配得上你?你又怎的求你师尊答应我们的婚事?”   炎焱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欣喜若狂,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扶着谢凌鸢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好像能透过那紧闭的双眼看到曾经那双澄澈的眸子,他紧张地结结巴巴:“小鸢,小鸢你,你说什么?我没做,做梦?你当真愿意,愿意嫁,嫁给我?做我的,我的,我的…”   “你的妻。”   炎焱再也压抑不住了,他托住谢凌鸢的腰,将他抱起,高兴得一圈一圈地转了起来:“哈哈哈,我没做梦,小鸢愿意嫁我!对了,我要告诉赤枭,告诉阿灼,小鸢愿意嫁我,小鸢愿意嫁我,小鸢愿意嫁我!”   谢凌鸢见他欣喜,自己也哈哈哈笑起来:“快放我下来,你这死呆子,你要嚷嚷多少遍?你掐着我的腰,痒死了!”   炎焱放下谢凌鸢,紧紧拥住他,轻轻吻着谢凌鸢的脖颈,谢凌鸢心下动容,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从他认出炎焱,从他感受到炎焱那汹涌的爱意和疼惜,从他推测出炎焱为他的付出,他那颗心早就愿意对这个人柔软了。他谢凌鸢生前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现在做鬼遇到了,无论能走多久,就算飞蛾扑火,他也要好好珍惜,珍惜这得之不易的真情。   谢凌鸢把头埋在炎焱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炎焱,你们煜熠宫的人不能干涉世人的善恶,就算他们要堕入深渊,你们也只能帮他,这是煜熠宫人的职责。我生前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每一步路,都是我自己走的,我的经历,是我的命数,我的下场,是我咎由自取。我谢凌鸢能遇到你,是我的福分,也是上天的恩赐。生前的一切,你不必介怀,今后我自会伴你好好走下去,好么。”   “好,好,好…”炎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更用力,更用力,更用力地拥紧他,好像要把他揉进身体里,永远也不分离,直到许久,炎焱才沙哑着嗓子,颤抖着说出那句藏在心中说了无数遍的话:   “小鸢,我爱你。” 第6章 往事(一)   六、往事(一)   谢凌鸢满身血污,双腿颤颤巍巍地抖动着,掺着白浊的鲜血不断从股间流出。他浑身酸痛,体无完肤。炎炎盛夏,烈日炙烤着着蛮国的苍茫,他仅着的一件单衣也破破烂烂,汗液蛰着身上的伤口,刺得他钻心的疼。他赤着双足,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每一步都精疲力竭。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他必须跑,可能要跑到死为止,这是一条绝路,但也是唯一的生路。   已经日上三竿,蛮国太子被杀的消息肯定已经传遍军营,他应该正在被追杀,他若不跑,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他谢凌鸢活了十六载,活的悲哀,为了换亲子的口粮,他被养父母卖给妓院的老鸨,成为了供达官贵人秘密玩弄的娈童。漠北之地,寻花问柳的蛮国太子无意中看见他,见他姿色绝伦,将他强行绑来军帐,他竟又成了太子和众将的泄欲工具,受尽折磨。他终于寻得机会,摔碎了茶杯,藏了一片瓷片,于云雨中将那蛮国太子杀了,悲愤地划破了他的喉咙,一边割一边哭,直到血肉模糊。外面的将士夜夜听得浪荡的寻欢之声,倒也不起疑心。他于夜色中匆忙溜走,拼命奔逃,止不住泪流满面。   谢凌鸢也觉得自己活得恶心,但此时,他还是想要活下去的,因为他不甘心。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活着,活着没比死了强多少,但谢凌鸢现在需要一个信念来支撑这具残躯,不然他就真的跑不动了。那就活着吧,我要活着,于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谢凌鸢也要挣扎。   “咻——”   倏地一箭,射中了谢凌鸢的后背,也射碎了他的希望。谢凌鸢好似泄了气一样,他还想跑,脚下却一步也迈不动了,头顶一阵鞭风袭来,突然恍惚了意识,他被甩到了地上。领头的蛮人驱马从他身上踩过,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蛮语。谢凌鸢的意识却又清醒了起来,他忽然觉得很可笑,他奋力支撑起身体,满是鲜血的嘴里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着:   “我输了,我输了...”   说着说着,他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得尖酸刻薄:“哈哈哈哈,结束了,我就要解脱了!要解脱了!”   蛮人头领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挥手又是一鞭,他重重摔倒,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他声音小了下去,突然低声啜泣呜咽着:“爹娘,为什么呀,为什么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好害怕,好害怕...为什么呀...”   又一鞭袭来,卷住了谢凌鸢的脖子,他闭上双目,一滴清泪划过,认命受死。   忽然,狂风大作,顿时马啸长鸣,谢凌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沙尘障目,卷在他脖子上的长鞭也不知何时脱落。他没惊喜多久,就被一具黑黢黢的身躯卷了起来,他没力气逃脱,失去了意识。   煜熠宫,高级洞府。   炎灼一脸笑嘻嘻地拉着炎焱的袖子,圆圆的眼镜眯成一条缝,他跟炎焱一样,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甚是可爱,不过炎焱知道,这个自己疼爱的小师弟要是露出这幅表情,自己肯定要遭殃。   “嘿嘿,师兄,好师兄,亲师兄,帮我个忙呗?”   “不帮!”   “你都没问什么忙你就不帮!”   “那,什么忙?”   “嘿嘿,那什么,师尊要考验我的功力,让我跟你比试,你记得让我几招,最好故意输给我,省的他老人家又要吹胡子瞪眼地骂我。”   “你这混小子,说这话也不脸红,休要对师尊无理!”炎焱扭过头去,“不帮!再说你皮糙肉厚,打你都不怕,还怕骂你?”   炎灼笑嘻嘻地又跑到他面前,“他老人家念念叨叨的烦死了,要不,师兄你勉强赢了我也行,很勉强很勉强,就差那么一丢丢刚好赢了我,师尊他那么喜欢你,你又一向尊师重道,他顶多训斥你两句,不会骂你的。”   “哼,谁让你整日不务正业,净想着玩!”炎焱正色道:“阿灼,你天资极高,必要勤加修炼,你修为越高,百年天劫便可少一分风险。”   炎灼撇了撇嘴,噘着嘴嘟囔道:“我知道嘛,这些话,你天天说,师尊也天天说,我都背下来了!不是我说你,师兄,你还年轻着呢,怎的跟师尊似的,像个小老头!”   炎焱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阿灼,莫要说笑,炎炀师兄殒身于天劫,你可知师尊当年有多伤心,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他没有道侣,待我们如同亲子,他最是疼你,若你不用心练功,过不了这天劫,你可对得起他?”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嘛,我这就去练功,行了吧”,炎灼突然收起了笑脸,认真地看着炎焱:“师兄,你修为这么高,定能顺利过这天劫的,是不是?”炎焱没说话,冲他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炎灼突然一大步上前抱住了炎焱,他下巴顶在炎焱的肩膀上:“师兄,我并非什么都不懂,我答应你好好练功,那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度这天劫,我们师兄弟一起修仙,一起孝敬师尊,好不好?”   炎焱迟疑了些许,才拍了拍炎灼的后背,笑了笑:“好。”   赤枭的长啸打破了兄弟俩的静谧,“师兄,怎么了?”   “洞府的长生殿又有长生烛要灭了,不知是我的哪个责人要去世了,你且在这老实呆着,我去看看。”   “嗯。”   炎灼就见炎焱淡定地走进长生殿,又一脸焦急地冲了出来:“阿灼,我必须去阳间一趟,你自己回去好好练功,乖。”说完吹一声口哨:“赤枭,快走!”说罢便匆忙跃到赤枭背上,就要飞去。   炎灼从未见过成熟稳重的师兄如此慌张过,想必定是出了大事,赤枭刚要飞起,炎灼忙牵住赤枭的翅膀,跃到炎焱身后:“师兄,我和你同去。”   炎焱还想说什么,但想到那人奄奄一息的长生烛,无暇多劝,只得带着炎灼同去。   谢凌鸢是被疼醒的,他被狠狠地甩到地上,污泥蒙了他一身。一口血呕了出来,他浑身瑟缩,眼前一片晕眩,腹中翻山倒海,怕是内脏已经破裂了,他用力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恢复一丝意识,但反而更晕了。   “我这是已经到阴间了么?”   “呵呵呵呵呵呵...”尖锐的笑声传来:“你还没死呢,不过,也快了,呵呵呵...”   谢凌鸢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一道巨大的黑影便闪了过来,“你还能活一小会儿,一会儿天一黑,月亮一出来,我就可以吃你啦,哈哈哈...”   “吃我?”谢凌鸢虽然此时脑中混沌,但看见这高头巨蟒竟然会说人话,又听见这吃他二字,心中涌出了本能的恐惧,颤抖得更厉害了。   “吃,吃我?蛮国那么多壮年兵士,你,你为何偏偏要吃我?”   “哈哈哈…”巨蟒吐吐信子,露出贪婪的目光,“你问我为何偏生是你?看来这是还没开窍呢,现在吃正好!哈哈,炎墟踏破铁鞋都找不到的人,竟让我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让他没有我这通魄之眼,看不到呢!”巨蟒得意地笑着,靠近谢凌鸢的面前,怪笑道:“哈哈哈,凡间阴间那么多人,他找到死也找不到,而且他永远都别想了,因为你...就要被我吃了!那个炮仗脾气,到时候肯定得气死!哈哈,想想就很有趣。再说,炎墟苦苦找的人,定是滋补的美味,你说,我饿了,为什么不吃你?”   谢凌鸢恍恍惚惚,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反倒突然松了口气,反正都是要死,与其被蛮人凌|辱践踏,倒不如被这蟒蛇吃了。他抬起头,打断了巨蟒的笑声:“你...你会让我死得痛快吧?”   巨蟒本以为他会求饶,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愣了一下,用蛇尾轻轻拂了下他的脸:“放心,我会的。”   谢凌鸢点了点头,“谢…谢谢你。”   “不客气。”   巨蟒说罢便盘起休息,谢凌鸢抱膝坐在角落里,听见岩洞里滴滴答答的水声,仿佛在算计自己剩余的那点零星的活头。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世上哪里来的什么希望呢?命该如此,不至于被蛮人欺凌致死,这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么?   月明星稀。   “时辰到啦,今天天气真好,小子,我要吃你啦!”   谢凌鸢沉默,闭上眼睛,他感到自己被卷起,然后被越勒越紧,就要失去了意识。 第7章 往事(二)   “小鸢!”   炎焱一到,就看见谢凌鸢被一只巨蟒紧紧缠住,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正在贪婪地吸取着谢凌鸢的魂魄。谢凌鸢嘴角渗着血迹,神色迷离,眼见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你这畜生,快松开他!”炎焱一掌击出,一条火链便呼啸而出,巨蟒连忙闪避,却牢牢卷着谢凌鸢不肯松开。   “我怎的不知道煜熠宫什么时候能插手阳间的生死了!”   炎焱根本无心理会它在说什么,一团火链又要击出,炎灼却一把拉过他:“师兄,你不能救他!煜熠宫人不能插手世间人事,更不能干涉生死,你这样是犯了阴规大忌啊!”   炎焱现在一心只想救谢凌鸢,来不及跟炎灼解释,他左掌推出,一把将炎灼推了一个跟头,紧接着捏了一个禁制,长袖一挥,一道结界挡在了炎灼之前,封住了洞口,炎灼爬起来再要往前,但功力不及炎焱,竟被一下子弹了出去,接触不得。   巨蟒怒道:“你这是要一意孤行了?”   炎焱懒得跟这巨蟒废话,双臂同时挥出,袖中竟飞出两条火龙,火龙立时纠缠住巨蟒,巨蟒再也躲闪不过,只得先放开谢凌鸢。   炎焱飞身接过谢凌鸢,左臂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右臂继续操纵着火龙,两只火龙将巨蟒纠缠得烦躁不堪,直将身子立了起来,露出了要害。   炎焱看机会来了,默念一个死诀,抬手又是一击火链,链子速度极快,链头唰的一声,直直刺进了巨蟒的心脏,巨蟒闷哼一声,一声巨响,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扭了两下,不动了。   “小鸢!小鸢!”谢凌鸢几乎没了意识,三魂七魄已经快被那巨蟒吸了干净,身体凭本能颤抖着,炎焱看着心疼,将他紧紧搂进胸膛,轻抚着他的背:“小鸢,别怕,别怕,有我在...”   炎灼在外面看得焦急,现在巨蟒被杀,倒是放心了些,眼见师兄怀中人已经断了气,只能对炎焱说道:“师兄,他…怕是没救了。”   炎焱就那么一直怔怔地看着谢凌鸢,沉吟了许久,终于开口:“阿灼,我要救他。”   炎灼顿时急了:“师兄你不能啊,他已经死了,你绝不能扰乱人间的生死秩序!师尊和阎王都不会饶了你的!”   炎焱只是沉声说道:“阿灼,若是一般生死,我自不会干涉。他受那么多苦,我都能忍着,忍到他到阴曹地府的那一天。可是,可是那是只噬魂蟒啊!”炎焱低头看着谢凌鸢,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声音难掩哀痛:“它吞噬了小鸢的魂魄,他死了,就魂飞魄散了。就连地府都下不得,我若不救他,就再也没有他了,再也没有了…”   炎焱好像想起了什么,低哑着嗓子说道:“阿灼,好好孝敬师尊,我…我对不起他。”   炎焱的头越来越低,直低到双唇吻上了谢凌鸢的唇,炎灼本不知师兄要做什么,但见师兄身体内金光闪烁,一颗灵丹若隐若现,突然明白了炎焱的意图,师兄这是,这是在用自己的灵丹给谢凌鸢移魂造魄!   炎灼一下子慌了:“师兄,不要啊,快住手!你让我不要忘了炎炀师兄,好好练功,孝敬师尊,你自己呢?你若出什么事,师尊会多难过?你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快住手啊!”   炎焱置若罔闻,禁制未祛,炎灼根本进不来。赤枭感受到主人灵力不稳,焦躁地嗷鸣着。炎灼一跃跳到赤枭背上,拍了拍他:“赤枭,没办法了,这事必须要告诉师尊了,不然师兄的修为就全毁了!快,我们快去找师尊!”   炎墟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两人都倒在地上,谢凌鸢呼吸平稳,身上覆着炎焱的外袍,已然安然无恙,可炎焱,倒在谢凌鸢身边,面色惨白,奄奄一息,已是没了灵力。   炎墟又痛又气,拂袖一把扇了炎灼一巴掌:“你师兄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一个个都不省心,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命,都把我的教导当耳边风!一个个都反了,都不把我这师尊放在眼里!”   炎灼连忙跪下:“师尊,徒儿有罪,甘愿受罚!但是师尊,救师兄要紧呀!”   “救什么救!他灵丹都毁了,死路一条了,怎么救?自己的命都不知道珍惜,这会子倒想起让我这师尊收拾烂摊子了!”炎墟嘴上虽气急败坏地这么说,脚下却一刻不停地走到炎焱身旁,抱起了炎焱,一眼也不去瞧谢凌鸢,伸掌把炎焱的外袍收了回来。倒是看了眼那巨蟒,扭头对炎灼道:“把这畜生带走,兴许你这混蛋师兄还有得救。”   炎灼一听大喜过望,忙赶过去,大袖一挥,那巨蟒的尸体便被收了进去。   炎墟唤来赤枭,上来也是一顿臭骂:“还有你这畜生,什么神鸟,就是只笨鸟!你给我自己飞回去!”赤枭好像听懂了,抖了抖翅膀,低鸣两声,低下了头。炎墟捏了个遁诀,一道白光,回了煜熠宫。   炎焱尚算命大,这噬魂蟒的蛇胆乃是修仙之人的良药,炎墟闭关三月为炎焱疗伤,炎灼和赤枭就一人一鸟在洞外守着,待到炎墟出关之时,连忙迎了上去:“师尊,师兄怎么样了?”   “哼!你自己问他去吧。”   炎灼一听这话便知道炎焱这是无恙了,顿时放了心。跪下给炎墟磕了个头,才起身进去。   炎灼一进洞府,便看到炎焱已经站起来了。炎焱看到炎灼,对他微微一笑:“阿灼,你来啦,受师尊责罚了吧?师兄对不住你。”   炎灼见师兄健健康康地站着,对他说着话,炎焱受伤时那惨白虚弱的面庞浮现在了脑海。炎灼入煜熠宫的时候还是个婴孩,自幼便由炎焱照料,炎焱对他一向包容,任他如何任性妄为,炎焱总是嘴上训斥,心中却对他甚是关怀宽厚,炎焱对炎灼来说,如兄如父。炎灼在炎墟和炎焱的庇护下长大,年龄尚小,从未想过炎焱有一天会离开自己。但这三个月来,他每天都处在要失去最疼爱自己的师兄的深深的恐惧之中,他才感到,阳间之人,如若丧失了至亲,将有多么痛苦。现在看炎焱还活着,炎灼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猛地扑到炎焱怀里,委屈地哼哼着:“嗯,师尊都骂死我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以后师尊骂我谁护着我?所以师兄,你以后别再让我们这么担心了,好吗?”   炎焱没有说话,顺着炎灼的背脊轻柔地摸了摸,炎灼见炎焱沉默,从炎焱怀中离开,拉起炎焱的双手:“师兄,你到底为何…诶?师兄,你怎么,怎么…”   炎灼话还没出口,就摸到炎焱的脉象,灵力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顿时心里不安了起来:“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阿灼,一定是因为你刚醒,身体还未痊愈,所以灵力微弱是不是?马上就会好了是不是?你还会像以前那么厉害,教阿灼功夫是不是?”   炎焱反手握住了炎灼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冲他笑道:“阿灼,我能活下来,师尊已经竭尽全力了,我不求其它,只求师尊原谅我。至于这件事,我心甘情愿,阿灼,你莫要介怀。”   炎灼一听便知心下的猜测成了真,一丝侥幸都没了,心中难过至极,低声说道:“师兄,到底...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炎焱笑了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阿灼,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师尊他老人家,应该也会明白我的罢。”他见炎灼还是伤心,戳了戳炎灼的酒窝,调笑道:“好啦好啦,怎么,我没了灵力,你便不认我这师兄了么?”   “怎么会!”   “那好,以后师兄要靠阿灼护着啦。”炎焱划了下炎灼的鼻子,揽过他的肩膀:“走,我们出去,找师尊去。”   赤枭见主人出来,高兴地飞着转圈,师兄弟二人见到炎墟,连忙跪下。炎焱只道这三个月来,炎墟完全不吝功力地给自己续命,自己的师尊虽嘴上不说,心里也有气,但终究待他如亲父般心疼。炎焱忙磕了三个头:“徒儿谢师尊的救命之恩,师尊对徒儿的大恩大德,徒儿无以为报!”   炎墟冷哼一声:“哼,你是无以为报,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说完往地上甩出一道阴符:“阎王令,你自己看吧。”   “煜熠宫炎焱,干涉阳间生死轮回,违阴规,当罚。但念其多年恪尽职守,诛杀噬魂蟒有功,遂降为低级阴吏。煜熠宫炎灼,知情不报,罚思过三年。”   炎焱看了,心下了然,定是阎王念在师尊的情分上有了宽宥,才让自己不至于被逐出煜熠宫,忙叩首:“炎焱认罚,谢过阎王开恩。”   炎墟见徒儿这么多年的修行功亏一篑,心中难受,语气终于平和了些:“炎焱,你灵丹虽毁,但重新修炼也并非不可,切莫自暴自弃,也切莫急躁求成,懂么?”   “请师尊放心,炎焱记住了。”   “还有你这的混小子,”炎墟又看了眼炎灼,“三年内别让我再看见你,给我好好在自己的洞府呆着思过,好好练功,知不知道?”   “师尊放心,徒儿知道了。”   炎墟心中暗暗思忖,炎焱这种情况,找冥瞳之事必须要抓紧了,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最后看了看这两个不叫人省心的徒弟,“别跪着了,都给我好好反省,莫要再给我丢人生事!都滚吧!”说罢,头也不回,转身便进了洞府。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不管有木有人看,我先问个好哈,鞠躬(*^^*)   这是我第一篇小说,我看了一下点击率,嗯…怎么说呢…其实比我想象的还乐观一点嘿嘿,我以为会是0000...偷笑一个╮(╯▽╰)╭   感谢点击这篇小文的亲们,不管点击率多低,我都会把文发下去,因为我已经预料到了,并且提前把文都写完了,所以绝不会弃坑,是不是很聪明哈哈。。。无所谓啦,自娱自乐嘛(>_<)   最后再次诚恳地谢谢大家!干巴爹!   哈哈哈 第8章 生辰   天还未亮,炎焱便醒了。他刚想起身,便发现谢凌鸢竟蜷缩在他的身边。炎焱的洞府只有一个卧房,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本也没什么,但炎焱知谢凌鸢生前受尽凌|辱,担心他心有芥蒂,所以即使他做梦都想与谢凌鸢朝朝暮暮在一起,几日以来,他却都睡在地上。   今日醒来,见谢凌鸢竟乖巧的躺在自己身边,炎焱吃了一惊,不知他什么时候躺过来的。继而心里竟按捺不住狂跳起来,他忍不住细细端详谢凌鸢的睡脸,谢凌鸢侧躺着,屈腿弓着身,双手放在身侧,脸颊还是半无血色的苍白,衬得眼角的红痣更加灼目,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好像在做一个安然的美梦。   炎焱侧躺着,痴迷地看着这张怎么也看不够的脸。他抬手轻轻拨了拨谢凌鸢拂在脸上微乱的发丝,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谢凌鸢的手上,非常轻柔地,像忍不住偷糖吃的孩子一般,曲起手指,插入谢凌鸢的指缝,看着十指交叉的双手,炎焱像是做坏事得了逞一般,咧着嘴自己傻乐起来。   “看够了没有?”   谢凌鸢戴着笑意的慵懒声音传来,炎焱吓了一跳,他刚想赶紧把手拿开,谢凌鸢却把手一攥,紧紧箍住了炎焱的手,十指便握得更紧了。谢凌鸢把炎焱和自己相握的手枕在头下,打了一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这地上还真是硬死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炎焱的脸红得快赶上赤枭的毛了,结结巴巴地说:“小,小鸢,你怎么会…”   “哦,床上太冷,你像个火炉,身边暖和得很,我就寻着温度过来了。”   “小鸢,你冷么?”炎焱不想让谢凌鸢受一点儿委屈,一听这个马上担心起来:“每天都冷吗?怎的不告诉我?是我的不是,煜熠宫的人都是火质体,感觉不到冷,是我疏忽了,小鸢,对不起…”   谢凌鸢本只是想逗逗他,谁成想他竟真的自责心疼起来。谢凌鸢心下动容,嘴上却依然调笑道:“嗯,我都冷了好几天了,谁知道你嫌弃我,就是不愿意上床来,我就只能忍着。昨夜实在是冷的厉害,我受不住了,就自己爬过来了,炎焱,你不怪罪我吧?”   炎焱完全没听出谢凌鸢的轻佻语气,听谢凌鸢这么说,更加不安起来。他连忙用另一只手把谢凌鸢揽在怀里,紧紧抱住:“小鸢,我...我怎么会嫌弃你?我是怕…我是怕你介意,小鸢,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谢凌鸢知道炎焱是尊重自己,心下欢喜,他暗骂自己欺负老实人的劣性,但他就是忍不住。他生前每天活得战战兢兢,调笑多半是为了逢迎,遇到了炎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目的,但就是喜欢和炎焱打趣。这傻子的心思在他的冥瞳之下都坦坦荡荡的,炎焱那炽诚的感情,他全都一清二楚,但他就是想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确认炎焱的包容,确认炎焱的疼惜,确认炎焱就在他身边,确认自己终于不再孤独。   谢凌鸢往炎焱的怀里拱了拱,柔声说:“好。”   炎焱见谢凌鸢不生气了,问道:“小鸢,你几时醒的。”   谢凌鸢笑了:“哦,从你的心砰砰乱跳的时候我就醒了。”   炎焱一听这话脸又红了:“那你怎的不告诉我?”   “我怕坏了你的好兴致呀。”   自己的心思在谢凌鸢面前总是无所遁形,炎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谢凌鸢察觉到炎焱的窘迫,轻笑一声, “炎焱,我好看么?”   “好…好看。”   “瞎了也好看?我的眼睛被割瞎了,睁开了一定很难看。”   “不,不难看,小鸢你最好看了。”   “我又没睁开过,你怎么知道?”   炎焱把谢凌鸢往怀里紧了紧:“我知道,小鸢,你什么样子都最好看,我就是知道。”   谢凌鸢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他推了推炎焱:“你这呆子,要闷死我呀。”   炎焱嘿嘿傻笑两声,手臂松了松,他呆呆地看了会儿自己怀中谢凌鸢的侧脸,突然把脸凑到了谢凌鸢的耳边,   “小鸢,你真好看。”   谢凌鸢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   “炎焱,天还不亮呢,再睡会儿吧。”   “好,小鸢,我再陪你睡会儿。”   “还在地上么?”   炎焱笑了笑,一把将谢凌鸢抱起,上了床。他拥着谢凌鸢,柔声道:“小鸢,你再睡会儿,我…我看着你睡。”   “嗯。”谢凌鸢闻着炎焱身上一股幽淡的木香,沉沉的睡了。   谢凌鸢醒来的时候炎焱已经不在身边了,他心里慌了一下,叫了一声炎焱,没有回应,他连忙摸索着出了门去。   “炎焱,炎焱,你在哪儿?”   谢凌鸢焦急不堪,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鸢,怎么了?”   谢凌鸢平定了一下心绪,不想让炎焱看出自己的恐慌:“没,没事,你干什么去了?我起来怎么不见你?”   “小鸢,我见你睡得香,我先出来练练功。”他走近谢凌鸢,拉起他的手,“小鸢,我不想辜负了你。”   谢凌鸢此时就算心里有气也消了,心中竟有些羞赧,他怕压抑不住,忙把手从炎焱手中抽了出来,“那…那你一定好好练功,我不打扰你了,我回去了。”转身便欲离开,却一把被炎焱拉住了:“小鸢,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炎焱笑了笑,又将谢凌鸢拦腰抱起,回了房间。   “来,小鸢,你先坐下。”   “干什么?”   炎焱不说话,蹲下身来,握住了谢凌鸢的脚腕。   “你干…”谢凌鸢话没说完,感到自己的脚上被套上了一双…“鞋吗?”   “嗯,小鸢,白色的,你起来走走,合脚吗?”   谢凌鸢晃了神儿,他顺着炎焱的手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坐了回去,他恍恍惚惚地发呆了半晌,直到炎焱的声音把他叫醒:“小鸢,怎么样,舒服吗?”   “噢,嗯,很舒服,你买的?”   炎焱摇了摇头:“不是,阳间的衣物阳气太重,你穿不了,这是我做的。”   “你做的?你会做鞋?”   炎焱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嗯,我什么都会,阿灼小的时候衣服都是我给他做的呢!小鸢,你穿着舒服就好,不然光着脚走路太辛苦了。”   谢凌鸢心中温暖,他瞬间觉得自己输了,自己生前历练出的娴熟的拨雨撩云输给了炎焱木讷的真心,不过他却输得心甘情愿。   “炎焱,谢谢你。”   炎焱挠了挠头,“小鸢,其实…其实我要给你的不是这个。”   “你还有东西要给我?”   “嗯。”炎焱像是鼓起什么勇气一样,摊开谢凌鸢的手掌,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到谢凌鸢手中。那是一根玉簪,通体碧绿,打磨得光滑无暇,只在簪头雕了一朵小小的鸢尾花。   “小鸢,你摸摸,我自己做的,你喜欢么?”   谢凌鸢用手指轻轻摸索着,他看不见,但他一点也不遗憾,他能感觉到玉簪的每一个细节中炎焱浓浓的心思。   “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嘿嘿,我…我做了好久了,很久以前就想给你了,但总觉得不够漂亮,不敢拿给你。”   谢凌鸢听过太多甜言蜜语,但他知道炎焱字字真心,就因为字字真心,才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现在很感激赫连,感激他把自己刺瞎,感激自己有了冥瞳,让他不用质疑炎焱的真心,让他真真切切地置身于幸福之中。他甚至想,自己生前所受的所有凄苦都是为了换来这份幸福,如若是这样,他倒要感激上苍,让他拥有了这个男人。   “不会,我觉得很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簪子,帮我戴上好么?”   “嗯!”炎焱站到谢凌鸢身后,把谢凌鸢的头发轻轻挽起,一边插入玉簪,一边柔声说:   “小鸢,今日是你生辰。”   谢凌鸢愕然:“我的生辰?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炎焱一边梳着谢凌鸢的头发,一边低声说:“洞府有长生殿,长生烛前写着每个人的生辰,待那人去世,长生烛熄灭,他的忌日也会出现。你是我的责人之一,我便知道你的生辰了,也自然知道你的…你的忌日了。”   谢凌鸢怔愣了一会儿,问道:“炎焱,那你的生辰在何日?”   炎焱没想过这个问题,“小鸢,我不知道,煜熠宫的人没有长生烛,我和阿灼都是被师尊捡回来的,不过师尊向来待我极好,我也不是很在意生辰之事。”   谢凌鸢突然转过头,面对着炎焱,认真地说:“炎焱,那就今天吧,和我同一天,今日也是你的生辰,可好?”   炎焱笑了:“好,小鸢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谢凌鸢突然捧起炎焱的脸,双唇触碰的一瞬间,炎焱全身都麻木了,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任凭自己沦陷在谢凌鸢柔情的吻里。许久,谢凌鸢放开炎焱,又抱住他,踮起了脚,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声音温柔得不能再温柔:   “炎焱,生辰吉乐。” 第9章 流言   “凌鸢…凌鸢…”   萧岩怀抱着谢凌鸢渐渐没了温度的身体,不断地呼唤着。谢凌鸢的脸上满是眼中流出的献血,萧岩凝视着谢凌鸢的脸,看着那献血慢慢凝固,痴痴地在那眼睑处吻了一下,他知道,那眼波流转的娇媚样子,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他用手指划过谢凌鸢的额头,鼻梁,最后留恋地落到那因为中毒而青紫的唇上,那双唇微微勾翘着,好像在满足地微笑。那样子虽然可怖,却是他不曾见过的安详。   “凌鸢,死了就让你这么开心么?”萧岩对着谢凌鸢喃喃自语着,“一点都不留恋我么?离开我就这么高兴么?”   “皇上!”丞相看着萧岩像得了失心疯的样子,连忙跪下,“保重龙体啊!”   “你为什么不爱我呢…”萧岩全然不睬跪下的老臣,只不停地对着谢凌鸢的尸身低声自语着。   “皇上!”   “凌鸢,对不起,我害死了你,对不起,对不起…”萧岩对丞相的呼唤充耳不闻,紧紧抱着谢凌鸢,啜泣着,呜咽着,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不停地叫着谢凌鸢的名字,最终几乎成了呐喊。   “皇上!”赫连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前去,一把将萧岩拉开,“这妖孽已死,皇上您还是节哀顺变吧!”   萧岩踉跄了几步,扶着龙椅坐下,他缓缓地抬头看向赫连,目光又缓缓地扫向跪在地上的一众老臣,“好,好,你们都真厉害,你们都是忠臣,你们逼朕杀了朕最爱的人!是不是特别满意?是不是特别得意?是不是觉得朕最好杀了你们,好让你们名垂青史?”   “臣不敢…”   “你们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现在凌鸢死了,然后你们想干什么?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再逼朕自戕,把这皇位也拿去?!”萧岩使劲拍了一下龙椅,突然站了起来,双目怒视着伏在地上的文武,他眼中满含血丝,强忍着才没让含在眼眶中的眼泪滴落。   “臣等惶恐,臣不敢…”   “哼,不敢么?”萧岩颤颤巍巍地走到赫连面前,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   “赫大将军逼我的时候好生威武,怎的现在到会说惶恐了,你是武人,莫要跟这帮文人学这道貌岸然的话,明白么?”   赫连对萧岩拱手道:“皇上,末将逼皇上杀谢凌鸢,末将知罪,但末将所做之事,皆因忠君爱国,谢凌鸢祸国殃民,不可不杀!末将答应皇上平定叛乱,末将做到了,皇上答应末将杀了谢凌鸢,皇上也做到了,大丈夫言而有信,如若皇上现在要杀末将,末将自当引颈受戮,绝无二话!”   “好,好,你说的都对。”萧岩冷笑一声道:“朕不杀你,朕只有一个要求,朕要留住谢凌鸢的尸身,否则,你们就另觅新君罢!”说完,他抱起谢凌鸢,也不理老臣们的呼喊,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去。   跪在地上的老臣面面相觑,“丞相,这,这该如何是好呀?”   丞相走到赫连面前,作了一揖:“赫将军意下如何?”   赫连回了一揖:“丞相,谢凌鸢已死,赫连心愿已了,全听丞相安排便是。”   “那好,皇上现在不宜受惊了,既然妖孽已经伏诛,祸患已除,依老臣看,我们先顺着皇上便是,待到日后再提不迟,否则揠苗助长,恐怕过犹不及呀。”   众臣纷纷点头,“那便听丞相的。”   悦来茶楼是京城最热闹的茶楼,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来者不拒。一群又一群粗布衣的老百姓围坐在一张茶桌旁,一盘花生,一盘瓜子,一壶清茶,叨叨唠唠着家长里短,轶事趣闻。   “诶,你们听说了没,那个皇上最喜欢的男宠,叫什么谢凌鸢的,他死啦!”   “当然听说了,这么大的消息,早就传遍京城了,我说兄弟,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   “不过说来也奇,这谢什么的,死了...得有小一个月了吧,怎的都没听说宫里办丧事?”   “谁知道呀!”说这话的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打了个手势,几个脑袋凑到了一起,这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呀,这谢凌鸢是千年狐妖,专门勾引男人吸食|精气,咱们这皇上啊…”这人左右瞧了瞧,接着说:“镇不住他,都快被他吸干净啦!”   “狐妖?他不是男的么,狐妖还有男的?”   “兄弟你是外来人吧?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要册封这男人为后,还要把这事昭告天下,全京城的百姓都见过他的画像呢!那长得真是,比女人还俊俏呢!我一个朋友的亲戚在宫里当差,听他说,一次宫宴,他前去伺候,偷偷地看过这姓谢的一眼,说是真人比画里不知还好看上多少,也难怪堂堂天子竟会被一个男人迷了去。”   “这么个祸害,幸亏死了!”   “不是没办丧事么,真死假死谁知道!你们知道吧,他死那天,就是皇城发生叛乱的那天。”   “那又怎么了?”   “那些人说是叛乱,其实都是要进去杀他的,结果怎么样,都死了!”   “诶你这么一说,想想还真是,这人要是真死了,这天气,早该臭了,怎的会不办丧事?”   “说的是呀!这狐妖一定是把皇上的魂勾了,你想想,这皇帝干过多少糊涂事了?”   “兄弟你不要脑袋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呸呸,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但是呀…”这人声音压得更低了,“兄弟们,你们想想,北边蛮国这几年多不安生,南边现在又闹起了涝灾,还有那瘟疫饥荒,你们说,是不是皇上没了龙气,才惹了这天灾呀?”   “诶听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怪了哉了…”   …   日暮,人走茶凉。茶楼二楼的雅间里,相貌堂堂的中年人悠然地喝着茶。   “王爷,人来了。”   “怎么样?”   “王爷您放心,小的这几日在全城茶楼,戏坊,赌场来回游走,保证传的沸沸扬扬。”   萧琅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又抿了口茶,“另一件事呢。”   “王爷放心,那几人甚是可靠,几个戏法把老百姓哄得一愣一愣的,现在京中百姓都暗自称他们活佛,寺内香火旺盛,有他们办事,保证到时候满城风雨。”   萧琅放下茶杯,“嗯,你办事很好,领赏去吧。”   “小的谢王爷!”那人满脸堆笑地离开了。   “杀了。”   一声吩咐,萧琅的茶也喝完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皇上的男宠谢凌鸢,根本没死,那是只狐妖,他已经把皇上的魂勾了,近日里那么多天灾,都是他搞的鬼,快逃吧,不然咱都得死。”   “我知道,听说,他已经把皇上控制住了,我也害怕呀,可我这一家老小的,怎么逃呀?”   “说的是呀,不然问问那个活佛?你知道吧,那活佛能预测未知,灵的很呐!”   “这事还轮得着你问?那些官呀贵呀的早就问过了。”   “那,活佛怎么说的?”   “我听说,活佛没说话,就是用手指了指南边。”   “这,南边,什么意思?”   这人没答话,伏在另一人耳边悄声说:“镇、南、王。”   另一人惊了:“你是说镇南王他要…造…造..造反?”   “什么造反?是除妖。这镇南王名唤萧琅,你想想,狼吃狐狸呀,活佛的意思是,皇室之中有龙气之人,只有镇南王能镇得住这妖怪,明白么?”   “这…你是听谁说的?”   “现在大街小巷都这么传,大家不敢声张怕掉脑袋罢了,不过我看这事,还挺靠谱。”   不出三日,全城都默默弥漫着这样的流言,谢凌鸢妖孽未死,祸乱天下,萧琅是天赐的驱魔人,理应取皇位而代之。萧琅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日日在自己京中的府邸中闲坐喝茶,直到被万民恳请,被百官求表,才万分无奈,大义凛然,承天道,诛妖孽,废昏君,调集军队,直压皇城。   皇宫中,萧岩沿着石阶一级一级走下地窖,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冰块够吗?”   “回皇上,现在天气太过炎热,这冰又不好保存,怕是要不够了。”   萧岩狠狠扇了这宫人一巴掌:“一群废物,朕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必须给我把冰寻来,不然,朕灭你们所有人九族!”   一群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噤若寒蝉,萧岩摆了摆衣袖,“都滚!让朕一个人陪凌鸢待会儿。”宫人们如蒙大赦,纷纷退了出去。   萧岩走近冰窟底层,正中摆放着一张寒冰床,红衣男子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的血迹已被擦干,还是笑得安详,好像在酣睡一般。   萧岩俯身吻了吻谢凌鸢的嘴角,握住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   “凌鸢,我又来看你了,我好想你啊。”   萧岩凝视着谢凌鸢的脸,看了许久,突然觉得腹中一热,他忍不住将手伸向谢凌鸢的红衣,轻轻掀开衣襟,微微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萧岩沿着那锁骨一下一下摩挲着,他渐渐克制不住自己,他那胀痛的欲望已经让他情不自禁。正当他双手伸向谢凌鸢的衣带时,冰窖的门被打开了,近侍尴尬地看到这一幕,慌慌张张地跪下,支支吾吾地说:“皇…皇上,奴才该死,只是丞相大人有急事求见,说是...说是镇南王他...他反了!” 第10章 逼迫   萧岩就算再生气,听到萧琅造反的消息,也只得急匆匆地回了正殿。丞相正在惶急地踱着步,几个朝中大臣也在交头接耳。谢凌鸢虽霍乱朝纲,宠信奸佞,但任凭这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如何辱骂他,他也只是不屑一顾,不置一词,到底是说什么也没有伤这些老臣一根汗毛。只是这些文人风骨绝不肯相信是谢凌鸢不愿杀他们,他们坚信是萧岩还良心未泯,只是一时受了奸人蒙蔽,倒是一个个的都更恨谢凌鸢了。   逼死谢凌鸢之后,萧岩也几乎无心朝政,一切交由丞相打理,趁此机会,把该杀的都杀了,朝堂之上倒是焕然一新。这些肱骨之臣本想着一切都该回归正轨,对于他们的皇帝执拗的要留着谢凌鸢的尸身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日长了,萧岩还会是没有谢凌鸢之前的萧岩。怎奈何萧琅突然杀了出来,又赶上诸多天灾。丞相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世事难料,该迈过去的坎,该面对的事,无论你如何妥协,如何逃避,都总是要面对的。就像现在,老丞相想了想,萧琅叛变对于萧岩来说,虽然大逆不道,但未尝不是个机会,抓不住固然死无葬身之地,但若抓住了,该结束的就都会结束了。为了江山,为了萧岩,他们现在必须再逼萧岩一次,必须让萧岩再痛苦一次,忠臣不易做,但情种也不适合做皇帝。   正胡思乱想着,看见萧岩来了,老臣们马上站好,整理了一下朝服,跪下行礼:“微臣拜见皇上。”   “平身吧。”萧岩瘫坐在皇座上,神色极为憔悴。   “皇叔,不对,萧琅那厮,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皇上,现在实在是十万火急,萧琅现在就在京城,他的先锋营也驻扎在京郊,至于南边的兵力,恐怕不日就能抵京了!”   萧岩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挥了挥手:“让赫连打去吧。”   “皇上,赫将军早已动身前往蛮国边境,蛮国现在蠢蠢欲动,想要火上浇油,且不说克制蛮国需要赫连将军,就算现在把他召回,一时怕也是无法赶到,远水止不了近渴啊!”   “那就换人,谁能去谁去,除了赫连,这朝中的武将都是废物吗?”   “朝中自是有诸多武将的,只是...就算武将们愿意出战,怕是战士们也没有士气呀!”   萧岩捏眉心的手顿了一下,瞟了丞相一眼:“这是为何?”   “皇上,您不曾听说现在传遍京中的流言,说是,说是…”   “丞相一向能言善辩,怎的这会儿支支吾吾了?说是什么?”   “说是谢凌鸢未死,乃狐妖所化,吞噬皇上精气。萧琅此次进京,也是打着捉妖的名义…”   萧岩怒极:“够了!这等骗三岁小孩的谣言,谁会信?”   “皇上!您圣明神武,自然不会相信,可百姓愚钝啊!加上近年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没了寄托,自然是会信了这怪力乱神…”   萧岩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丞相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丞相您呢,您信吗,您既然早知道了,怎的不去把这谣言给朕除了去?”   萧岩狂躁,丞相倒是没有多意外,他任凭萧岩对自己的不敬:   “老臣惶恐,皇上,老臣有罪!臣等极力想要将这流言压下,但反而显得欲盖弥彰,终是弄巧成拙!更何况,皇上,谁也阻止不了百姓街头巷尾的窃窃私语啊!”   丞相见萧岩神态稍缓,接着说:“皇上,现在萧琅颇得民心,营中将士本就不喜谢凌鸢,现在再让他们拼死保护谢凌鸢的尸身,他们怎么会有士气?”   萧岩松开了丞相,他背过身去,心烦意乱,他合目叹了口气,“那丞相说,该当如何?”   丞相看了看左右的同僚,互相点了点头,众人叩首:   “臣等恳请皇上交出谢凌鸢尸身!”   萧岩倏地睁了眼,走上台前,一把将满台的奏章扫落,他指着叩拜的重臣:“你们,你们,咳咳,你们答应过朕什么?答应过朕什么?什么?!咳咳咳..”   “皇上,保重龙体啊!”   萧岩气得咳出了血,“你们一个个的都逼朕…咳..咳咳…都逼朕…”   “皇上,谣言止不住,只能利用谣言!必须要让百姓相信您才是真龙天子,先发制人,才能让萧琅那厮师出无名,才能让将士愿意为您出生入死啊!”   “凌鸢他…”   “皇上,若萧琅攻了皇城,谢凌鸢的尸身一样要受辱,但是若牺牲了他,皇上,您,太后娘娘的灵位,皇室的尊严都将得以保全!皇上,请您三思!”   “请皇上三思!”   众臣的恳请声响彻大殿,看着叩首的群臣,萧岩突然意识到,从他爱上谢凌鸢那一刻,就注定是孤家寡人。   萧岩低头沉默了许久,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丞相,非…如此不可么?”   丞相从萧岩还是太子时就是太子太傅,就算这些年萧岩再怎么让他不满,他看萧岩这样子,还是忍不住心酸。但他这时必须强硬,因为他知道,他这是为了萧岩,为了大顺朝名正言顺的皇帝。   “皇上,必须如此。”   “咳咳…你们且退下吧,朕想歇会儿。”   炎焱的洞府外。   刚练完功的炎焱跑到一棵树下稍稍休息,正好赤枭也疯回来了,它乖顺地落在炎焱身边,用喙轻轻咬了咬炎焱的手指,炎焱顺了顺它的毛,“找阿灼去了?”见被发现了,赤枭不好意思似的用脑袋蹭了蹭炎焱的肩膀,叫了两声。   炎焱忍不住轻轻弹了一下赤枭的头,“你呀,阿灼在的时候,你烦他,现在他被罚面壁不能来了,你倒想他了。”   “炎焱。”   “赤枭你听,小鸢他叫我呢,我得去找他。”炎焱刚起身,赤枭便叼住炎焱的衣角,把他使劲往回拉。   炎焱无奈地拍了拍它的头:“好啦好啦,赤枭,小鸢是我们的家人,我喜欢他,你就别生他的气了,好不好?”   赤枭不听,还是使劲地拉他。炎焱正要再说它两句,就见谢凌鸢寻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托台,上面托着一大碗面和两道小菜,谢凌鸢小心翼翼地走着,步子迈得极小,生怕出了差错。   炎焱一见吃了一惊,忙道:“小鸢,你站在那里别动,我过去。”炎焱刚想把衣服从赤枭嘴里拽出来,就听谢凌鸢冲他喊道:“炎焱,你站着,我自己能走过去。”   炎焱心中担心,但他知道谢凌鸢性格倔强,怕他生气,只好站在那里,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谢凌鸢:“好,小鸢,那你慢慢走过来,小心别被烫着。”   谢凌鸢笑了笑,寻着炎焱的声音慢慢挪了过去,他把托台放到树下的石桌上,“这地方倒好,凉快。”转头对炎焱道:“你也别怪赤枭了,我跟它说要给你个惊喜,他才拉着你的。真是个神鸟,什么都听得懂。”   赤枭松开了炎焱的衣服,“谢谢啦,小可爱。”谢凌鸢想要摸一摸它表示感谢,赤枭却一把啄开谢凌鸢的手,“好好好,不这么叫你。”   “傻站着干嘛,坐下吃饭呀。”谢凌鸢摸着石凳坐了下来,把筷子递向还愣在那里的炎焱。   “小鸢,这,这些是给我的?”   “不然呢,我又不用吃饭。”   “不,不是,我是说,这些都是你做的?”   “不是我做的,难道是你做的?”   炎焱拉着谢凌鸢的胳膊左看右看,“那你烫着没有?”   “傻子,我有袖子,烫不着。”   炎焱接着谢凌鸢递来的筷子,顺着筷子一把将谢凌鸢拉进怀中,“小鸢,你真好。”   “诶呀诶呀,我这一身油,你洗衣服没够是不是?”   “嘿嘿,没够。”炎焱把他抱的更紧了。   “老来这套,早晚被你勒死。”   “小鸢,你已经死了。”   “…炎焱,你现在真是愈发没脸了。”   赤枭看不下去,叫了两声,炎焱才把谢凌鸢松开。   “小鸢,你怎的想给我做饭了?”   “不怎么,就是想给你做了。”   “你眼睛看不见,怎么做的?”   “小可爱帮的我。”   “小可..”赤枭愤怒地叫了,“哈哈,你说赤枭呀,他小时候挺可爱,现在长大了,比我都高,叫大可爱还差不多!赤枭,是不是?”   赤枭挥了挥翅膀,懒得理这两人,飞到后院去了。   “小可爱真厉害,我要什么他帮我寻来,茶米油盐它居然都知道在哪儿,只是帮我帮到一半,他居然就飞走找你那好弟弟去了…”   炎焱看着谢凌鸢手舞足蹈兴奋的样子,脸上,身上都蹭上面粉,袖子上还有斑驳的油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谢凌鸢笑得灿烂,闭上的双眼弯成了月牙,炎焱突然觉得,这才是谢凌鸢该有的样子,没有愁苦,没有无奈,没有心机,只是单纯而幸福的谢凌鸢。   “...后面的我就只能靠自己了,你这大鸟,不会是人变得吧?”谢凌鸢喋喋不休说了好多话,见炎焱没接话,他察觉到炎焱内心欣慰,自己也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捅了捅他,“发什么呆呢?快吃吧,该凉了。”。   “哦,好”炎焱拿起筷子便呼噜呼噜地吃起来,谢凌鸢眼盲,炎焱要让他知道自己吃得多香,故意吃得很大声,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小鸢,你做的真好吃。”   “那你就多吃点。”   “嗯,好!”炎焱又呼噜呼噜地吃起来。   谢凌鸢双手托腮对着炎焱微笑,即便极力隐藏压抑,炎焱吃下面那一瞬间本能的情绪,谢凌鸢还是感知到了,这些情绪告诉他,这面,简直难以下咽。   炎焱抹了抹嘴,“小鸢,你真厉害,第一次做就这么好吃。”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嘿嘿,好。”   赤枭的鸣叫打断了两人,“赤枭怎么了?又打招呼要去玩么?”   炎焱摇了摇头,心下有些疑惑,“小鸢,赤枭这叫声,好像是我的责人在呼唤我。”   “呼唤?”   “嗯,说是呼唤,其实他们自己却不知道。小鸢,不瞒你说,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责人的呼唤了,所以我也不太确定,我过去看看。”   谢凌鸢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在树下等着,炎焱靠近时,还没有说话,谢凌鸢就感到炎焱的凝重和不安,   “怎么了?”   “小鸢,”炎焱犹豫了一下,“是萧岩。”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广袤大地任我驰骋。。。   这地方空着难受,反正也没什么人看,我就恶意卖个萌(@^-^@)   谢谢大家! 第11章 面具   惊雷阵阵,萧岩呆若木鸡地瘫坐在榻上,他早就规避了众人,没人敢过来点一盏灯。闪电在他脸上射出一道道稍纵即逝的白光,暴雨倾盆,这天降的聒噪倒给了萧岩心中一阵难得的安宁。   萧岩需要想的太多,以至于他现在什么也没有想。他在逃避,逃避君王的责任,逃避对爱人的忠诚,可逃来逃去,竟然还在原地。萧岩自嘲一笑,上苍就是要让他抉择,就是要让他放弃,可无论怎么选,他都注定输,都注定痛苦。   萧岩很懊恼,他以为自己可以为了谢凌鸢放弃一切,他甚至曾为自己对谢凌鸢的痴情沾沾自喜,可他太高估自己,绝对的权利,绝对的地位,绝对的尊崇,他拥有了三十多年,是他血脉中的本性,甚至谢凌鸢这些年对他的虚与委蛇,都是这些浮华带给他的,除了这些,他本就一无所有。他现在孤家寡人,这些缥缈的荣华,就是他的救命稻草,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能证明他还活着,能证明他还不算一败涂地?   萧岩其实明白,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从谢凌鸢死的时候他就决定了迈哪条腿,走哪条路,只是他一直不相信,不承认。他不愿意否认自己,更不愿意接受,他萧岩,其实并没有那么爱谢凌鸢。   “都是执念吧。”   昏暗的大殿,徒留一声君王的叹息。   谢凌鸢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便平淡无波。   “那便如何?炎焱,你在不安什么?”   炎焱听谢凌鸢语气冷淡,怕他生气,连忙拉过谢凌鸢的手,低着头,轻声哄道:“小鸢,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再见到他了。”   “为何?怕我和他旧情复燃?”   炎焱听他这么说,心下着急,忙道:“小鸢,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就是,就是不想因为他,让你再受伤害了。”   谢凌鸢当然知道炎焱绝不是那个意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平生太过乖戾,伤害别人几乎成了他的习惯,以至于“旧情复燃”四个字几乎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他知道炎焱对他太过宠爱,会包容一切他的无理取闹,可他真的是不想伤害炎焱的。谢凌鸢此时真想抽自己两巴掌,自己说那么刻薄的话,怕是会让炎焱寒心吧。   谢凌鸢咬了咬嘴唇,将额头抵在炎焱的肩膀上,柔声说:“炎焱,你是对我好,我都知道,我不该对你那么说的,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听见谢凌鸢这么说,炎焱一把搂紧谢凌鸢,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小鸢,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谢凌鸢把头埋进炎焱的胸口,缓缓地点了点头,轻轻回抱住了炎焱。   “小鸢,我得去了。”   “嗯,你等我一下,我换下衣服。”   炎焱愣了一下,他生怕谢凌鸢受到伤害,谢凌鸢入宫后,他为谢凌鸢造过许多次面具,那些欢声笑语,意乱情迷,那些谢凌鸢带给萧岩的以及萧岩带给谢凌鸢的快乐,都是他亲手给谢凌鸢捏造出来的伪装。正因为如此,也只有他知道,在这层华美的锦袍之下,那个人有多么痛不欲生。为萧岩造面具,出了异境的结界,萧岩自会忘得一干二净,可谢凌鸢却什么会都记得。炎焱无法估计谢凌鸢见到萧岩之后的后果,所以就算他生怕谢凌鸢会觉得他嫉妒萧岩,小肚鸡肠,他也绝对不愿意谢凌鸢再见到萧岩。   “你不许去!”   “我答应过炎宫主,你施法时,要陪在你身边,我就要去。”   炎焱松开谢凌鸢,用额头抵着谢凌鸢的额头,“小鸢,听话,下次,下次我带着你,好么?”   “炎焱,你别哄我了!”   “小鸢…”   谢凌鸢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炎焱,我知道你怜惜我,但我的过去,我从不害怕面对。有些痛苦是上苍给我的,有些不堪却是我自己糊涂,走错了路。但不管是什么,我都从未想过逃避。很多事情,躲是躲不掉的,人既然做了决定,无论什么后果,都得坦然承担,不是么?   炎焱捧起谢凌鸢的脸:“小鸢,你想的,有时候我不能全明白,但我只想让你开开心心的。”   谢凌鸢笑了笑,握住炎焱的手:“傻子,跟你在一起,我就是开开心心的。我没那么脆弱,好了伤疤,疼就全都忘了,懂么?”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我没资格恨萧岩,一切皆因我而起,我亏欠他,我欺骗他,我为了自己的偏执而毁了他,也毁了他的江山。炎焱,是我自私,我给自己一个了断和解脱,萧岩却会永远痛苦,他才是真正的可怜人,不是么?”   炎焱不答话,感觉到炎焱内心的动容,谢凌鸢踮起脚尖,用唇轻触了一下炎焱的鼻尖,   “炎焱,不必担心我。”   幽昏的殿堂上,萧岩站在中央,盯着远处那个高大的黑影。   “你是谁?”   “萧岩,我是谁不重要,是你让我过来的,不信,你回头看看。”   萧岩回过头去,卧榻之上还是那个迷离的自己,“这,这是我吗?”他猛地回头,“那我是谁?”   “哈哈,你是你呀。”炎焱笑了,大声说“你于异境结界之中,这里是你的意念,无论在这里面呆多久,外面的时辰从你进来之时就是静止凝结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明白了么?”   萧岩弓着身,佝偻的样子显得很憔悴,“那,我死了么?”   “唉,瞧你那样儿。”炎焱叹了口气,白了他一眼,双臂环抱,“明白不了算了,放心,你那么怕死,又怎的会死?我是面具师,帮你压抑本心之人,你有什么事快说,我的鸟还在后面等着我呢。”   噗嗤一声轻笑,炎焱身后的谢凌鸢没忍住,炎焱一向稳重有礼,他从未见过炎焱这副样子,他知道炎焱对自己呵护,管不得自己说多少道理,炎焱心中都是厌恶萧岩。他也没办法,只得拉了拉炎焱的衣袖,悄声说道:“炎焱,你好好的,没来由的唬人家作甚?”   炎焱把手背到身后捏了捏谢凌鸢的手掌,他身体往后稍微错了错,用谢凌鸢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小鸢,阿灼平时就是这么说话的,我学的像吧,嘿嘿。”   谢凌鸢抿嘴一笑,“嗯,真像。”   萧岩看着远处的黑影,揉了揉眼睛,战战兢兢地往那边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那个人,身材极为高大,高出自己将近两个头去,看起来结实健壮,轮廓坚毅而硬朗,鼻梁高挺,浓密的剑眉下一双不大却炯炯有神的漆黑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萧岩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人面前,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炎焱见萧岩盯着自己,心里更不舒服,“你看够了没有?说正事吧。”   萧岩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有点体力不支,他盘膝坐在了地上,轻叹了一声道:“我…我想忘了谢凌鸢。”   炎焱愣了一下,想回头看看谢凌鸢的脸色,但他又不想萧岩看见谢凌鸢,只能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萧岩,那我可帮不了你,忘记他只能靠你自己,我能做的,顶多就是让你看起来忘记他,谁也不知道你还记得他,就是做个表面功夫,至于你的真实内心如何,我管不着,你明白么?”   萧岩点点头,“我明白。”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请你帮我做出一副样子,让人们相信我悬崖勒马,让人们相信凌鸢他是个恶人,让人们相信我清醒了,要做个好皇帝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伉俪情深,君圣臣贤…不要让任何人看出我心里对他的记挂,对他的愧疚…帮我…给我一张嘴脸,一张厌恶他,嫌弃他,唾骂他,杀了他大快人心的嘴脸…”萧岩声音越来越低,直到低得几不可闻,直到哽咽地说不出话。   炎焱把拳头攥得咔咔直响,谢凌鸢在炎焱身后,感到他心中涌出的愤怒和心疼,便一下一下地轻抚着炎焱的后背,小声说道:“炎焱,没事,你别动怒。”   炎焱稍微平静了一下,强压下了怒火,“可以,还有吗?”   萧岩刚想开口,一道接一道闪电划下,一下照亮了整个大殿,萧岩怔住了,他看见炎焱的身侧微微露出一截红色的衣袍,电闪雷鸣间他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是自己太想他了么?他揉了揉眼睛,想走到炎焱身后看清楚,却被炎焱闪身栏住:“萧岩,怎么了?”   “没,没事。”   萧岩后退了几步,与炎焱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久,突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凌鸢,是你么?”   炎焱一听这话吃了一惊,刚想开口,谢凌鸢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容地从他身后走出,   “嗯,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有一章的点击率居然破10啦!喜大普奔!   蟹蟹大家!(*^^*) 第12章 相见   谢凌鸢从炎焱身后走出,他感到炎焱的不安,他对萧岩淡淡地点了点头,便拉过炎焱的手,与他五指紧扣,冲着他微笑。   炎焱心下有些愠怒谢凌鸢不听话乖乖呆在身后,但又舍不得生气,只得手上使力,把谢凌鸢的手攥得紧紧的,又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牢牢地贴着自己。   萧岩只觉得自己如临梦境,眼前的人,除了紧闭了双目,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孤高清隽,寡寡淡淡。   “凌鸢,凌鸢,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我好想你..”萧岩泣不成声,冲上去就想拉谢凌鸢,炎焱将手往身后一背,顺势将谢凌鸢拉到身后,挡在了谢凌鸢身前,推开了萧岩。   萧岩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慌乱地爬到炎焱的脚下,“凌鸢,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怪我,我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看你一眼好不好?”   “萧岩!”炎焱打断了萧岩的哀求,但见他这幅狼狈样子,心下有些恻隐,声音终于稍柔和了些:“小鸢他已经身死成鬼了,他现在很好,他希望你于阳间做个明君,莫要再执迷了。”   “小鸢?”萧岩喃喃道,他没听进去炎焱的话,只是听炎焱如此亲昵地称呼谢凌鸢,再看向两人紧握的双手,萧岩瞬间明白了,他颓然道:“小鸢?好啊,小鸢,我以前想这么叫你,你却怎么都不让,我还道是你不喜欢,原来,哈哈,原来是给别人留着的…”   他不知为何,突然怒火中烧,冲着谢凌鸢便吼道:“谢凌鸢,枉我对你一片深情!我整日对着你的尸身,心如刀割,你倒好,做了鬼也这么风流!这么快便又有了相好的?这人是个神仙吧?你是不是为了不下地狱,千娇百媚地又把自己送上门去,给人睡了?哈哈哈,谢凌鸢,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是个男人,怎的对谁都这么下贱?哈哈哈…”   炎焱怒极,狠狠给了萧岩一巴掌,萧岩伏在地上,啐出一口血,他勉力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炎焱面前,忽然又疯狂地笑了起来,他用手指着炎焱的脸,尖锐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你也不嫌脏,他被多少人骑过你知道么?光是我,我萧岩,就有好几年,好几年是多少天,你自己算算?一天都不少呢,哈哈哈…用不用我告诉你,他哪儿最软,最…咳咳..”   炎焱一脚把萧岩踹翻,萧岩趴在地上咳了半天,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炎焱抬手又要给萧岩一个巴掌,却被另一只手拉住了。   “炎焱,你让他说吧,他压抑的太久,把心中的怨怒发泄干净,才能平静地戴上面具,不是么?”   “小鸢,我不愿他那样说你。”   “我知道。”谢凌鸢笑了笑,学着炎焱平时哄赤枭的语气,摸了摸他的头,“焱儿乖啊,别生气啦。”   “小鸢,你还说笑。”   见炎焱气消了一点,谢凌鸢突然道:“萧岩。”   炎焱赶紧拉住他,“小鸢,你干什么?”   谢凌鸢摇了摇头,拍了拍炎焱的手背,“别担心,我跟他说几句话。”   炎焱无奈,只得跟着他,谢凌鸢蹲到萧岩身前,轻唤道:“萧岩,你不是要看看我么?”   萧岩看见心心念念的谢凌鸢,心绪难平,恍恍惚惚地说:“凌鸢,我不是故意说这些话的…我就是太恼了,你别怨我,咳咳,别怨我..”   “嗯,我不怨你。”   “真的?”萧岩一听这话顿时喜不自胜,想要拉起谢凌鸢的手,谁知那双手就跟幻影一般,他的手从中划过,竟什么也抓不到。“凌鸢,怎么会,我感觉不到你…”   谢凌鸢笑了笑,“我都死了,你当然摸不到我了,出了这里,你也看不见我。”   “那他怎么可以?”   “哦,你说他呀,他又不是人。”谢凌鸢轻笑一声:“我这个傻夫君护我心切,倒是把这个忘了。”   “夫君?”萧岩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他才发现谢凌鸢手上的镣铐,“他逼你的是不是?”   “没有,我心甘情愿的,而且…”谢凌鸢恬淡地笑了笑,“甘之如饴。”   “凌鸢…”   “萧岩,你刚才说的没错,我喜欢他,我勾引他,我爱他。”   炎焱听谢凌鸢说的话,心里甜甜的,他站在谢凌鸢身后,偷偷摸了摸谢凌鸢的头发,又宣誓主权一般,把手搭在了谢凌鸢的肩膀上。   “谢凌鸢!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谢凌鸢对萧岩的愤怒并不在乎,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萧岩,你扪心自问,你这里,到底对我,还剩多少爱?”   萧岩一愣,颓然一笑,摇了摇头,“你怎么这么问…”。   “都是不甘心罢了。萧岩,你心里有多恨我,你自己都不清楚吧?”   “不是这样的,凌鸢…”   “萧岩,你恨的,并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毁了你,毁了你妹妹,毁了你的江山,你恨我给你带来的灾难。那狐妖之说,你敢说你一点也不信?但你压抑着,逃避着,因为你是帝王,你不想承认自己因为爱我而犯下的错,不想面对自己在我身上白白虚度的光阴,更不想后悔自己的执迷不悟,但你早早就已经后悔了不是么?只是死也不想回头罢了。因为回头,你就会发现,我们的一切,都是一片狼藉,而你,白白蹉跎了这些岁月。我说的,对么?”   萧岩泪如泉涌:“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   “萧岩,你面对这份恨吧,尽情的恨我,怨我,这样,你也放过了你自己。从此以后,我们一别两宽,我于阴间赎我的罪,你于阳间做一个好皇帝,这样不是很好么?”   萧岩低头不语,只是泣不成声。谢凌鸢站起来,对着炎焱说:“炎焱,可以了,你开始吧。”   炎焱点了点头,“嗯。”   炎焱走到萧岩面前,手掌盖过萧岩的头顶,没多少功夫,萧岩便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炎焱的五指轻轻一挑,一股清魂便顺着炎焱的手指游了出来,他猛地一翻手,这股清魂便骤然分裂成无数细若游丝的幽光,那是萧岩的意识,是他的七情六欲。炎焱修长有力的手指灵活地游走在这些细丝间,轻拢慢捻,穿行游曳,时而如弹奏,时而如编织,最终又重新汇成那股淸魂,炎焱手缓缓放回萧岩的头顶,那一缕微光便渐渐暗了下去。一切归位,结界里的萧岩消失了,榻上还是那个孤寂落寞的身影,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鸢,萧岩他…回去了。”   “嗯,可惜我看不到你施法时的样子。”   “小鸢,我真没想到这次能够顺利,多亏你在我身边。”炎焱的语气中难掩喜出望外,“我回去讲给你听。”   “好。”谢凌鸢朝他甜甜一笑,伸出手让炎焱拉着他:“我们走吧。”   萧岩呆若木鸡地瘫坐在榻上,一夜未眠,雨停了,天也亮了,萧岩叹了口气,   “来人。”   “皇上。”   “去,宣丞相觐见。”   回到洞府,谢凌鸢终于忍不住了,“炎焱,你美什么呢。”   炎焱愣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他揽过谢凌鸢的肩,“小鸢,这么明显呀。”   “嗯,跟吃了蜜似的。”   “小鸢,你跟萧岩说的,是真心话吧。”   “当然了。”   “那你叫我夫君,还说爱我,是真心话吧。”   谢凌鸢才反应过来炎焱说的原来是这两句,立马臊红了脸,他一巴掌把炎焱的胳膊从肩上拍了下去,转身背对着他,   “这两句,不…不是。”   炎焱傻笑两声,又窜到谢凌鸢面前,捧起他的脸,“小鸢,你骗不了我。”   谢凌鸢只觉得羞得说不出话来,还好闭着眼睛,不然他真的无地自容了。   “小鸢,你,你再叫我一声呗。”   “叫什么叫!你滚开!”   “也是,师尊还没赐婚呢,我等你过了门再叫也行,那你把那话再跟我说一遍呗。”   “炎焱,你…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这么不要脸了!”谢凌鸢只觉得被炎焱触碰的脸颊滚烫,只想赶紧跑开,他抬手去掰炎焱的手,没想到手还没抬起来,炎焱的吻已经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谢凌鸢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恍惚间只记得炎焱温柔的触碰,只记得炎焱粗重的喘息,他乖巧地张开了嘴,任由唇舌交缠,任由炎焱攻城略地,一股暖流缓缓流向心底,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幸福的,痴迷的,青涩的,你情我愿的,温暖。   许久,炎焱放开了谢凌鸢,漆黑的眸子脉脉含情,“小鸢,我想亲你。”   谢凌鸢抿了抿嘴唇,用舌头悄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顿时又被自己吓了一跳,只觉得羞愧难当。他用力推开了炎焱,转身嗔怒地说道:“你都先斩后奏了,还说什么?”   炎焱又贴上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他,俯身在他眼角的红痣上轻轻一吻,“小鸢,对不起,我没忍住。”   谢凌鸢只觉得全身酥软,他没力气挣脱了,他也不想挣脱,炎焱的胸膛温暖厚实,颠沛流离的谢凌鸢在这里找到了归宿,炎焱就是他的家。   “炎焱,你想要我么?”   谢凌鸢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他就是突然想到了萧岩对炎焱说的话,即使他知道炎焱不会介意那些恶心的过去,他还是要确定一下,确定炎焱还是那么爱他。他对床笫之事确实颇有芥蒂,但若是能永远不失去炎焱,他愿意委屈自己。   “小鸢,你说什么?”   谢凌鸢感受到了炎焱心中的躁动,和蠢蠢欲动的欲望,他确定炎焱听见了。   “我问你,你想不想..那个..嗯…你不是听见了吗?”   “小鸢,我想!”   炎焱一把抱起谢凌鸢,冲进房间,就把他放到床上,他亲了亲谢凌鸢的嘴角,竟然发现自己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谢凌鸢轻笑一声,抬手慢慢拉开了自己的衣带,却突然被炎焱按住了,“小鸢,不要。”   谢凌鸢很疑惑,他感到炎焱欲|火中烧,但炎焱,为什么不要呢,真的,果然是介意萧岩说的话么?   “为何?”谢凌鸢突然哽咽了。   炎焱把谢凌鸢搂在怀中,“小鸢,我不能这样对你,这样我跟那些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用手轻抚着谢凌鸢的发丝,“小鸢,你是听萧岩那么说你,担心我会嫌弃你是不是?”   谢凌鸢轻轻点了点头。   “永远不会的!小鸢,我不想你委屈自己,也不想这样趁虚而入,占你的便宜。”   “我没委屈…”谢凌鸢闷声道。   “那好,小鸢,来。”炎焱说着就解开自己的衣带,褪去上衣,在床上直挺挺地躺好。   “你这是做什么?”   “小鸢,你若是不放心,你便在我上面,你做我的男人,我一辈子跟定你,赖定你。我...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弄,嗯,腿要分开么?还是,我要趴着?哎,反正你...你轻点就行。”说完眼睛一闭,“来吧。”   谢凌鸢感到炎焱心里紧张不安,又听他一副舍生取义的语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狠狠地在炎焱的胸口锤了一下,“你这个傻子没羞没臊地说什么胡话呢!我又看不见,才懒得弄你!你不想委屈我,难道我想委屈了你么?”   他说完,温柔地伏在炎焱的胸口,感受着炎焱健壮刚劲的肌肉,炎焱扭头吻了吻谢凌鸢的额头,手指轻轻撩拨着谢凌鸢的发丝。两个人心中的躁动渐渐平息,只有静谧间的美好。   “炎焱。”   “嗯?”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一天竟然收获了十几个点击率,我简直感动得要泪目了/(ㄒoㄒ)/~~   作为一个新人小透明,我真的很满足O(∩_∩)O~~   真诚地靴靴大家!!! 第13章 归宿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本冀民安国泰,然倚任非人,为妖所惑,遂致忠臣枉死,朝纲废弛,虏猖寇起,此朕之过,勿敢自宽。然幸得先祖庇佑,得真龙见身,斩奸佞于殿前。今朕迷而知返,不胜愧愤。遂曝其尸于城上,以慰忠正之灵,以稍弥朕之过也…”   萧岩罪己,昭告天下。   “小鸢,你把这斗篷披好,这隔阴衫,能让你在阳间不受阳气侵袭。”炎焱一边把谢凌鸢胸前的衣襟拉紧一些,一边对他说道:“小鸢,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即便有了这个斗篷,这光天白日,我也担心….”   “炎焱,你都问了多少遍了,我说我要和你一起去。”谢凌鸢打断炎焱的话,“我的归宿,我总要知道。”   谢凌鸢低下了头,“再说,你这一去,又得好些日子,我见不到你,赤枭也不在,我,我心里闷得慌。”   炎焱这次施法太过顺利,他有些忐忑,因此想去阳间看看,光天化日,对于一个阴魂来说,阳间有太多危机,炎焱不想让谢凌鸢冒险,但他总归是拗不过谢凌鸢,只得千叮万嘱,答应了他。   炎焱听谢凌鸢这么说,心下既欣慰又心疼,谢凌鸢越来越黏着他,他又何尝离得开谢凌鸢,那寸阴若岁的刻骨思念,哪怕是一丁点儿,炎焱也再不想体会了。   炎焱拉起谢凌鸢的手,“那,小鸢,我们走吧。”   热闹的集市上,炎焱拉着谢凌鸢走着,兴高采烈地给谢凌鸢描述着一个个的小摊,每个物什的形状,质地,每个小摊前有多少人,摊主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摊主的每个动作,事无巨细,不厌其烦,绘声绘色,生怕谢凌鸢错过一点精彩。   “小鸢,好玩么?”   “嗯,炎焱,你真好。”   走了许久,炎焱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小鸢,我怎么觉得人们都在看我。”   谢凌鸢一听哭笑不得,“哎,我还奇呢,怎的总感觉到周遭的狐疑,我真是傻了,旁人看不见我,自然觉得你在这里手舞足蹈自言自语,哈哈,肯定跟个疯子似的。你快好好走路,别再让人误会了。”   “嘿嘿,我都忘了,我现在的功力,使不出隐身术。”炎焱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又牵起谢凌鸢的手,笑道:“我不管,小鸢,只要你开心就好。”   谢凌鸢心中甜蜜,嘴上却嗔怒道:“也不知跟谁学的甜言蜜语。”说罢扭头兀自向前走去。   炎焱嬉皮笑脸地追上,又揽过他的腰,“小鸢,前面有个茶馆,我想去喝口茶。”   “好。”   “皇上颁布了什么罪己诏,你们看见了没?原来咱皇上才是真龙,把那姓谢的给杀了!”   “这么大的事,当然看见了。”   “我说,那个姓谢的这回真的死啦?”   “可不是么,那尸体就在城门那吊着呢,不信你看看去。”   “我看了我看了,那就是那个男宠,跟画里的一样,不过现在怕是看不出来了,都烂透了!”   “快别说了,这么热的天,吊在那儿那叫个惨不忍睹哟!”   “可不是么,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儿,现在烂的白骨都出来了,都快被秃鹫蛆虫啃干净了!”   “再好看他那也是罪有应得啊,这种男人,还当狐狸精,那么下贱不要脸,居然去勾引男人,这下死了,天下总该太平了吧。”   “哪儿呀,南边那位王爷不还盯着呢?”   “他呀,早被皇上收拾了!”   “…”   炎焱放下茶杯,不想再听,“小鸢,我们走吧。”   谢凌鸢微微一笑,好像没有听到那些话一样,“好。”   炎焱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心,“小鸢,你,你要去看看么?”   “你让我去?”   “我不想你去,但只要你想,我便陪你。”   “我不去。”   “好。”   谢凌鸢笑了,站了起来,炎焱刚要起身,谢凌鸢却一把将他按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炎焱的腿上,双臂勾过炎焱的脖子,脑袋轻轻靠到了炎焱的肩膀上。   “小鸢…”   “怎么了?我勾引男人不行么?”   “行,当然行!”炎焱这声说的洪亮,旁边喝茶的人纷纷侧目看他,炎焱视若无睹,笑眯眯地把谢凌鸢抱了起来,“小鸢,走,相公抱着你!”   谢凌鸢轻轻在他脸上拍了一下:“你先把你这个傻样儿收了,周围的人心里都笑话你呢!”   “我不管,你勾引了我,要对我负责!”   “炎焱,我看你以后再也别说炎灼了,你现在越来越像你那个弟弟了,没个正经。”   “嘿嘿,阿灼是我养大的嘛。”   “哼,炎焱,我还以为你沉稳持重,原来都是骗人的!”   “不是不是,小鸢,我就是一看见你话就多,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咦?小鸢,你脸红了…”   “你才脸红,你别抱我了,我自己走。”   “我不!诶,你又不好意思了。”   “炎焱!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那,我不说了”   “心里也不许想!”   “哦。”   “你还想!”   “真不想了。”   “你胡说,还在想!”   “小鸢,我…我控制不住..”   “...”   炎焱抱着谢凌鸢吵吵闹闹地走着,完全无视周围鄙夷嘲笑的目光,凡人看不见谢凌鸢,嘲笑他疯疯癫癫,他不在乎,就算假使旁人看见了,对他这断袖之好嗤之以鼻,他也丝毫不会放在心上。既然已经能与最心爱的人朝夕相伴,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幸福,无论如何,拉着谢凌鸢的手,都决不能放开。   炎焱颠了一下胳膊,让谢凌鸢更舒服一些靠着自己,谢凌鸢感觉到炎焱的心情突然低沉了下来,“炎焱,怎么了?”   “小鸢,我知道你想去,自己的归宿,就算不安,也总是好奇的。”   谢凌鸢抬手摸了摸炎焱的脸,“炎焱,我是好奇,但我又看不见,去了,见到那副场景,触目伤怀,悲从中来的还不是你么?一想到你会伤心难安,我就一点儿也不想去了。”   “小鸢,你的魂魄都无法|轮回了,你的肉身竟也不能入土为安,你不难过么?”   “世道轮回,善恶有报,上天惩罚我的罪孽,我没资格获得那份安宁。那副皮相让众生受苦,现在为蛆虫所啮,为秃鹰啃食,平息了人们对我的愤怒,这幅皮囊的罪过,才赎了些。这是死得其所,算是天恩了吧。”   “你别这么说,为何世人的苦难都能得以救赎,偏偏你要受这么多苦?”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怨气缠身,直到遇到你。”谢凌鸢笑着捏了捏炎焱的下巴,“炎焱,上天把欠我的幸福,已经连本带利的还我了。”   炎焱愣了一下,在谢凌鸢的脸颊上清脆地啵了一口,“小鸢,遇见你,是我炎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谢凌鸢在他胸口狠狠戳了戳:“你这呆子,小点声,当傻子没够是不是?”说完谢凌鸢把头埋进炎焱的颈窝,嘴角悄悄勾起了一丝满足的微笑。   “小鸢。”   “嗯?”   “我看萧岩的做法,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回去吧。”   “好。”   “小鸢。”   “嗯?”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让你轮回。”   “嗯,我也不想。”   “小鸢。”   “嗯?”   “没事,我就是想叫你一声。”   “好。”   “...”   “皇叔,朕待你不薄,你为何想杀了朕呢?”阴暗的天牢里,萧琅仿佛一瞬间变得垂垂老矣,他不是不甘心失败,而是不甘心自己变成了笑话。   萧琅抬起头凝视着萧岩,一言不发。   “皇叔,锦衣玉食,当个富贵王爷不好么,朕如此信任你,把整个南边的兵力都交给你,你为何不知足呢?”   萧琅闭上双眼,一声喟叹,“萧岩,谁不想当皇帝呢?不然,生于帝王家,图个什么?感情么?”萧琅嗤笑一声:“我本以为是有的,萧岩,你也不过如此啊,我还以为你对那谢凌鸢真的痴心一片,谁知道你真忍心让他死无全尸,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萧岩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全皇宫的人都心照不宣,那个人再没有人提起,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现在萧岩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疤又被萧琅这么轻描淡写地揭开,蜇得生疼。萧岩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不愠不喜,只是漫不经心地说:“皇叔没想到的多着呢,生在帝王家,哪有什么真心痴情?皇叔你说的对,谁不想当皇帝呢?”   萧琅摇了摇头,嘴上却挂着微笑:“岩儿,你小的时候,我教你骑马射箭,那时候你就像个小跟屁虫,你娘赐你的点心,你总是嚷嚷着要给皇叔,连你父皇都不给,你父皇为此生了我好一阵子的闷气呢。岩儿,那个时候,你多可爱,我也没有这么悲哀。人啊,贪得无厌,总是欲求不满,舍弃了不该舍弃的,得到的却连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都不知道,就是随波逐流,最终也都成了笑柄,哈,哈哈..”   萧岩眼睛有些发酸,他嗓子有些嘶哑,但还是那副淡漠的语气:“皇叔,都过去了,朕现在,三十五岁了。”   萧琅眼中噙着泪,点了点头,“是呀,岩儿现在,是真正的帝王了。”   萧琅突然跪直,叩首,“罪臣萧琅,求皇上赐臣一死!”   萧岩愣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让眼泪流了下来,他扭头默默拭去,用及威严的口气说道:“萧琅,朕不让你死。”说罢便拂袖离去。   “皇上!”   “你是朕唯一的亲人了。”声音几不可闻,无所谓萧琅能不能听见,萧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夏日的晚风竟有些清冷,萧岩一个人坐在后花园湖心的凉亭里。月光幽亮而寡寂,萧岩一人一酒,对着湖上的拱桥发呆,那个皎如明月的人不见了,他们互相深深地辜负,终究是算不清,谁还到底亏欠着谁。   萧岩将酒一饮而尽,身后被轻轻地披上了一件薄衣,他回过头去,皇后正朝他微笑着:“皇上,别着凉。”   炎焱冲她笑了笑,又转过头去,目光还是紧紧盯着那座拱桥,不愿挪开半分,   “皇后,朕伤害了你,能原谅朕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part结束了。。。(⊙-⊙) 第14章 朋友   炎焱练功时,谢凌鸢总是静静地在旁边坐着,什么也不做,就呆呆地听着炎焱的喘息声,甚至心跳声,这些都让他安心。炎焱一练就是好几个时辰,开始他也担心自己会让炎焱分心,但炎焱练起功来,谢凌鸢能感觉到他心无旁骛,完全沉浸其中,也就放了心,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己的小幸福。   “小鸢,小鸢!”炎焱的呼喊叫醒了正在发呆的谢凌鸢。   “想什么呢?”   “没什么,怎么了?这么高兴。”   炎焱打了一个响指,“小鸢,你感觉到了么?”   “这是…热烘烘的,火么?”   “嗯,小鸢,我的功力进步了很多,燎云的火已经能召出来了,虽然只是一点小火苗。”炎焱把指头上的火熄灭,坐在地上,揽腰环抱住谢凌鸢,“嘿嘿,小鸢,你真厉害。”   谢凌鸢替他高兴,掰了掰赖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怎的是我厉害?明明就是你自己厉害。”   “你在旁边,我看见你就踏实,就高兴,就想好好练功,自然是你的功劳!”   “好,我是大功臣。”谢凌鸢冲他甜甜一笑,“炎焱,你今天练完了?”   “嗯,练完了。”   “累不累?”   “不累。”   “不可急于求成,更不可懈怠。”   炎焱噗嗤一笑,起身在谢凌鸢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揽着谢凌鸢让他慢慢枕在自己的腿上,随意把玩着谢凌鸢的头发,“小鸢,你刚说话的语气,特别像师尊。”   谢凌鸢挪了挪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炎宫主肯定比我凶多了。”   “诶,小鸢,你别动,你有根白头发。”   “我死的时候都快三十岁了,有白头发很正常。”   “那我怎么才发现。”   谢凌鸢忍俊不禁:“你又不是天天盯着我的头发看,这么一根白头发,看不见不是很正常么?”   炎焱低下了头,凑到谢凌鸢耳边轻声说道:“不正常,还是看得不够。”   “啧啧啧,简直没眼看!”   炎灼带着笑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挡住脸,只是故意把五指分开,露出眼睛来。   “这还是我那三棍子打不出屁的好师兄么?这么蜜里调油的话竟说得这么顺口。”   谢凌鸢立马坐了起来,炎焱一巴掌糊上炎灼的后脑勺,“你这臭小子,师尊叫你好好思过,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不会安分!”   炎灼委屈道:“师兄你这话说的没良心了啊,我这思过是为了谁呀?诶,小美人儿,你说是不是?”   炎焱对着他的太阳穴戳了戳,“你又乱叫,什么时候来的?”   “他来了好久了,你练功的时候他就在那儿猫着。”   “诶小美人儿,你怎么知道?”   “小鸢他听力灵敏得很。”   “那你听见了怎么不叫我?我在那蹲着多累呀!”   “你看戏看得那么专注,我扰了你的兴致可罪过了。”   “哼!要么说瞎子灵呢!”   炎焱站起来要踹他,炎灼一下闪了过去,嘴里振振有词:“好啊,师兄,你现在有了心上人,就不疼我了!不行,我得娶个比小美人儿还漂亮的媳妇儿气死你!”   炎焱追过去,“你这臭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炎灼一边跑,一边扭着脸冲炎焱吐了吐舌头,“我就说!就说!我说师兄,人家小美人儿都没急呢,你就护犊子!你等着,我明天,我明天就让师尊给我找个最漂亮的媳妇儿!”   “你先保证师尊不骂你再说!”   “...”   两个兄弟一个跑一个追,嬉笑怒骂着,谢凌鸢在旁边听着,也忍不住乐了起来,他喜欢这样无忧无虑的炎焱,就像炎焱喜欢无忧无虑的他一样。   两兄弟跑累了,终于愿意过来歇歇,炎焱拍了拍谢凌鸢的手背,柔声说道:“小鸢,这臭小子不懂事,你别介意。”   “没事,小美人儿这名,我还挺喜欢的。”   炎灼白了师兄一眼,“你看吧,师兄,学学人家!”   炎焱刚想说什么,谢凌鸢打断了他:“炎焱,你练了半天功,去换件衣服吧。”   “对啊师兄,我渴了,帮我倒杯水呗。”   “好,小鸢,我马上回来。”又白了一眼炎灼,“等着,我给您老人家倒水去。”   谢凌鸢冲他微微一笑,听他脚步声远去,才转过头来,对着炎灼说道:“灼公子,凌鸢为奴,方才造次了。”   炎灼勾了勾嘴角:“小美…嗯,谢凌鸢,我师兄待你好,我自会也待你好,咱们开门见山,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炎灼,你师兄总还把你当小孩,其实你比他想的要聪明多了。”   炎灼仰起头,吹了个口哨,“我能叫你小美人儿么?”   “方才不是说了吗,可以。”   “你知道么?师兄受伤之前,我的确是个小孩儿,我老喜欢黏着他,喜欢他和师尊宠着我惯着我,由着我任性。但是他受伤的那三个月里,我真的好害怕,仿佛一夜之间,我便必须长大了。他灵力尽毁,我要好好练功,我要保护他。但我不能让他看出来我长大了,我不能让他愧疚,不能让他自责,更不能让他觉得,我的长大,是他造成的。”   炎灼低下了头,小声嘀咕道:“所以我变本加厉地调皮,我要让师兄知道,我还是那个我,他,也还会是那个他。”   谢凌鸢心里堵着,嗓子里麻酥酥的,过了许久,憋在心里的那个问题才哽咽地问了出来:“炎灼,你为何不恨我?”   炎灼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恨过你,我师兄受伤的那三个月,我恨不得你死了。但是小美人儿,你知道么?那件事后,他再也感知不到任何责人的呼唤了,除了一个人。”   “我么?”   “嗯,你。其他责人,师尊当时暂时转交给煜熠宫其他弟子了,本想把你也移交的,让师兄先安心恢复功力,但师兄说什么也不肯。他那时的情况,本来根本造不成面具,但他就是苦苦哀求师尊,师尊本来不同意,直到他真的给你造出了面具。”   “可能跟我的冥瞳有关吧。”   “可能吧。”炎灼仰着头,轻叹了一口气,“只是那时你冥瞳未开,我们只当是个奇迹。”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边为给你造那些面具而深深痛苦着,一边又舍不得那一丁点儿跟你见面说话的机会,他说他跟你说过很多很多的话,只是出了结界,你就什么都忘了。小美人儿,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决定不再恨你了。”   “为何?你不应该更恨我么?”   炎灼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师兄他,为那么一丁点儿的快乐和满足,就愿意承受那漫长的折磨。从那时起,我终于知道,师兄他想要什么了,他想要你,只想要你。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他,支持他,若是连我也恨了你,他只会更难过,我…我不想他难过。”   炎灼冲谢凌鸢笑了笑,“你看他现在那副傻样儿,我从没见他这么开心过,幸福过。现在我更觉得,我不恨你,一点儿错都没有。”   谢凌鸢低下了头,感激,愧疚,感动,自责,乱七八糟的,心中五味陈杂,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表达不了,只能喏喏地说一句:“阿灼,谢谢你。”   炎灼倒是爽快,用力拍了一下谢凌鸢的后背:“你是得谢谢我,要不是我,你早被阎王爷打死了!”   “嗯!”谢凌鸢调笑道:“凌鸢谢灼公子救命之恩!”   “不谢不谢,这不你来了之后,师尊又把原来的责人弄回来了些,我听说师兄前两天施法成功了,这才跑过来看看,嘿嘿,顺便偷个懒,过来玩玩。”   “炎灼,以后我们是朋友么?”   “当然,小美人儿,我可以勉为其难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好,拉勾。”   “嗯,拉勾。”   “师兄,你弟弟我要渴死了!”炎灼扯着嗓子喊起来。   炎焱拎着一壶水跑了出来,“渴死拉倒,着急的话不会自己进去倒凉水呀,小鸢得喝热的,要烧开了,还得晾一会儿。”   谢凌鸢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拂了一下,他站起来,拉过炎焱手里的壶,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了下去。   “小鸢,你慢点儿喝,小心烫。”   谢凌鸢把杯子放下,对着炎焱认真地说:“不烫,暖暖的。”   炎灼只好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嘟囔了一句:“哼!有了媳妇忘了弟弟!我找赤枭玩儿去,懒得理你们!”   炎灼转身刚要走,便僵在那里不动了,炎焱捅了捅他:“傻了你,怎么不…弟子拜见师尊!”   炎墟不知何时来的,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   今天收获了一个大惊喜,有人收藏我的小说了!!!简直要喜极而泣了!/(ㄒoㄒ)/~~   太开心了哈哈哈……   现在的数据已经比刚发文的时候好很多了我觉得,不管怎么说,我都会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这是我的兴趣嘛!更何况,我现在也是有收藏的人了嘿嘿!   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谢谢赏光看我小说和收藏我小说的好心人,爱泥萌O(∩_∩)O~~   我会加油哒!么么哒!(づ ̄ 3 ̄)づ 第15章 邀请   “师尊您功力肯定又高深了,怎么我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您来了?”炎灼看见炎墟,错愕了一阵,马上行了个礼,满脸堆笑地跑了过去,挽住炎墟的胳膊。“嘻嘻,师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这话得我问你吧,炎灼,我让你出来了么?”   “没…没有。”炎灼马上耷拉下脑袋,咬了咬嘴唇,一脸委屈地说道:“徒儿错了,徒儿这就回去,师尊保重。”说罢垂头丧气地转身便走。   “站着,让你走了吗?”   炎灼马上嬉皮笑脸地拐了回来,“嘿嘿,没有。那,师尊,我这面壁,就算结束了吧。”   炎墟一把将他推开,对着他的膝弯就是一踢,炎灼哎呦一声,跪了下去。   “就知道装可怜,你给我跪着听!”   炎灼撅了噘嘴,只好挺直了跪好,炎墟不再理他,转向炎焱,对着跪伏在炎焱身边的谢凌鸢道:“你起来吧,我们煜熠宫不兴跪的,就算你是鬼奴,也没必要每次见我都跪。”   “凌鸢谢炎宫主。”   “师尊,那我..”   “你给我跪好了!”炎墟瞪了小徒弟一眼,转过头对炎焱没好气地说道:“看看你这个做师兄的,把师弟惯成什么样子了!”   炎焱低头认错:“师尊,是弟子错了,以后定好生教导他。师尊,地上太硬,让阿灼起来吧。”   “你瞎心疼什么?让他跪着!”炎墟扶了扶额,“你们俩把我气得差点忘了正事。”   炎墟的语气缓和了些,“今年中秋甘露阁阁主柳榭一百五十岁,邀请各界朋友提前几个月前去品酒。甘露阁的佳酿名满天下,就算是牛鬼蛇神,也能找到适合他们修行的金浆玉液。他们的酒窖每五十年才开一次,这次是难得的机会。”   说罢炎墟一甩袖,一片柳叶便拂了出来,竟挥散出了一阵沁人的陈酿香气,“这是请帖。甘露阁必然有助益于面具师修行的佳酿药酒,但为师已经度劫太多年了,也不能确定哪种更适合你们,你们随为师同去,亲自去看看,若有造化,找到合适的,或许能对你们度劫有个帮衬。”   炎焱心中酸涩,自己和师弟让师尊操碎了心,这份恩情,就是一辈子也难报答。他有些哽咽,知道说些感激见外的话炎墟定要生气,只是拉过炎墟的衣袖,轻轻唤了声“师尊…”   炎灼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站了起来,也把头靠在炎墟的肩膀上,小声嘟囔了一句:“师尊…您真好…”   炎墟这次没再骂他,只是轻轻拍了拍炎焱的手背,又扒拉了一下炎灼的脑袋,面色依旧威严,语气里却是难掩的慈爱:“行了你们两个,没大没小的。为师这就过去,你们也尽快驾着赤枭出发,过去寻为师,明白么?”   “师尊,小鸢他...”   “炎焱,别担心我,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你随炎焱同去。”炎墟看向谢凌鸢,目光却并不凌厉,“你过来,我有话说。”说罢也不理两个徒弟,朝远处走了过去。   谢凌鸢冲炎焱一笑,叫他放心,炎墟故意放大了脚步声,谢凌鸢心下了然,跟了过去。   “凌鸢谢过炎宫主。”   “别谢我,我这是为了焱儿,冥瞳在他身边,对他总是有好处的,更何况,留你一个瞎子在这里,再被什么恶鬼叼了去,焱儿又怎能放心。”   “炎宫主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厌恶我了。”   炎墟叹了口气,“你和灼儿的说话,我都听见了。没想到,我还没我那个没心没肺的徒弟想的透彻。”   “炎宫主,您待炎焱视若亲子,憎恨给亲人带来伤害的人,没有错。宽恕亲人所爱的人,也没有错。”   炎墟笑了笑:“谢凌鸢,但话还是要说,正因为焱儿和灼儿是我最亲的人,所以我必须救他们,焱儿再爱你,为了他的命,你还是得死,明白么?”   “炎宫主,凌鸢早就死了,死后还能得到炎焱的疼惜,已经别无所求,为了炎焱,凌鸢什么都愿意。”   炎墟看着谢凌鸢,有些动容,竟还有些愧疚,“倒也不是真的无法,若这趟真能得到什么金甘玉露,或者焱儿真的天赋异禀,能达到修为,自己度了劫。那便是你的造化了。那时候,我便成全了你们。”   谢凌鸢喜出望外,马上拜倒,“凌鸢谢炎宫主大恩。”说罢就要磕头。   炎墟立马拦下:“行了行了,都说了别动不动就跪,让我那傻徒弟看见了又得以为我委屈了你!”   “是,是凌鸢唐突了。”   “不过谢凌鸢,你到底是鬼奴,在甘露阁里定不能像在这里这么随意,那里人多口杂,你和焱儿的关系,我不想煜熠宫落人口实,懂么?”   “炎宫主放心,凌鸢自有分寸的。”   “还有我那个傻徒弟,在你旁边就跟没了魂儿一样,你要提醒他,收敛着点。”   “凌鸢知道了。”   “还有…谢凌鸢,你笑什么?”   “没什么,炎宫主,凌鸢只是觉得,炎焱和炎灼能有您这样的师尊,真是福分。凌鸢能认识您,也是三生有幸。”   炎墟盯着谢凌鸢看了许久,“谢凌鸢,你不觉得,你变了么?”   谢凌鸢笑了,“原来炎宫主这半天想这个呢,我还道是什么事能让您那么诧异。”   谢凌鸢莞尔一笑,“炎宫主,凌鸢早就变了。”   炎墟跟谢凌鸢说完就走了,也没再搭理那两个徒弟。炎焱和炎灼见师父走了,马上跑了过来。   “小美人儿,师尊他没为难你吧?”   谢凌鸢摇了摇头,“没有,炎灼,这么好的师尊,你以后少气他。”   炎灼一听这话急了,“这才多一会儿呀,你们三个就都来数落我了。我要离家出走!”   炎焱又抡了他脑袋一下:“好啊,我看你没有赤枭,能走多远?”   谢凌鸢好奇道:“为何没有赤枭他就不能走了?想来也是,炎灼,你修为比你师兄高不少,怎的每次都靠两条腿?”   炎灼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撇了撇嘴。炎焱拧了拧他的耳朵,笑道:“这小子畏高的很,连树都不敢爬,但到了赤枭背上,就跟没事人一样,多高都不怕了。所以就算赤枭再烦他,他也从小就死皮赖脸地赖着它。”   炎灼扒开拧在自己耳朵上的手,怒道:“去你的,也不看看是谁的鸟没事就跑去撩拨我,害我都没法专心面壁思过,师兄,承认吧,你的鸟,就是更喜欢我!”   “你这是贼喊捉贼,自己不好好面壁,还怨上赤枭了!”   “我不管,你你你,你就是嫉妒!嫉妒赤枭喜欢我!”   “你这臭小子,咱们问问他去,看他喜欢谁!”   “问就问,你到时候别抱着我哭!”   “...”   炎焱和炎灼又打闹了一阵,天色已晚,炎焱让赤枭把炎灼轰了回去,他牵着谢凌鸢进了洞府。   “炎焱,你又高兴什么呢?”   “小鸢,我看师尊对你放下芥蒂,心里高兴。”   “你怎么知道的?”   “小鸢,你的每一副表情我都看在眼里,师尊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脸上的欣喜,是掩不住的。”   谢凌鸢笑了笑,轻轻抱住了炎焱,“炎焱,你有炎宫主,有炎灼,有赤枭,有这些家人,真好。”   炎焱在他背上拍了拍,柔声道:“小鸢,你也有。”   谢凌鸢点了点头:“嗯,我也有。真好。”   “小鸢。”   “嗯?”   “我想…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谢凌鸢感觉到炎焱语气严肃,心下有些不安,他放开了炎焱,面对着他:“何事?”   “小鸢,师尊为了给我度劫,想尽了一切办法,阿灼虽然还小,天资也高,但这劫毕竟不是好过的,我就想着…就想着如果这次真的得了什么好东西能帮着度劫,就给了阿灼吧。我有你在身边,已经是福分了。”   谢凌鸢一听这话心下酸楚,炎墟给了他恩赐,他自然想让炎焱万无一失的度劫,但想到炎灼,自私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炎灼是炎焱从小拉扯到大的弟弟,在炎焱心里,怕是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炎焱,炎灼,炎墟,这么幸福的一家人,失去了亲人,炎焱应该会痛不欲生吧。既然如此,就算自己无奈灰飞烟灭,也绝不能让炎焱失去这个家。   “小鸢,行么?”   谢凌鸢笑了笑,又重新抱住了炎焱,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好,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转圈圈!撒花!o(*≧▽≦)ツ   本来以为能破百就是奇迹了,结果做梦都木有想到,竟然井喷到133!╰(*°▽°*)╯   我强烈怀疑是因为晋江前几天可能抽了。。。   不过,最最最重要的是,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我已经不知道要说多少次谢谢了,每一个小小的进步,我都很满足。(*/ω\*)   我会加油哒!(づ ̄3 ̄)づ 第16章 情急   谢凌鸢坐在床上,听着炎焱翻箱倒柜,过了好一会儿,声音终于消停了,炎焱叹了口气,捧着几件衣服朝他走了过来。   “小鸢,衣服来不及做了,我找了几件我以前的旧衣,身量有些大,而且只有黑的,行不行?”   谢凌鸢笑了笑,“炎焱,仆人的衣服本就简单,怎么听你的语气,我好想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炎焱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最不喜欢穿黑色了。”   谢凌鸢一把拽过炎焱手里的衣服,“谁说的?我现在可喜欢了,这衣服归我了,你可不许要回去!”   炎焱笑了,“那小鸢,你试试,看能不能穿。”   谢凌鸢点点头,炎焱帮着他把身上的红衣脱了,只留着里面的亵衣,谢凌鸢双手双脚上的镣铐显露了出来。炎焱只要一看到这两条铐子,心里就又难过又心疼,所以谢凌鸢每次都把这两条铐子缩在袖子里,不想让炎焱看到。谢凌鸢感觉到了炎焱的情绪又因为这两副铐子低沉了下来,故意调笑道:“哎呀我都忘了我身上还有这两个东西呢,这阴间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戴着这个东西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居然连衣服都能直接穿过去,真神奇。”   “小鸢,这东西乃虚阴之气汇入玄铁所制,只锁人,不阻物的。”炎焱知谢凌鸢劝慰自己,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小鸢,快把衣服穿上吧。”   谢凌鸢套上炎焱的衣服,衣袖有些长,炎焱帮他挽了上去,又帮他把腰上的衣带系好,细心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谢凌鸢想着炎焱专心致志伺候自己的模样,抿着嘴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鸢,你笑什么?”   “我说炎焱,你知道炎宫主那天嘱咐了我什么吗?”   “什么啊?”   “炎宫主说,你一见了我就魂不守舍,到了甘露阁,让我叫你收敛些。”   炎焱也没有不好意思,只是又把谢凌鸢转了过去,一边帮他整理头发,一边说道:“师尊说的是,小鸢,我…我到时候尽量不看你。”   谢凌鸢却收起了笑容,转过身对炎焱正色道:“炎焱,那里人多口杂,咱们的关系亲密,切不可让旁人看出。就算咱们不在乎旁人的闲言碎语,炎宫主和阿灼也不在乎,但炎宫主德高望重,待咱们又恩重如山,总不能让他和阿灼被别人在背后嚼舌根,毁了他们的清誉。再说了,阿灼还要娶媳妇儿呢不是?”   炎焱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小鸢,你说的我都懂,只是怕要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炎焱,到时候我自会做一个奴仆该做的事,你绝不可以像现在这么照顾我,世人知道你是煜熠宫主的弟子,自然对你礼敬,但我臭名昭著,即便我已经做了鬼,怕是也会遭不少唾骂,你们不对我好便罢了,对我好了怕又要落一个不分忠奸的口实。炎焱,你不可以心疼,心疼也给我忍着,懂么?”   炎焱看着深明大义的谢凌鸢,一股愧意涌上心头,他实在不想谢凌鸢这么善解人意,屈就自己。他想要他的小鸢可以无忧无虑地任性,但他现在做不到,那句“小鸢,我们不去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他知道谢凌鸢定是不肯的,师尊一片苦心,切不可辜负,寒了他的心,这句话便只能生生吞了下去。   炎焱一把抱住谢凌鸢,“小鸢,我忍着,我使劲忍着,忍不住就带你跑,咱们回家。”   谢凌鸢拍了拍他,“好好好,我交待过阿灼了,让他看着你,你那个鬼灵精弟弟可比你这个木头机灵多了。”   炎焱心里还是堵得慌,他抱紧了谢凌鸢,在他耳边呢喃道:“小鸢,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怎么想我,就算被千人踩万人骂,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要娶你。”   “好。”   “那小鸢,你喜欢木头还是喜欢机灵鬼呀?”   “木头,我只喜欢木头。”   “嘿嘿,小鸢,你真好。”   谢凌鸢嗅着炎焱衣服上的沉香,沉浸在了炎焱温暖的怀抱里。   炎焱和谢凌鸢站在离洞府不远的一间土地庙里等着,“阿灼这小子磨叽得很,我让赤枭先去接他了,我们在这里等他们,这样顺路。”   谢凌鸢好像没有听见炎焱的话似的,面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他耳朵微微动了动,“炎焱,好像有人来了。”   炎焱知道谢凌鸢听力异于常人,但见他神色不对,就知道来的人不是炎灼,便捏了捏他的手,说道:“别担心,这里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孤魂野鬼,但都不会主动冒犯,小鸢,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谢凌鸢拉住他:“他已经来了,而且来者不善。”   炎焱回头看去,果然见一个男人插着双臂倚着庙门站着,一脸不屑。   炎焱认出那人之后吃了一惊,“炎炽师弟,你怎么来了?”   炎炽冷哼一声,笑了笑:“冥瞳果然挺厉害,我还什么都没说,就知道我不怀好意了。”   炎焱连忙把谢凌鸢挡在身后,紧紧护住他,“你想怎样?”   炎炽突然敛起笑容,一步步向炎焱靠近,“怎样?炎焱,你和炎灼兄弟俩每天就知道对师尊谄媚讨好,不知给师尊灌了什么迷魂汤,煜熠宫上下这么多弟子,偏偏把冥瞳这种宝贝给了你这个灵力全失的低级鬼吏!我也要度天劫,凭什么师尊要把他给你?凭什么!现在连去甘露阁都只带着你和炎灼,师尊他不能这么偏心!”   炎焱护着谢凌鸢一步步后退,炎炽冷笑一声,“哼,你还能往哪躲?你还以为你是那个有燎云火龙的炎焱?你现在就是、个、废、物!你以为你护得了他?炎焱,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功力,我杀了你,说是恶鬼所为,师尊又能说什么?”   炎焱怒火中烧,但他现在必须冷静,他现在打不过炎炽,但拼了命也得护住谢凌鸢,只得先与他周旋,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炎炽道:“炎炽,炎灼马上就到,我的燎云没了,他的焚霞可还在,你最好不要自讨没趣。”   炎炽怒道:“你还有脸提这个!师尊如何跟弟子们说的?燎云链焚霞弓乃煜熠宫绝学,不能轻易传授,可扭脸就传给了你们兄弟两个!好啊,既然炎灼马上要来,那我现在便杀了你,反正也废不了多少时间!”说罢一只狼牙棒便召了出来,冲着炎焱便抡了过去。   “小鸢小心!”炎焱飞速转身把谢凌鸢扑倒,把他压在身下牢牢护住,炎炽的狼牙棒遍身钢刺,直直对着炎焱的背就击了下去,炎焱吃痛,闷哼一声。谢凌鸢在炎焱的怀中,心下焦急,他感到炎焱疼得难受,顿时心疼得厉害,“炎焱,你别管我,快去找炎灼,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小鸢,别..别害怕。相信我…会保护你。”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呀,我那不苟言笑的炎焱师兄原来真的是个死断袖啊!”   炎炽走到炎焱身旁蹲下,凑到他耳边说道:“师兄啊,男人的滋味怎么样?诶你别说,这小子长得真俊啊!”说完就要去拽炎焱身下的谢凌鸢。   炎焱一把握住炎炽手腕,捏的咔咔作响,怒道:“别碰他!”   炎炽冷笑一声,另一只手又是一棒,对着炎焱的手臂就砸了下来,炎焱此时疼得站不起来,若是松了手,炎炽那只手就会向谢凌鸢抓来,正想把这一棒生生受了去,谢凌鸢听见声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炎焱,“快走!”   谢凌鸢这一推连带着把炎炽也推了个跟头,但自己却彻底暴露在炎炽面前。炎炽见机会就在眼前,伸手就要抓谢凌鸢,眼见就要得手,突然脖子一紧,被一条链子牢牢缠住,进而觉得火烧火燎,就要喘不过来气。   “燎...燎....”   炎焱眼见谢凌鸢将要遇害,情急之下,竟本能地召出了一条燎云火链,直击炎炽要害,炎焱手腕一甩,燎云链便将炎炽直勾勾地甩出了庙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炎焱正要再施一击,那火链却掉了链子,急吼吼地缩了回来,怎么也召不出了。   “咳咳,咳...”炎炽痛苦地捂着脖子上焦黑的烧痕,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会?炎焱灵力全失,怎么还能召出燎云?果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冥瞳?他又愤怒又嫉妒,好不容易炎墟不在,炎灼不在,炎焱那只难缠的神鹰也不在,等了多少日才等来如此难得的时机,眼见燎云链缩了回去,炎焱也没了力气,炎炽心中冷笑一声,机不可失,他竟勉力又站了起来,召出狼牙棒,用尽全力向谢凌鸢甩去。   “炎焱,别过来!”   炎焱哪里肯听,奋力扑向谢凌鸢。炎炽嘴角一勾,对,就是这样,杀了炎焱,抢走谢凌鸢,一箭双雕。   千钧一发,一阵惊雷响起,一道紫光骤然而至,直晃得人无法睁眼,瞬间击飞了炎炽的狼牙棒,赤枭愤怒的啼鸣响彻四野,黑衣少年的身影站在门口,手里还握着漆黑的长弓,弓上还刺啦刺啦地冒着点点银白色的星火。   “炎炽,你刚尝过燎云,现在试试焚霞如何?”说罢手中的弓箭便对准了炎炽的头颅。   “慢着!”谢凌鸢听着炎灼就要杀了炎炽,“阿灼,私杀阴吏是死罪,莫要冲动,交给炎宫主发落吧。”   炎灼看了看炎焱,炎焱冲他点了点头,他才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中的弓,用锁魂索将垂头丧气的炎炽绑了,捏了一道符,往炎炽额头上一贴,“走!”炎炽便不见了。   “好了,师尊不在,送到阎王那里了,符上把情况都说了。”   话说完,马上奔到炎焱身边,“师兄,你怎么样?”   “没事,皮外伤,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别告诉师尊,平白让他担心。”   “炎焱...”谢凌鸢从背后轻轻抱住了炎焱,脸颊贴着炎焱的后背,柔声道:“疼不疼?”   炎焱握住谢凌鸢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没事,小鸢,一点都不疼。”   “炎焱,我以后绝不推开你了,你别生我的气了。”   炎焱心一软,转过身,把谢凌鸢的头紧紧埋在自己胸口,“小鸢,你永远都别想推开我。”   炎灼看着这两人完全无视他,气得牙痒痒,咳嗽了两声,“诶我说,你们俩就这么感谢救命恩人的啊?”   炎焱和谢凌鸢相互一笑,恭正地站好,齐齐给炎灼作了一揖:“多谢炎灼大侠救命之恩!”   炎灼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谢不谢,小意思,诶师兄,你刚才是召出链子了么?”   炎焱面露一丝喜色,“嗯,真没想到,虽然还无法掌控时间,但已经比我想的快的多了。”他温柔地看向谢凌鸢,“多亏了小鸢,我的福星。”   “诶呦喂不行了我得娶媳妇儿!”   赤枭咯咯地啄着地,嘲笑炎灼,炎灼捡起一块小石子就向它掷去,“你笑什么笑,你是鸡啊,还啄地!”   赤枭爪子一掀,朝着炎灼就是一阵尘土,眼见弟弟和自家大鸟又要打起来,炎焱马上喊到:“好啦好啦,从小打到大还没打够啊?师尊还等我们呢,莫要耽搁了,走吧。”   两个家伙这才住手,三人跃上赤枭的背,赤枭挥起翅膀,向着甘露阁飞去。 第17章 旧识   甘露阁位于阴阳交界处的无名山上,山上丛林茂密丰盛,钟灵毓秀。柳家酿酒秘法阴阳相调,山上生物常年享受这些佳酿的清芳,是以地杰人灵。上百间竹屋顺着地势而建,傍水依山,景致非凡。   赤枭飞了两日终于飞到,炎焱在赤枭背上休息了两日,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赤枭一看见这崇山峻岭,放下三人便高兴地自己玩去了。炎墟已经到了,在山脚下等他们。   “师尊!”炎灼一见炎墟,就跑了过去,炎焱习下意识地去牵谢凌鸢的手,却被谢凌鸢轻轻甩开。   炎焱轻叹一声,小声说道:“小鸢,我,我习惯了。”   谢凌鸢冲他淡淡一笑,“炎焱,别担心我。”   “小鸢,一定跟紧我。”   谢凌鸢冲他点了点头,炎焱调整了一下神色,朝着炎墟走去。   两人把炎炽的事跟炎墟说了,炎墟神色凌厉,似乎在强压心中怒意,但到底是自己的弟子,想来有些黯然神伤,他闭目长吁一口气,睁眼已恢复了清明的神色。   “煜熠宫弟子虽多,却只有你们两个和炀儿是我从小看养长大的,难免偏袒了些,这说到底是为师的不是,炎炽心里不忿也在情理之中。但他要伤害同门却是不可容忍,将他逐出煜熠宫,自生自灭罢。”   炎焱看了看面前一脸关切的兄弟俩,心中宽慰了一些,“恐怕这样想的不止炎炽一人,看来以后也得多照拂一下其他弟子了。但这燎云焚霞的功夫,却是误会为师了,这一看禀赋二看机缘,本来炀儿和焱儿体质异常,我将焚霞授予炀儿,燎云授予焱儿,也是因人而异,炀儿没了之后,我以为焚霞就要失传了,谁承想捡回来了灼儿你这小东西,竟也是一个练焚霞的好苗子,也是有造化了。他们不了解,只当为师太偏爱你们两个,才造成了误会。”   炎灼听了这些话,嬉笑道:“合着我就是个捡漏的。”   炎焱对着炎灼的腰掐了一下,“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炎灼的腰上尽是痒痒肉,炎焱这一掐,直把他痒得弹了出去,“诶呦,你又来这一招,师尊,师兄又欺负我,他使阴的,您得给我做主!”   炎灼躲到炎墟身后,双手搭在了师尊肩上,猫出头来冲炎焱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炎焱白了炎灼一眼,不甘示弱地挽起炎墟的胳膊,“师尊,师弟就知道恶人先告状,您不能老这么惯着他!”   炎墟知道这两个徒弟是有意要讨他高兴,阴霾一扫而净,心下欣慰,嘴上却佯怒道:“别拉拉扯扯的,没个徒弟样子!”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乖乖地在师尊身后站好。炎焱看四下的人都各顾各的寒暄着,目光自然而然的就向着谢凌鸢飘了去,谢凌鸢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低头微笑着。   炎焱往谢凌鸢身边凑了凑,悄悄对他说:“小鸢,你笑什么呢?”   “你们兄弟两个多大的人了,还在撒娇讨师父开心,我听着有趣。”   炎焱笑了笑,“这招屡试不爽,阿灼小时候的绝活就是撒娇。”   “那你这个做师兄的肯定没少吃亏!”   炎灼看师兄又去说悄悄话了,也凑了过来,“小美人儿,你说谁吃亏了?”   炎焱趁机对着他的腰又是一戳,炎灼“啊”的一声,气急败坏地说道:“好啊炎焱,你对我不仁,别怪我不义!”说完窜到谢凌鸢身边,在谢凌鸢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炎焱只见谢凌鸢强忍着脸上的笑意,心道不妙,上去揪起炎灼的耳朵就把他从谢凌鸢身边提开,对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快滚,臭小子!”炎灼也不抬杠,冲他挤了挤眼睛,便又去赖着炎墟去了。   “小鸢…你别,别信他胡说八道的话。”   “炎焱,对不起,我信了。”谢凌鸢还是没憋住,噗嗤一笑,也不理炎焱,便去追炎墟去了。   找机会一定得狠狠收拾一顿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混小子,炎焱这么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桦师弟,你看,炎宫主也来了。”   “哎?可不是么,听说这神人一向闲云野鹤,连穹苍山的邀请都鲜少赴约,这次甘露阁居然比咱们穹苍山的面子还大…咦,师姐,我怎么觉得后面那个那么像那个谢天桓啊?”   冯天樱顺着师弟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那个容艳绝伦的男人,她从未见过这人穿过黑衣,风姿不减当年,但少了些阴魅,多了些英气。这人头低得很低,不声不响地跟在炎墟师徒的身后,冯天樱眯了眯眼睛,往事历历在目,心中一股无名火瞬间燃了起来,对着赵天桦呵斥道:“什么谢天桓?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才来不到一年就被逐出师门了,哪里还配用我们穹苍的名字!那祸害是谁你还不知道么!”   赵天桦急忙道:“是,师姐说的是。不过师姐,他不是都死了吗?”   冯天樱一听这话,也面露狐疑之色,她知道煜熠宫属阴间掌管,眼前的谢天桓,不,谢凌鸢,应该已是死人没错,但人死灯灭,怎么会没有转世轮回,倒跟煜熠宫扯上了关系?   “师姐你看,他好像瞎了,还带着镣铐呢。”   冯天樱定睛一看,冷笑一声,“原来如此,怕是罪孽太重,得了报应,做鬼也容不得他,成了炎墟宫主的奴…”话还没说完,眼前所见便让冯天樱生生噎住了,她看见炎墟的两个弟子回过头去跟那谢凌鸢说说笑笑,不像主子,倒像密友。而炎墟宫主,似乎完全没有迁怒徒弟的意思,面带一丝几不可察的微笑,由着徒弟胡闹。   “师姐,我怎么看着,煜熠宫的人对谢天…谢凌鸢挺好的啊。”   冯天樱看着炎墟那两个高大英俊的徒弟围在谢凌鸢身边,打打闹闹,心里很不吃味,她冷哼一声,“哼,是呢,谁让人家除了勾引男人没别的本事呢!当了奴才还不忘了不要脸的本行!”   “师姐…”赵天桦见冯天樱气得脸都红了,有些害怕,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冯天樱意识到自己在师弟面前失了仪态,清了清嗓子,“没事,看见他来气罢了,去,告诉爹和掌门师叔,咱们看见炎宫主了。”   “炎宫主。”   炎墟听见背后有人叫他,有些诧异,转过身去,便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炎墟惊喜道:“沈掌门,你也来了。”   “炎宫主这么难请的人都来了,我还能不给面子么?”   炎墟哈哈笑道:“你那穹苍山太远,我懒得去。”   沈墨白却还是板着一张脸:“哼,除了我,谁还会请你?”   炎墟不甘示弱道:“那我也不去,你这张冰块脸,影响老夫心情。”   “...”   赵天桦见师叔主动去和炎墟攀谈,目瞪口呆,忍不住对身旁的楚天栩道:“天栩师兄,这,这还是掌门师叔吗?他平时都不理人的。”   楚天栩道:“大惊小怪什么?师尊这样的人,就不能有朋友了吗?”   赵天桦吐了吐舌头,他见周遭其他人好像都对炎墟敬而远之,便又问道:“天栩师兄,炎宫主是不是很凶,怎的这么半天都没人来问候他?”   楚天栩似乎有心事,恍惚道:“不是,炎宫主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好了。”   “师兄,你怎么知道?你认识炎宫主?”   楚天栩一下回过神来,忙道:“没,没有,听,听师尊说的。”   “哦。”赵天桦点点头,“那怎的没人来问候他?”   楚天栩笑了笑:“天桦,你可知煜熠宫是干什么的?”   “嗯,知道。师姐说的,面具师。”   楚天栩点了点头,“对啊,人活在世,有几个不带着面具活着?这里这些人不比凡人一无所知。这些仙门魔门中人,都知道煜熠宫是干什么的,他们虽不清楚自己的面具是谁戴的,何时戴的,如何戴的,但都清楚这跟煜熠宫有关。你说,在知道自己秘密的人面前,谁会不心虚呢?”   赵天桦吃惊地张了张嘴巴:“那,那师兄,炎宫主岂不是知道所有人的秘密?”   楚天栩摇了摇头,“世间那么多人,他知道的过来么?煜熠宫面具师众多,不是炎宫主造的面具,他就不会知道那人的秘密。”   “那,煜熠宫的人会说出去么?”   “绝对不会!若说出去便是违反阴规,扰乱世间秩序,是死罪。况且煜熠宫的人都是尽责之人,守口如瓶,不会做这种事。”   “师,师兄,你怎么了?”赵天桦见楚天栩突然严肃了起来,有些担心,“我怎么感觉,你对煜熠宫很了解似的?”   楚天栩愣了一下,笑了笑:“哦,都是师尊说的,他和炎宫主老朋友了。”   赵天桦不疑有他,“那师兄,掌门师叔没有秘密吗?”   “嗯。”楚天栩像沈墨白看去,“没有,师尊他,光明磊落,也无欲无求。”   “那师兄,你怕不怕煜熠宫的人啊?”   楚天栩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好啦,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师尊叫我们过去呢。” 第18章 公子   “你们两个别闹了,过来。”   炎焱和炎灼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打闹,听见师尊唤他们,便跑了过去,谢凌鸢也跟了过去。   “这是沈掌门,穹苍山的主人。墨白,这是我两个小徒,炎焱和炎灼。”   兄弟两个见眼前的白衣男子,年纪看起来比师尊小很多,身量也比师尊小些,面若冰霜,没半分表情,神色中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马上行礼道:   “煜熠宫弟子,拜见沈掌门。”   沈墨白点了点头,他与炎墟交好,两人都是坦荡之人,也懒得说一些奉承应付的话,只是伸出手去,亲自把给自己行礼的兄弟二人扶起,也是给足了炎墟面子。   “这是我师兄,冯默铭。穹苍山的事物多是他来打理。旁边这个是我徒弟,楚天栩,这是默铭的爱女冯天樱,这是他的小徒弟赵天桦。”   炎墟点点头,笑了起来,“让你说这么多字可真不容易。”   穹苍山的人给炎焱行了礼,冯天樱道:“炎宫主,您身后这位,可也是高徒?”   谢凌鸢一直站在师徒三人身后,煜熠宫人身材高大,把他挡得结实,也不知道冯天樱是怎么看见他的。众人这才齐刷刷地向谢凌鸢看去,炎焱见谢凌鸢被穹苍宫的人看到了,心下担忧,正要说什么,却被炎灼拉住,冲他皱着眉摇摇头,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师兄,你相信小美人儿,他能应付的。”   沈墨白看见谢凌鸢,眼中的惊异一闪而逝,“天桓?”   谢凌鸢躬身道:“贱奴谢凌鸢,拜见沈掌门。”   冯天樱道:“还真的是你,你不是都死了么?”   “天樱,莫要这么没规矩!”冯默铭见女儿插话,忙道:“师弟,炎宫主,我这女儿被我宠坏了,实在是惭愧。”   炎墟看了他一眼,冲他点了点头,这一眼直把冯默铭看得冷汗直流,只能故作镇定道:“炎宫主,这谢凌鸢既已身死,为何没有往生轮回,而到了炎宫主门下?”   炎墟没有理他,谢凌鸢感觉到此时此刻每个人的情绪,形形色|色的。他心中雪亮,他知道炎墟根本不想理冯默铭,而且以炎墟的性格,也就会真的不理。但冯默铭毕竟是穹苍山位高之人,谢凌鸢了解他的为人,不能因为自己,让煜熠宫平白得罪他,招惹是非。   谢凌鸢忙说道:“凌鸢生前罪孽深重,不配轮回,但承蒙阎王爷大恩,炎宫主不弃凌鸢眼盲,得以在煜熠宫为鬼奴,偿赎罪孽。”   冯天樱冷哼一声,“你既是贱奴,为何见了沈掌门,还不跪下?”   炎焱早就心疼得不行,听着“贱奴”二字,甚是刺耳,他知道以谢凌鸢的性子,定是会马上道歉跪在这帮穹苍人的脚下,他冲出去挡在谢凌鸢面前,对冯天樱道:“冯姑娘,谢凌鸢是煜熠宫的鬼奴,煜熠宫向来没有这个虚礼,他见我师尊,都是不必下跪的。还请沈掌门莫要怪罪。”   冯天樱心下有气,但听炎焱的语气还算客气,又见他高大英俊,竟有些羞赧,便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沈墨白淡淡地说道:“天樱,你无礼了。”   察觉到沈墨白语气中的愠怒,冯天樱心下惶恐,“是,弟子知错了。”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这时,一声惊哨响起,天空中竟落下百余只仙鹤,从领头的一只上跳下一个绿衣少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眼中尽是淡淡的笑意,清瘦俊逸,温文尔雅。   见众人目光都被这温润公子吸引了去,炎灼忍不住凑到谢凌鸢耳边,悄悄说道:“小美人儿,我可算见到比你长得都好看的了。唉,你说你要是没瞎多好,绝对比他好看。”   谢凌鸢笑道:“那我这小美人儿的封号是不是就被褫夺了?”   “没没没,咱们好兄弟,这名号还是你的。我再给他想个新的。”   “那我先谢过你了。”   “不谢不谢。”炎灼偷笑一声,又叹了口气,“哎,可惜了,要是个女孩儿多好,可以讨回去做媳妇儿。”   “那你到时候问问他有没有姊妹。”   “嗯,好主意。诶小美人儿,你就不怕这么好看的人把我师兄勾引走?”   “不会,你师兄不喜欢男人,再漂亮的男人他也不喜欢,他只喜欢我。”   “我师兄看他呢!”   谢凌鸢笑了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又被炎焱偷偷地攥在了手里,   “他不会的。我说了,他只喜欢我。”   “在下柳千叶,奉家父之命,特来接各位上山。”   “师兄,赤枭呢?”   炎焱方才一直在看柳千叶,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不知去哪玩去了,怎么了?”   “我坐不来那个鸟。我要赤枭。”   炎焱反应过来哈哈笑了起来,“我只让赤枭到日子来接咱们,倒忘了我的好弟弟畏高,可你让我上哪儿寻它去?不然,你自己爬上山去?”   “不管,师兄,你随我一起爬上去。”   “凭什么?”   “凭你刚才看那个什么柳树叶来着。我告诉小美人儿去。”   “你不是已经告诉了么?”   “好啊,合着你听见了。我不管,找不着赤枭都是你的不是,你得陪着我爬山!”炎灼见炎焱的神情,知道他一定会心软,忙拉着他的衣袖撒起娇来:“好师兄,亲师兄,好不好嘛,这么高的山,我一个人爬多无聊啊!”   炎焱拿师弟没法,正要答应,便见柳千叶走了过来,   “炎灼兄弟有何不便么?”   炎灼一脸局促,不好意思开口,炎焱笑道:“他啊,他恐高得很,从小只能做我的鹰,现在怕是没福气驾柳公子的仙鹤了。我们得爬山上去。”   柳千叶微微蹙了一下眉:“这崇山峻岭,就算二位脚程极快,怕是也得费些时间,这样吧,若炎灼兄弟不嫌弃,就跟我同乘一骑如何?我那仙鹤名唤弃惜,从小伴我长大,颇通灵性,炎灼兄弟不妨试试,若还是不行,千叶陪你一起爬山便是。”   炎灼有些为难,想了想,下定决心似的:“那,师兄,我试试去?”   炎焱点点头,对柳千叶道:“那便谢过柳公子了。”   众人驾着柳家的鹤,飞上顶峰的甘露阁。   甘露阁内,柳榭正与诸宾客闲聊,柳千叶驾的是头鹤,早些便到了,正在门口接待客人,见炎墟来了,忙迎了上来,“千叶见过炎宫主。”   炎灼也迎了上去:“师尊!我乘柳公子的鹤一点事都没有,到时候一定告诉赤枭,看它还得不得意!”   炎墟冲他笑了笑,对柳千叶道:“柳公子,我这徒弟顽劣,麻烦你了。”   “炎宫主莫要这么说,炎灼兄弟性格直率,我很欣赏。”   炎墟把请柬柳叶甩出,柳千叶轻轻一接,反手一抛,那片柳叶便又安安稳稳地接到了一旁柳树的一条嫩枝上,焕发了勃勃生机。   “这柳叶,真神奇。”   “哦,炎灼兄弟见笑了,这是棵古树,用家父的密酿浇灌,慢慢就出了些神力。”   炎灼伸手偷偷抚了抚那柳叶,只见叶子轻轻地抖了抖,忍不住惊奇道:“师尊你看,它还怕痒呢,真好玩!”   “灼儿,莫要胡闹!”炎墟训斥道。   炎灼嘟了嘟嘴,对柳千叶拱了拱手,“柳公子,对不住,我一时好奇,还请你不要怪罪。”   柳千叶笑了笑,“不打紧。”又对炎墟道:“炎宫主,您和高徒就住在山顶上的客房如何?这里的景致着实秀美。”   “柳公子安排便是。”   柳千叶早在山下就看到了炎焱身旁的谢凌鸢,且不说这人长相着实勾人,煜熠宫仆役众多,为何炎墟偏偏要带这个目盲的鬼奴过来?光是这点,就让他好奇了。但柳千叶面上还依旧是风度翩翩,不露一丝狐疑。   “炎宫主,就带了一个随从么?”   “嗯,他一个,够了。”   炎焱虽努力克制,但目光总是时不时就向谢凌鸢瞥去,看一眼就收回。但柳千叶何其机敏,怎会察觉不到,心中越发觉得有趣,只是不动声色,对谢凌鸢道:“这位小兄弟,煜熠宫既然就你一个随从,只能委屈你和其他地方的随从同住了。”   炎焱半天一句话都没说,一听这话,顿时觉得不妙,如若真让谢凌鸢与其他门派的随从同住,谢凌鸢声名狼藉,又身戴镣铐,手无缚鸡之力,怕是要受尽辱骂欺凌。柳千叶不可能想不到这些。炎焱管不得柳千叶有什么目的,他现在只想保护谢凌鸢。   “柳公子,师尊和我师弟其实都用不惯下人的,只因我之前受过伤,这鬼奴便一直都是侍奉在我左右,他虽目盲,却甚是能干。我晚上有时旧疾发作,也都是他照料,柳公子便让他随我同住吧。”   柳千叶见炎墟和炎灼对炎焱的话都没什么异议,心中了然,神色却依旧如常,“是千叶考虑不周了,那便依了炎焱公子。”   谢凌鸢心中轻笑一声,柳千叶是么,也是个爱玩儿的。嘴上却得体地说道:“谢柳公子体谅。”   柳榭拉着炎墟寒暄,柳千叶亲自将炎灼和炎焱送到客房,恭敬地说道:“天色不早了,炎兄弟早些休息,明日再聚。”   炎焱点了点头,带着谢凌鸢进了房间。炎灼却一把拉住柳千叶,低声道:“那个,柳公子,你有没有姐姐妹妹呀。”   柳千叶笑道:“没有,千叶是独子,父亲对母亲情深意重,没有纳妾,母亲去世后,也没有续弦。炎灼兄弟,怎么了?”   “没,没事,哎,可惜了。”炎灼冲他笑笑,“柳兄,你也早些休息。”便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   看着炎灼回了房,柳千叶嘴角勾了勾,心中有了计较。他回头又看了一眼炎焱和谢凌鸢的房间,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有一点淡淡的肉香。。。嗯,很淡。。。 第19章 女孩   一进房间,炎焱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拉过谢凌鸢,将他紧紧拥在怀中。   “小鸢,憋死我了。”   谢凌鸢的头在炎焱胸膛蹭了蹭,他喜欢听炎焱怦然的心跳声,平缓的,剧烈的,他能听懂每个节奏的心思,那是只属于他的归宿。   “炎焱,憋死我了。”   炎焱的手臂顺着谢凌鸢的脊柱缓缓向下,抚住他的腰际,突然双手一紧,向上一托,谢凌鸢双腿下意识地勾住炎焱的腰,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两人心照不宣。谢凌鸢的唇寻到炎焱的唇,轻轻在他的下唇上一咬,松开,又舔了舔自己的下唇。炎焱的唇追了上去,狠狠地吮吸,谢凌鸢的舌挑逗着,勾引着,炎焱的舌回应着,躁动着,唇舌相交间,只剩两人愈发粗重的喘息声和愈发紊乱的心跳声,不知不觉间,鬼使神差地,炎焱抱着谢凌鸢走到了床边。   炎焱将谢凌鸢压在身下,痴缠地吻着,不知过了多久,谢凌鸢终于喘不过气,推了推炎焱。炎焱不情不愿地松开,鼻尖抵着鼻尖。他认真地看着眼前这张怎么都看不厌的脸,谢凌鸢紧闭双目,因为窒气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泛着潮红的脸颊,让炎焱身体中的一股火苗冲向下腹,他只觉热得难受,本就已经燃起的欲望更加胀烈。他忍不住对着谢凌鸢修长的脖颈狠狠地嘬了一口,谢凌鸢轻吟一声,这声娇吟只让他更加难耐。趁着理智尚存,炎焱一跟头翻了下去,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了几口气,发现无济于事,只得慌乱无措地对着谢凌鸢说道:“小鸢,我…我去冲个凉。”   谢凌鸢怎会感知不到炎焱的变化和躁动,他抿了抿嘴唇,试探地问道:“炎焱,你…很难受么?”   “小鸢,我…我难受得厉害。”   “你过来。”   炎焱无法,只得忍耐着过去,“小鸢…”   “躺下。”   “小鸢,你先让我冷静一下。”   “躺下。”   炎焱叹了口气,只得躺下。   谢凌鸢突然翻身骑到炎焱身上,“我帮你。”   炎焱马上起身,“使不得,小…呃…”   谢凌鸢不由分说,解开炎焱的裤袋,俯身便含住了那坚|挺的硬物。谢凌鸢的手灵巧地套|弄着,舌尖不断地游走,舔|弄,刺激着炎焱每一处的敏感。谢凌鸢的口腔温暖而柔软,炎焱舒服得忍不住哼出声来。   “小鸢…别..嗯…嗯…啊..”   谢凌鸢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炎焱一声长叹,释放在了谢凌鸢的口中。炎焱忙跑下床去,穿好裤子,慌张地倒了一杯水,又慌张地端了过来,手忙脚乱地说道:“小鸢,对…对不起,快,快吐了。”   谢凌鸢擦了擦嘴,冲他笑了笑,“我咽了。”说罢拿起那杯水一饮而尽。   炎焱把杯子放到一旁,坐到了谢凌鸢身边,揽过他的肩。谢凌鸢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傻木头。”   炎焱吻了吻他的额头,温柔地笑了笑,“小鸢,你真好。”   “我愿意的。”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了半晌,躁动平息后,谢凌鸢突然想起了什么,“炎焱,那个柳公子,你认识么?”   “嗯,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   “他是你的责人?”   炎焱笑着抚了抚谢凌鸢的发丝,“小鸢,你真聪明。”   谢凌鸢故作嗔怒道:“怪不得你今天一直看他。”   炎焱低头在他撅起的嘴唇上轻轻一吻,笑道:“小鸢,我知道你没生气。”   谢凌鸢笑了笑,搂住他的腰,“他有什么奇怪吗?”   “也不是,就是觉得,他面具戴得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摘下来。”炎焱叹了口气,说道:“我受伤前,曾给他造过面具,他要的,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样子。”   “那他真实是什么样子?”   “小鸢,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谢凌鸢笑了笑,“跟我一样?”   炎焱摇了摇头,“不,是跟你以前一样。”   “我以前?”谢凌鸢自嘲一笑,“那可不是一个男人的样子。”   炎焱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小鸢,我也不知道我看得准不准,但异境中的他给我的感觉就是那个样子,我只是按他所要求的给他造了一个面具,但他并不告诉我他要干什么,我也没有权利过问。”   谢凌鸢点了点头,“这个柳千叶,是有点奇怪,不过我倒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但他似乎很好奇,心里又有些渴望。我…我说不准。”   “总之,小鸢,要小心一点,我不知道他对你安了什么心思。”   谢凌鸢突然轻笑一声,“炎焱,那个柳公子,真的很俊俏么?”   炎焱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嗯,特别俊俏,不过,我只喜欢你。”   次日,天还未亮,谢凌鸢就被炎灼的拍门声惊醒了,   “小美人儿,我师兄呢?”   “正要打坐呢。”   “哦,咦,你脖子怎么了?被蚊子咬了?”   谢凌鸢恍然想起昨天的事,心中羞涩,结结巴巴道:“呃,那个,这不是山上么,虫子多。”   “你都做鬼了,一般的虫子哪看得见你?啊!不会是鬼虫吧,那可坏了,快,我帮你看看。”   谢凌鸢一把扇开炎灼伸过来的手,“没事,你师兄都看过了。你这么早来干嘛?”   炎灼撇了撇嘴,“据说这无名山的日出可好看了,可以看见阴阳两界的太阳,怎么样,去不去?”   谢凌鸢手一摊,“我倒无所谓,反正我看不见,你问你师兄吧。”   “哦。”炎灼扯着脖子喊道,“师兄!炎焱!”   “干什么?”   “去不去?”   “不去,你小子当了甩手掌柜,一会儿我还得随师尊去给柳阁主问好呢。”   炎灼嬉笑道:“嘿嘿,谁让你是师尊的大弟子呢!那我自己去了啊,你照顾好师尊!”   “快滚。”   炎灼冲过去,上来便对着闭目盘膝的炎焱的脑门弹了个响亮的脑壳儿,飞也似地逃走了。   甘露阁离顶峰并不远,炎灼瘫坐在悬崖旁的树边,双腿瑟瑟发抖,眼睛紧紧地闭着,嘴里不住嘟囔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死柳树叶怎的不告诉我顶峰是个悬崖啊,早知道不来看什么日出了,吓死我了…”   一声略带嘲弄的嗤笑,让炎灼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但眼睛还是不敢睁开,“谁?”   只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你这样闭着眼睛,如何看日出啊?”   炎灼一听是个姑娘,声音又如同莺声燕语般动听,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待他看清了,早已经把眼睛睁得滚圆,连眨都不舍得眨了。   只见一个纤细高挑的女孩站在面前,一身淡绿色的衫子,映在这遍山的翠竹中,更是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眉清目秀,不似声音般娇俏,倒是仙姿佚貌,更是清雅秀逸。   “诶,你还看不看日出啊?”   炎灼这才晃过神来,“啊?哦,我看,看。”   女孩灿然一笑,“那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太阳。回头啊,太阳出来了。”   女孩这一笑,不似碧玉,竟是娇媚入骨,炎灼看得更痴了,“啊?哦。”炎灼嘴上说着,眼神却绝不舍得离开,“姑娘,你也是来看日出的么?”   那女孩抬手把炎灼扭了过去,“我不是,我是来采露的。”   炎灼头又扭了过来,“采露?”   女孩又给他掰了回去,“嗯,清晨的露水酿酒最好。”   炎灼又扭过来,“你是甘露阁的人?”   女孩叹了口气,只得走到炎灼身前坐下,晃了晃手里拎的小壶,“嗯,我是甘露阁的侍女。”   “那你叫什么啊?”   “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叫炎灼。”   “嗯。”   “我师兄叫炎焱。”   “嗯。”   “我师尊叫炎墟。”   “嗯。”   “我师兄的鸟儿叫赤枭。”   “嗯。”   “嗯…还有,我嫂子是个大美人儿。”   “嗯。”   炎灼实在没的说了,“我都告诉你了,你叫什么?”   女孩轻笑一声,仍是不回答他,只是手往前一指“你看,太阳出来了。”   炎灼朝着远方看去,只见云蒸霞蔚,如同幼苗破土般,一轮灼日缓缓升起,丛林中万鸟啼鸣,仿佛在感激上苍赋予一天新的生活。   “美么?”   炎灼点了点头,“嗯,美是美,可这..也没两个太阳啊,柳树叶又骗我。”   姑娘愣了一下,“你说公子啊,他怎么骗你了?”   “他说可以看见阴阳两界的太阳。”   女孩捂嘴一笑,“他没骗你,阴阳两界就这一个太阳,你这不是都看见了么?”   “这意思啊,那我不是被耍了?不管了,反正也挺好看的,诶姑娘,你叫什么啊?”   女孩站了起来,轻轻掸了掸衣服上的土,“炎灼,咱们若是有缘再会,我定会告诉你。还请你千万莫要向柳公子打听我。”说完便要走。   “哎你回甘露阁吧,咱们顺路一起回去啊。”   那女孩指了指悬崖的方向,“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啊?”炎灼回头一看,马上闭上眼睛,“唉呀妈呀,不行不行,太高了,太高了,姑娘,你让我看什么啊?”   炎灼叫了半天,没有人应,再睁眼,女孩儿早已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我保证,谢凌鸢和炎焱早晚有一天会上床的,就在不远的前方,嗯。 第20章 夜会   炎灼一回来,便直接冲进炎焱的房间,“小美人儿,小美人儿!”   “快别叫了,当心让外面听见!”   炎灼渴得厉害,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咕咚喝了下去,“我师兄呢?”   “和炎宫主拜会柳阁主还没回来呢。”谢凌鸢感到炎灼心中焦躁,“怎么了?你若有事,去找他便是。”   炎灼面露喜色,忙道:“不用不用,他不在正好,我不找他,我找你。”   “找我?”谢凌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勾起了嘴角,调笑道:“你春心萌动,找我有何用?难不成你也喜欢我?我心里可只有你那个傻师兄。”   炎灼瞬间臊红了脸,“你怎知我春…哎呦你那眼睛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师兄也太可怜了!”   谢凌鸢笑着捏了捏炎灼的脸:“你看个日出,就情窦初开了?谁呀?”   炎灼低下头去,无趣地拽着衣角,“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我师兄,省得他又唠叨。”   “好。”   “拉勾,你说了就变猪头。”   “好。”   炎灼想了想,失落地说:“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那你就喜欢人家?”   “她可漂亮了。”   “就因为人家漂亮?”   “对啊。”   “肤浅。”   炎灼急了:“哎小美人儿,你敢说我师兄不是因你好看才喜欢你?”   谢凌鸢笑道:“嗯,他就是看我好看才喜欢我。”   “那你还说我。”   “这世上好看的姑娘多了,你再寻一个更好看的便是。”   “哼,我师兄若是再寻一个比你更好看的人,我看你怎么办!”   “他不会的。他没有遇到过比我更好看的男人,女人也没有。”   “切,我看那个柳公子就长得极标致。”   谢凌鸢笑了笑,“就算他遇到了,已经跟我经历了许多,心里早已容不下别人了。”   炎灼听了这话,心下突然惆怅起来,低下头去,继续玩弄着衣角,低声道:“她说有缘再会,还不让我向柳树叶打听。小美人儿,你说,我还能不能见到她?”   谢凌鸢抚了抚炎灼的头顶,“既然她信缘分,你就信她吧,这世间之事,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炎灼点了点头,突然握住谢凌鸢的手道:“我明天还去,后天还去,大后天还去,我定能等到她。”   谢凌鸢被他这个傻样逗乐了:“好,好,你爱去多少次去多少次,但你握着我的手干嘛?”   炎灼两眼炯炯有神,盯着谢凌鸢,“那个,小美人儿,怎么追女孩儿啊?”   谢凌鸢哭笑不得:“我又没追过,我怎么会知道?”   “你被人追过啊。”   “我又不是女子,我怎么知道?”   “那,你这么好看,生前总有女子喜欢过你吧。”   谢凌鸢颇感无奈,“炎灼,你还真错了,喜欢我的,都是男人。”   炎灼却好像看到了希望,“你看看,你被男人追过嘛。”   谢凌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阿灼,无论是谁,你相信我,以真心换真心,是唯一的办法,莫要太执着于皮相了。”   炎灼正要说什么,门就被推开了,“小鸢,我回来了,你…”   炎焱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小师弟紧紧握着谢凌鸢的手,一脸恳切的模样,那没说完的“想没想我”竟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阿灼?你干嘛呢?”   “阿?哦。师兄,我找小美人儿有点事。”   炎焱见炎灼的手还牢牢握着谢凌鸢,没半分放下的意思,只好走过去,把谢凌鸢手上的爪子强行给拉开,将谢凌鸢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往背后一藏,“就是问你找小鸢做什么。”   炎灼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哎呦师兄你可别生我气,我对男人可没兴趣。”   “我没生气,你找小鸢做什么?”   “我…我不告诉你。小美人儿,咱们可是拉勾了,你当心变猪头!”   “师兄,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啊。”炎灼拔腿就跑,也不理会炎焱的呼喊声。   炎焱一头雾水,“小鸢,阿灼他怎么了?”   谢凌鸢笑了笑,“没什么,你那好弟弟长大了。”   炎焱有些委屈,在谢凌鸢的手上亲了亲:“小鸢,阿灼小时候什么都和我说,你也什么都和我说,现在你们两个居然有秘密了。”   谢凌鸢吻了一下握着自己的双手,柔声道:“炎焱,这只是阿灼的秘密,不是我和他的,我只是他信任的朋友而已。我的秘密,你全都知道。”   谢凌鸢笑了笑,“炎焱,给你弟弟一点时间,你那好弟弟对你依赖惯了,什么也瞒不住你的。”   炎焱释怀一笑,“好。”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那小鸢,你想没想我啊。”   谢凌鸢脸上染了一层绯红,忙把手从炎焱手中抽出,“懒得想你。”扭脸进了内室。   夜幕降临,临近十五,月光高洁。甘露阁阁主柳榭邀众宾酌酒,炎焱与炎灼自然要随炎墟同去,谢凌鸢作为侍奴,自是没资格前往的。   炎焱依依不舍地拥着谢凌鸢,“小鸢,我去去就回,你千万别出去,好好等着我。”   谢凌鸢推了推他,笑道:“好了好了,我看不见,能到哪里去?快去吧,莫要耽搁了,失了煜熠宫的礼数。”   炎焱嗯了一声,还是不肯松手,谢凌鸢无奈,把身上的麻袋推出门,“快走,让我清静会儿。”   炎焱嘿嘿笑了笑,“那我走了啊,小鸢,乖乖等着我。”   待谢凌鸢点了点头关上门,炎焱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谢凌鸢独自坐了一会儿,门又被推开了,“怎么回来了,忘…谁?”   来人哈哈笑了两声,“炎公子果真宽厚,待自己的鬼奴亲如密友,如此胸襟,真叫柳某惭愧啊。”   谢凌鸢对着柳千叶行了一礼,道:“煜熠宫的人宅心仁厚,是凌鸢的福分。柳公子,您若是来请我家主人的,他已经去了。”   柳千叶非但不走,还兀自坐了下来,“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来找你。”   “柳公子这话凌鸢不明白,不过今日柳阁主会客,柳公子身为独门长子,不出面怕是不成体统吧?”   柳千叶轻笑一声:“无妨无妨,我同父亲说了,今日练功荒废不得,他自会理解。”   柳千叶此时心中静如止水,谢凌鸢无法感知,他有些惧怕,但也只能强颜撑着:“那柳公子寻凌鸢,所为何事啊?”   柳千叶直勾勾地盯着谢凌鸢:“今日月光甚好,我有些私酿,想同谢公子分享,还望谢公子赏个光。”   谢凌鸢道:“柳公子抬举了,凌鸢只是一个贱奴,不配沾染柳公子的好酒。主人让凌鸢在房里候着,凌鸢不敢违背,柳公子还是请回吧。”   柳千叶也不生气,斟了一杯茶,晃了晃茶杯,悠然道:“主人?你们煜熠宫的鬼奴都能直呼主人名讳了,还能搂搂抱抱了,真是让柳某大开眼界啊。”   谢凌鸢心中慌乱,但他知道柳千叶对自己并无一丝爱慕之意,虽不知他有何目的,至少放心了些,“柳公子真是说笑了,凌鸢生前是名声不好,但还请柳公子莫要听信小人的胡言乱语,污了主人清白。”   柳千叶也不与他争辩,只是说道:“是柳某捕风捉影了。谢公子,你家主人,快一百岁了吧。”   谢凌鸢心下一惊,“那又如何?”   “不如何,千叶只是好奇,炎宫主素来难请,为何这次肯赏脸甘露阁呢?”他见谢凌鸢不说话,继续说道,“这面具师造弄人心,适合他们的酒着实难酿,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竟被我酿了出来,就在我的私酿中,连父亲都不曾得知。”柳千叶站起来,轻抚了一下谢凌鸢的脸颊,笑着说道:“佳酿自是要赠知己的,若是谢公子愿意同我交个朋友,我便赠与公子无妨。不然,知音难觅,我怕也要效仿伯牙绝铉,这酒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谢凌鸢觉得,柳千叶并未欺骗他,他不知柳千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要是对煜熠宫好,他都愿意一试。谢凌鸢欠身道:“柳公子好意,是凌鸢不识抬举了。凌鸢眼盲,请柳公子带路吧。”   甘露阁中的亭台楼阁不计其数,也不知走了多久,柳千叶终于停了下来,四周无半点人声,唯有夜间簌簌作响的竹林和令人微醺的晚风。   “这里是我的私宅,清静得很。”   谢凌鸢不说话,柳千叶斟了一杯酒,递给了他:“今夜月光甚美,就是不够圆。”   谢凌鸢也不喝,把酒放到一旁,“不圆却未必残缺,人懂舍得,自然圆满。”   柳千叶淡淡一笑,“为何不饮酒呢?怕我下毒?”   “柳家把酒视若珍宝,自是不会去做这玷污之事。只是我已是孤魂,酒肉穿肠过,怕是什么都留不得,柳公子又何必糟蹋这佳酿呢?”   “说的是。”柳千叶拿起谢凌鸢那杯酒,喝了一口,轻叹一声:“谢凌鸢,你以前,多美啊。”   谢凌鸢仰头,感受着清凉的微风,轻声一笑:“柳公子,这是羡慕我?”   柳千叶没有回答,“你以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像现在,都没了脾气。”   “柳公子,你欣赏以前的我,可那不是我,让您失望了。现在的我才是我,改不了,变不了,我很自在,也很满足。”   “我知道。”柳千叶莞尔一笑,转了转酒杯,“谢公子,你可知这酒叫什么?”   谢凌鸢摇摇头。   “这酒叫‘不一’,心口不一。面具师最会虚情假意了不是么?”   “柳公子,这酒你自己喝吧,不适合煜熠宫的人。”   “为何?”   “煜熠宫的人造了太多面具,当局者迷离,旁观者却清醒。世人不知面具危害,但煜熠宫的人造弄了太多人心,自然看得清明。而正因为看得最透彻,所以最真实。炎宫主,炎灼公子,还有主人,从不装腔作势,爱恨情仇,该如何,便如何。”   谢凌鸢知道柳千叶内心痛苦,“柳公子,凌鸢僭越,规劝你一句,可否?”   柳千叶苦笑:“但说无妨。”   “凌鸢虽不知何事让你彷徨无奈,但忤逆本心,最伤本心,终归是饮鸩止渴。”   柳千叶凝视着谢凌鸢,“你怎知我忤逆了本心?”   “我猜的,倘若没有,柳公子就当凌鸢自作聪明便是。”   柳千叶叹了口气,许久,眼眶竟有些湿润,“舍不得,弃不掉,你不会懂的。”   “是,我不懂。”谢凌鸢笑了笑,不再说话。 第21章 化敌   柳千叶有些微醺,忽然看见谢凌鸢头上的碧簪,“谢公子头上这玉簪甚是别致,看品相就知道是难得的上品,能借我一看么?”   “不能。”   柳千叶笑了笑:“这么宝贝,是有心人所赠么?”   谢凌鸢没有回答他,“柳公子,时候不早了,主人该回来了。”   柳千叶未去自家的宴请,炎焱心里便不安起来,拜会完柳榭便寻了理由离开,火急火燎地回了房。见房间里空无一人,炎焱瞬间心急如焚,找遍整个甘露阁,包括柳千叶的住处,都未见谢凌鸢踪迹。炎焱只觉得胸口憋闷,头晕目眩,直觉告诉他这一定与柳千叶有关。他闭上眼睛,运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一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炎焱决定再回房间看一眼,倘若再不见谢凌鸢,便不得不去向柳榭要人了。   炎焱心中仅存的那点希望被浇灭了。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炎焱紧握双拳,牙关咬得瑟瑟作响,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扭头便冲出门,却意外地撞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上。   炎焱看到谢凌鸢,连错愕都没有,来不及欣喜,来不及抱怨,来不及嗔怪,几乎是本能的,他一把拥住谢凌鸢,紧紧地将他压到胸膛里,声音哽咽得几乎发不出半分声音,“小…”   炎焱抱着谢凌鸢,浑身颤抖着,就像个走丢的孩子,委屈又无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沙哑得让人心疼,但谢凌鸢还是听清楚了,炎焱没有问他去哪儿了,没有问他跟谁在一起,没有问他为什么出去,只是一直重复着六个字:小鸢,吓死我了。   谢凌鸢想告诉炎焱柳千叶就站在身后,但炎焱的心惊肉跳、惶急自责,和那极力压制的一丝埋怨和愤怒,让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谢凌鸢心中愧疚,又罪恶般的有些欣慰,有些事,无论确定多少次都不够,他们互相依赖,是彼此的全部。   谢凌鸢的手轻轻抚了抚炎焱颤抖的后背,柔声道:“炎焱,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炎焱点了点头,过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小鸢,这是怎么回…”   炎焱这才看见谢凌鸢背后的柳千叶。柳千叶插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完全没有打断的意思。见炎焱对自己怒目而视,柳千叶轻哼一声,拍了拍手,笑道:“炎公子和谢公子主仆情深,真叫千叶感动啊。”   炎焱冲上来对着柳千叶的脸就是一拳,谢凌鸢没有阻止,柳千叶害炎焱晚上如此焦心,谢凌鸢有些迁怒于他。柳千叶也不气恼,抹了下嘴角,对炎焱挑了挑眉毛,又对谢凌鸢轻佻地说道:“谢公子,你不够义气啊,明明一起去喝的酒,为何你主子只教训我?”   谢凌鸢不理他挑拨,只是用同样轻佻的语气说道:“这是自然,炎焱他,不会舍得打我。”   “炎焱?”柳千叶轻哼一声,故意调笑道:“你们什么关系啊?”   炎焱二话不说,拉起谢凌鸢的手,十指相扣,举起交握的手在柳千叶眼前晃了晃,“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声音清晰而有力,不带一丝退缩,不带一丝畏惧,“他,谢凌鸢,是我炎焱的爱人。”   柳千叶一脸惆怅,“谢公子,你可骗得我好苦,怎的今夜对我说那许多虚情假意的话。”   “柳公子,你若要装,凌鸢陪你装便是。”谢凌鸢突然勾起嘴角,露出邪魅一笑,“你不是最喜欢这样的谢凌鸢么?”   这一笑,柳千叶和炎焱都是一惊,这是那个恣睢狂狷的谢凌鸢,是柳千叶最钦羡的样子,也是炎焱最痛恨的样子。   炎焱一把拉过谢凌鸢,盯着他紧闭的双目,吼道:“小鸢!”   谢凌鸢冲他温柔一笑,恢复了往日的澄澈,他抬手抚住炎焱的脸颊,“没事的,炎焱。我跟你保证过,永远都不会再变成讨厌的自己。”   “不要,谢凌鸢,你不要!”柳千叶突然疯了一般,冲上来拉扯着炎焱的衣襟,对着炎焱大骂,“是你把他变成这样的!你给他造了面具是不是?他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这样的!你快,快把他变回去!不然,不然我把你们的关系说出去!”   “君子坦荡荡。”炎焱平淡地打断他,“柳公子,炎焱既对谢凌鸢情有独钟,便不会在乎那些闲言碎语,柳公子尽管去说便是。”   “那炎墟呢?炎灼呢?你在不在乎?”   “你不会说的。”谢凌鸢又是那个笑容,魅惑的,让人毫无招架之力的笑容,“柳公子,你说了,就不像我了,哦,不,就不像那个谢凌鸢了。”   “谢凌鸢…”柳千叶像泄了气一般,瘫坐在了地上,“你说的是…”   “柳公子,我知道,你在那个谢凌鸢身上,看到了你自己,那个你努力压抑的自己。”谢凌鸢淡淡地笑着,“可你羡慕的,我却弃之如敝履。柳公子,凌鸢已经摘了面具,顺从了自己的心,你呢?你既然这么悲伤,为何不放过你自己?”   谢凌鸢蹲在刘千叶面前,认真地说道:“那个谢凌鸢,不该是你的寄托。”   炎焱看着狼狈的柳千叶,心下有些动容。柳千叶让他为自己捏造了伪装,他也尽职尽责地为柳千叶编织了痛苦,但他终归心中不忍。面具师就如同刽子手,罪不是你犯的,刑不是你判的,但确实是你把他送上了最后的绝路。这就是莫须有的罪。   “柳公子,摘掉面具只能靠你自己,本心克服违心,面具自然消失。这个,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你好自为之吧。”   柳千叶抬头看着对炎焱眉宇中都含笑的谢凌鸢,那个返璞归真,无欲无求的谢凌鸢,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他哀戚地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我终究不会有那个勇气。”   柳千叶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那个让柳榭引以为傲的独子,只是一点,他倒是不再带谢凌鸢出去,但几乎每日都来找谢凌鸢,无论炎焱在不在。   柳千叶也不知道来干什么的,时而喝茶,时而喝酒,和谢凌鸢闲聊两句,炎焱若是在的话,就和炎焱也闲聊两句。说来可笑,炎焱以前最忌惮柳千叶会伤害谢凌鸢,现下他日日前来,炎焱出门时反而更放心了些。   “小鸢…”炎焱把谢凌鸢抱到自己的腿上,脑袋委屈地在他腰上蹭了蹭,“你都好几日不理我了。”   谢凌鸢捏了捏他的肩膀“哪有?柳千叶在我们这里,他心里轻松些。炎焱,你吃醋了?”   “嗯,我想吃醋。”   “什么叫你想?吃醋了就是吃醋了。”   “怕你嫌我小气,不高兴。”   “我不会不高兴。”   “那我吃醋了啊。”   谢凌鸢笑着按了一下他的脑袋,“幼稚,跟你那弟弟越来越像!”   柳千叶一进来,就看见两人这幅亲热的样子,“哎呦,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谢凌鸢想站起来,却被炎焱抱得更紧,炎焱头转向他,对他说道:“柳公子,不想看可以不看,你又来找我家小鸢了?”   柳千叶也不客气,“嗯,焱公子,谢凌鸢若是个女人,我定跟你抢,娶了她。”   “你娶不着,他是男人都要嫁我,女人更没你的份!”   “炎焱,你也不知羞。”炎焱这光明正大的爱意让谢凌鸢心里甜甜的,但柳千叶在旁边,他心下有些羞涩,“炎宫主找你,要去拜会沈掌门,你快去吧。”   “小鸢,我不想做这大弟子了,让阿灼那小子当去吧。”   “他被你惯得那么没样子,如何做得?要怪就怪你自己。”   炎焱悄声对谢凌鸢说道:“小鸢,你亲我一下吧。”   谢凌鸢急道:“别闹,柳千叶在这呢!”   “那,小鸢,你低下头,我有话对你说。”   谢凌鸢不疑有他,低下了头:“什…炎焱!没救了你!”炎焱迅速在谢凌鸢唇上啄了一口,露出得逞的笑,对谢凌鸢悄悄说道:“小鸢,你脸红了。”   “小美..”炎灼推门而入,就看见炎焱抱着谢凌鸢,柳千叶坐在一旁,完全无视眼前的春光,自顾自地喝着茶,炎灼嘴角抽了抽,“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啊?”   谢凌鸢这下真是羞愤得无地自容,把炎焱推开,对着炎灼嗔怒道:“你们一个个的,怎的都不爱敲门!”   炎灼吐了吐舌头,指了指门,“那我出去,补上?”   “唉算了算了!”谢凌鸢轻轻踢了一脚炎焱,“你还不快去?”   炎焱起身,笑着在他脸颊啄了一口,“小鸢,我走了啊。”   炎焱出门后,炎灼一脸不怀好意,“小美人儿,你脸红什么啊,放心放心,我都习惯了。是不是,柳公子?”   柳千叶对着炎灼一笑:“对啊,阿灼。”   谢凌鸢把胳膊一插,对着炎灼道:“找我干嘛?”   炎灼突然失落了下去,“我等不到她了,七日了,她都没来。”   “那你还等么?”   炎灼坚定地点点头:“嗯,等。我,我忘不了她了。”   “阿灼兄弟有什么伤心事么?”   炎灼这才意识到柳千叶也听到了,“没,没事。柳公子,你叫我阿灼,我不习惯。”   “多听听就习惯了。阿灼,可是为情所困?”   炎灼看了看谢凌鸢,谢凌鸢歪了歪头,“柳公子,我答应了她,不能向你打听她。”   炎灼突然想到什么,“柳公子,你,喜欢女人吧?”   柳千叶愣了一下,“当,当然。”   “那你教教我怎么追女孩儿吧!你这么英俊潇洒,一定知道!”   柳千叶微微皱了皱眉:“阿灼,不瞒你说,我一向沉迷家学,从未想过男女之事,怕是帮不了你。”   见炎灼低下了头,柳千叶上去勾住了炎灼的肩:“炎焱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阿灼,你师兄和师尊事务繁多,凌鸢又眼盲,你一定闷坏了吧。”   “嗯。赤枭没义气,不知去哪儿疯了。”   “那明日我带你进山去散散心如何?别郁闷了。”   炎灼毕竟小孩心性,一听这话,失落的心情暂时隐了下去:“树叶儿,你这话当真?”   柳千叶默许了这个名字:“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说定了,明日你来找我!我现在回去准备一下!”炎灼对谢凌鸢道:“小美人儿,你看,有比你厉害的吧。”说完便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炎灼一走,谢凌鸢的脸便沉了下来,“柳千叶,你要干什么?”   柳千叶转了转茶杯,“谢凌鸢,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能看透我的心思呢?”   “我看不透。但我告诉你,炎灼是炎焱的心头肉,自然也是我的,我谢凌鸢拿你当朋友,你若真的也当我是朋友,还请你不要伤害炎灼。”   柳千叶笑道:“放心,我舍不得。” 第22章 进山   “树叶儿,这山上有没有野兽啊?”炎灼跟柳千叶一前一后地穿行于林荫小路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山上阴阳相容,互相调和感化,就算是体型大的动物,也都温和可爱。”   炎灼来了兴致:“这山上这么多动物,我们可不可以打猎啊?我可厉害了呢!”   柳千叶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着炎灼,目光冷冽严肃:“炎公子,绝不可以,也请你不要再说打猎二字。”   炎灼听柳千叶称他为炎公子,便知他真的生气了,忙道:“好好好,不说不说,你千万别生气。”   柳千叶有些过意不去,声音缓和了许多:“阿灼,对不起。可你知道,柳家的基业,柳家引以为傲的佳酿,都是这山给的。这山上的生灵,是柳家的守护神,是信仰,几百年来,正是因为我们不敢动半分贪念,不敢有一丝不敬,才能得到这许多馈赠。”   炎灼似懂非懂,他顽皮地笑了笑:“树叶儿,你说的大道理,我不大懂,但我听你的,好好对待这山上的生灵便是。”   柳千叶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阿灼,谢谢你。累了吧,咱们歇会儿。”   两人在树下乘凉,炎灼突然自己闷声笑了起来,柳千叶忍不住敲了他脑袋一下,“笑什么呢?”   炎灼抬起头调皮地看着他,“树叶儿,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你先说。”   炎灼往他边上蹭一蹭,“你刚才教训我那样子,特像小美人儿。”   “谢凌鸢?”柳千叶莞尔,“那还挺好的。”   “哈哈,你不生气啊,这要是让我师兄听了去,肯定又得踹我!”   “为何?”   “你说呢,他家小鸢独一无二呗。”炎灼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笑容,“不过小美人儿真是厉害,他来了之后,我那小老头儿师兄,几乎每天都在笑,笑的时候比我从小到大加起来看到的都多。他现在越活越回去,动不动就揍我,倒像个小孩了。”   炎灼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长这么大,只有谢凌鸢来了之后,觉得他活得像个人了。”   “遇到了钟情之人,再坚硬的人,也会变温柔。”   炎灼看向柳千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啦,树叶儿,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师兄和小美人儿天天给我讲道理就算了,你可别念我!”   柳千叶看着炎灼灿烂顽皮的笑容,两个小酒窝嵌在有些圆嫩的脸庞上,炎灼长相很英俊,眼睛很黑很亮,鼻梁又高又挺,跟炎焱一样看起来刚正不阿,只是炎焱是剑眉,而炎灼却是一对浓密的弯眉,所以看起来比炎焱多了些柔和伶俐。柳千叶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炎灼的脸:“阿灼,你真可爱。”   炎灼一把拍下他的手:“那是形容小孩儿的吧!我都要娶媳妇儿的人了,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怎么都行,求大哥别说我可爱了。”   “娶媳妇儿?”   “嗯。”   柳千叶好奇地看着他,“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炎灼低下头,失落的情绪掩盖不住:“算了,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树叶儿,咱们走吧。”   柳千叶也不多问,“好。”   两人走着,柳千叶好像认识林子里的每一棵树,给炎灼一一介绍着,时不时拾几个落在地上的果子递给炎灼。走了大半天,日暮将至,炎灼也吃了一肚子的莫名其妙的果子,柳千叶终于停下了。   “到了。”   炎灼抬眼看去,只见郁郁葱葱的绿林中耸立着一棵巨大的枯树,高得看不见顶端在哪,树皮七零八落,就连周遭的土壤上也寸草不生,一幅颓败景色,在这盎然的丛林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棵树有几千年了。”   “看着跟死了似的。”   柳千叶冲他笑了笑,“是死了,不过冬天会活过来,给活不下去的小兽们一个窝。”他朝着树走了过去,腰间的一壶酒尽数倒入树下的土壤中,“它最爱喝这个。”   “它又不会说话,你怎么知道它爱喝酒?”   “谁说他不会说话,你听。”   炎灼屏息静气,趴到地上,听了半天,一脸疑惑地看向柳千叶:“树叶儿,什么都没有呀。”   柳千叶看他撅着个腚,认认真真地把脸埋在地上,又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对着他的屁股轻轻踹了一脚,哈哈笑了起来“当然没有,我都说了,他现在是死的。”   炎灼蹭地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就去掐柳千叶的脖子:“好啊,烂树叶儿,你耍我!”   柳千叶一边躲一边笑:“我让你听又没让你趴着听,谁让你…”柳千叶脸上的笑突然僵住了,眼神中闪现一丝惊慌,“你听?”   “听什么听!”炎灼以为柳千叶又在耍他,白了他一眼,继续掐他脖子:“我可不上你的当!”   柳千叶一把拉住他的手,急道:“没空跟你解释,快上树!”   “等等,上上上上什么树啊?”   “还能是哪棵?快啊,再不快来不及了!”   炎灼见柳千叶神色不安,不再怀疑他的话,但却一把将柳千叶推开:“你上去吧,我,我不会爬树。”   “啊?”柳千叶这才想起来炎灼畏高,估计什么飞行术都不曾学过,无奈地叹口气,“来,搂紧了。”   “什么?”   “搂、紧、我、的、腰。清楚了么?没开玩笑,快点儿!”   炎灼只好上去抱住柳千叶的腰,“好了。”   “抱好了啊。”柳千叶二话不说,轻踏树干,向上冲去。   谁料未及一半,一阵阴雾拂来,柳千叶只觉寒冷彻骨,顿时脱了力,“坏了!”柳千叶也不知怎么想的,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猛地把炎灼往上一抛,“抓住树干,慢慢往上蹭!”他冲炎灼喊了最后一句话,自己却坠了下去。   “柳千叶!柳千叶!”炎灼抱着树干,雾越来越浓,他看不见柳千叶,叫喊了半天都没人回应,越叫越担心,越想越害怕,他往下看了看,只觉头晕目眩。炎灼一闭眼,一咬牙,“算了,死就死了!”心一狠,喊道:“树叶儿,别害怕,我来了啊!”松手摔了下去。   “哎呦!摔死爷爷了!”炎灼忍着疼坐了起来,一起来就开始喊:“树叶儿,你在哪儿呢?死没死啊?吱个声!”   “你…压着..我的腿..”柳千叶虚弱的声音传来,炎灼才感到好像是坐住了什么,仔细一看,不是柳千叶是谁?炎灼大喜,马上起身扶起他,一把抱住他:“树叶儿,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柳千叶推了推他:“哪那么..容易死,再不走…我就真得..死了。”   炎灼只觉得柳千叶身体冰凉,眼见就要晕了过去,雾没有半分散去的意思,就要连柳千叶的脸都看不见,更别说路了。炎灼无法,死马当活马医,盘膝而坐,心中默念煜熠宫心绝,顿时一股热流蹿便五脏六腑,浑身仿佛就要烧了起来。   柳千叶已经快没了意识,身上冷得犹如寒冰,炎灼扶起他,把柳千叶的衣衫除去,自己也三两下脱了衣服,“树叶儿,得罪了啊,咱们都是男人,你不会介意的吧?”说罢,把柳千叶紧紧拥入怀中,肌肤相贴,炎灼身上滚烫的体温缓缓流入柳千叶冰冷的身体里,柳千叶哼了一声,本能地反手拥住了炎灼的腰,把脑袋埋在炎灼的胸膛里,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柳千叶醒来的时候,雾已经散尽了,他还躺在那棵枯树下,身上覆着几件衣服,估计是炎灼胡乱给他盖上的,柳千叶起身坐起,才意识到自己上身赤条条的,想去翻自己的亵衣,却看到最上面的,是一件黑衣。   柳千叶拿起那件黑衣,脸颊不由泛起一抹红晕,他昨日并非意识全无,隐约记得发生了什么,记得炎灼的拥抱,也记得炎灼的体温。他小心翼翼地将脸颊贴到黑衣上,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暖烘烘的。   “树叶儿,你醒了啊!”   炎灼欢脱的声音传来,柳千叶吓了一跳,忙把衣服放下,“嗯,醒了。”   “醒了就快穿上衣服啊,别再冻着喽!”   柳千叶看向炎灼,炎灼赤着上身,露出健硕的肌肉,柳千叶赶忙扭过头去,把黑衣往炎灼身上一扔,“你不是也没穿吗?快穿上!”   炎灼没心没肺地笑道:“都是男的,害羞什么呀?昨天我还搂着你睡了一晚上呢,胳膊都麻了!”   柳千叶一听这个,马上低下了头,轻声道:“谢…谢谢你,阿灼。”   “嗨,没事,你快把衣服穿上吧,昨天怎么回事,冻得跟冰坨一样?没事儿你让我往树上跑什么啊?”   柳千叶一边穿衣服一边疑惑道:“说起这个,你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炎灼扭了扭头,一脸疑惑地问道:“我应该有什么事儿吗?”   柳千叶点点头,“这是阴雾,来得极快,瞬间就能让人寒冷透骨,总是要躲着的。”   炎灼哈哈笑了起来,“我当什么呢!柳树叶儿,你是不是傻了?我们煜熠宫就是阴间来的,怕什么阴雾啊!再说都是火质体,热的够呛,哪会冷啊!你说你这不是多此一举么,你自己往树上一跳不就得了,你看看现在,我倒成了你的救命恩人了!”   柳千叶抓起一把土就往炎灼脸上扔:“炎灼,你真不识好歹!那会儿我只想着救你,哪会去想那么多!”   炎灼侧身躲过,看着满脸怒气的柳千叶,一张秀气的脸涨得通红,满脸都是委屈的愤怒。炎灼心下自责起来。他走过去,蹲在柳千叶面前,拉起他的手,柔声说道:“树叶儿,是我混蛋,你别生气,来,你打我出出气!”   柳千叶只觉得脸上烧的火辣辣的,他一把将炎灼的手甩开,“滚开,我才懒得和你计较!”   炎灼也不恼,把柳千叶的外衣往他身上一披,拍了拍他的肩膀,“树叶儿,谢谢你。”   柳千叶点了点头,拽过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微不可查地勾起了嘴角。 第23章 心动   “对了,我醒来不见你,你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找吃的去了呗!”炎灼捧着一兜果子,递给柳千叶,“喏,给你,照着你昨天给我吃的那些捡的,不知道能吃不能?”   “这山上没有有毒的东西。”柳千叶拿起一个红果,吃了起来。他一个接一个地吃,一言不发。   “树叶儿,你怎么了?”炎灼察觉到柳千叶似乎情绪低落,“怎么不说话?”   “阿灼,我们是朋友吗?”   炎灼没想到柳千叶会突然问这个,错愕了一瞬,立马使劲点了点头:“当然!树叶儿,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柳千叶莞尔,“阿灼,谢凌鸢死之前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么?”   炎灼一头雾水,“怎么又说小美人儿了?”炎灼摸了摸柳千叶的脑袋,笑道“树叶儿,你脑袋怎么长的?”   柳千叶偏头避开炎灼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可以回答我吗?”   炎灼看着柳千叶恳切的目光,不知为何,也笑不出来了,“嗯,我知道。”   “你讨厌那个谢凌鸢么?”   炎灼好像在认真思考,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那你讨厌我么?”   “怎么会!”炎灼急了,“树叶儿,你怎么了?昨天冻傻了?”   柳千叶笑了笑,“阿灼,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这样的,你会讨厌我么?”   炎灼直勾勾地盯着柳千叶,“树叶儿,为什么这么问我?”   “回答我。”   炎灼把目光挪开,不再看他,“不会。”   “记住你说的,炎灼。”   炎灼仰着头望着光秃秃的树干,“柳千叶,我不想你戴着面具活着。”   柳千叶淡淡地笑了笑,“走吧,你师兄他们该着急了。”   柳千叶刚要起身,脚下就是一阵钻心的疼,忍不住闷哼一声。   “怎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崴的。”   炎灼马上蹲下,脱掉柳千叶的鞋袜,只见右脚脚踝早已经肿得不成样子,才想起来昨日自己摔下时压倒了柳千叶的身上,“这样了你都不说,这不会是我压的吧?”   “关你什么事?我自己扭的。”   炎灼看着柳千叶青紫的脚踝,心中有些隐隐的抽痛,大概是愧疚吧,炎灼没有多想。“都怪我,树叶儿,你要是瘸了,我照顾你一辈子便是。”   柳千叶推了他一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炎灼坐了一个屁墩,笑了笑:“你怎知我师兄老这么说我?”又爬起来,轻轻抬了抬柳千叶的脚:“疼吗?”   “不疼,没事儿,走吧。”   柳千叶的面色惨白,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炎灼知他嘴硬倔强,二话不说,蹲在他身前,“上来,我背你回去。”   “不用,不疼。”   炎灼又站起来,拦腰一把将他抱起,“还是你想我抱着?怎么都行,反正不许你自己走。”   柳千叶在炎灼怀里,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忙道:“两个大男人,抱什么抱!你要是不嫌累,你就背着,反正是我占便宜。”   “那有什么,师兄天天都抱小美人儿。”炎灼嘴上说着,还是把柳千叶放了下来。重新蹲在他身前,“来,上来。”   柳千叶伏在炎灼宽厚的背上,双臂紧紧勾着炎灼的肩膀,他能微微看见炎灼的侧脸,高挺的鼻梁,还有一个一说话就显露出来的小酒窝。炎灼不像炎焱,炎焱的酒窝在他那张正义凛然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而炎灼的酒窝,永远和他这张娃娃脸相得益彰。炎灼走路步伐很快却很稳重,柳千叶恍惚间有了一种期冀,希望自己能一辈子不要下来。   柳千叶没什么分量,瘦削的身体贴着炎灼的后背,那只受伤的脚袒露在外。皮肤非常白,白得直晃眼睛。柳千叶的呼吸不断地吹到炎灼的脖子上,吹得他有些痒痒,不知道为什么,炎灼有种错觉,一种娶到了媳妇儿的错觉。   “阿灼。”   炎灼回过神来,“嗯?”   “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姑娘么?”   “嗯。”   “才见一面,能有多喜欢?”   “我师兄见了谢凌鸢一面之后,就成现在这德行了。”   “你也会一样么?”   “我不知道,但我挺羡慕我师兄的。”   柳千叶轻笑一声,“我也羡慕谢凌鸢。”   二人一回去,甘露阁的人见柳千叶受了伤,便迎了过去,却被柳千叶呵退了。   “你们都下去,炎公子陪着我便是。”   “树叶儿,你干嘛?”   柳千叶环在炎灼肩上的双臂紧了紧,脸凑到炎灼耳边,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你还没送到呢。”   炎灼的耳朵有些红了,“别往我耳朵吹起气,哈哈,好痒。这不是都到了么?”   “这才大门口,背我回房间。”   炎灼无奈,“那你不让下人接你。”   柳千叶又把身体往炎灼身上贴了贴,“这脚变成这样,你责无旁贷,怎么能假手他人?”   “是谁说的跟我没关系,怎么翻脸不认账了?”   “我说的啊,不过现在我又觉得跟你有关系了,哎呦,真疼。”   炎灼叹了一口气,“好好好,我背你回房,行了吧。”   “回你的房,脚好之前,我住下了。”   炎灼一听这个,忙扭过头,“为什么啊?”   柳千叶的头正好伏在炎灼耳边,炎灼这头一下扭的太猛,还没意识到,嘴唇就已经轻轻触碰上了柳千叶的唇。炎灼怔愣了一瞬,马上把头转了回来:“树叶儿,那个...那个...别生气啊,我不小心的。”   柳千叶面红耳赤,心跳却好似静止了一般,耳边嗡嗡地不知道炎灼跟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当他恍然,已经是坐在炎灼的床上了。炎灼正拧着热毛巾,他干咳两声,“炎灼,你干嘛呢?”   炎灼冲他笑了笑,“给你敷脚啊。怎么了你?都问我五遍了。”   “啊?是么。”柳千叶尴尬地笑了笑,“记性不大好了。”   “傻。”炎灼走过来坐到床上,轻轻搬起柳千叶的脚,放到自己腿上,又把热毛巾慢慢敷到柳千叶肿胀的脚踝处,一只手覆了上去,一股热流顺着炎灼的手缓缓注入了柳千叶的腿中,柳千叶只觉得又痒又麻,竟不疼了,还有一点舒服。   柳千叶注视着低着头专注给自己揉脚的炎灼,脚上的暖流好像缓缓流进了心里,炎灼略带干裂的嘴唇的触感还停留在自己的唇上,他忍不住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小动作,柳千叶心中凛然一惊,他不想承认自己荒唐的感情,但他无法否认,如果可以留住那个吻,他柳千叶,心甘情愿瘸一辈子。   揉搓了一陈子,炎灼觉得差不多了,便又把柳千叶的脚轻轻放回床上,扶着他,给他调整了一下靠背,让他舒服地枕着,又给他盖上了被子。   “树叶儿,你好好歇着,应该不出三两天就能好了。”   柳千叶一把拉住炎灼的手臂,“你干嘛去?”   炎灼眨了眨眼:“不是你说你要在我这里住么?那我去我师兄那里,跟他挤挤。”   柳千叶急道:“你去你师兄那里做什么?谢凌鸢还在呢,你去不是坏了你师兄好事?”   炎灼笑了笑,“好事?哈哈,我那师兄有贼心没贼胆。话说树叶儿你是不是故意的啊,给师兄那房的床比师尊的还大,足够躺三个人了。放心,小美人儿不会介意的。”   “炎灼!”   炎灼见柳千叶满脸怒意,有些心慌,“树,树叶儿,你怎么了?”   “我的脚是你弄伤的,你就给我仍在这里不管了?反正你也不怕凉,你给我好好在这儿睡地上,哪儿都不准去!”   炎灼满脸堆笑:“地上好硬,我明天一大早就过来好不好?”   “不行!”   柳千叶突然佯装啜泣起来,带着哭腔大声喊道:“炎墟宫主,为了救您的好徒弟,千叶的脚伤成了这幅样子,可您这负心徒弟为了自己舒服,却将我弃之不顾,千叶好委屈啊…”   “好了好了!”炎灼连忙捂住柳千叶的嘴,“树叶儿,你是我祖宗行么?告诉我师尊我还能有命么?不就是睡地上么,行!有什么不行的?我这就打地铺去。”   柳千叶下巴一挑,勾唇一笑,双手枕在脑后,“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么?”   “哼!道貌岸然!”   “嗯?”   “没事没事,嘿嘿,柳公子,时候不早了,您安寝吧。”   炎灼均匀的呼吸传来,柳千叶却如何也睡不着,看着月光下炎灼的睡颜,柳千叶突然有些口渴,又突然有些悲哀。   “阿灼?”   “嗯?”炎灼迷迷糊糊地答道。   “亲我,你恶心么?”   许久,没有等到炎灼的回答。   没有回答,   挺好的。 第24章 心意   “你回来了?”   “嗯。”   “见到了么?”   炎灼失落地摇了摇头。   “真不打算让我帮你找?”   炎灼想了想,点点头“我就答应了她这一件事,莫要辜负了。”   柳千叶轻笑一声,“跟你那师兄一样死心眼儿。”   炎灼也不反驳,走到床边坐下,抬起柳千叶的腿,习惯性地给他揉捏着:“今天脚好点了没?”   柳千叶皱了皱眉,“嘶——,轻点,还是疼得厉害,不知道怎么回事?”   炎灼满脸焦急,“怎么我看肿得更厉害了?树叶儿,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呆着啊?不行,我找沈掌门去,向他讨要点膏药。”说罢便要起身。   柳千叶一把拉住他:“哎哎,不用不用,这么点小伤还用得着劳烦穹苍山么?养养便好。”   “你都养了快半个月了都没好,还叫小伤?”   “炎灼,你什么意思?嫌我在这碍你事了是么?我告诉你,这里是甘露阁,是我柳千叶的家!我想待在哪儿便呆在哪儿,我想呆多久便呆多久!”   炎灼最怕柳千叶生气起来那柳眉微蹙的样子,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都会不由自主的心软内疚,马上解释说:“好树叶儿,你千万别生气,我怎么会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担心你啊,我错了,给你赔罪行不行?”   柳千叶神色缓和了下来,还是略带委屈地说道:“那你怎么赔罪?”   “你说,怎么都行,只要祖宗您别生气。”   柳千叶瞄了一眼自己的腿,扬了扬下巴:“捶腿。”   “好嘞!”   炎灼马上跑过去,坐在床边,小厮一样,给柳千叶捏起了腿,“爷,舒服么?”   柳千叶笑道:“还行,赏…”   “阿灼,我给你带…干什么呢你!”炎焱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小师弟一脸谄媚地给柳千叶捶着腿,瞬间怒火中烧,也顾不得手里的桂花糕,上去一把将炎灼拎起来“炎灼!你平白伺候他做什么?我怎么教你的?”   “炎公子,”柳千叶倒是不惧怕炎焱,抬起腿把肿胀的脚举到炎焱面前,“你宝贝弟弟把我的脚伤成这副样子,我酒也喝不得门也出不得,简直了无生趣,你说,他该不该给我谢罪啊?”   炎焱看见那青紫的脚面,扭头对着自家弟弟怒道:“什么时候的事?你真是长大了啊,什么都不跟我说了!”   “我怕你骂我嘛!”炎灼把脸贴到炎焱背上,抱住他的腰,扭捏道:“好师兄,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怕你担心么?”   “别给我来这套!”其实炎焱最吃炎灼这一套,气消了大半,拍了拍他的手,“好了,我不告诉师尊便是。”   “师兄你最好了!”   炎焱刚想说什么,突然看见地上卷起的被褥,刚熄灭的火苗又瞬间烧了起来,“你睡地上?睡了半个月了?”   炎灼心里暗骂自己一通,干笑两声:“那个,师兄,天太热了,我实在睡不着,打个地铺,凉快!呵呵,呵..”   “柳千叶,是不是又因为你?”   柳千叶笑道:“炎公子,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跟你和谢凌鸢一样,你管的着么?”   “你…”炎焱知道到底是师弟的不是,但炎灼从小在他的包庇纵容下长大,别说端茶送水照顾人了,炎焱连碗都不曾让炎灼洗一下,这个嚣张跋扈没大没小的师弟,虽说常常被罚思过,但膝盖一沾地,连炎墟都舍不得,更何况是炎焱。炎灼有了自己的洞府后,不再和炎焱住在一起,炎焱难过了好一阵子。虽说炎焱知道炎灼什么都能干,但他就是不愿意。   强忍着怒火,炎焱走过去给柳千叶作了一揖,道:“柳公子,把你弄伤,是我师弟的不是,但我弟弟从小笨手笨脚,不会照顾人,你看我代他照顾你如何?”   “师兄…”炎灼知道,就算天塌下来,师兄也会给自己扛着,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委屈。炎灼心下感动,拉了拉炎焱的衣袖,“没事的,阿灼可以照顾柳公子。”   炎焱小声道:“你别闹,地上这么硬,你睡得好么?”   “炎焱!”柳千叶忍无可忍,“是炎灼伤的我,关你何事?你这做师兄的未免管得太宽了吧!”他看向站在门边半天一言不发的谢凌鸢,喊道:“谢凌鸢,你在那笑什么笑?看戏呢?还不把你家这呆子拉走!”   “柳公子,你…”   “炎焱。”谢凌鸢强忍着笑意,打断了炎焱的话,“你给阿灼带的桂花糕呢?”   “桂花糕?”炎焱看了看被自己仍在地上早已不成样子的桂花糕,“小鸢…”   “正事没办成,闲事倒是管了一堆。”谢凌鸢伸出手,“走吧,还得重新给你宝贝弟弟打一份。”   “可是阿灼..”   谢凌鸢又把手抬了抬,“炎焱,我手举着好累。”   炎焱忙跑过去握住,“小鸢…”   谢凌鸢对着屋里的两人说道:“柳公子,你保重。阿灼,你好生照料柳公子。”   然后又对炎焱说道:“炎焱,你不走,我可走了。”   炎焱马上搂住谢凌鸢的肩膀,又不放心地看了炎灼一眼,纠结了一下,还是走了。   炎灼在门口不怀好意地喊:“师兄!炎焱!你怎么不疼我了?不帮我了?”   扭头对柳千叶笑道:“树叶儿,你看见没?小美人儿就是天煞孤星,专治炎焱!哈哈哈,我师兄也有今天!”   柳千叶白了炎灼一眼,“哼,谢凌鸢那么个伶俐人,怎么看上炎焱这个一根筋!”   “我师兄怎么了?这世上到哪里再去寻一个如此死心塌地的人!”   “好好好,你师兄最好!”柳千叶说到这,突然想到什么,“炎灼,你也会死心塌的么?”   炎灼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柳千叶笑了,“你腿还没锤完呢!接着锤啊!”   “来了您嘞。”炎灼贱兮兮地跑过去,接着他未完成的赔罪。   “小鸢你听,阿灼他叫我呢。不行,我得过去。”   谢凌鸢把手里的茶杯一放,“站住。”   “小鸢,柳千叶不知道要如何收拾阿灼呢,他哪里受得了那个委屈?”   “柳千叶喜欢炎灼。”谢凌鸢直截了当。   炎焱错愕了半天,“哪…哪种喜欢?”   谢凌鸢笑了笑,“就你对我的这种喜欢。”   炎焱彻底怔住了,他感觉浑身无力,一下坐到凳子上,“小鸢,你肯定么?”   谢凌鸢淡然地喝了口茶,“冥瞳告诉我的。”   炎焱倏地站起:“不行,绝对不行!”   “为何不行?”   “那个柳千叶,不是什么好人!”   谢凌鸢莞尔一笑,起身走到炎焱面前,轻轻拥住了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炎焱,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小鸢,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着急,我没生气。”   轻抚着谢凌鸢柔软的头发,炎焱冷静了许多,“阿灼他单纯善良,柳千叶心思深沉,小鸢,我怕阿灼受伤。”   谢凌鸢手指在炎焱的胸口轻轻划过,“喜欢我,你受伤了么?”   “小鸢,你和他不一样。”   “炎焱,心思再多,也不会算计爱的人。你给他一个机会,说不定只有阿灼,能帮他摘了这面具。也说不定只有柳千叶,能治得了你那玩世不恭的弟弟。”   炎焱沉默了很久,“小鸢,那阿灼呢?阿灼他喜不喜欢柳千叶?”   谢凌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炎焱深长地叹了口气,“小鸢,喜欢一个男人,我不知道阿灼和柳千叶,能不能承受的住啊。”   “炎焱。”谢凌鸢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倘若爱不深便罢了,但爱的深了,除了分别,什么都能承受。”   炎焱紧紧地拥着谢凌鸢:“小鸢,你会不会嫌我笨?”   “嗯,特别嫌弃。”谢凌鸢笑了笑,“但我就是喜欢。”   “阿灼,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炎灼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是我好兄弟嘛!”   “好兄弟,是啊,好兄弟。”柳千叶苦笑着,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角已经红了。   “不是吧树叶儿,我给你捶个腿你感动成这样?那你要是瘸了,我给你洗衣烧水做饭你还不得以身相许了?哈哈…”炎灼看柳千叶感动得红了眼眶,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有点出息啊!”   柳千叶认真地看着他,“好啊,我若真以身相许,你要不要?”   “我才不要男人呢,况且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怕我媳妇儿吃醋!”   炎灼怔愣了一下,低下头去,“不过,她也可漂亮了。”   “阿灼,如果她不是你想象的样子,你还会喜欢她么?”   炎灼点点头,“她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不过,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柳千叶没有宽慰炎灼。   时日无多了。   月亮愈发圆满,柳千叶突然觉得,他恨这样的圆满。   “阿灼。你睡着了么?”   “没有,树叶儿,怎么了?”   “明日父亲的寿宴结束,你就该走了吧。”   等了许久,终于等来炎灼轻轻“嗯”了一声。   “想走么?”柳千叶略带调侃地说,他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走了姑娘可就再也没了。”   “树叶儿,你说,我是不是只是做了一个梦”   “也许吧。”柳千叶苦涩地笑了笑。   “阿灼。”   “嗯?”   试探性地,柳千叶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会想我么?”   “会啊。”   “真的?”   “咱们好兄弟,我当然会想你。”   柳千叶看着炎灼,心里猛地疼了一下,无妨,不是早就知道他会如何回答了么?   眼角划下一行清泪,月光皎洁如绢帕,怎奈何拾不起来。   “阿灼,我会想你的,很想你。”   没有回答。   夜深人静。   炎焱的惊悸惊醒了安睡在他怀中的谢凌鸢,“炎焱,怎么了?”   “小鸢,我好像梦到,责人在呼唤我。”   “哪个责人?”   “我。”   只见柳千叶提着一壶酒,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炎焱,给我造面具吧,我受不了了。” 第25章 决定   这还是第一次,炎焱没有施法,异境结界便自发打开。炎焱冲到炎灼的房间,看见躺在地上安睡的炎灼和在床上瞪着眼睛发呆的柳千叶,他终于相信,是责人自己,唤醒了异境,也唤醒了他。   也终于相信,柳千叶,真的,很爱炎灼。   柳千叶还在那里醉醺醺地喝着闷酒,谢凌鸢坐在桌边陪着他,一言不发。见炎焱回来,把酒向前举了举,“炎焱,你,傻人有傻福…我,柳千叶,羡慕你…”   一饮而尽。   “柳千叶,真的要造面具么?”   柳千叶趴在桌上,已经醉得站不起来,但仍是给自己酌了一杯,“怎么,不信?”   “我信,只是…”   “这酒是好酒啊!”   柳千叶苦涩地轻笑一声:“这酒叫‘阑珊’,越喝越无味,却是越喝越醉…”他木讷地转着酒杯,痛苦得不能自拔,“就像炎灼,有什么劲啊?可我,出不来了啊…”   “柳公子,你若真心爱阿灼,又何苦造这个面具?”   柳千叶诧异地看向炎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拉住炎焱的衣袖,悲愤地说道:“炎焱,虚伪!我戴了面具,离开阿灼,你这个师兄不就放心了?”   “阿灼的心,只能靠他自己看清,我纵然疼爱他,也帮不了他。”   “他的…心?”柳千叶在笑,可却没有半分笑容,只有满脸的哀戚。“炎灼他…他不爱我啊!他不爱我…”他顿了顿,又突然狂笑起来,“不!他还是爱我的,他那么爱我,哈哈哈…”柳千叶笑得歇斯底里,笑着笑着终于脱了力,他只觉得身心俱疲,手从炎焱的衣袖划下,跪在了地上,痛哭了起来,“他不爱我,他爱的只是那个女孩…柳千叶,不是树叶儿…不是..不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他蜷起了身子,无力地瘫倒在地,不断地说着“不是..不是…”却没了半点声音。   柳千叶醒来,眼睛肿得太厉害,有些睁不开。一双手温柔地将温湿的毛巾覆在他额上,“谢凌鸢?”   “嗯,你烂醉如泥,怕你着凉,炎焱就把你拖到床上来了。”   “这是哪儿啊?”   “异境里。”炎焱的声音传来,“只要我的功力还撑得住,你想睡多久便睡多久,外面的时间,不会改变。”   柳千叶回忆起来发生的事,冷笑道:“炎焱,面具呢?”   “柳公子,有些事情,我想等你清醒了再说,免得我多此一举,也免得你后悔不迭。”   “什么事?”   “柳公子,我能帮你欺骗别人,欺骗阿灼,可帮不了你欺骗自己。你已经戴了一副面具放弃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真的还要再放弃自己的期冀的感情么?柳公子,我和你说过,本心强于违心,面具自然摘除,否则,面具噬心,千疮百孔。”   柳千叶抬眼看着炎焱,不可思议的神情一闪而逝,他勾了勾嘴角:“炎焱,你这是在规劝我,莫要放弃了你的好弟弟?这还是你么?”   “是我。”炎焱面无表情,正色道,“我不喜欢你,但是你爱阿灼。所以我帮你。”炎焱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柳千叶,我已经违背了面具师的原则,若不是为了阿灼,你以为我会理你?”   “可炎灼不爱我!”   “柳千叶。”谢凌鸢淡淡地说着,   “狼狈的坦诚,总好过痛苦的压抑。”   柳千叶睁眼到天亮,他想留住这白昼,免得十五的月光一铺洒,炎灼就再也不见了。   他做了一个决定。   中秋节,什么都好,就是月亮太圆。   谢凌鸢为炎焱整理着衣襟,炎焱捉住他的手,轻轻地吻了一口。   “小鸢,我做的没错吧。”   谢凌鸢笑了笑,“没有。”   炎焱拥住了他,“小鸢,你能爱我,我真幸福。”   “你那傻弟弟也会幸福的。”谢凌鸢依偎在炎焱怀里,回拥住了他。   高朋满座,宾主尽欢。   炎焱和炎灼坐在炎墟身后,看着往日爱热闹的师弟今日却闷闷不乐,炎焱捏了捏炎灼的脸:“你小子怎么了?”   “师兄。”炎灼把头靠向炎焱的肩膀,“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炎焱揽着炎灼的肩,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炎灼想起了什么,突然直起身,探头探脑地找寻着,“师兄,你看见柳树叶儿了么?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他不是天天和你在一起么?”   “今日我早起就未见他,莫不是去找小美人儿了?”   “没有。”   “那就奇了,他老爹做寿,他居然不在!”   炎墟咳嗽一声,两兄弟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   “今日老夫有幸,承蒙众亲友不弃,赏光我这小小甘露阁。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与君相会,终须一别,敬了这一杯浊酒,从此有缘再见。”柳榭举起酒杯,正要一饮而下,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   “慢着!”   炎灼的酒杯摔了,这声音太熟悉,朝思暮想,寝食难安,都是为了这声音。倩影佳人,款款而来,不是那女孩又是谁?只是不着绿衣,而换了一袭红衣,娇媚入骨,顾盼生姿。   “姑娘是…”   女孩欠身行了礼:“柳阁主,小女名讳不值一提,今日冒昧前来,还望柳阁主赏个恩赐。”   柳榭哈哈一笑:“姑娘你想要什么?”   女孩倩然一笑,“柳阁主,小女爱慕府上一位贵客,自见他一面后,相思成狂。今日得知他将要离去,不知日后是否还能再相见,想为他舞上一曲,算是饯行,还望柳阁主成全。”   柳榭笑道:“成人之美,当然可以。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位贵客啊?”   女孩不语,只是淡淡一笑,对门外的人说道:“谢公子,还请你帮我抚琴。”   谢公子三字一出,炎焱的酒杯也摔了,“小鸢!”   炎墟心烦意乱地按住两个不省心的徒弟,“且看看再说,有我在,谁也动不了煜熠宫的人。”   炎焱点点头,这才坐了回去。   门外又缓缓走进来一人,一袭黑衣,却难掩霞姿月韵。眼角一抹红痣,艳艳人寰。   “是谢凌鸢那个妖孽!”冯天樱喊道,“这瞎鬼奴怎么能进这里!”无人附和,因为移不开眼。   “天樱,闭嘴。”沈墨白淡淡一句,冯天樱闭了嘴,不再说话。   那女孩无视众人的目光,在炎墟面前盈盈拜倒:“炎宫主,请您莫要怪罪谢公子,小女听得他抚琴,一见如故,因此才求他帮我。”又对柳榭说道:“柳阁主,小女向您讨个恩准。”   见炎墟不说话,柳榭抚了抚胡须,点了点头。   “多谢。”那女孩回头对谢凌鸢道:“谢公子,你可以开始了。”   谢凌鸢笑了笑:“姑娘,凌鸢目盲,若是弹错了,还请莫要怪罪。”   “不会。”那女孩柔声说道。   琴声袅袅,痴怨缠绵。   衣袂飘摇,摇曳多姿。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歌声悲戚,余音绕梁。   只可惜,曲罢,终要人散。   女孩停下了,无人鼓掌,只有低吟的哭泣。   女孩一步步走向她爱的那个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炎灼怔住了,不是那个声音。是那个声音,柳千叶的声音。   “炎灼,我说过,若有缘再见,我定告诉你我是谁,我现在告诉你,我叫,柳千叶。”   轻袖拂过,一张人|皮面具下,是柳千叶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你说过,我若不是我,你还会喜欢我。你答应过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锵,又多了一个收藏,蟹蟹o(* ̄︶ ̄*)o 第26章 从心   炎灼不见了。   柳千叶哭花了浓妆艳抹的妆容,跪在祠堂里,无心、无过、无情。   从日出到日暮。   炎灼独自坐在悬崖边,一个人漫不经心的时候,恐惧也就忘了。他不难过,他没资格难过,柳千叶没有骗他,只是瞒了他。炎灼只是空虚,被填满的心,说没就没了。   说到底,是他骗了柳千叶。   承诺只是说说,面对抉择的时候,人总是避重就轻的。   熟悉的啼鸣响起,赤枭落到脚边。很奇怪,这次,赤枭没再闹他,只是温顺地立在他的身边,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肩。   炎灼冲赤枭笑了笑,“我还不想回去,走走吧。”   炎灼绝对不是有意的,但他就是走到了这棵树前。他低下头,用头抵着树干,痛苦和焦灼如鲠在喉,他从未如此怨恨过自己是鬼吏,因为阴吏,没有流泪的能力。   簌簌的响声没有惊扰炎灼,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抵着树干微微偏转了一下头,“弃惜?”   大鸟围着他转了转,抬起腿,绑着一方丝帕。炎灼解下丝帕,仙鹤便飞走了。   颤抖着打开,只有六个字:   “阿灼,后会无期。”   “千叶,你跟列祖列宗说,这只是你一时兴起,你不是这样的!”   “爹。”柳千叶平静地说,“我就是这样的。”   柳千叶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是这副样子,这样不男不女,不阴不阳,我爱女子的样子,我羡慕谢凌鸢柔媚风骨,我也爱男子。可谁让我是您唯一的儿子,除了做个天之骄子,我有的选么?”   狠厉的巴掌拍在柳千叶的面颊上,很疼。   柳千叶撑起身,再次跪好,好像没挨这一巴掌似的,平淡得仿佛只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爹,我现在多舒坦,您知道么?”   柳榭老泪纵横,他不住摇头,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狐媚女子,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   “爹,我爱炎灼,无论他爱不爱我,我都爱他。”   柳榭再也站不住了,父子两谁也不看谁,一个痛心疾首,一个平淡无波,偌大的祠堂只有老父亲不住的叹息。   “来人。把忘情拿来。”   柳千叶轻笑,抬眼望着这个陌生的老人,“爹,你宁可要一个痴傻儿子,也不愿意接受真正的我么?”   “千叶,家门不幸,忘了一切,对谁都好。”   “也罢。”柳千叶举起杯盏,痴痴地笑了,“阿灼..”   “不要!”   杯盏落地,柳千叶回头,看到来人,再也抑制不住,泪如雨下,胭脂哭花了满脸,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   “别喝,树叶儿,别喝…”炎灼冲过来,紧紧握着柳千叶的手,不住呢喃着,“别喝…别忘了我..求你…别忘了我…”   “炎灼,真的是你?你来找我了?”   炎灼一把拥住他,“是我!是我!树叶儿,我管你是男是女,我都不在乎!我,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柳千叶不敢相信,他只是不断叫着炎灼的名字,确信他没有抛弃自己。炎灼哄慰着他,安抚着他,不住地唤着他,最终一个吻,消散了柳千叶的所有质疑。   炎灼主动的,深刻的,吻。   当着柳千叶的父亲,当着柳千叶的列祖列宗,一个男人,吻着另一个男人,离经叛道,欺师灭祖。   然而,很幸福。   柳千叶当初做了一个决定。   他什么都不要,只要炎灼。   柳榭想要拉开炎灼,然而焚霞的光笼罩着整个祠堂,靠近者,天打雷劈。   “树叶儿,你不是问我,亲你,恶不恶心么?”   “现在我告诉你,我炎灼,这辈子从没这么舒心过。”   “叶子,咱们走吧。我带你回家。”   柳千叶笑着点了点头。   “啊!”   “怎么了?”   “我脚还疼着呢。”   “那我背你。”   “不要背,阿灼,你抱我。”   “好。”   “柳阁主,既然你不要这个儿子了,那我要他。”炎灼甩下一句话,拦腰抱起柳千叶,离开了。   柳榭痛失爱子,一下子又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下了逐客令,闭门谢客。炎墟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只得带着两个让人头疼的徒弟回了煜熠宫。   炎墟对诱拐小徒弟的柳千叶没半分好脸色,对于柳千叶的死皮赖脸百般讨好,炎墟若是无动于衷,便算是对柳千叶恩赐了,通常都是严声厉色地骂了出来,若不是炎灼拦着挡着,炎墟真想赏他两脚。谢凌鸢虽然长相阴媚风流,但好歹是个正常人,炎墟好容易接受了大徒弟喜欢男人,现在自己最宠爱的小徒弟火上浇油,竟然也喜欢男人,而且喜欢的还是个好着女装的狐媚子,炎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孽,一肚子闷气无处宣泄,只能闭关躲清静去了。   柳千叶再如何,到底是甘露阁的公子,炎墟奈何不了他,又奈何不了自己那厚脸皮的小徒弟,只能迁怒于助纣为虐的谢凌鸢。谢凌鸢被炎墟用缚魂索捆了,炎墟嫌大徒弟每日恳请求饶烦心,把谢凌鸢往炎焱房里一扔,头也不回便走了。   炎焱看着蜷缩在床上几乎动弹不得的谢凌鸢,只宁肯被罚的人是自己,但心里着实气恼谢凌鸢瞒了自己冒险去帮柳千叶,这么多日,炎焱对谢凌鸢依旧是那么体贴照顾,但竟是生生忍着,一句话也不同他说。   缚魂索给谢凌鸢的脚勒出了一道道红印,炎焱心疼得不行,张了张嘴,那句“小鸢,疼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咬了咬嘴唇,又咽了回去,看着谢凌鸢勾起嘴角微微的笑意,炎焱知道,自己又被他看透了。   炎焱叹了口气,坐到床边,轻轻给谢凌鸢揉起了腿,他忍不住瞄谢凌鸢,想到抚琴时那惊艳得不可方物的男人,炎焱忍不住沉迷,但他又有些气恼,那么多人看到了那样明艳耀人的谢凌鸢,那么美的小鸢,只属于他的小鸢,他不想和别人分享。   “炎焱,你真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   谢凌鸢一句话,马上就让炎焱泄了气,他委屈地低下头,“我舍不得。”   “那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炎焱“嗯。”了一声,“小鸢,我舍不得和你发脾气,但我心里堵得难受,所以只能不和你说话了。”   “炎焱!你打我骂我都行,但你不能不理我!”谢凌鸢带着哭腔冲炎焱喊道,“若不是有冥瞳,我真的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谢凌鸢说话一向柔声细语,这么一喊,炎焱立马着了急,马上拥住谢凌鸢,“小鸢,我,我怎么会不要你?”   谢凌鸢被捆着,在炎焱怀里扭动挣扎,“你别碰我,反正这几日你晚上也不碰我,我冷得发抖也没人理我!”   “你冷吗?小鸢,你怎的不告诉我?”炎焱急道,“我怕你冷,给你盖了好几层厚被子,你是不是生病了?”炎焱说着就去摸谢凌鸢的额头。   “起开,我一个孤魂野鬼,生什么病?”谢凌鸢躲开炎炎的手,“你个呆子,那么喜欢被子,那你以后就抱着被子睡去吧!”   炎焱反应过来谢凌鸢说的气话,笑了笑,又把他抱紧了些,“小鸢,你别生我气了,我也不生你气了,好不好?你不跟我说话,我好难过。”   “你也知道难过啊!”谢凌鸢语气轻柔了许多,“你不理我,难道我心里就好受了么?”   “小鸢,以后再也别这样了,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告诉我好么?”   谢凌鸢点了点头,柔声说道:“这次是我不好。但你以后无论多生气,都千万别不理我了,好不好?”   炎焱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好。”   炎焱玩弄着谢凌鸢的头发,在他耳边低声道:“小鸢,能不能再给我抚一次琴?”   “为何?”   “上次你为我抚琴,是在结界中,你都不记得了,这次倒是便宜了阿灼。”   谢凌鸢笑了笑,“那不是你心肝宝贝么,你瞎吃什么干醋。”   “小鸢,你才是。”   谢凌鸢炎焱怀里蹭了蹭,“我以后,只给你一个人弹琴。”   炎焱满足地笑了笑,看着怀中的谢凌鸢,越看越痴迷,   “小鸢,你真好看。”   “我知道。”   “小鸢,你被捆起来了啊。”   “你想干什…唔..”   炎焱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   炎焱从来都不舍得对谢凌鸢粗鲁,但他这次好像要惩罚他似的,谢凌鸢被捆着,无力挣扎,炎焱的手捏住谢凌鸢的下颚,就把舌头探了进去,着了魔似的,占领他口中的每一寸角落,谢凌鸢的下巴被炎焱捏疼了,发出呜呜的哼声,炎焱却愈发情动,越吻越深,恨不得把谢凌鸢吃了进去,他忍不住将手探进谢凌鸢的衣襟,触碰到胸前那小小的突起。   炎焱闷哼一声,放开谢凌鸢大口喘着粗气,他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炎焱,你乘人之危,你混蛋!”   炎焱笑了笑,又在他发红的嘴唇上啄了一口,“小鸢,我错了。可是怎么办,我现在,越来越贪心了。”   “我想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炎灼一进来,就看见小美人儿一脸怒容地对着自己的师兄,再看看谢凌鸢红肿的嘴唇,炎灼有些尴尬,“那个,师兄,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那可未必。”柳千叶娇媚地笑着,“阿灼,你来的正是时候,你再不来,炎焱哥哥可就把持不住了!”   柳千叶换了一袭白衣,头发挽了一个发髻,若是不说话,还真如仙女下凡。不过炎焱心里眼里向来只有一个谪仙,柳千叶再美,在炎焱眼里,也宛如糟粕,更何况现在是害谢凌鸢受罪的罪魁祸首。   “柳千叶,你还有脸笑?你让小鸢以身犯险,还害他被师尊罚,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炎焱哥哥,你媳妇儿为什么危险?还不是他生前作孽太多,谁看他都不顺眼,你倒怪我了!”   “柳千叶,你别以为你打扮成这副样子我就不会打你!”   “哎呦阿灼,你师兄他瞪我呢!你管不管?”   “我连这臭小子一起教训!”   炎灼忙道:“好叶子,你别逗我师兄了,我可不想挨揍。”   “哼!”柳千叶白了一眼炎灼,对炎焱笑道:“亏我本来还说帮你解开这缚魂索的,现在改主意了!”   炎焱强压心中怒火,缓了缓语气:“这缚魂索是师尊用灵力所控,你有办法?”   柳千叶挑了挑眉毛,“当然。不过,我有条件。”   “说。”   柳千叶一笑,“好啊,那我说了。”   炎焱点点头。   “我要嫁给炎灼。”   “炎灼!”炎焱拍案而起,看向炎灼,炎灼却揽着柳千叶的腰笑了笑,“师兄,我说要娶个漂亮媳妇儿,怎么样?还行吧。”   柳千叶一把揪住炎灼的耳朵:“老娘倾国倾城,到你这成还行了?”   “嘶——好疼,叶子,我错了,你天下第一好看,行不行?祖宗,快松手,要被你揪掉了!”   炎焱叹了口气,“别闹了,就这个?没别的?”   柳千叶松开炎灼的耳朵: “嗯,就这个。”   “好,我答应你。”   “要是炎墟宫主不同意,炎焱哥哥你可答应帮我?”   “答应。而且,别娇滴滴地叫我哥哥,叫我炎焱。”   柳千叶撅了噘嘴,“好吧,不过还有一件事,炎焱哥哥,不对,炎焱,我喜欢谢凌鸢头上的玉簪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小气鬼连碰都不让我碰,那是你给他做的吧。”   “嗯。”   “你真厉害,那帮我也雕一个吧!”   炎焱和谢凌鸢异口同声:“做梦!”   炎灼眼见又要剑拔弩张,急忙对柳千叶道:“叶子,你有什么主意啊?”   柳千叶轻哼了一声,甩了甩手中的酒袋,“这个,清明。” 第27章 醉酒   “这是什么?”炎灼凑过去嗅了嗅,“没味道啊?”   “当然了,跟水一样。”   “我尝尝。”   柳千叶赶紧避开,“瞎尝什么?这酒一旦入腹,就会慢慢变为烈酒,再慢慢醉了过去。修为再高,一旦醉了,灵力也暂时丧失了。缚神锁全靠灵力控制,炎墟宫主若失了灵力,这索自然也就解开了。”   “师尊法力高强,这个对他,有用么?”   柳千叶勾唇一笑,“给阎王喝都管用。”   炎灼看着酒袋,嘿嘿一笑,“等师尊闭关出来,咱们再胡乱把小美人儿绑上,师兄你再讨个饶,这事儿也就算了。”   炎焱皱了皱眉,“这酒,会不会伤及师尊?”   柳千叶笑道:“真是孝顺孩子,放心,我怎么会害我的老公公,醒了就没事了。”   炎焱这才点点头,“那好,若师尊怪罪,我一力承担便是。柳公子。把酒给我吧。”   柳千叶侧手一躲,“炎焱,偷梁换柱这种事,可不适合老实人。”他把酒袋往炎灼手里一抛,“还是交给你这个弟弟吧。他干这种事,可从来不觉得亏心。”   炎灼狡黠一笑,在柳千叶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叶子,真有你的!”乐呵呵地跑出去了。   炎灼一回来,就看见柳千叶在跟一只白鹤玩耍,炎焱揽着谢凌鸢站在树下,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旁跃跃欲试的赤枭。   “这小东西也来了?”   柳千叶看见炎灼回来了,扑了过来,“相公,你回来了!怎的去了这么久?”   炎灼扯下缠在身上的柳千叶,对谢凌鸢说道:“小,小美人儿,这索师尊给你打开的?”   谢凌鸢疑惑道:“阿灼,不是你拿着酒去的么?怎么好像不知道似的。”   炎灼拍了一下手,“哎呀,你不知道,师尊他..”   “阿灼,弃惜好久不见我了,咱们去飞一下好不好?”柳千叶从背后抱住炎灼,兴奋地说道。   “好啊好啊,让赤枭在旁边看着,爷爷我不是非得他这一个坐骑!”说罢转身拉起柳千叶便兴冲冲地跳上弃惜,飞了出去。赤枭愤怒地叫了几声,也跟了上去。   “阿灼,你把酒给你师尊换了?”   炎灼一想起这个,叹了口气,“快别说这个,师尊太精明了,我把酒灌到水壶里,还没进去就被他抓个正着,那对我好一通臭骂,还罚我跪了半天,这才回来晚了。”   柳千叶诧异道:“那谢凌鸢这索怎么解的?”   炎灼耸了耸肩。   柳千叶轻笑一声,“炎宫主也是个利嘴佛心的。”他双手环住炎灼的腰,脸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上,柔声道:“阿灼,炎宫主早晚会接受我的,他对你们兄弟二人这么好,这次也没怪罪我。”   炎灼哈哈笑了笑:“那是,罪全都让小美人儿受了。”   “那我的酒呢?”   炎灼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给忘了,我回来的时候,往师兄那一放就出来了。”炎灼突然想起了什么:“叶子,你说…我师兄他会不会当水给喝了?”   柳千叶笑道:“那又如何?喝就喝呗!”   炎灼急道:“不行不行,那酒太厉害,师兄他要是喝醉了,耍起酒疯来,小美人儿可就危险了,不行,我得回去把酒拿回来!”   柳千叶牢牢抱住他:“不许去,明天再去!”   “叶子你别闹了!”   柳千叶伏到炎灼耳边,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悄声道:“别坏了你师兄的好事。”   “小鸢。”   “嗯?”   “小鸢。”   “做什么?”   “小鸢。”   “炎焱,你怎么了?叫我做什么?”   “小鸢。”   谢凌鸢察觉不对,双手捧住炎焱的脸,急切地说道:“炎焱,我在这呢,你怎么了?”   “小鸢。”   炎焱呆若木鸡,谢凌鸢感受不到他任何情绪,任凭如何呼叫他的名字,炎焱也无动于衷,只是不断重复着“小鸢”二字。   谢凌鸢有些慌乱,用力拍了拍炎焱的脸颊,“炎焱,我就在这呢,你快醒醒,别吓我。”   “啊!炎焱,你干什么?”炎焱突然拉过谢凌鸢的手,对着他的手背就是狠狠一口,饶是谢凌鸢对疼痛迟钝,这一下也疼得不轻。   “炎焱,你快放开,好痛!”炎焱死咬着谢凌鸢的手不放,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渗出纤细的血丝,谢凌鸢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推他,却被他猛地拉了过去,对着手臂又是恶狠狠的一口。   “嘶——”谢凌鸢倒抽了一口冷气,“你属狼的,怎么咬人啊!”   谢凌鸢下意识地抬脚向炎焱踹去,但他脚戴镣铐,这一抬腿,非但没有踢到炎焱,反而根基不稳,一下朝炎焱栽了过去。炎焱终于松开他的手臂,本能地抱住了他,然而,谢凌鸢还没松半口气,炎焱就对着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呃——”谢凌鸢疼得欲哭无泪,双手使劲推搡中,衣衫凌乱,露出了白如皓雪的肩膀。炎焱好像凶残的猛兽,对着谢凌鸢突起的锁骨又是一口。脖子倒不似手臂那么容易咬住不放,但炎焱几乎把谢凌鸢扼在怀中,让他动弹不得,毫无招架之力。谢凌鸢只能任他宰割,由着他啃自己的肩膀,一口又一口。   不知过了多久,谢凌鸢都疼麻木了,炎焱的力道终于轻了些。感觉到炎焱没了动静,谢凌鸢推了推他,“炎焱?”   “小鸢…”   “嗯?”   “小…鸢..”   炎焱迷迷糊糊地喊了几句,耳边传来了炎焱冗沉的呼吸声,谢凌鸢笑了笑,拍了拍炎焱的后背,“睡着了?”   自然不会得到回应,谢凌鸢松了口气,忍着肩膀上的疼,把炎焱扛上了床,自己也觉得精疲力竭,钻进炎焱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炎焱醒来,看见自己的杰作,目瞪口呆。谢凌鸢酣睡在身旁,衣衫不整,乱七八糟的咬痕在雪白的肩膀上明显得刺目。炎焱心下又愧疚又心疼,他俯身,轻轻推了推谢凌鸢,在他耳边柔声唤道:“小鸢,醒醒。”   谢凌鸢娇嗔地哼哼了一声,翻了个身,仰面躺着。他的衣衫大开,微微露出胸膛,修长的脖子,棱角分明的锁骨,以及白玉般的皮肤上那凌乱的殷红,仿佛都在诱惑着炎焱,让他无法自拔的沉迷。   炎焱咽了一口口水,轻唤了一声“小鸢..”,谢凌鸢没有醒,但习惯性地伸出双臂,搭到了炎焱的肩上。不知道是不是酒劲未消,谢凌鸢这个动作让炎焱口干舌燥,他鬼使神差地对着谢凌鸢脖子上的咬痕吻了下去,接着是锁骨,肩膀,胸膛,他仿佛有一个信念,要把所有的咬痕都覆上吻痕,好像这样就能治愈这些伤痕。大胆的念头一闪而过,炎焱用嘴把谢凌鸢的衣襟慢慢叼开,那两点漂亮的樱红暴露在眼前,勾引着他的罪恶。不假思索地低头含住,另一只手轻轻抚弄,谢凌鸢轻哼一声,本能地抬起了双腿。炎焱的舌尖在谢凌鸢的胸前游走,手却缓缓向下抚去,探进亵裤,摸到那个梦寐以求的地方。   谢凌鸢猛然惊醒,“炎焱!快放开我!”。   炎焱不说话,吻了吻谢凌鸢手上的咬痕,便用一只手将他的双手牢牢压过头顶,另一只手继续不停地抚弄,谢凌鸢的双腿颤抖着,“炎焱,你混..唔…”炎焱用嘴堵住了谢凌鸢的咒骂,不让他多说一个字。深长的吻后,谢凌鸢释放在了炎焱手中。   炎焱温柔地凝视着不再说话的谢凌鸢,眼角泛着红,楚楚可怜,却让人更想轻薄。   “小鸢,我好像喝酒了。”   谢凌鸢不理他。   “所以我胆子大了。”   谢凌鸢不理他。   “小鸢,你不理我,我就当你同意了。”   出乎意料地,谢凌鸢双腿勾住了炎焱的腰,羞赧地点了点头,“嗯。”   谢凌鸢明白,走到这一步,索性试一试,他是炎焱,是谢凌鸢深爱的人,过去的阴影和伤害,或许只有换成爱人的,才能彻底走出来。   “炎焱,你…你轻一点。”   谢凌鸢的双腿搭在炎焱的肩上,眉头微蹙,脸颊上泛着羞涩的潮红,黑发散乱地贴在皮肤上,露出隐隐绰绰的咬痕,他咬着嘴唇,却还是忍不住发出轻吟。如此蛊惑的谢凌鸢刺激着炎焱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加速,却永远都意犹未尽。   “炎焱,我..我不行了..求你…求你..”   “呃…”最后一次释放后,炎焱拥住了精疲力竭的谢凌鸢。“小鸢,你真好看,我忍不住。”   “炎焱,你这个混蛋!”   炎焱抱着谢凌鸢给他沐了浴,小心翼翼地换了药,跪在地上给他捏着腰。   “小鸢,好点了么?”   “我拿根棍子捅你几个时辰试试,你看看能不能好一点!”   “小鸢,都是我的错,下次一定轻一点,你别生气了。”   “这次是我可怜你,没有下次了。”   谢凌鸢的腰肢纤细,炎焱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顺着那瘦削的腰线向下,顽皮地捏了捏谢凌鸢全身肉最多的地方。   “炎焱!你给我滚开!”   炎焱笑嘻嘻地说道:“小鸢,下次你趴着吧。”   “炎焱,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我方才说没有下次了,你没听见么?”   “听见了听见了,你别生气。”   “哼,阿灼当时在无名山下告诉我你喝醉了咬人,我看你这分明就是吃人!”   “小鸢,下次我绝不喝酒了,好不好?”   “炎焱!我都说了没、有、下、次、了!”谢凌鸢翻过身,背冲着炎焱,不想理他。   炎焱急忙道:“好好好,小鸢,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要生气了。”说完爬到床上去,又把谢凌鸢翻了回来。   “谁让你上来的?炎焱,你不交代清楚什么时候喝的酒,你就给我一直跪着不许起来。”   炎焱很委屈:“小鸢,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你就跪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破三百啦,来点小肉汤喝喝,谢谢大家!o(* ̄3 ̄)o 第28章 父亲   “师兄,我昨日忘了...诶,师兄,你跪在这干什么?”   “被家法了呗!”柳千叶从炎灼身后探出脑袋,调笑道,“不过阿灼,炎焱哥哥可是乐在其中呢!”   炎焱懒得搭理柳千叶,低着头继续专心致志地给谢凌鸢揉腰,嘴角却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痴笑。   “谢凌鸢,我真替你可惜,看不见炎焱哥哥这幅贤妻良母的样子。”   “柳千叶,炎焱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叫他哥哥。”   柳千叶扑到炎灼身边,抱住了炎灼的腰,扭捏道:“哎呦炎灼,他们欺负你媳妇儿,你管不管?”   谢凌鸢轻哼一声,“他管?我还没问他呢!炎灼,炎焱的酒,哪来的?”   “小美人儿,你说什么?师兄喝酒了?师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明知喝醉了就乱咬人,怎的还偷偷喝酒?小美人儿,你没被我师兄伤着吧?”   “就是,炎焱哥哥,”柳千叶在一旁煽风点火,故意把哥哥二字说的极重,“在甘露阁你都那样节制,怎的回来了倒如此馋酒了?”   “你们两个奸夫淫夫,别在这一唱一和的,我问你们,这一大早,来这里做什么?”   炎灼坏笑两声,“嘿嘿,小美人儿,缚魂索没了,我来看看你昨日睡得好不好。”   谢凌鸢突然和煦地笑了笑,柔声细语地对炎灼说道:“阿灼,你如此关心照拂我,真是多谢你了,渴不渴,桌子上有水,喝杯水吧。”   炎灼听谢凌鸢如此对自己说话,只觉得背后窜起一股恶寒,马上摆摆手,“不用不用,小美人儿,我不渴,不必客气了。”   “放心,这水喝了顶多醉一阵子,醒了就没事了。这样神奇的水,你师兄都喝了,你不尝尝么?”   东窗事发,炎灼马上换上一脸憨态可掬的笑容,扑过去挽起炎焱的胳膊,赔笑道:“师兄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怪罪我啊!”竹筒倒豆子,把昨日之事的来龙去脉,交代了清楚。   柳千叶对着炎灼脑袋狠狠一戳,“真没出息!他怪罪你?他对你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炎焱心无旁骛地沉浸在昨晚美梦成真的温存中,听见炎灼趴在他身上给他道歉,才恍惚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看着炎灼,“阿灼,你说什么?我,我怪罪你什么?”   “没事,没事,师兄,我什么都没说。” 炎灼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领神会地看了看一旁插着腰看热闹的柳千叶。   “炎焱。”   “小鸢,怎么了?”   “炎宫主来了。”   三个明眼人齐刷刷地回头,果然看见脸色铁青的炎墟。   “小鸢,我,我是不是可以起来了?”炎焱对谢凌鸢悄声道。   “你这呆子,这还用问我么?我可不想再被绑了。”   “嘿嘿,你不让我起来,我不敢。”   谢凌鸢知道这不是炎焱敷衍撩拨的情话,他若让炎焱跪一辈子,那一根筋的傻子就真的会心甘情愿地跪一辈子。他就是喜欢这样的炎焱,永远不会掩饰自己那笨嘴拙舌的真心。   “傻子。”谢凌鸢柔声道,“快起来,去拜见炎宫主。”   四个人低着头,谁也不敢看炎墟,谢凌鸢感到炎墟心中虽然愠怒,但倒底是一丝无可奈何。   他盈盈一拜,“炎宫主不计前嫌,饶了罪奴,凌鸢感激您的宽宥。”   炎墟不说话,对缚魂锁一事只字不提,长袖一挥,手中便出现了一坛酒。炎墟将酒坛重重砸在桌上,对着柳千叶淡淡地说道:“柳阁主昨日遣白鹤送来的。”   柳千叶一惊,嗅着那熟悉的酒香,眼前浮现出柳榭那笑眯眯的慈祥模样,还有离开时那苍老落寞的背影。柳千叶留恋地抚着坛上那精雕细琢的柳叶状家徽,眼框突然泛起一阵热辣。   “炎宫主,这是…这是父亲给我的?”   “嗯。”   “父亲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没有。”   柳千叶苦涩地笑了笑,“炎宫主,这酒,叫做“知人知面”,越喝越清醒,最是适合面具师。这酒极难酿造,分毫都偏差不得,柳家传承几百年,也就只这刚刚好的一坛,须得一滴不剩地喝下才行。”柳千叶哽咽地顿了顿,“父亲送这坛酒过来,还是疼爱我的。”   炎墟沉默了半晌,心中竟有些恻隐,他转过身,仰天长叹一声,“这世上人心,父母总是会向子女妥协的。”   “我来就这件事。”说罢便要离开。   “师尊!”炎灼喊道。   炎墟微微回头,“还有什么事?”   “我和叶子...”   炎墟摆了摆手,“柳阁主都如此了,我还能说什么?”   炎灼大喜,拉着柳千叶跪下,上来就抱着炎墟的腿,蹭了蹭炎墟的衣摆,“师尊,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叶子,快,快拜谢师尊!”   柳千叶刚要磕头,炎墟一把将他拎起,怒道:“瞎拜什么?我说我答应了么?滚开!”   “师尊!”炎焱跑过来,挽起炎墟的手臂,“阿灼对柳公子一往情深,师尊便成全他们吧!”   炎墟拂袖将他甩开,怒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比他强到哪去了?”   “罢了罢了!”炎墟捏了捏眉头,“两个徒弟找了两个祸害,造了什么孽!”   炎墟一脚踹开炎灼,“滚开!”拂袖而去,走到洞府门口,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路是你们自己选的,莫要辜负了自己。”   随后一道白光,便没了身影。   柳千叶怔愣在那里,喜形于色,结结巴巴地说道:“阿灼,炎宫主…这是…这是同意了? ”   谢凌鸢一声嗤笑,“柳千叶,我到要谢谢你了,你一来,炎宫主便看我顺眼多了,连对我说话的语气都和善了些。”   “谢凌鸢!我再不济,也好歹算是个仙门公子了,总比你这恶贯满盈的鬼奴强多了!炎宫主定是看我欢喜些!阿灼,我们走!”   “叶子,这就,就走啊?”   柳千叶冲炎灼妩媚地眨了下眼,舌尖轻轻在下唇舔过,袅袅婷婷地冲他扭了过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偏过头伏在他脸旁,对着他耳朵轻吹了一口气,悄声说道:“阿灼,我今日开心,你把我…吃了吧。”   炎灼顿时面红耳赤,一把抱起柳千叶,“那个师兄,我回去了啊!”   “慢着!”谢凌鸢也不恼柳千叶对自己说的话,笑道:“别那么急,酒忘了。”   炎灼一听这话,把柳千叶放下,正色道:“师兄,这酒给你,我不要。”   “阿灼!”柳千叶急道,“我不答应!”   炎灼拍了拍柳千叶的手背安抚他,对炎焱说道:“师兄,你马上就要到度劫之日了,我还早着呢,有的是办法。”   “你说什么话呢!”炎焱怒道,“阿灼,这酒是柳阁主的心意,自然是你和柳千叶的,你莫要让我当罪人!”   “师兄...”   “阿灼,你了解炎焱,他宁死也不会贪别人的便宜,更何况是你的?炎宫主已经把冥瞳给了他,若贪得无厌,怕是要遭了报应。”谢凌鸢打断了炎灼,云淡风轻地说道:“有我在,你师兄定能度了这劫难,你也要为千叶考虑,爱你的人,可不止你师兄一个,你爱的人,也不止你师兄一个。”   炎灼看着一脸委屈的柳千叶,温柔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炎焱,炎焱拉着谢凌鸢的手,表情和谢凌鸢一样平淡无波。炎焱冲他点了点头,他也冲炎焱点了点头,兄弟俩人自有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炎灼皱了皱眉,还是拿起酒,又抱起柳千叶,乘着弃惜走了。   “叶子...叶子..我不行了,求你了!”   柳千叶坐在炎灼上面,体内含着炎灼的物什,风情万种地对炎灼邪魅一笑,俯身吻了吻炎灼的唇,娇滴滴地说道:“相公,我还要!”   “祖宗我求你了,这都一晚上了,饶了我吧!咱们细水长流行不行?”   柳千叶的手指划过炎灼健壮的胸膛,“好啊,不过下次,你要把我绑起来,狠狠地打我!莫要如此温柔了,好不好?”   “叶子,你这是…什么趣味啊?”   “你就说你应不应吧,你若不应我,今日你也别想下床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还不行么!”   “好相公。”柳千叶从炎灼身上站起,躺到他身旁,在炎灼脸颊旁亲了一下,笑道:“让奴家伺候您沐浴更衣如何?”   炎灼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突然有些羡慕跪在地上的师兄,可以有谢凌鸢这么一个清心寡欲的媳夫。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哇哇!   谢谢大家!   昨天一晚上又多了几个收藏和一百来个点击率呢O(∩_∩)O~~   所以今天双更嘿嘿(*^—^*)   谢谢!o(* ̄3 ̄)o 第29章 梦魇   “炎焱,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了。”   炎焱的手突然松开了,谢凌鸢伸手去捉,却只有一片虚无。他茕茕孑立于苍茫之间,眼中好似透过一丝微光,那是他早已不习惯的光明。可他不确定,因为除了刺目的白,他什么也看不见。   “炎焱,你别闹了,快出来,再不出来我生气了。”   一片寂静。   谢凌鸢惊慌失措,他感受不到爱人,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他拼命地跑,一边跑一边歇斯底里地呼喊着炎焱的名字,可连回声都听不到。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跑不动了,也终于喊不动了,四周还是迷蒙一片。突然胸中窒闷,那些痛不欲生的回忆如决堤般袭来。谢凌鸢头痛欲裂,不能自已,他张大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摔倒在地,颤抖起来。   越疼,就越清醒,然后更疼。   那是久违的孤苦俜伶、彷徨无措。呐喊不了,挣扎不了,摆脱不了。   无人问津。   “谢凌鸢。”一声轻蔑的笑,“知道我是谁么?”   声音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四周仍然是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女子的声音娓娓道来,“你肯定猜不出,毕竟我在你害的人里,太微不足道了。”   “这里没有你的爱人,是不是很痛苦?可我承受的,可要比你疼痛百倍呢。”   “我甚至连你为何要害我都不知道。”   “谢凌鸢,你不配。”   女子的声音平静而冷漠,但却带着寒彻透骨的恨意,声音很近,却又感觉很遥远,谢凌鸢空有冥瞳,却什么都感知不到。女子说了几句话便不说了,谢凌鸢被遗弃在了万籁俱寂中,他拼命地摇头,疼痛无法缓解,又拼命地以头撞地,想要自己昏厥,可撞得满头鲜血,却依旧苦不堪言。最后终于精疲力竭,躺在那里,无助地抽搐着。   “小鸢!快醒醒!”   炎焱焦急的喊叫声终于将谢凌鸢从噩梦中拯救出来,他面如死灰,大口地喘着粗气,肩膀还在心有余悸地颤栗着。   “小鸢,你怎么了?别吓我!”   听到炎焱的声音,谢凌鸢才意识到自己被拥在那个熟悉的胸膛里,他惶急地抱紧炎焱的腰,紧得指甲都要戳进炎焱的皮肉里,嘴里喋喋不休地叨念着“炎焱,别离开我,别抛下我…”   从头发到后背,炎焱轻柔地顺抚着怀中的爱人,他吻了吻谢凌鸢的额头,温柔地说:“没事了没事了,小鸢别怕啊,我在呢。”   谢凌鸢似乎终于冷静了些,他突然撑起身,摸到炎焱的脸颊,对着炎焱的唇就吻了下去。炎焱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用舌尖回应着爱人不安的吻。   吻得有些忘情,谢凌鸢伸手去解炎焱的衣带,顺着衣襟深入,冰凉的手抚过炎焱燥热的胸膛,炎焱一激灵,抬手握住胸前的手,十指紧扣,却感到这只手微微的颤抖。   炎焱稍侧过头去,“小…”还没说出话,谢凌鸢的唇便又追了过来,炎焱又把头偏过去,“小鸢,你听我…”谢凌鸢又吻了上去,他不让炎焱说话,那梦境太真实,真实得让他毛骨悚然,他必须确定,炎焱是他的,炎焱还爱他,炎焱没有离开他。   炎焱无法,只得放开手,牢牢抓住谢凌鸢的肩膀,一狠心,推开了他。   “小鸢!你清醒点!你怎么了?”   谢凌鸢恍恍惚惚,他抬手抚过炎焱的脸,哀戚地说:“炎焱,你别离开我。”   炎焱心被刺痛了,他一把拥过谢凌鸢,在他脖颈上轻轻一吻,柔声道:“别说胡话了,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谢凌鸢抓着他的衣襟,低声呜咽着,“那你怎么不肯要我。”   炎焱急道:“我想要!我都想疯了!”炎焱声音轻柔了些,“但是小鸢,我不想你是担心我离开你而委曲求全,我想让你高高兴兴的,做什么都是因为你愿意,而不是因为你不安。”   炎焱亲了亲谢凌鸢的耳朵,在他耳边悄声说:“小鸢,就算你永远都不给我,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也会爱你。所以别傻了,好么?”   尽管冥瞳告诉了他一切,谢凌鸢还是哽咽着问出了那句话,“真的么?”   炎焱笑了笑,“不信啊?来!”炎焱拉起谢凌鸢的手,往自己的裆里放去,“你摸摸,看看小炎焱说没说谎。”   谢凌鸢的手碰到了那火热的硬物,马上缩了回来,终于破涕为笑,他使劲锤了一下炎焱的胸,骂道:“臭不正经!”   炎焱捉住他的手吻了一下,“不气了吧?”   “本来就没生气!”谢凌鸢窝进炎焱的胸膛,终于平静了下来。   “炎焱。”   “嗯?”   “我刚才,好像梦见萧瑶了。”   “萧瑶?”   “嗯,萧岩的妹妹。”   “小鸢,你做噩梦,是因为她么?”   “我不知道。”   谢凌鸢想了许久,淡淡地说道:“说到底,是我对她不起,毁了她的幸福。”   炎焱轻轻捏了捏谢凌鸢的耳垂,劝慰道:“小鸢,你别自责了,你已经死了,而且尸骨无存,前世的恩怨,也该了了。”   谢凌鸢点了点头,“嗯,许是我想多了。”   谢凌鸢没有想多。   好景不长,连一日都没有熬过。   蛮国的寒风萧瑟凛冽,谢凌鸢被吊在树上,赤身裸体。马鞭抽打得他伤痕累累,血肉模糊。蛮国太子仰头一口烈酒,冲着他的身体喷出,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十五岁的谢凌鸢扭曲着身体,引来一阵肆意的狂笑,蛮国人呜噜呜噜地不知在说着什么,只见他们说完,一个蛮国将士将一壶酒往天上一抛,太子一箭射去,酒壶瞬间稀碎,壶中的烈酒连同那些破碎的瓷片尽数洒向了谢凌鸢,毫不留情地流入他的伤口,谢凌鸢扭曲得更厉害了,身体本能地抽搐起来,黄浊的液体从大腿间流下,他失禁了。   羞耻的美人更激发了疯子想要玷污的欲望,太子跟旁边的副将说了些什么,副将点了点头,一嗖飞刀,谢凌鸢从树上重重摔下,他还没有爬起来,两个士兵就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到太子的马前,一条麻绳牢牢栓住了他的双手。   谢凌鸢还没反应过来,麻绳的另一头就跑了起来,太子骑在马上,趾高气昂地挥动着马鞭,马越跑越快,谢凌鸢才跑几步就一个踉跄摔倒了,之后再也站不起来。他被马飞快地拖着,皮肤划在沙石上,头撞在岩壁上,尊严如蝼蚁任人践踏,他感觉不到疼。   谢凌鸢咬着牙关,无论多疼,他都不出一声,拖着个不会求饶的奴隶,还不如拖个麻袋。太子玩一会儿就百无聊赖了,他停下马,朝谢凌鸢走来。   谢凌鸢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太子粗鲁地拨开他凌乱掩面的头发,露出虚弱苍白的脸,肮脏却依旧秀丽。太子迫不及待地脱下了裤子,一把揪住谢凌鸢的头发,将他提起,跪在自己身前,捏住他的下颚就把自己的家伙送进他的口中。谢凌鸢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力,只能忍着呕吐的冲动,任由那巨物在自己口中横冲直撞,直到太子一声呻|吟,终于松手,谢凌鸢脱力摔倒在地,脸上被淋上一片白浊。   太子对着身后的将士大声喊了些什么,将士一个个大喊大叫,冲了过来,他们围住谢凌鸢,把他的双腿折起,再用麻绳绑住,那粉嫩的穴口就暴露在众人面前。那些将士,按照官阶的大小,一个接一个,将自己的东西送进那洞口,谢凌鸢如同傀儡木偶,只是享乐的工具。他疼得撕心裂肺,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却也不肯吭一声,只有眼角那滴混着泥土的泪,还是不挣气地落下了。   浑身污浊,他又被抛弃了。   “小鸢!小鸢!”   炎焱拼命地摇晃着谢凌鸢,但他就是不愿意醒来,只是不停地喊叫,叫着救命,谢凌鸢的双手无助地挥动着,一拳又一拳地打到炎焱的脸上,炎焱抓着他的胳膊,心疼又难过,他咬咬牙,闭起眼睛,一巴掌扇向谢凌鸢,强大的冲击让谢凌鸢突然张开眼睛,炎焱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把抱住他,“小鸢,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谢凌鸢却用力推开他,瑟缩到床角,一脸惊恐,他双手紧紧抱膝,不住地摇头,语无伦次地说着:“别过来...别碰我...”   “小鸢,你这是怎么了?我是炎焱啊!”   “别过来...别碰我...”   炎焱心如刀割,他慢慢靠近谢凌鸢,手试探着放到了他的肩膀上,感到谢凌鸢肩膀一颤,炎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小鸢,别怕,你听,我是炎焱,你的炎焱啊。”   谢凌鸢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渐渐放松了僵硬的肩膀,他缓缓抬起头,“炎焱?”   “哎!小鸢,是我,是我!”   “炎焱!”谢凌鸢扑进炎焱的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衣襟里,“我又做梦了,梦到一些我已经忘掉的可怕事,甚至比我经历过的还要真实...”谢凌鸢突然抬起头,无助地啜泣着,“炎焱,我…该怎么办啊...”   炎焱看着憔悴的谢凌鸢,心如刀割,他捧着谢凌鸢的脸颊,轻轻在他唇上一吻,“小鸢,别怕,我们现在就去找师尊,他定有办法的,好不好?”   谢凌鸢这才稍稍安心了些,点了点头。炎焱将谢凌鸢拥入怀中,“小鸢,都是我不好,昨日你做噩梦,我竟没当回事,害你今日又受了这么多苦。”   谢凌鸢回拥住炎焱的腰,嗔怒道:“是,都怪你,方才是不是还扇了我一掌?”   炎焱笑了笑,摸了摸谢凌鸢的脸,“疼不疼?”   谢凌鸢握住了炎焱的手,摇了摇头。   “我要打回来。”   “好,小鸢你随便打,打到你饶了我为止。”炎焱嘴上笑着,眉头却紧蹙起来,他尽量不去多想,心中的惴惴不安,绝不能让谢凌鸢感受到。 第30章 入梦   “师尊!求您,求您快救救小鸢!”   炎墟正在打坐,就被徒弟的呼喊声惊醒,炎焱没有通报,径直就跑了进来,怀中抱着已经昏睡不醒的谢凌鸢。   炎墟也不起身,只是睁开眼睛,“怎么了?”   炎焱一见到炎墟,扑通跪了下来,心急火燎地说道:“师尊!小鸢他这两日噩梦连连,梦见的都是生前那些不堪事,而且一醒来便神志不清。今日本想过来请您看看,谁知一早刚醒,在路上便又昏睡了过去,如何都叫不醒。”炎焱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谢凌鸢额头上渗者冷汗,呼吸急促,面色惨白,显然又是做恶梦了。炎焱心痛难耐,抬起头对炎墟接着说道:“小鸢他任凭如何强撑着不睡,却还是难以抵挡,昏睡过去。师尊,此事怕不是那么简单,焱儿求师尊救救小鸢,别再让他受折磨了!”   炎墟听完炎焱的话,阖目不语,炎焱知道师尊在思考,不敢打扰,只是拥紧谢凌鸢,跪在地上,静静地等着。   许久,炎墟终于睁开眼,平淡地说:“把他放到床上去,还有,去把柳千叶找来。”   “柳千叶?”炎焱虽满腹狐疑,但心急如焚,并不多问,照做便是。   高门大院,灯火通明。   谢凌鸢戴着斗笠,怀中抱着一把琴,跟在妈子身后,低着头,走进一个小门。   妈子跟门里的人说了些什么,谢凌鸢听得不太真切,只是最后听到了一句:“放心,老妈子我做了这么多年,还能骗大老爷么?保证是个新鲜的雏…”   谢凌鸢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不肯进来,鳞次栉比的房屋令他不安,但这些所代表的权力更令他恐惧。就像现在,他连退缩的资格都没有。   妈子招了招手,谢凌鸢死死抓住门框,拼命摇着头。里面的人失去了耐心,走过来一把将他扥了进去,“快走!让老爷等急了,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往妈子脚下扔了几锭银子,“滚回去吧,完事了自会派人给他送回去。”   妈子忙点头赔笑,捡起银子,连看都不看谢凌鸢,便溜走了。   谢凌鸢被蒙住双眼,随波逐流,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是身旁那人让他跪下,他便跪下,然后听着那人走了,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让他胆战心惊,他紧紧抱着琴瑟瑟发抖,好像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眼前的黑布被揭开,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传来,“抬起头,我看看。”   谢凌鸢只有照做,一个长者站在面前,约莫五十来岁,长相倒不似声音般上了年纪,看起来精神矍铄,锦衣华服,富贵非常。   “几岁了?”   谢凌鸢又低下头去,“十,十二了。”   “叫什么?”   “谢,谢凌鸢。”   “这名倒好听,不过凌空的纸鸢只是看着自在,事实上却被人操纵牵引,到底是薄命,不是个好名字。”那人直勾勾地看着谢凌鸢,“不过,我喜欢。”   谢凌鸢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压的更低了。   那人也不再计较,捋了捋胡须,“知道来做什么的么?”   “妈妈说,大老爷您喜欢听曲儿。”   “嗯。”那人缓缓靠近谢凌鸢,抬起他的下巴,“我是喜欢听曲儿,不过现在不想听。”   谢凌鸢仰着脖子,不敢去看那人的眼睛,只是怯怯地说道:“既如此,大老爷就让我回去吧。”   “回去?”那人轻笑一声,手上用力,捏得谢凌鸢生疼,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真是个孩子啊,胆子这么小。”   那人突然用力一甩,谢凌鸢被甩在地上,琴也掉了。他连忙爬过去要捡自己的琴,可是手刚伸出去,却被那人一脚踩住。   手被狠狠地碾压着,谢凌鸢吃痛,哭着求饶道:“大老爷,您开开恩,饶了我吧!”   “饶了你?好啊。”他松开脚,“你听话就饶了你。”   谢凌鸢握着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站起来。”   “抬起头。”   “自己把衣服脱了。”   谢凌鸢一脸惊恐地盯着那人,咽了咽口水,“大...大老爷,我..我只是来弹曲儿的。”   “哈哈,到底是小孩子,醉红楼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么?”   那人突然面露凶光,“反正是早晚的事,早点开始,对你也好,是不是?”说完,突然冲上来扛起谢凌鸢,谢凌鸢拼命挣扎哭叫,可十二岁的孩童能有什么力气,哭着叫着还是被绑在了床上。衣服被撕个精光,露出里面稚嫩的皮肉,还有那两片未成熟的粉嫩。   “叫啊,声音越大越好!”那人捏着谢凌鸢的命根子,嘴里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个孩子,家伙这么小!”   那人看着谢凌鸢满脸泪痕的脸,笑道:“不过,这么漂亮的男孩还真是没见过。”手下一用力,谢凌鸢疼得尖叫一声,那人哈哈笑个不停,力气更重了,“快,快求我!”   “求…求..大老爷..放了…我…”   那人一听,露出满意的神情,“好啊!”那人终于松了手,却拿起床边的一根蜡烛,看着拼命摇头的谢凌鸢“别怕,不疼的。”   滚烫的蜡液滴到谢凌鸢白嫩的皮肤上,他本能地抽动着身体,不断求饶着,鲜红的蜡液映衬着雪白的皮肉,耀目勾人,激发着人最原始的兽|欲。瘦小的身体上如寒梅绽放,斑斑驳驳,谢凌鸢已经疼得麻木,嗓子已经喊哑了,不再挣扎,只是无力地啜泣着。   “你还是个男孩子呢,怎么比那些女孩还经不起折腾!”那人一边讥讽着,一边捏住谢凌鸢的腮,“乖,张嘴。”谢凌鸢的嘴被硬生生地掰开,那人把蜡烛放入他的口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可要叼好了,千万别让它倒了,不然你会很疼的,懂了么?”   谢凌鸢不敢点头,只是闭上了眼睛,但没多久,又瞬间张开,因为疼,撕心裂肺的疼。   谢凌鸢迷迷茫茫地失了身,蜡烛被他咬断,滚烫的蜡液流了一脸,身下被剧烈地冲撞着,他被侵害着,羞辱着,抽打着,那时的谢凌鸢不知尊严为何物,不知生命为何物,更不知权力为何物,他幼小得连做人的意识都没有,就把能失去的都失去了。   一个晚上,呆若木鸡,十二岁的谢凌鸢还未曾见识过希望,就已经提前懂得了绝望。   血气方刚的少年,真是讽刺。   炎焱急匆匆地带着柳千叶回来了,后面还跟着炎灼,一进门,就看见谢凌鸢被用缚神索捆着,嘴里被塞了一块布,正在床上痛苦地翻滚着。   “小鸢!”炎焱看见谢凌鸢这幅样子,五内俱焚,就要跑过去抱住他,却被炎墟呵住了。   “焱儿,别过去!”   炎焱急道:“师尊!您怎么能..”   “他用手掐自己的脖子,又咬自己的舌头,我有什么办法!”   “炎宫主,您找千叶来,是千叶能帮上什么吗?”   柳千叶因为要见炎墟,终于穿了一身男装,炎墟这才稍微顺眼些,不过现在炎墟也没空计较这个,“你们柳家的绝学,如梦令,你会不会?”   柳千叶点了点头,“会。”   “那你请吧。”   柳千叶明白了炎墟的意思,收起了平时的戏谑模样,朝着谢凌鸢走去。手下发力,猛按住谢凌鸢的百会穴,嘴上默默念了几句符咒,便一动不动了。   炎灼拉了拉炎墟的衣袖,“师尊,叶子他,怎么不动了?”   “他入了谢凌鸢的梦境。”   “入梦?”   炎墟看着柳千叶,点了点头,“嗯。柳家人除了酿酒,还有一种绝学,便是如梦符咒,能参透人的梦境。我让柳千叶进去看看,若是真是妖孽作祟,也好有个根源计较。”   炎灼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他看向师兄,炎焱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凌鸢,眼眶通红,双拳紧攥,好像在承受一样的痛苦。炎灼走过去,拍了拍炎焱的肩,劝慰道:“师兄,别太担心了,小美人儿他会没事的。”   炎焱不回答,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方向。   柳千叶蓦然睁大眼睛,甩了甩头,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   “叶子,怎么样?”   炎墟看柳千叶的神情,便已猜出不妙。但还是镇定地说:“看见什么了?”   柳千叶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没有妖魔?只有梦?”   柳千叶又摇了摇头,皱着眉头,看着炎墟,“炎宫主,什么都没有的意思是,连梦都没有。”   “没有梦!”炎焱终于回过头来,脸上满是痛苦,“柳公子,你是说,小鸢没有做梦?那…那现在折磨他的是什么?”   “鬼蛊。”炎墟说道,“焱儿,既然不是梦,便只能是鬼蛊。”   炎焱张着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那,小鸢…怎么办..”   炎墟摇摇头。   炎焱一下瘫坐在地上,扶着额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满眼放光地看向炎墟,“师尊,沈掌门!穹苍山是医门,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炎墟怔了一下,“焱儿,这倒是有可能,只是沈墨白性格孤僻冷漠,他若不想医,就算是我求他,怕也是无济于事。”   炎墟叹了口气,“焱儿,谢凌鸢在穹苍山上的事,你是知道的,沈墨白嫉恶如仇,而且从不卖人情面,他会不会救他,我也不能保证。”   炎焱看着炎墟,坚定地说:“师尊,我要救小鸢,我去求沈掌门!”   炎墟无法,“好。焱儿,我给他传封书信,但愿我有这个薄面。”   炎焱感激地冲炎墟点了点头,起身冲着谢凌鸢走去。谢凌鸢已经不再折腾,只是轻微地颤栗着,炎焱把谢凌鸢口中的布拿出,将他拥入怀中,抚着他的脸,“小鸢,不怕了,马上就好了啊。”   炎焱看向炎墟,恳求道:“师尊,请您把这缚神索收了吧。”   “焱儿,你可知收了这索,他会如何么?”   “我知道。”炎焱点点头,他看着谢凌鸢,眼中充满柔情,“他若要打,便让他打我,若要咬,便让他咬我。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他,我不能再让他受这缚神索的罪了。”   炎墟无奈地摆了摆手,缚神索解开。炎焱握住谢凌鸢的手,吻了吻他的嘴角,轻声道:“小鸢,马上就要醒了,你忍一忍。”   “焱儿,你做什么?”   炎墟看见谢凌鸢面色突然通红,才意识到炎焱在将燎云的火力注入谢凌鸢体内。他一把将炎焱拉开,对着炎焱的脸就是重重一掌,怒道:“你这是在伤你自己知不知道!你还有几条命给他!”   “我就这一条命!若能救他,给他又何妨!”   炎焱从未顶撞过炎墟,炎墟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柔软了下来,“焱儿,可你这样叫醒他,也是在伤他啊。”   炎焱难过地抚住额头,“师尊,小鸢他自己醒不过来,只能靠外界的疼痛让他醒过来,梦里那些,是他最大的痛苦,我…我宁愿伤害他,也不愿意再让他经历那些了。”   “炎宫主。”   谢凌鸢不知什么时候醒的,许是燎云的热力刺痛了他,虽然虚弱昏沉,但意识尚算清醒,“请您莫要怪罪炎焱,他都是为我好。”   炎焱马上跑过去扶起他,让他靠着自己,“小鸢,疼不疼?”   谢凌鸢摇摇头,“比起那些噩梦,这点疼痛真的不算什么。”   “小鸢,我们这就去穹苍山,去求沈掌门,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谢凌鸢勉力一笑,“好。”   他握住炎焱的手,“炎焱,你不要再为我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炎焱抱紧他,吻了吻他苍白的脸颊,“小鸢,都是我不好,我保证,不会再让你睡着了。”   他抱起谢凌鸢,对着炎墟和炎灼点了点头,师徒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炎焱走出洞府,召来了赤枭,向着穹苍山飞去。   炎灼站在洞府门口,看着赤枭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叶子,你说,要是沈掌门不肯医治可怎么办。”   “他会的。”柳千叶看着炎灼,笑了笑,“炎焱为了谢凌鸢,什么都能做到。”   柳千叶牵起炎灼的手,“所以,别担心了。”,   炎灼攥紧柳千叶的手,“叶子,我真幸运,可以和你无忧无虑地在一起,不像师兄,好不容易得到幸福,却总是如履薄冰。”   “谁让他爱上了谢凌鸢呢。”柳千叶望着远方,苦涩地笑了笑,“既然爱上了,便只能认命。” 第31章 穹苍   “小鸢,我们到了。”   穹苍山山如其名,高耸入云。穹苍派便在山顶之上。   穹苍派乃仙界医门,医术高超到可令枯骨生肉,起死回生,因此求医之人总是络绎不绝。但沈墨白立下规矩,来求医问药之人,不得使用飞行术,须得一步一脚印爬上山去,倘若死在半途中,便是没有命数。上天都不眷顾之人,他沈墨白凭什么理会。   赤枭将二人送到山脚下,炎焱摸了摸它的头,“好赤枭,乖乖在这等我们。”赤枭低鸣两声,又用喙轻轻啄了啄谢凌鸢的手,谢凌鸢笑道:“赤枭现在终于把我当朋友了。”   谢凌鸢说这几个字,喘息了许久。炎焱扶着他的腰,从腰间取下水袋,喂他喝了一口水,“小鸢,累不累。”   谢凌鸢摇了摇头,“炎焱,我,我就是好困。不行,我不能睡…”   眼看谢凌鸢又要闭上眼睛,炎焱忙将双掌抵到他的背上,一股热力便窜入他的体内,谢凌鸢的五脏六腑好似要烧了起来,疼得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炎焱,你又给我注入功力了?”   炎焱低下头,“小鸢,对不起,除了这样,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不让你睡过去。”   谢凌鸢靠着他的肩膀,柔声道:“傻子,你日夜苦练,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些功力,我不想你为了我,功亏一篑。”   炎焱揽过他的肩,将他拥入怀中,“小鸢,我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如果失去了你,才是功亏一篑。”他摩挲着谢凌鸢瘦削憔悴的脸颊,心疼地说:“小鸢,很疼吧,你忍一忍,这样就不会再睡着了。”   炎焱内心自责痛苦,他不得不以施加痛苦的方式让爱人摆脱痛苦,就算是灵力全失,被恶鬼欺侮的时候,他都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无能过。   谢凌鸢握住他的手,“炎焱,我一点都不疼,你别难过。”   炎焱挤出一丝笑容,“好,小鸢,我们上山吧。来,我背着你。”   谢凌鸢趴在炎焱的背上,本就没有肉身,魂魄备受摧残,现在更轻了几分,炎焱强压下心中的酸楚,与谢凌鸢说笑着,说着炎灼和自己小时候的事,说着赤枭的来历,说着炎墟的管教,他想尽一切可能给谢凌鸢分担痛苦,谢凌鸢配合地笑着,他要尽一切可能平息炎焱的难过。   “炎焱。”谢凌鸢突然打断炎焱。   “嗯?”   “已经爬了三天三夜了,你休息一下吧。”   “小鸢,我不累,你在我身边,我浑身都是力气,哈哈。”   “炎焱,你别骗我了,你告诉我,是不是爬了这许久,咱们还在原地?”   炎焱愣了一瞬,“小鸢,你别多想了,就快到了。”   谢凌鸢摇了摇头,“你别忘了,我在这山上呆过一年,我知道,这山,真要爬到顶,一天一夜便到。可是穹苍派的山,说是爬上去便有医可治,但他若不想医你,这山,便高得无穷无尽。”   谢凌鸢叹了口气,“沈掌门的意思,是已经下了逐客令了。”   炎焱沉默着,他把谢凌鸢向上托了托,又继续向上爬去。   “炎焱,生死由命,不要这么辛苦了,我们回家吧。”   “小鸢,你不要多想,师尊给沈掌门发了信,他会念及师尊的,他们是那么好的朋友。”   “朋友?”谢凌鸢轻笑一声,“他们是朋友,但沈掌门这个人不认人情只认天理造化,我在穹苍派做了那么些龌龊事,他在甘露阁见到我没有理会我,已经很给炎宫主面子了。”   “小鸢,那些事不是你做的,不是!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好好好,不是不是。”谢凌鸢笑道,“我都不计较了,你计较什么?”   “小鸢,沈掌门医术高超,必定宅心仁厚,他定是在考验我们,你不要多想了。”   谢凌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山,有人爬了半年,然后死在了半山上。沈掌门医术高超,却不喜欢救死扶伤,他喜欢清静,不喜欢活物,连他自己,也不像个活物。”   炎焱心中失望,但脚下却一刻不停,“小鸢,那我就陪你死在这半山上,反正死之前,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谢凌鸢心中温暖,他紧了紧胳膊,在炎焱的颈上轻轻一吻,“好,听你的。”   山间下起了大雨,炎焱怕谢凌鸢淋雨,匆忙之中找到了一个山洞,躲了进去。他随手拾了些木柴,打了个响指,木柴便熊熊燃了起来。谢凌鸢在一旁笑眯眯地坐着,“炎焱,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炎焱冲着谢凌鸢憨厚一笑,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来,小鸢。”他扶着谢凌鸢的肩,让他慢慢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指腹轻轻地按压着他的太阳穴,柔声道:“舒服些了么?”   谢凌鸢嗯了一声,往里蹭了蹭,脑袋抵住炎焱温暖的肚子,他搂住炎焱的腰,想要掐一掐炎焱腰间的肌肉,却发现什么都捏不到。   “炎焱,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炎焱捉住谢凌鸢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手,笑着说:“怎么会?我吃得好着呢,就是最近练功偷了些懒,筋肉懈怠了些。”   谢凌鸢奋力撑起身子,“你胡说!”他伸手摸向炎焱的肋骨,“你这里,原来硬邦邦的,现在只剩…只剩骨头了。”谢凌鸢越说越难过,他抬手抚摸着炎焱的脸,哽咽地说道:“炎焱,你别欺负我是瞎子,你现在什么样子,我都知道。”谢凌鸢低下头去,“你…你就是为了我太累了…”   炎焱捧起谢凌鸢的脸,看着他因为病痛折磨而凹陷下去的眼眶,黯然难过,他低下头,压向谢凌鸢的唇,将他拥入怀中,在他耳边柔声道:“小鸢,我不累,真的。倒是你,现在面黄肌瘦的。”   谢凌鸢回拥住了他,小声嘟囔道:“那我现在是不是不好看了。”   炎焱将他的头发挽到耳后,笑道:“嗯,是没有以前好看了。”   谢凌鸢撅了噘嘴,“那你…”   炎焱捏住他撅起的嘴唇,“喜欢你,只喜欢你。”   谢凌鸢露出笑容,脸上却毫无血色,炎焱脱下外袍,将他裹住,又像个婴儿一样抱在怀里,手指轻轻勾勒着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小鸢,我不会放弃的,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嗯。”谢凌鸢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会好的。”   “要死了要死了,草药都淋湿了,又要挨师尊骂了!”   炎焱见有人进来,愣了一下,仔细端详了此人,只觉得似曾相识,那人也愣了一下,倒是先认出他了。   “这位可是煜熠宫炎宫主的弟子,炎焱兄弟?”   炎焱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人看炎焱怀中抱着一个人,看起来枯槁瘦弱,不过脸蒙在炎焱的怀里,看不清面容,便指了指谢凌鸢,问道:“这位可是尊夫人?”   炎焱又点了点头。   那人笑了笑,“我怎么不知道炎焱公子都已经成亲了,看来得告诉我那个小师妹别妄想了,哈哈。”   炎焱终于开口说了话,“这位兄台,外面太冷,你过来烤烤火吧。”   那人微微一笑,也不客气,直接走进山洞坐了下来。脱下淋湿的外袍,在火边烘了起来。   “你不会还没认出我吧?你随炎宫主来拜访我师尊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炎焱方才一心警惕着此人,没有多想,现在见那人没有恶意,放松了下来,才认出来此人是在甘露阁有过几面之缘的楚天栩,只是那时在甘露阁炎焱一心想着谢凌鸢,也没太注意站在沈墨白身后的弟子,再加上楚天栩被淋个透彻,狼狈不堪,是故现在才认了出来。   “哦,是楚公子,方才没有认出,失礼了。”   楚天栩摆摆手,“没事没事。”   炎焱看见了楚天栩,仿佛看见了希望,刚想接着说些什么,谢凌鸢咳嗽了两声,炎焱马上拿起水袋,送到谢凌鸢嘴边,柔声道:“来,小鸢,喝点水。”   楚天栩这才认出炎焱怀中的“夫人”是谢凌鸢,他惊讶道:“天桓?”   谢凌鸢把水袋拿开,“我叫谢凌鸢。”   “哦,我倒忘了,你被逐出师门了。”   谢凌鸢笑而不语,炎焱有求于楚天栩,自然也不会动怒,他将谢凌鸢抱到旁边躺好,起身恭敬地给楚天栩深深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道:“楚公子,小鸢他病了,特来求沈掌门医治,可这穹苍山我已爬了十日有余,还未及山腰,我知道楚公子是沈掌门爱徒,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能见沈掌门一面。”   楚天栩笑了笑,“你这是在求我?”   炎焱点了点头。   “这也太寒酸了,又没有好处,我凭什么帮你?再说了,救的还是个弃徒,还不是个活人,是个鬼!”   炎焱正色道:“只要楚公子帮我,我做牛做马,什么都愿意。”   “炎焱!”谢凌鸢撑起身子,拉住炎焱的胳膊,“别求他。”   “你看看你这“夫人”都比你不怕死呢。”楚天栩说完,突然抓起谢凌鸢的手腕,身形如疾风般迅速,他号了一下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你说说你死之前到底造了多少孽?都做鬼了还有人给你下蛊,哦不对,是有人做了鬼都不放过你。”   炎焱一听“鬼蛊”二字心中一惊,马上又给楚天栩鞠了一躬,“楚公子医术高超,还请救小鸢一命!”   “倒真是个情种。”楚天栩冷笑一声,“炎焱,这鬼蛊我医不了,或许只有师尊能有些办法。”   “那求楚公子帮帮我们,请沈掌门救救小鸢!”   楚天栩斜眼瞥了他一眼,“你真的什么都愿意?”   炎焱点点头,“愿意。”   “那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头。”   “炎焱,咳咳,别求他,他,他故意的!”谢凌鸢爬过去,抱住炎焱的腿,“他会帮我们的,别求他。”   炎焱看着虚弱得不断喘息的谢凌鸢,又看着一旁勾着唇斜眼看着他的楚天栩,咬了咬嘴唇,膝盖弯了下去。   “怎么?不愿…”   话还没说完,炎焱便扑通跪在他面前,“炎焱求楚公子了!”说罢便要低头磕下去。   楚天栩一把将他拉起,怒道:“让你跪你就真跪啊,怎么还是这么蠢!”   炎焱不明就里,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楚公子,你…”   “炎焱,雨停了,你去接些雨水吧。”谢凌鸢突然开口,淡淡地说道。   “小鸢,可是..”   “怎么?你怕我伤他?放心,我不会乘人之危的。”楚天栩说道,“还有,帮我找点吃的,饿死我了。”   炎焱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谢凌鸢,“那,楚公子,麻烦你照看一下小鸢,我去去就回。”   楚天栩摆摆手,炎焱看了一眼谢凌鸢,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谢凌鸢起身坐好,勾唇一笑,“楚师兄,你明明就是特地过来帮我们的,又何必戏弄于他?” 第32章 赐药   楚天栩轻笑一声,“真是奇了,你怎知我是存心戏弄于他?”   谢凌鸢没有回答,只是敛起笑容,正色道:“楚公子,炎焱是个老实人,为了救我,你若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的,还请你莫要再跟他开这种玩笑。”   楚天栩起身走到谢凌鸢面前蹲下,认真地看着他:“没想到天桓师弟对炎焱兄弟是真的情深义重啊。”   “谢凌鸢。”   “好,谢凌鸢,你勾引炎焱,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谢凌鸢抬起下巴,微微一笑,“有啊,我喜欢他,想跟他永远在一起,算目的么?”   楚天栩看了看谢凌鸢手脚上的镣铐,“不是为了摆脱地狱的罪责?”   “不是。”   楚天栩凝视着他,“那你对阿…嗯,炎焱,是真心的?”   “是。”   “真的?”   “真的。”谢凌鸢顿了一下,“楚公子,你不是已经信了么?”   楚天栩愣了半晌,“冥瞳?”   “是。”   “哈,哈哈。”楚天栩干笑几声,站了起来,“是我自作聪明了。”   谢凌鸢撑起身子,勉力站了起来,踱到楚天栩身后,“现在,咳咳,换我问你。”   “你认识炎焱?”   “不是说了吗,见过。”   “好。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我这人,喜欢欺负老实人,却也见不得老实人被欺负。”   “你如何知道冥瞳?”   “我穹苍山能治世间一切,自然也知道如何能助益度这天劫。”   “好。楚公子,你应该知道,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楚天栩转头看向他,“你爱信不信。”   谢凌鸢一笑,“不过,作为你帮我们的报答,我也可以都相信。”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会去问为什么,只要是为炎焱好的人,我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谢凌鸢轻声说道,“就连你对沈掌门..”   “谢凌鸢!”   谢凌鸢笑道:“放心,楚公子,我跟你保证,我这冥瞳是瞎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我答谢你,欺瞒沈掌门,演这一出冒雨上山采药的好戏,带我们上山。”   楚天栩有些尴尬,匆忙地回过头,跑到洞口,喊道:“炎焱,你死哪儿去了,我快饿死了!”   喊了许久,炎焱才跑回来,腰间别着一只水袋,手里拎了只野鸡,一回来就跑向谢凌鸢,“小鸢,等久了吧,渴不渴?”   楚天栩撇了撇嘴,“你倒真是疼人,他又不用吃东西,等久一点怕什么?”   炎焱有些不好意思,对着楚天栩笑了笑,“楚公子,你久等了,我这就给你烤鸡去。”   “哼,傻子。”   炎焱杀了鸡,送到火上烤好,给楚天栩送了过去,便回去坐到谢凌鸢身旁,“小鸢,水喝了么?”   谢凌鸢笑着往他肩上一靠,“喝了喝了,跟个老太婆似的,难怪阿灼嫌你啰嗦。”   炎焱抬手搂着他的肩,捏了捏他的耳垂,笑道:“你不嫌就好。”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坐着不说话,安静地等着楚天栩吃东西,楚天栩旁若无人一般,慢条斯理地把一整只鸡吃完,嘬了嘬手指,才道:“真够难吃的。”   炎焱笑道:“没有盐,自然难吃,楚公子看来真是饿了。”   楚天栩白了他一眼,急道:“你这人能不能有点脾气啊!”   “我..有啊,只是楚公子,我为何要生气啊?”   “唉,算了算了,木头疙瘩一个,走吧。”楚天栩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紧我,师尊用了幻影阵,跟不上的话就别怪困在这山中了。”说罢背起药篓子,便走了出去。   炎焱背着谢凌鸢,跟在楚天栩身后,一路无话。   “到了。”楚天栩站在穹苍派的入口,转身对二人说道,“师尊最厌烦喧闹,若是惹了事端,你们就得滚,明白么?”   谢凌鸢道:“楚公子你放心,这穹苍的人都知书达理,车轱辘话骂来骂去就那么几句,早听习惯了。”又拍了拍炎焱的肩,“炎焱,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就行。”   炎焱把谢凌鸢放下,谢凌鸢还没站稳,又被拦腰抱了起来,“小鸢,我知道你担心我被人家责难,但我不怕,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炎焱喜欢你。”   炎焱待人温吞宽厚,但却总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执拗倔强。谢凌鸢见惯人情凉薄,虚伪背叛,所以他就是喜欢这样磊落的炎焱,做什么都要理直气壮,做什么都要无愧于心,做什么都要坦坦荡荡。   不藏私,更不藏心。   谢凌鸢苍白的脸上竟涌起一丝红晕,他勾住炎焱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上,笑着说道:“好,那就让所有人都知道。”   楚天栩轻咳了一声,“腻歪了一路还不够啊?病好了是不是?再不进去,到了师尊打坐的时辰,就医不得了。”说罢转头便走,炎焱连忙跟上。   时值午后,穹苍派的弟子正在修习药经,楚天栩是沈墨白唯一的嫡传弟子,地位颇高,虽年纪不大,但很受敬重,是故二人跟在楚天栩身后,众人见了,虽然诧异腹诽,倒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谢凌鸢只对周遭的怒意混不在乎,他更是变本加厉地把搂着炎焱脖子的胳膊紧了紧,在炎焱的脸上啄了一口,冲着他露出诱人的甜笑,又把脸伸过去,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炎焱,来,敢不敢亲我一口?”   “这有什么不敢的?”炎焱笑道,低头直接往谢凌鸢的唇上重重一压,“小鸢,高兴么?”   “嗯,高兴,他们越骂我什么,我就偏要做什么,我又没对不起他们。”   “就是。”炎焱又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笑道:“我也高兴。”   楚天栩懒得理会两人,视若无睹地往前走。进了正堂,炎焱终于将谢凌鸢放下,谢凌鸢虚弱无力,炎焱紧贴着他站着,让谢凌鸢稍稍靠着他。   楚天栩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着,莫要说话。”说罢便走到内门前,轻轻敲了三声门,声音极恭敬:“师尊,是天栩。”   门内无人应答,只是门直接开来,楚天栩与炎焱交换了一个眼神,走了进去。   里面发生了什么两人并不知道,炎焱握着谢凌鸢的手,安静地站着,沉默地等着,只是等了许久,等到日暮西山,等到明月高悬,又等到旭日东升,门才被打开,楚天栩终于出来了。   “师尊不想见你,但是让我把这个给你。”楚天栩递给炎焱一个锦盒,炎焱打开,里面是一个乌漆漆的药丸。   “能下鬼蛊的只能是鬼,给你下蛊的人已经死了。”   “这颗丹药可保你三个月的清明,三个月之内,把蛊虫拿来,便是你有造化,师尊自会给你解了蛊毒。若拿不来,鬼蛊发作,生不如死。”楚天栩叹了口气,“你听天由命吧。”   他看了一眼炎焱,正色道:“炎公子,我仁至义尽,只能帮到这里了,你们…好自为之。”   炎焱和谢凌鸢给楚天栩深深作了一揖,谢凌鸢道:“生死有命,沈掌门不计前嫌,愿意赐凌鸢三个月的命,凌鸢感激不尽。楚公子,您的大恩大德,凌鸢没齿不忘。”   楚天栩微微一笑,“别说了,我送你们下山,快些出发吧。”   楚天栩送二人下了山,没了上山时的戏谑样子,一路沉默,到了山脚下,他不欲多说,转身便要离开。   “楚公子。”炎焱叫住他。   楚天栩回头,“怎么,还有事?”   炎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我们与你非亲非故,穹苍山的人又都不喜小鸢,你…你为何帮我们?”   楚天栩勾了勾嘴角,“没有为什么,我看你顺眼而已。”   炎焱疑惑地“噢”了一声,不再多问。目送着楚天栩离开。   楚天栩走了几步,咬了咬牙,还是折了回来,   “谢凌鸢。”   “楚公子?”   “当年的事,我…我是相信你的。”   谢凌鸢楞了一下,露出淡然的微笑,“凌鸢知道。”   楚天栩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小鸢,我们去哪?”   “漠北蛮国,找萧瑶。”   炎焱早就料到谢凌鸢会去蛮国,只是那个地方给谢凌鸢带来了太多苦难,他开不了口。   “小鸢,你去蛮国,可以么?”   谢凌鸢摇摇头,淡淡地说道:“该来的,躲不掉,该面对的,也忘不了。死得太仓促,终究是报应不爽。”他拉起炎焱的手,在他拇指上轻轻一吻,“别担心,我现在有了你这个呆子,什么都不怕。”   炎焱从背后拥过他,在他耳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小鸢,我们走吧。”   “好。” 第33章 歉疚   漠北还是依旧如此,大漠孤烟,残阳如血,萧瑟而孤独。   时过境未迁,物事人不非,记忆还是一样,无论过了多久,都依然残忍。   谢凌鸢有些透不过气,吃了沈墨白的丹药,他能睡下了,也暂时不再做那些将他拉入深渊的恶梦,但此时,站在那一方伤他至深的土地上,那些沉痛,残破,行尸走肉般的岁月,还是如烙印一般,灼得他的心生疼。   炎焱紧紧攥着他的手,好像要把所有力量都给他,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他,有朋友,有家人,有一切的幸福,有永远都不会放弃他的爱人。   谢凌鸢侧头靠在炎焱的肩膀上,微微一笑,柔声道:“炎焱,我真庆幸我眼睛看不见,不想看到的,终于都看不到了。”   炎焱心思沉重,目视着远方,目之所及的一切,这片野蛮的苍茫,还有苍茫之外谢凌鸢的故乡,都在提醒着他曾经的懦弱,提醒他曾经在职责和爱人的两难选择中,推波助澜地将所爱之人推向万劫不复的苦难。任谢凌鸢如何理解如何宽慰,他都不能允许,原谅自己。   “炎焱,你怎么了?”   炎焱摇摇头,“小鸢,我没事。”   “骗我。”   “真的。”炎焱揽过谢凌鸢的腰,“我只是觉得,上天真的对我太好了。我不配拥有的,我深深伤害的,最终还是赐给了我。”   谢凌鸢愣了一瞬,“炎焱,我说没说过,让你不要再怪罪自己。”谢凌鸢的语气有些愠怒,“你没有错,从来没有。”   炎焱的手顺着谢凌鸢的腰线抚了抚,“好,小鸢,我不多想了,你别生气。”   谢凌鸢轻轻点了点头,握住了炎焱在自己腰间的手,十指交叉,放到自己胸口。炎焱心中一丝宽慰,他看了看天,不再胡思乱想。   “小鸢,楚公子说,能下鬼蛊的只能是鬼。这么说,如果真的和萧瑶有关,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嗯。”谢凌鸢淡淡地应了一声。   “地府里没有她的记录,难道做了游魂野鬼?”   “野鬼?”   “嗯。这里常年战乱不宁,饿殍遍野,每天都有死人,都有怨魂厉鬼,鬼吏们不愿过来收拾残局,因此入不得地府的孤魂是常有的。”   谢凌鸢突然轻笑一声,“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饿了。”   “全都解脱了,除了恨。”   炎焱知道,谢凌鸢笑着,心里却很悲伤,他同情这些鬼魂,不是因为他们可怜,而是因为他们卑微。   “众生平等么?无论是蝼蚁草民,还是皇权贵胄,都左右不了自己的命。人们互相压迫,做了鬼依然互相欺凌,无非都是想要证明,还是有些东西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谢凌鸢有些哽咽,“我曾经也是一样,所以才会伤害了萧瑶。”   炎焱将他拥入怀中,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小鸢,我知道你难过,但结束了,就该放下了。冤冤相报,如何算计得清楚?互相伤害,最终酿的都是苦果。”   谢凌鸢将头埋进炎焱的胸膛,死死拽着他的衣襟,“炎焱,我生前害过很多人,我没有忏悔过,我也不想忏悔,唯独萧瑶的事,我很愧疚。噩梦里是我最害怕最恐惧的记忆,我梦到了她,我害怕..害怕见到她。”   谢凌鸢越说越痛苦,他蹲了下去,捏了捏因为头痛而紧皱的眉心,“萧瑶不曾伤害过我,甚至不曾骂过我。她被我嫁掉的时候,才十四岁,她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公主,善良,天真,可爱。萧岩特别疼爱她。那时候,赫连也才二十岁出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对萧瑶,爱到骨子里,拼了命地立下赫赫战功,就是为了娶她。而我呢,我每天强颜欢笑,取悦着萧岩,我看着萧瑶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无忧无虑的快活样子,我第一次觉得,我活得好脏…好…恶心…”   谢凌鸢双手掩面,支支吾吾地说着,炎焱心痛地看着他,却不想打断他,这是谢凌鸢的心结,扭曲了太多年,他习惯了忍受,习惯了咽泪装欢,所有的一切,腐朽在他的心中,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他都差点忘了,云淡风轻的谢凌鸢,也是孤鬼,也有怨念,也备受死生不灭的折磨,而爱,补偿不了这些。   “所以我嫉妒她,我恨她。我莫名其妙地想要让她也尝一尝我十四岁的滋味,骨肉失散的,众叛亲离的,被撕裂一样的痛苦。我勾引萧岩,我要让他失去哥哥,我让她远嫁蛮国,又让赫连驻守边境,让她们相爱不能相见,这样天下人就跟我一样痛苦了…”谢凌鸢摇着头,“是我,是我害死了她...我对不起她…对不起…”   谢凌鸢突然跪下,抱住炎焱的双腿,声音很轻很小,“炎焱,我是不是很讨厌,很卑鄙,我承受的苦痛,是不是都是活该?”   炎焱看着谢凌鸢崩溃的模样,心下一狠,“是。”   谢凌鸢猛地抬头,他眼皮通红,却流不出泪。他甚至不信任冥瞳带给他的感知,他要炎焱亲口告诉他。   “那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炎焱不说话,躬下身子,捧住他的脸颊,在他颤抖的唇上落下一个绵长的吻,他盯着谢凌鸢紧闭的双眼,深情地说:“可是,我能怎么办呢?谢凌鸢,我爱你啊。”   谢凌鸢怔住了。   炎焱将他拉起,扶着他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小鸢,你不该是这样的,我认识的谢凌鸢,无论爱恨,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不是拼命寻求安慰。这对你做过的,对你愧疚的,都无济于事。你懂么?”   谢凌鸢冷静了些,低下头去。   炎焱微笑着将他拥入怀中,抚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说道:“但是小鸢,你不要怕,无论是生是死,是怨念还是宽恕,我都会陪着你,不再让你孤独。以前是我懦弱,恪守着成规让你受尽委屈,今后就算天崩地裂,我都不会放开你,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承受,一起把失去的找回来,好不好?”   炎焱的声音低沉而厚重,从谢凌鸢的耳边缓缓流入心中,包围着他,安慰着他,轻柔地抚平了他心中的惶恐躁动,让他就算惴惴不安,也不会害怕来路的惩罚。   “嗯。”谢凌鸢在炎焱怀中点点头,回拥住了他。   “炎焱,你真讨厌。”   炎焱笑了笑,“小鸢,我从来没有见过今天这样的你。”   “哪样的?”   “把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炎焱叹了口气,“我给你造面具的时候,总能感到你很痛苦,可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喜怒哀乐全都藏了起来,似乎天生就带着一副面具,即便是在面具师的异境中,我依然看不透你。”   “我没有掩藏什么,我就是无所谓。”   炎焱窃笑,在谢凌鸢耳边悄声道:“不过,现在小鸢有了心爱之人,愿意把最真实的自己告诉他,他很高兴。”   谢凌鸢推开他,扬起下巴,嘴角一勾,“那心爱之人,不会说的是你吧?”   炎焱一把握住自己胸前那双手,往身后一拉,让谢凌鸢贴紧了他。炎焱低头贴近谢凌鸢的脸,嘴唇在他的的唇上来回磨蹭,就是不吻上去,佯装着半分怒意,轻声道:“不是我,还有别人么?”   谢凌鸢的脸火辣辣的,被炎焱这番撩拨得无地自容,他使出浑身力气,狠狠踩了炎焱一脚,嗔怒道:“还说你老实,也不知跟谁学的这般不要脸!”   炎焱揽着他的腰,笑嘻嘻地说道:“嘿嘿,小鸢,你这点力气,踩几脚都不疼的。”   谢凌鸢哼地一声偏过头去,炎焱低头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俯在他耳边,笑着说道:“小鸢,我也是,遇见了心爱之人,就想跟你在一起,什么下三滥的都无师自通了。”   谢凌鸢听了炎焱的话,猛地想起什么,微微蹙起了眉头,喃喃道:“就想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么..”   炎焱看谢凌鸢面露严肃之色,有些担心,“小鸢,怎么了,生气了?”   谢凌鸢回过神来,拉起炎焱的衣袖,急道:“炎焱,我真傻,我们错了,不该来这里的,萧瑶她到死都没再见赫连一面,她会不会..”   “别着急,你是说,她去找赫连了?”   “就好像,你若是死了,也会想尽办法寻我的,对不对?”   “嗯。”炎焱点了点头,“小鸢,赫连是我的责人,赤枭知道他在哪儿,我们这就过去。”   “好。”   顺蛮边界,赫连驻守的地方。   “小鸢,就是这里了。”   “炎焱,这是哪啊?好像离刚才的地方挺近的。”   炎焱犹豫了一下,“泯城。”   谢凌鸢莞尔,“我就说嘛,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说起来,算是我的故乡了吧。毕竟,我支离破碎的人生,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炎焱看着谢凌鸢的侧脸,当年的面庞浮现在了眼前。现在的谢凌鸢,成熟了很多,英挺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小鸢,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你,便是在这个地方。”   “嗯?是么。我一点都不记得。”   炎焱笑了笑,“你当然不记得,那时候你只有九岁,而且还是在异境中。”   “九岁么..”谢凌鸢若有所思地仰起头,“是啊,九岁。哈哈,那会儿我就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可漂亮了。不过炎焱,可好玩儿了,那会儿我还不叫谢凌鸢,叫二蛋!哈哈,多俗的名字…”   谢凌鸢笑得心酸,“谢凌鸢这名字,是生父母起的,一张字条放在襁褓中,可养我的村夫农妇不识字,就叫了二蛋。哈哈,养父母心善,把字条一直留着,到底是妓院里宽厚,看见我那字条,也懒得再起个春名,直接把我的名字还我了,从此以后,我就叫谢凌鸢了。”   炎焱听着谢凌鸢云淡风轻地讲着,心里愈发疼痛,他拉起谢凌鸢的手,柔声道:“小鸢,不想笑,可以不要笑。再也没有人逼你了。”   谢凌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许久,终于解脱似地呼出一口气,“是啊。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又多了几个收藏,还有评论啦,我好开心(*≧▽≦*)   谢谢大家!   端午节快乐! 第34章 初识   炎焱第一次见到谢凌鸢,谢凌鸢只有九岁。   泯城闹了旱灾,颗粒无收。天高皇帝远,赈灾的银两不知流向了何处,农夫王三家的两个孩子早已饿得饥肠辘辘,骨瘦如柴。   大儿子王二蛋把唯一一口粥让给了母亲,喂养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他昏昏沉沉,只想睡去,忘了饥饿带来的痛苦。可他绻缩在那里,半死不活的,胃疼让他根本无法入睡,所以,父母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好残忍,一字不落,连误解的余地都没有。   “我说,那贵人前日又来了。”妇人捅了捅丈夫,“哎我说,你别不吭声啊,到底怎么着啊?”   丈夫甩开他的手,怒道:“你小点声!二蛋刚睡着,再把他吵醒了!”   “你..”妇人压低了声音,“你个没用的东西,那可是十两!十两银子!咱们一家人都饿得前胸帖肚皮了,有了这银钱,二宝就能活下去了,你知不知道!”   丈夫蹭地站了起来,指着妻子的鼻子,骂道:“养了九年的孩子,你怎么忍心!”   “你他妈的以为我想呀?”妇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你说怎么办!你要不要你那亲儿子?”   丈夫不吭声。   妇人哭哭啼啼地说道:“本来…本来二蛋就是捡来的,咱们当年以为生不了,怕人笑话,这才假装挺个肚子怀了他。这九年来,咱们哪里亏待过他?要是没有我们,他早就不知死在哪条臭水沟里了,现在,现在..”农妇抬头看向丈夫“也到了他该报答咱的时候了!”   丈夫的手掌猛地挥下,僵在妻子脸旁颤抖着,他叹了一口气,还是收回了手,蹲了下去,痛苦地扶着头,“可是那地方,哪是人呆的地方啊!二蛋是个男孩啊,要他去做那种事…”   丈夫的巴掌没有挥下,农妇睁开紧闭的双眼,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宽慰道:“也不一定啊,你也说了,二蛋是个男孩,说不定就是去打打杂什么的,那些达官贵人,放着小姑娘不要,谁会要个柴火棍似的小男孩,对不?”   丈夫抬起头,直勾勾地凝视着妻子,“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再说了,去那里,他也不会挨饿,也能吃饱饭了不是?”   丈夫沉默了。   世人皆如此,宁肯欺骗自己,也要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明知自己罪恶,还要说服自己我本善良。好像这样,便不会亏欠了自己的良心。   “那好,明日那贵人再过来,便这样定了吧。”   做了决定,两人都不再说话,蜷缩在土炕上的王二蛋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也不让自己落下一滴眼泪。战战兢兢逃避着的事,到底还是来了。   次日一早,炎焱见到了王二蛋。   结界中,炎焱张望了半天,才看见抱着膝缩在角落里的孩子,努力低着头,好像想把自己埋进双臂里,让谁也发现不了他。炎焱有些吃惊,这么小的孩子,就需要伪装自己了么?   炎焱走过去,在孩子面前蹲了下来,努力让自己严肃的脸上挤出一副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小朋友,你找我?”   孩子慢慢抬起头,炎焱不得不承认,即便瘦得不成人形,这孩子也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不,孩子。尤其是那双眼睛,炎焱后来跟炎灼描述的时候,说的是,像星星一样的眼睛,澄澈透亮,又充满着捉摸不透的哀伤,好像一个危险的漩涡,让人不由自主地深陷沉沦。   眼前的人一直盯着自己,王二蛋有些害怕。“哥哥,你是谁啊?”   炎焱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缓解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嗯,不重要,你叫我来的。”   “我么?”王二蛋偏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外面的父母,站在一个穿着讲究的人身前,表情苦闷,而自己,躲在父亲背后,低着头,一动不动。   王二蛋倒是不好奇也不诧异,只是轻笑一声,对着炎焱说道:“大哥哥,那个我,怎么不动了?”   “哦,外面的时间是静止的,咱们办完事,你就又可以动了。”   王二蛋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样啊。”   “你不害怕么?”   “害怕什么?你不是说是我叫你来的么?”   炎焱笑道:“那你叫我来做什么,你知道么?”   “知道。”那孩子的眼睛凝视着炎焱的双眼,很认真地说:“大哥哥,我知道你是神仙,请你帮帮我,我知道爹娘要把我卖了,我想装作不知道。”   炎焱敛起笑容,“为什么?小孩子不都是哭哭闹闹的么,说不定你一哭闹,你父母心一软,就改变主意了。”   王二蛋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们改变主意。”   父母忍痛卖掉孩子,作出一副狠心的模样,炎焱不是没有造过这样的面具,他活了几十岁,见过无数人心,炼化过无数人性,心肠早就淡漠坚硬。他是阴吏,见惯生死轮回,因果报应,他绝对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但是一个孩子,才刚刚九岁,不会哭不会闹,甚至不会抱怨,不会愤怒,只是迫不及待地学会了妥协,学会了顺从命运。炎焱不得不承认,他于心不忍。   他拉起孩子的手,用着小时候哄炎灼的口吻,柔声道:“为什么?有爹娘在,不是很好么?”   “有爹娘在,我好了,可是爹娘和弟弟都不会好了,我们会饿死。”   炎焱心里一疼,还是笑着说:“也是,可你知道要去哪儿么?”   那孩子摇摇头,又点点头,懵懵懂懂地说道:“好像是什么什么楼,我听爹娘说,打个杂什么的。”   炎焱咬了咬嘴唇,想来想去,还是挤出了一句话:“那还挺好的,至少,不会挨饿了。”   “对啊。”孩子冲他笑着,那天真的眼神鞭笞着他残存的良心,他一把拉起孩子,扶着他的肩膀,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地方不是人去的!”   “我知道啊!”孩子依然笑着,可是眼角却淌下一滴清泪,“可是怎么办呢?我不是亲生的啊!”   苟且偷生是人的天性,是本能。炎焱知道,战乱饥荒,亲子尚能易子而食,何况是养子。   “想好了?”   “嗯。”   就这样吧,炎焱想着,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为什么自责?不用自责,他自己选的。他是阴吏,恪守煜熠宫职责,无可厚非。   “好,那我开始了。”   孩子昏睡过去又醒来,看到高大的男人仍站在自己面前,还是那样笑着说道:“大哥哥,你还没走啊?”   炎焱有些局促,“嗯,我等你醒了,我就走。那个,现在就要走了。”   孩子有些失落,低声道:“我还会见到你么?”   炎焱摸了摸他的头:“我走了你就会忘了我。希望你再也不要见到我了。”   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个可爱灿烂的甜笑,“大哥哥,你人真好。”   炎焱愣了,他不敢再看那孩子,强行收回了结界。   “二蛋,跟着这贵人吃香的喝辣的,就不必再过苦日子了。”   王二蛋没心没肺地一笑,“真的么,咱们都能吃饱了?”   农夫捏了捏他的小脸:“对啊,以后日子就好了。”   “太好啦!终于不用挨饿了!”王二蛋高兴得手舞足蹈,又突然失落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流了下来,他拉起农夫的衣袖,晃了晃,委屈地说:“爹娘不与二蛋一起么?”   农夫垂泪欲滴,农妇见了,笑眯眯地拉走二蛋,“去啊,二蛋先去,爹娘过几日就去寻你,好不好?”   “嗯!好。”孩子破涕为笑,伸出手来:“那拉勾勾,爹娘骗我的话就是小狗!”   “好,拉勾!”农妇伸出手,勾了勾那瘦小的手指,大拇指相对,按下了一个玩笑般的承诺。   “咳咳,时辰差不多了,可以走了吧。”那贵人终于等得不耐,开口说道。   “哦,是是,可以走了,二蛋,随贵人去吧。”   那贵人拉起王二蛋的胳膊,当着孩子的面,将一包银锭掷于地上,王二蛋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人走了。   留下夫妇二人,盯着那银锭了半天,终于叹了一口气,拾了起来,回屋去了。   炎焱施了隐身术,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了下来,他就是想看看。他抱着一丝侥幸,希望那孩子强大的渴望能让他摘了面具,可显然,那孩子比他想象中演得还要好,好到他怀疑自己的修为是不是又精进了。他看着自己那拨弄精魂的双手,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罪恶。   “我是..好人…么?”他扪心自问,他问心无愧。炎墟教导他们,人若无心施舍,恻隐之心不仅百无一用,还会令人更加窘迫。现在的炎焱,正在恼怒地难堪着,可能是那双眼睛太深邃,让他抑制不住那该死的良善。   “到底是,好人二字太沉重,我承受不起。”炎焱甩甩手,不欲多想,唤来了赤枭,离开了。   炎焱给谢凌鸢披好隔阴衫,他尝试了一下,隐形术居然成功了,迫不及待地告诉谢凌鸢,“小鸢,我,我能隐身了!不知道能撑多久,我们快进城去!”   谢凌鸢笑着说道:“恭喜炎大侠功力飞升,只是你隐不隐,对我来说又没区别。”   “有区别!”炎焱突然坏笑道:“别人看不见我了,我想干什么,就更方便了!”   谢凌鸢面颊绯红,抬腿踹了他一脚,嗔怒道:“看的见你的时候也没见你收敛多少!”   炎焱揉了揉腿,“小鸢..疼…”   谢凌鸢轻哼一声:“我这点力气,踢多少脚,都不会疼的。”   “真疼。”   “…”   “好疼啊。”   谢凌鸢还是按捺不住,摸到了炎焱的腿,揉了揉:“真的…踢疼了?”   炎焱一把抱住他,笑道:“小鸢,你怎么总是不相信你的冥瞳啊?”   谢凌鸢一把推开他,“再信你我就是傻子!”   炎焱连忙赔笑道:“小鸢,你别气,我就是想让你开心点。”他揽过谢凌鸢的肩,“我们进城去吧?”   谢凌鸢本就没多气,撅了噘嘴,懒得理他,径自向前走去。 第35章 泯城   泯城比当年好了些,人们熬过饥荒,温饱有余,赫连驻守在这里,保卫着百姓免受战乱之忧,到底是富足了些。   “炎焱,我感觉,这里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热闹了些。毕竟过了二十多年了。”   “是啊。”炎焱拉着谢凌鸢的手,犹豫地问道:“小鸢,你,你想回家看看么?”   “家?”谢凌鸢愣了一下,笑了,“哦,你说那个家啊,也不知那夫妇是否还尚在人世。”   “那你想不想去看看?”   谢凌鸢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辗转了大街小巷,炎焱居然仍记得怎么走,王三的家就在闹市之后的巷子里,以前这里是一片村庄,现在他老了,不种庄稼了,做起了小本买卖,在集市上卖面条。   炎焱和谢凌鸢到的时候,王三正推着家伙事收摊回家,妻子迎了出来,后面跟着长大了的二宝和二宝媳妇儿,二宝媳妇儿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王三和妻子笑着逗了逗孩子,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地进了门,说着笑着聊着,直到繁星点点,院里才寂静了下来,只剩几声轻微的鼾声。   谢凌鸢从进来时便面无表情,一言不发,院里的欢声笑语,似听到,又似罔闻。炎焱不想打扰他,也不想逼迫他,只是牵着他的手,默默地在一旁站着,直到安静地站了这几个时辰,谢凌鸢终于开口说了话。   “炎焱,他们…是不是都老了?”   “嗯,生了不少白发,你爹娘他们,都佝偻了些。”   “爹娘?”谢凌鸢自嘲一笑,“九岁以后,便不再是了。”   “她对我有承诺,说会来找我的,我知道那是谎话,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想给自己一点可以期冀的希望,万一呢,万一日子好了,我是不是能回家了?可你看看,他们日子过得多好,到底还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连我存在的痕迹都没有了。”   炎焱捏了捏他的手掌,“小鸢,我相信他们并未忘记你,只是人们没有勇气面对良心的谴责的时候,都会选择逃避和欺骗自己,毕竟,无论如何,日子都得过下去。”   “有时候我在想,他们不来接我,是不是因为我是沦落到烟雨之地的男人,比女人更下贱,更丢人现眼,他们..是不是嫌我脏。后来想想,竟然觉得可以体谅他们,平头百姓,反而更看重脸面。”   “小鸢,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你莫要介怀了,更不要瞧不起自己。我知道我没资格这么说,但我不想你…恨他们。”   谢凌鸢莞尔一笑,“我知道,你都不嫌弃我,我做什么嫌弃自己?我没有怪罪他们,我更不恨他们,他们救了我一命,养育了我九年,对我有天大的恩情。我过来,就是想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如果好的话,也算我把这条命还给他们了,到底是互不相欠了。”   炎焱笑了笑,“小鸢,你能这么想便好。那,我们走吧。”   “嗯,好。”   炎焱将他拦腰抱起:“小鸢,站累了吧?”   谢凌鸢偏头靠在炎焱的肩上,娇嗔道:“嗯,累死我了。”   炎焱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走啦。”   谢凌鸢舒服地依偎在炎焱的怀中,有些困倦,他从不是个活在过去的人,只是过去不放过他。不过,前路漫漫,他现在有了港湾,有了幸福,顾不得那些劳什子的以往,报应来了,唯有顺其自然,有炎焱在,他什么都不怕。   谢凌鸢打了个小哈欠,靠在炎焱的肩膀上,安心地睡着了。   百姓只关心柴米油盐,吃好喝好,娶妻生子,一辈子便这样过去了。皇帝轮流做,今朝到谁家,与他们无关,能活着便是。生活过得太好,泯城的百姓都快忘了,自己的家乡,虽然地处僻远蛮荒,却是蛮国日夜觊觎之地,这里是顺最薄弱的大门。只是赫连来了,他们才拥有了安乐。   可赫连不是百姓,他是戍边大将军。萧瑶嫁来蛮国多少年,赫连就驻守了多少年。   十年。   咫尺天涯。   没有希望,也不知在守望什么,没有期盼,却仍然在等待。   赫连终于等到了,噩耗。   萧瑶殁,终年廿四。   谢凌鸢当年的翻云覆雨,让他失去了爱人,亦让他扛起了家国的责任。现在,依旧没有爱人,依旧扛着重任,一切似乎都没变,可就是真真切切地失去了。他留下来,不再是因为谁,而是无处可去。   “将军,您三天没合眼了,休息一下吧。”赫连的军医钟闵规劝道。   萧瑶死后,赫连总是要熬到精疲力竭才肯休息,他不敢合眼,黑暗会让他陷入无休止的悲伤,只有让自己心力交瘁,愁绪才抗击不了本能,才能沉沉睡去,然后便不愿再苏醒。   “嗯。”赫连应了一声,却没有休息的意思,“万齐是不是派人过来了?先生知道么?”   “嗯,知道。无非又是说些卖国求荣的漂亮话。”   “镇北王随先帝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先帝在时还好,皇上一继位,便宠信奸佞,不理朝政,万齐趁机不知发了多少不义之财。但那时这厮尚算安分,我们与他在这漠北,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可现在他居然狼子野心,勾结蛮国,他这是想造反不成!”   “将军!祸从口出啊!如今谢凌鸢已死,皇上迷途知返,重整超纲,万齐自然惶恐,怕是沉不住气了。”   赫连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先生说的是,是我鲁莽了。不过万齐这厮在漠北的势力根深蒂固,皇上要铲除它,也绝非易事。”   “万齐拥兵自重,皇上要想从他手中拿回权力,还得一步步来。此次他派人传话,言外之意,是要我们与他里应外合,给蛮国一个通口。”   “这绝不可能!”赫连拍案而起,却顿时头晕目眩,他闭目晃了晃头,不见好转,脚也站不安稳,就要栽了回去。   钟闵忙上前去扶住他坐下,关切道:“将军,养精蓄锐才好,身体重要啊。”   赫连点了点头,按着太阳穴,憔悴地说道:“此事不可轻举妄动,万齐是只老狐狸,不留半点证据,且..且先看看他打什么算盘吧。”   “将军说的是。属下扶您去休息吧。”   “不必了,我眯一会儿就行,先生去忙吧。”赫连按下钟闵的手,也不走,坐在椅子上,合上了眼睛。   钟闵看着睡得昏沉的赫连,叹了口气,拉起赫连的胳膊搭到自己瘦弱的肩上,不知哪来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将赫连拖入了内室,为他盖好被子,抚了抚他紧蹙的眉头,吹灭了烛火,离开了。   夜色沉重,赫连连梦都没有。   “赫郎,我来了。”声音轻柔得好像生怕吵醒他似的,虽然,即使声音再大,赫连也决计听不见,毕竟,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萧瑶爬到床上,深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苦涩的爱恋,痛苦的分离,刻骨的思念,抑郁而终,终于换来了这一面。然而,赫连却看不到她,感觉不到她,好在,也忘不了她。   萧瑶想要摸一摸赫连的脸,不再像哥哥一样意气风发的面庞,现在,她的赫郎,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漠北的岁月摧残了他的心性,让他更坚定,也给了他满面沧桑。“赫郎,你看看你,胡茬都出来了,也不知道修理修理。”萧瑶笑着,没有泪。   手的幻影从赫连脸上划过,萧瑶才意识到,她触不到他。她苦涩地笑了笑,“对啊,我都死了,是鬼了。”   “赫郎,我陪着你睡好不好?”萧瑶说着,蜷缩在赫连身侧,安静地看着他,不愿闭眼。   “萧姑娘,你阴气太重,沉睡的人精魂虚弱,你这样躺在他身边,会伤到他的。”   萧瑶猛地坐起来,“谁?”   “我是炎焱,是个阴吏。”   “炎焱?”萧瑶回想着什么,看向月光下炎焱那高大的身影,果然看见了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挫骨扬灰都不会认错的人。   “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我说这名字怎么听着熟悉,我还道阴吏是来抓我的,原来是来求我的!”   “萧姑..”   “炎焱。”谢凌鸢拉了拉炎焱的衣袖,悄声对他说道:“你别说话,我来说。”   萧瑶突然收起笑容,露出狠绝的表情,下了床,缓缓走近二人,阴森森地说道:“谢凌鸢,鬼蛊的滋味,是不是不好受啊?”   “是。”   谢凌鸢答得轻松,萧瑶愣了一下,“你来寻我,是来求饶的?”   “是。”   萧瑶气笑了,“你这可不像是要求饶的态度。”   “萧瑶,我下跪,磕头,讨饶,你就会饶了我,告诉我蛊虫在哪么?”   萧瑶笑道:“我不会啊。”   “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你来做什么?”   “方才说了,求饶。还有,道歉。”   萧瑶轻哼一声,不屑地看着谢凌鸢:“道歉?   “嗯。”谢凌鸢点点头,“是我将你害到这般田地,我道歉。”   “哼,我受了这么多苦,和赫郎阴阳相隔,都是因为你,现在你简简单单道歉二字,谢凌鸢,你觉得,我会接受么?”   “不会。”谢凌鸢笑笑,“我就是图个心安。”   萧瑶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谢凌鸢,这样你便能心安了?”   谢凌鸢摇了摇头,“不能。所以趁着我尚有一丝清明,我的债,我偿还。”   “小鸢!”炎焱打断谢凌鸢的话,他不能让谢凌鸢独自承担,他对着萧瑶说道:“萧姑娘,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你指教。”   萧瑶微微抬头,算是默许。   “这鬼蛊之虫乃阴间禁忌之虫,绝非一般阴鬼可以得到,你是如何得到的?”   萧瑶冷漠地看着炎焱,“你想知道?可我不想告诉你。”   炎焱正色道:“萧姑娘,我并不想知道。只是要奉劝你一句,赠你蛊虫之人,未必安了什么好心,这鬼蛊,须以自身魂魄所养,你伤了小鸢,自己也会受其所噬,霍霍不安,这对你没有好处。”   “我不在乎!”萧瑶怒道,又马上冷静了下来,轻声说道:“互相利用罢了。”   “互相利用?”炎焱一把捏住萧瑶的手腕,“那人赠你蛊虫,有什么目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啊?”萧瑶疼得有些狰狞,“告诉你,让你救谢凌鸢么?哈哈,我还告诉你,蛊虫就在我身体里,只有我能把他唤出来,要不然,阴吏大人,你杀了我?不过,这蛊虫,可也就取不出来了…”   “你以为我不敢么?”炎焱又气又急,一瞬间竟真的动了毁魂灭魄的念头,谢凌鸢感知到他心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忙拉住炎焱的手,冲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炎焱,别急。”   炎焱呼了口气,放开了萧瑶的手腕,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萧姑娘,小鸢他虽伤害了你,但他也被杀死,尸身为虫蚁所啮,为秃鹰啃食,尸骨无存,死得凄惨,这你是知道的,也算大仇得报了。你死后,可以轮回投胎,重新做人,小鸢他却沦为鬼奴,永世不得超生。无论做人做鬼,他都受到了最大的惩罚,我不明白,你为何还放不下这仇恨?”   “你真的不明白?”萧瑶冷笑一声,直勾勾地盯着炎焱,“最该明白的,就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呼,一眨眼已经30天啦,我也从新晋榜上披星戴月地滚了(⊙ω⊙)   所以,为了庆祝一下我成为作者30天,也为了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今天34、35章双更!嘿嘿╮(╯▽╰)╭   不要放弃我啊,我会加油哒!   谢谢大家!o( ̄ε ̄*) 第36章 萧瑶   “我?”   萧瑶瞪着炎焱,眼中尽是纤细的血丝,她很愤怒,语气却依然平淡:“炎焱,你方才为谢凌鸢辩解的那番话,说得真的情深意切啊,可你,亏不亏心啊?”   她用力戳着炎焱的胸口,“一口一个小鸢叫着,生怕谁听不出来你们那点腌臜事?哼,要不是人家告诉了我,我还真就一了百了不再追究了。可是..”萧瑶认真地看着炎焱:“你扪心自问,他受了什么惩罚?死得那般痛快不说,我看他谢凌鸢做了鬼,有人疼有人爱的,风流得很呢!”   “人家告诉你?告诉你什么了?”   “重要么?”萧瑶突然大声喊道,“你敢说,这些不是事实吗!”   “是事实。”谢凌鸢清冷的声音传来,“你说的没错,我死了之后,确实比活着快活多了。”   萧瑶错愕地看向谢凌鸢,谢凌鸢的脸上挂着一抹浅薄的笑意,似乎对这一切都理直气壮。她眯了眯眼睛,愤恨地说:“你还有脸笑?”   “萧瑶,一码归一码,我活着的时候不曾得到过快乐,炎焱的爱,是上天补偿我的,这是我应得的,我并不觉得愧怍。”   “谢凌鸢!”萧瑶冲过去抬手便要扇下去,炎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萧瑶的手腕,甩了出去。萧瑶摔到地上,抬头望着谢凌鸢,声音颤抖着:“皇兄为了你负了天下人,更负了我。你…你却一点都不承他的情,你怎么对得起他?我因为你,背井离乡,在这苦寒之地受尽屈辱,为了不怀上那蛮子的孩子,我伤害了自己多少次,你知道么!还有赫连,一个不完整的我,配不上他了,配不上了!”   萧瑶指着谢凌鸢,恨恨地说:“现在,你把这天下搅得大乱,就算你死了,凭什么就能一笔勾销!你简简单单一句应得的,一句不愧怍,就能快快乐乐地跟你的姘头享福,而让活着的死了的接着受尽苦楚,你说,凭什么啊?”   谢凌鸢面色如霜,站在那里,冤冤相报何时了,说得轻松,到底是解不开的死结。   “萧瑶,对不起,我无话可说。”   炎焱爱谢凌鸢,但他无能为力化解这怨仇,他只知道,无论谢凌鸢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他背负着多大的罪恶,都与这份爱无关,从他好不容易得到谢凌鸢的感情开始,他就决定了,什么道德,什么原则,都无所谓了。   炎焱走到萧瑶面前将她拉起,对她作了一揖,“萧姑娘,方才是我冲撞了。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坦白说,是小鸢错了,那你要如何才肯放过他?”   “放过他?”萧瑶邪魅一笑,“可以啊。就看你肯不肯了。”   “他肯,我也不会肯。”谢凌鸢脸上似有怒意,“萧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害你失去了爱人,你想让我也失去,是不是?”   萧瑶愣了一下,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她边笑边拍手,“哈哈哈,谢凌鸢,你真聪明。他死了,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不行。”   “哦?这么干脆?你可想好了,这鬼蛊,可是会让你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遭受你最惨痛的回忆,我虽不知你经历过什么,但看你现在这幅样子,怕是没少遭罪吧?你死不了,却永远活在噩梦般的痛苦里,不害怕么?”   萧瑶仰着头得意地笑了笑:“失去爱人的痛苦和灵魂的折磨,你必须选一个。谢凌鸢,这是我所能给予你的最大宽容了。”   “萧姑娘,如你所说,我死,你就放过他?”炎焱皱着眉头,郑重地问道。   “嗯。”萧瑶挑了挑眉,笑了笑。   “好。”   啪的一声,炎焱的脸上被重重扇了一个耳光。谢凌鸢咬着嘴唇,面色涨红,肩膀颤抖着,似在压抑着天大的怒火。炎焱愣了,也吓到了,摸着自己火辣的面颊,“小鸢…”   谢凌鸢冷语冰人:“炎焱,我最怕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炎焱回过神来,捧着他的脸,焦急地说道:“小鸢,我求求你,别这样对我说话,别对我冷冰冰的,别…”   谢凌鸢绷了半天,心下委屈,声音也哽咽起来,“你就这么想抛下我,让我一个人?”   “我没有!”炎焱越急便越语无论次,“小鸢,我..那鬼蛊..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痛苦了..”   “我不痛苦!”谢凌鸢嗓音沙哑,凄然道:“你若死了,我便求炎宫主用那销魂锏结果了我,随你同去。”   “别…”   “那你还说不说胡话?”   炎焱扑上去紧紧拥住他,在他眼角一吻,拍着他瘦削的后背,笨拙地安抚着,“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原谅我,别气了,好不好?”   谢凌鸢轻哼一声,声音还余蕴着一丝怒意,却轻柔了许多,“疼么?”   “嗯。”   “活该!”谢凌鸢把头埋进炎焱的衣襟,不再理他。   萧瑶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惊得说不出话,甚至都忘了她正在威胁着他们。记忆中的那个男人,每天都对着皇兄魅惑妖娆地笑着,用尽手段达到无人知晓的目的,无所谓天下的唾骂,也不屑于史官的评价,他可以对任何人好,也可以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却绝不向任何人表露自己的真心。放纵、恣睢、猖狂却寒冷,镜中水月,雾里看花,谁也触碰不到真实的他。直到自己出嫁的那日,他也依旧是那袭红衣,那副清冷阴鸷的面孔,没有悲喜,没有愧疚,没有解释,高傲地审视着自己造弄的一切,目空一切,高高在上,仿佛这所有是是非非都与他毫不相干。   萧瑶承认,在她恨谢凌鸢之前,在那深宫中,她甚至是有些仰慕这个漂亮男人的。不为任何人活着,只为自己。   可眼前的谢凌鸢,眼盲的谢凌鸢,还是俊秀动人,还是嬉笑怒骂,却,平凡了。   萧瑶看着依偎在炎焱怀里的谢凌鸢,不敢相信,她居然看见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谢凌鸢,看到了这个男人深爱着别人的模样。   她突然有些愤怒,萧岩痴迷于谢凌鸢,才会不顾骨肉血亲把自己推向深渊,说到底,萧岩竟是将感情错付了,而自己,是这场闹剧的牺牲品么?   “谢凌鸢!”萧瑶缓慢而痛苦地走向他,声音颤抖着:“你到底…爱没爱过皇兄?”   谢凌鸢从炎焱怀中抬起头,“有意义么?”   “回答我。”   “没有。”   “从来没有?”   谢凌鸢笑了,“从来没有。”   “你怎么可以这样!”萧瑶喊得撕心裂肺,喊出了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不甘,“你把别人的命当什么!玩物么?”   谢凌鸢放开炎焱,走到萧瑶面前,平淡地说道:“萧瑶,我不欺你。那时的我,不幸又偏执,不懂爱,也见不得别人有爱。”   萧瑶心绪难平,仰头望着天,却发现欲哭无泪,苦断愁肠,竟有些快意,突然轻声笑了出来,“萧岩啊萧岩,我的好皇兄,真是报应不爽啊,哈哈哈…”   “萧瑶,对不起。”   “谢凌鸢,别说抱歉的话。”萧瑶凝视着他,手指着炎焱,幽幽说道:“你若真的愧疚,就应该知道自己得到的爱有多罪恶,那你就惩罚自己,离开他啊。”   “我不会的。”谢凌鸢与炎焱十指交握,坚定地说,“如果要放弃自己的幸福,我也可以不愧疚。”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是自私的,以前是,现在更是。”   萧瑶哑口无言,她惊愕了半晌,终于无奈地点点头,“好。那我倒要看看,带着这虫蛊,你能幸福几日。”   她转过身,摆了摆手,“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了。”   炎焱揽着谢凌鸢坐在城墙上,谢凌鸢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欢快地晃着腿。   “炎焱,你怎么不高兴?”   “我没有。”   “你有。”   炎焱叹了口气,“小鸢,萧瑶不肯原谅我们。”   “是我。”   “我们。”   谢凌鸢笑了,“好,我们。”   “小鸢,你怎么好像很开心似的?”   “对啊,我现在,可舒坦了。”   “为什么?”   “我没奢望过她会原谅我,我只是害怕面对她,面对自己的罪恶。可当我真的面对她时,又觉得似乎没什么所谓,反而坦荡了许多。哈,这就算给我自己一个交待了。炎焱,从我拥有你,我就决定了,我绝不再做勉强自己的事。我能做的,就这么多,再多,不可能了。”谢凌鸢仰起头,对着月光顽皮地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寡恩薄义的,特别不负责任?”   炎焱刚要开口,谢凌鸢两只手捏住他的脸颊,狠狠一拉,“别说谎啊,说谎也没用,我什么都知道。”   炎焱笑了笑,只得点头,“嗯。”   “不过,”他又连忙补充道:“我不在乎。”   “我知道。”   “不过,小鸢,那虫蛊…”   “无妨。”谢凌鸢打断炎焱,挽住他的胳膊,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轻声道:“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能忍受。随你是用火烧我还是怎么样都可以,伤害我都可以。炎焱,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炎焱苦涩地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好,我绝不离开你。”   “拉勾。”谢凌鸢伸出手。   “你还信这个?”   “我从来都信。”   “好”   拇指相扣,轻而易举。许下永恒的承诺,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炎焱,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呀,死心塌地的。”   “嗯…因为,因为你好看。”   “啊?还真是因为这个呀?”   “嗯。你的眼睛,像星星。”   谢凌鸢怔了一会儿,怅然若失,喃喃说道:“星星再也没了…”   “小鸢,抬头。”   谢凌鸢仰头,炎焱在他唇上按上一个猝不及防的吻,他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火热的胸口,“小鸢,星星永远都在,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更了两章,34章审了一上午才审过,如果没有看的盆友们想看的话可以看一下下~   谢谢~ 第37章 瘟疫   赫连醒来时已是正午了。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床头的小椅上放了一杯宁神茶,还冒着屡屡热气。他果然感到口中有些干渴,不觉露出一抹浅薄的笑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茶的人好像知道他将什么时候醒来似的,这茶的温度,刚刚好,暖腹,却不烫口。   赫连起身下床,精神好了些,舒展了一下身子,披上外衣,走出内室,便看到钟闵坐在案台旁,低头看着兵书。他身体不好,吃不下什么,因此骨瘦如柴,二十多岁还没什么身量,眼神也不大灵光,鼻尖都要贴到了书上。赫连从远处看去,就如同一只虾米蜷缩在那里,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一副蠢书呆的样子,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钟闵听见熟悉的声音,一下抬起头来,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倚在梁柱旁,插着双臂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将军,您醒了。”钟闵微微一笑,就要起身行礼。   “先生坐着便是。”赫连忙阻止道,“跟你说多少遍了,自己人客气什么,军中不讲究这些虚礼。”   “哦,好。”钟闵说着,眼神不知该看向哪,便又飘回了书上。   赫连轻笑了一声,“我说先生,您别老躬着个身子,对筋骨不好,要坐直些。”   钟闵尴尬地笑了笑,“儿时家里穷,买不起灯油,便借着人家院墙里的光看,看着看着,便越离越近了。现在成了习惯,一时改不过来了。”   赫连哈哈一笑,“凿壁偷光的事,先生也干过啊!”   “我没凿壁!”钟闵忙解释道,“而且,也没偷…”   “不就打个比方么。”赫连笑着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小小年纪,这么呆可不好。”   “我不小了,都二十五了!”钟闵低声说,“才小五岁而已。”   “好,大人也不能当个呆子啊!”   赫连说着说着,便想起了什么,突然正色道:“先生,你跟了我十年了吧。”   钟闵点点头。   “你看我,一直还把你当那个十五岁的孩子。”   “您没有!”钟闵低下头,“您五年前,就改口称我为‘先生’了。”   “是啊,过得真快,一晃十年,不再是那个小孩了,都二十五了。”赫连看向钟闵,“先生,你虽名义上是我的军医,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弟弟,可我这哥哥作得太不负责任,竟忘了你早该娶妻了。”   “我不娶妻!”钟闵突然摔下手中的书,大声喊道。   赫连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他,“为何啊?娶妻生子,承欢膝下,不是件很美好的事吗?先生你为何生气啊?”   钟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这弱不禁风的身子,还是莫要去祸害人家姑娘了。”   “胡说八道!先生,身体是可以强健的,你若愿意,我帮你,保你变得结结实实的!”   “不不不…”钟闵连忙摆摆手,“那个,那个,匈..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哈哈哈,你真是个书呆子,哪来的匈奴啊,只有蛮子!再说了,对付蛮国,有我这个作将军的在,用不着你东征西讨的,你好好讨个媳妇儿,我打起仗来更高兴!”   “你自己都三十了还不成亲,倒来数落我了!”   钟闵这话一出便后悔了。果然,赫连的脸瞬间僵住了,他死死地瞪着眼睛,努力不让眼眶中突如其来的泪滴落。   “将军,我…”   “没事。”赫连迅速把泪拭去,挤出一丝笑容,“先生是为我好,我知道。只是,我心里已经有一个家了,这辈子,也只能有这一个,容不下其他的了。”   “我..”钟闵的声音怯懦而苦涩,他咬了咬嘴唇,含糊地说了一句:“我心里..也有一个家了。”   “真的?”赫连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听得清楚,他好像忘了忧愁,瞬间哈哈大笑起来,在钟闵的肩上用力一拍,“我还道为什么不让我操心,原来先生是已经有意中人了!”   钟闵被拍了个踉跄,脸红得透彻,不知该不该解释,想了想,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嗯。”   “哪家的姑娘?我去说去!”   “别别别,千万别!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再给我搅和了!”   “怎么会?我那么没面子?”   “不是不是。”钟闵忙道,“将军,我跟您保证,等时候到了,我肯定跟您说,行不行?”   赫连看着他恳切的目光,知他面皮薄,虽心中难耐好奇之心,还是不欲强求,只得又拍了拍他的肩,这次轻了些,“那好吧,那我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嗯。”钟闵僵硬地笑了笑,点点头。   “好了不说了,我去练剑了。”赫连边说边向着院外走去,到了门口,又转身停住,“你看书头抬高点,对眼睛不好,知道么?”   “好。”钟闵冲他微微一笑。看着赫连出门的背影,又拿起桌上的书,不知不觉地把腰挺了起来。   窸窣的的剑声被刺耳的通报声打断,钟闵放下书,疾步走了出去。   “怎么了?”   卫兵正要与赫连说话,见钟闵来了,对他拱了拱手,“钟先生,将军,城中似有瘟疫传播。”   赫连大吃一惊,“瘟疫?好好的怎么会有瘟疫?”   “属下不知。只是屠夫赵大突然暴病而亡,先前也没有人当回事,只当染了风寒。谁知后来赵大的妻子儿子,还有他八十岁的老母,都染上了怪病,说是每日呓语不止,身体忽冷忽热,神智不清时还发疯掐人,不出三日,竟全都死了!现在就连给赵大一家人抓药的药房先生,也没了。”   “那大夫呢?大夫怎么说的?”   “赵大的近邻们现在诚惶诚恐,都说身子不爽,可这病太厉害,全城的大夫,没人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那便把大夫绑了送过去!”赫连怒道。   “将军不可。”钟闵忙上前规劝,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属下可以前去看看。”   “说什么呢你!”赫连冲他吼道。意识到卫兵还在,自知失态,轻咳了一声,对着卫兵摆了摆手,“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卫兵诺了一声,便退下了。   “先生,这瘟疫非同小可,你身子骨弱得很很,我不会同意你去冒这个险。”   钟闵谦卑地说道:“将军,属下并非不自量力,将军您是知道的,属下原就是个赤脚医生,医术也还算得上差强人意,将军不必担心。”   “可是...”   “将军难道真的要将大夫都绑了么?有用么?在这蛮荒之地,又到哪里去寻其他大夫?”   赫连的话被噎了回去,一时语塞。   钟闵将手放到赫连肩上,轻轻捏了捏,微笑着对他说:“将军忘了,我可是连您的命都救过的人,自然也会照顾好自己,将军莫要担心了。”   赫连凝视着钟闵温敦的眸子,心里的担忧竟说不出口,怔了半晌,终于还是挤出了一个字,“好。”   瘟疫甚至比想象的更来势汹汹,赫连七日都未见钟闵影子,他派人跟着钟闵,每日于他报一次平安,所以他知道,钟闵一切安好。   但这满城百姓,却被死亡笼罩着。   瘟疫传播快得让人难以置信,每天都有尸体被焚烧,埋葬,每天都有人家破人亡。钟闵就算医术高明,废寝忘食,舍生忘死,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束手无策。   尸横遍野,到处都是孤魂野鬼。不用下地狱,泯城就是地狱。   炎焱拉着谢凌鸢站在王三家门口,听着里面的哀嚎声,二宝的孩子夭折了,王三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妻子一头撞到墙上,儿媳抱着孩子的尸体,痴傻地笑着。只有二宝,目光呆滞地坐着,任凭这一切发生,仿佛只剩一具躯壳,反正,他也活不过几日了。   美好的生活总是不堪一击。破碎时,疼得让人不想求生。   “小鸢,不要难过了。”   谢凌鸢摇摇头,“我不难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何想来看看?”   “不知道,就是想来。”谢凌鸢顿了一下,似乎不确定自己的答案,“想来看看结局,我就是好奇。”   谢凌鸢挽起炎焱的胳膊,冲他甜甜一笑,“现在看完啦,我们走吧!”   “嗯。”炎焱只是应了一声,似有心事。   “炎焱,你怎么了?”   “小鸢,我只是疑惑,前两日泯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人间炼狱。”   谢凌鸢想了想,淡然一笑,   “事在人为。”   “什么?先生是说,这不是病?”赫连看着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钟闵,大惊失色地说道。   钟闵目光中透着一丝迟疑,还是点点头,“嗯。我认为,这不是瘟疫。”   “那是什么?”   “毒。”   “毒?”赫连满面狐疑,“毒会传染?”   “嗯。此毒甚是狠辣,一旦接触,便剧毒入骨,看起来与瘟疫无异。”   “先生确定?”   钟闵凝视着赫连,“我还活着,便是证明。”   赫连微微眯住双眼,钟闵知道,这是赫连愤怒时下意识的先兆,他在思考,这怒火要发泄到谁的身上。   果不其然,电光火石直接,桌几已被劈成两半,赫连怒不可遏,“万齐!”   宝剑寒光料峭,承载着主人掩藏不住的杀意。   “将军息怒!不可轻举妄动啊!”   赫连斜眼看向钟闵,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句话:“难道由着他草菅人命?”   钟闵低下头,“若真是万齐做的,他的目的,无非是想让我们为他打开城门。他兵强马壮,却不直接攻城,而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就说明他还不敢真的造反,只是想要占了泯城这重地,与蛮人勾结,拥兵自重,威胁皇城。”   “若是如此,不是更要杀了他!”   “将军,我们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徒劳。他既敢如此,便是有了万全之策。您贸然去杀他,非但杀不成,还会遭他反咬一口,说您诛杀亲王,到时候,勾结蛮人的不是他,而是您。”   “那便如何?”   “为今之计,只有等待了。”   赫连深吸口气,终于平复了些,才发觉钟闵似乎又瘦了些,他走到钟闵面前,想要习惯性地拍拍他的肩,却被钟闵躲开了。   “将军,属下回来时未及更衣,您小心为是。”   赫连的手悬在那里许久,还是轻轻放到了钟闵的肩上,“既如此,先生莫要再以身犯险。快去休息。”   赫连宽厚手掌上的温度传到钟闵的心中,肩上轻飘飘的,又沉甸甸的。面巾下的嘴角微微勾了勾,低声道:“属下遵命。”   “报——”   钟闵刚离开,卫兵跑了进来,急道:“将军,镇北王派人来了。”   赫连应了一声,面色透着少见的阴戾,“叫人进来。” 第38章 胁迫   “在下镇北王麾下姚凡,见过赫将军。”   赫连昂首睥睨着对自己行礼的人,也不回礼,转身坐到椅子上,“何事?”   姚凡也不觉尴尬,追上前去,再次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赫将军,王爷今日听闻这泯城内瘟疫暴发,百姓如惊弓之鸟,人人自危。王爷爱民如子,终日愁眉不展,夜不能寐..”   “有屁快放,说正事。”   姚凡的话被打断,知赫连耐心将尽,也不再兜圈子:“哦,将军,是这样的,王爷寻便天下,终于觅得名医,苦心孤诣,研制出了对症之药,想赠与将军,救这满城百姓。”   “哈,哈哈…”赫连干笑两声,鄙夷之情溢于言表,“王爷真是雷厉风行啊,这瘟疫不足半月,竟能在漠北这不毛之地寻便天下名医。自这瘟疫盛行,我便禁止百姓出城,也不许外人入城,王爷寻的大夫真是厉害,未见病人,就能研出对症之药,赫某真是佩服啊!”   姚凡似听不出赫连的弦外之音,拱手道:“将军谬赞了。”   赫连不欲再与他废话,“药呢?”   姚凡微微一笑,从袖口掏出一个白瓷瓶,双手奉上,“将军。”   “真药?”   “如假包换。”   赫连蹙了蹙眉,眼中浮现一丝讶异,“条件?”   姚凡笑道:“将军真是聪明人,王爷要什么,将军不知道么?”   “不可能!”赫连拔剑而起,怒目圆睁,剑尖直抵着姚凡的喉咙,“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夺了这药去。”   “杀我当然容易。”姚凡毫无惧色,反而戏谑轻松,“哦,将军,方才我忘了说了,这药有阴阳两瓶,同用才有效。单独使用,非但无用,还会死得更快。”姚凡的脖子向前伸了伸,血顺着剑尖流了下来,他似乎感觉不到疼,勾了勾嘴角,“这白瓷瓶用来表示王爷的诚意,还有一瓶黑的,就要看将军的诚意了。”   赫连盛怒之下,握剑的手竟有些颤抖,倏地挥剑收回,姚凡的颈上留下一道淋漓的血痕。   “滚。”   姚凡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将军且先考虑着,在下告辞了。”说罢又作了一揖,转身离去了。   宝剑落地,万籁俱寂。   赫连阖目叹了口气,喃喃道:“公主,我该如何是好?”   赫连没有踌躇多久,时间不不等他,他站了一夜,便做好了决定。   姚凡成竹在胸,可他低估赫连了,低估了他的忠义,也低估了他的残忍。   赫连保卫一方百姓十年,现在,他要亲自毁了他们,看着他们痛苦悲伤,看着他们家散人亡。他不会告诉钟闵,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份罪孽,他要一人承担。   次日,赫连下令,一旦染病,悉数送往东村医治,生者不得与其接触。濒死之人带着满心的希望去了,然后迎来了牢笼,苦痛挣扎,自生自灭。   就让罪恶把我湮没,上天既然给了我这般残酷的选择,就应该体谅我的无可奈何。   “敬酒不吃吃罚酒!”齐万掀了桌子,咬牙切齿地问:“都死光了?”   “都死光了。”   “赫连啊赫连,你还真狠得下心!”   “王爷!”姚凡躬身道:“王爷息怒,是属下判断错了,还请王爷责罚。”   万齐走向前去将他扶起,痛心疾首地说道:“先生莫要怪罪自己,也是本王心软,本想与他同富贵,让他归顺于我,奈何他不识好歹。”   姚凡抬起头来,眼中晦涩不明,“王爷,赫连此人,留不得了。”   “先生有办法?”   姚凡默默地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神情淡漠而坚决,“斩草除根。”   一个月后,万齐突率亲军,攻打泯城。   “大胆万齐,你想造反不成?”赫连站在城楼上,冲着城下喊道。   “造反?哼,赫连,我看想造反的是你吧!”   “你放屁!”   “没话说了吧,你给众将士解释解释,为何你要毒害满城百姓,难道不是为了勾结南蛮,犯我边境么?”   “血口喷人!我何时毒害百姓?”   “哼,张副官。”   赫连听见张副官三字顿时五雷轰顶,他猛地转头,果真看到张猛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张猛!你居然..居然…”   “将军。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   赫连一个箭步上前,揪住张猛的衣领,颤声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居然不信我?还是说...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跟那万齐狼狈为奸!”   “将军。”张猛任他拽着自己,手放在他眼前,里面握着两个瓷瓶,一黑一白,质问道:“你有解药,为何不救治百姓?”   “我...”赫连看到那黑瓷瓶就瞬间明白了一切,他轻笑一声,尽是鄙夷嘲讽,“张猛,别给我装了,万齐给了你什么好处?”   张猛整理了一下衣领,拍了拍,面无表情,低声说道:“将军,人各有志,你要保家卫国,我要荣华富贵,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赫连怒火冲天,拔剑而出:“我倒要看看你没了命,拿什么享受荣华富贵!”   张猛轻笑一声,向后摆了摆手,“赫连通敌叛国,将其拿下!”   “是!”张猛身后冲出几十个亲兵,将赫连团团围住,“将军,别为难我们。”   “你们...你们...”赫连瞬间垮了,就连听到萧瑶的死讯时,他都没有如此伤心欲绝。他被背叛了,被自己肝胆相照的兄弟背叛了,任你十几年同生共死,推心置腹,在利益面前,情义灰飞烟灭,一文不值。   赫连自嘲地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猛,我赫连,祝你前程似锦。”说罢突然调转剑头,举剑便要自刎。   “别让他死!”张猛吼道。   亲兵一拥而上,将赫连五花大绑,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赫连的嘴被塞住。膝弯被重击,被迫跪在小人面前。戎马一生的大将,未能马革裹尸,却要遭受自己朝夕相对的兄弟施加的屈辱。   尊严无用,只能换来狼狈。   昏暗的牢狱中,伤痕累累的赫连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鞭痕不疼,烙印也不疼,就连心里,也不疼,他只是失落罢了。   牢房门被拉开,赫连抬眼看了一眼姚凡,“又想做什么?”   姚凡笑笑,“不做什么,赫将军是硬汉,在下佩服,就是想请你见几个人。”   赫连猛地站起,果然看见姚凡身后被压着几个人,那是赫连真正的兄弟,还有,钟闵。   “这几人冥顽不化,死都不愿意指证你,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呢?”   “我都在这了,你还想做什么?非要赶尽杀绝不可么?”赫连目眦欲裂,冲着姚凡怒吼道。   “你不肯认罪,我有什么办法?只能...”姚凡看向身后的人,目光缓慢地游离,“从谁开始好呢...”   “这位看着不像将士啊,如此瘦弱。”姚凡的目光扫到钟闵身上,“诶,我说这么眼熟,这不是钟大夫么?你既是军医,那下毒之事,定也有你一份吧。”姚凡走到钟闵身后,双手搭到钟闵的肩上,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只要一份供词,我便放了你,如何?”   钟闵啐了他一口,“你休想!”   姚凡也不恼怒,抹了抹脸,笑道:“那我就没办法了。”他漫不经心地走到钟闵身旁的副将面前,以迅雷之势甩袖而出,又漫不经心回到钟闵身边。只见那副将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匕首,血流如注,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便倒地咽了气。   “你要杀便杀我,干别人何事?”赫连看着眼前的一切,崩溃地吼着。   “杀你?”姚凡笑笑,“杀你还不容易么?但是折磨你比较好玩。更何况…我不喜欢强迫你,你要自愿认了罪才好。”   姚凡拔出匕首,血迹沾染了他整个手掌,他舔了舔嘴唇,轻声一笑,“我想想,下一个该谁呢,钟先生么?”   “我招!”赫连嘶吼道,身上的锁链咔咔作响,“你..住手…放了他们。”   “不要!”钟闵拼命摇头,“将军…不要。”   他突然在姚凡面前跪下,“都是我做的,毒是我下的,将军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他!”   “哈哈哈..”姚凡弯下腰,用刀背拍了拍钟闵的脸颊,笑道:“我说钟先生,你怎么这么天真啊?我的目的,不是为百姓伸张正义,因为这毒,根本就是我下的啊。我的目的,只是想让赫将军死而已。你认罪,满足不了我,明白么?”   钟闵抬起头,忿恨地看着他,怒道:“你武功高强,为何不精忠报国,而要做逆臣贼子的走狗?”   姚凡直起身,面如冰霜,冷冷说道:“谁做皇帝不都一样?是你们想不清楚,你们报的到底是国,还是萧岩?”   “你恨我,恨皇上,是不是?到底为什么?你让我死个明白!”   姚凡怔了一下,不回答,目光扫向赫连,突然又掬起诡异的笑容:“赫将军,人活着,没必要什么都明白,死了,就更没必要了。你只要想好,是你自己死,还是和你的兄弟们一起死,就够了。”   赫连心灰意冷地点点头,淡然道:“我招,但你让我跟钟先生再说几句话。”   “好。人之将死,我什么都答应。”姚凡挥了一个手势,钟闵被推进了赫连的牢房。其余人也被押了出去。   姚凡将牢门关上,笑道:“一炷香的时间,两位自便。”说罢拂袖而去。 第39章 诀别   “钟闵,我要你活下去。”   钟闵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赫连背对着他站着,不忍看到他可怜自己的模样。   “别难过,毒害百姓的罪,我...并不冤枉。”   “将军!”钟闵啜泣着,吃惊地看着他,“将军...您在说什么啊?”   赫连挑了挑嘴角,黯然一笑,“阿闵啊,你为何这么相信我啊?”   “将军...好久不叫我阿闵了。”钟闵止住哭泣,红着眼眶,低声笑着。他缓缓撑起身子,缓缓走到赫连身后,缓缓将手放到他的肩膀上,习惯性的,轻轻捏了捏,“不为什么,你是赫连,是我的赫大哥,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赫连欣慰地笑了笑,抬手拍了拍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哑声道:“阿闵,我非死不可了,我不后悔没有救百姓,只是有些不甘。我拼死守护的,到底还是没能守住,竹篮打水,都是徒劳。”   “不过...”赫连仰起头,闭上双目,释然长叹,“我终于能见到公主了罢。十年了,不知她变成了什么模样?你说我喜欢她什么呢?一点都没个女孩的样子,天天缠着我让我教她骑马射箭。你知道么,她都那么大个人了,还不会梳辫子 ,那么笨,也不知她现在学会了没有...”赫连沉浸在苦涩的幸福中,人之将死,总要对死亡有个幻想期盼,才能掩盖心中的惴惴不安。   “不过,十年不见,她会不会认不出我了?”   “不会,她一定没有忘记你,就像…你忘不了她一样。”   赫连愣了一下,转过身,目光里尽是暖意,“是啊。”   他偏头笑了笑,抬手拍了拍钟闵的肩膀,“阿闵,你曾说过,你有心上人了。现在我都要死了,你还不肯告诉我么?”   钟闵摇摇头,颤声道:“大哥,对不起,我没什么…心上人,那都是敷衍你的话。不过,我心里有家,这话是真的。”钟闵认真地看着赫连,“从我十五岁遇见大哥,我就只有一个家了,那个家,叫赫连。”   赫连热泪盈眶,拥住钟闵,拍了拍他的背,“姚凡是个守承诺的,既然答应放了你们,他就会说到做到。好兄弟,答应哥哥,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好好活着,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不要给我报仇,不要怀念我,更不要为我活着,为你自己,好么?”   “嗯。”钟闵头埋进赫连的肩窝,眼泪沁湿了赫连的囚衣,使劲点点头,用力回拥住了赫连。他想记住这个拥抱,记住这个胸膛,记住自己背上肩上手掌的温度,哪怕,这一切,都不是因为赫连爱他。   现在,他要眼睁睁地断送,终其一生,都追逐不到的爱。   他抱了很久很久,仿佛一辈子那么长,赫连不落泪,也不安慰,任由他这么抱着,一句话都多余。直到姚凡打开了牢门。   “赫将军,时辰到了。”   赫连点点头,推开怀中的钟闵,揉了揉他的头,“阿闵,保重。”   赫连在认罪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下自己的手印。   钟闵一生的泪,在那一刻流尽了。   “钟先生,我姚凡一言九鼎,你,自由了。”   姚凡拉起他,给后面的卫兵一个眼神,卫兵会意,将钟闵压了出去。   “你是谁?”   “阴吏,面具师。赫连,是你唤我来的。”   赫连勉力扶膝站起,眼前有些模糊,高大的眼前人身边,似乎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清瘦身影,他眯了眯眼睛,又惊讶地瞪开,“谢…”   “赫将军,别来无恙啊。”谢凌鸢爽朗地笑了笑,“不过,你应该一点也不好。”   “你不是死了吗?阴吏?难得我已经死了?”   “放心,我是死了,不过你没有。”谢凌鸢轻笑一声:“不过,也快了。”   赫连将信将疑,“你是来找我索命的?”   “哈哈哈..赫将军,凌鸢眼睛都被你刺瞎了,身上带的枷锁也不比你少,我怎么找你索命?再说了,你不是马上就要上刑场了么?”   赫连抬起下巴,“那你,就只是来嘲笑我的?”   “怎么会?”谢凌鸢给他行了一礼,“凌鸢感激赫将军的大恩还来不及,怎么会来嘲笑于你?”   “大恩?我逼死你,对你有什么恩?”   谢凌鸢挽起炎焱的手臂,“赫将军,这是我夫君。若不是你刺瞎了我,让我死了,我也遇不上他。”   “夫君?”赫连震惊,指着他的鼻子:“谢凌鸢,你怎么死了还是如此不知廉耻?”   “喜欢男人就是不知廉耻?哈哈哈..,赫将军,那你那忠心耿耿的钟闵兄弟,要不要脸面啊?”   “钟闵?”赫连愣住了,“关他什么事?”   “他喜...”   “小鸢!”炎焱打断他,在他腰上悄悄捏了一下。谢凌鸢噘噘嘴,“没什么事。我胡说八道,赫将军,您别介怀。”   “哼,那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赫将军,你莫要动怒,凌鸢是随夫君来的,是你叫他来的。不然,凌鸢也不忍心,你都是将死之人了,还来叨扰你的清静。”   赫连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看向炎焱:“一副面具,无畏。”   “你怕死?”   赫连冷眼看着他,“奇怪么?”   “嗯。”炎焱淡淡地答道:“我以为赫将军戎马一生,见惯生死,被人伤过,也杀过人,应该不怕死才是。”   赫连自嘲一笑,“若是战死沙场,又有何惧?可我死得狼狈,到头来成了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这份愚弄,我承受不起。”   赫连眼中噙着薄雾,“我赫连,以前无愧于心,自然无所畏惧。可我现在,心中有愧。我放弃了百姓,他们会唾弃我,辱骂我,把家破人亡的恨施加与我。我守了十年的城,和蛮子打了十年的仗,被他人不费吹灰之力夺了去,我甚至都无力辩解。你说,我怕的,是死么?”   “不是。”炎焱淡漠地说道,“可脆弱并不可耻,非要戴面具不可么?”   “阴吏大人,你成全我罢。”赫连凝望着炎焱,眼神恳切而悲伤。   “这是我最后的尊严了。”   赫连站在囚车里,还如同在军中一般,腰板挺得笔直,目光刚毅果决,对耳边的咒骂充耳不闻。   他被押上刑场,跪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昂首挺胸。他就要这样死,不能有军人的死法,起码要有军人的姿态。他紧闭着双唇,目光淡漠如常,注视着低下的百姓,突然露出一抹浅薄的笑。   要说对不起,他是对不起,可既然怎么都是错,又怎么能说他罪有应得?   满心热忱,一盆冷水。   “赫连他真坚强,明明内心悲痛欲绝,这面具,还是摘不下来。”   “小鸢,除了尊严,他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是么。”   “嗯。钟闵也来了。”   谢凌鸢微笑,“那也是个苦命人。”   “是啊,赫连要让钟闵觉得,他死得不痛苦。这样,或许钟闵心中的恨便能少些。”   “能么?”   炎焱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不能。”   “对啊,恨若轻易能平,爱便轻易能消。钟闵爱了他十年,这份恨,怕要随他一生了。”   炎焱看谢凌鸢若有所思的样子,揽过他的肩,在他额头上一吻,“小鸢,别难过了。”   谢凌鸢自然地将头靠在炎焱肩膀上,“我不是为他失去赫连而难过,我只是知道,一生背负着恨活着,会有多辛苦。到头来,除了恨,连活着是为什么都不知道了。”   炎焱紧了紧搂着他的手臂,“都会过去的。”   谢凌鸢粲然一笑,“是啊,都过去了。”   时辰到,手起刀落,赫连迎来了他的结局。   钟闵看了那断头台最后一眼,逼迫自己记住那惨不忍睹的淋漓鲜血,记住那些欢声疾呼的百姓,记住那些假仁假义的笑脸。他闭目,咬紧牙关,在脑海中按下烙印,吞咽了一喉咙的酸涩,再睁开眼,只剩冷酷疏离。   转身离开。   月色清冷撩人,夜幕降临,一切终于陷入孤寂。有人苦痛挣扎,有人如释重负。   赫连的魂魄离身,没有头的躯体一时适应不了平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本能地寻觅着自己的头。   那头颅看着干着急,叫了半天,身躯左摇右晃,手舞足蹈,它感知到了头颅的呼唤,却找寻不到它在何方。   “看来你要做个无头鬼了,真笨!”头颅无奈地对着身躯说道。   “赫郎!”   身躯僵住了,震颤了一下,这声音太遥远又太熟悉,熟悉到了赫连的骨骼里,到了他的身体里,就连他的一丝一发,都记得她。   赫连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眼前站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那个让他十年来,对着蛮国的土地望穿秋水,魂牵梦萦的人。   “公...主,是你么?”   “是我,是我!赫郎,我是萧瑶啊!”   萧瑶冲上前去,那身躯展着双臂等在那里,那头颅双目含情,凝望着她,她竟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先亲近哪个。   “公主,你先抱抱他吧,只是没有脑袋了,你怕不怕?”   萧瑶笑着摇摇头,还是走到那头颅面前,慢慢伏到地上,捧起那颗头颅,在赫连的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赫郎,以后,唤我瑶儿吧,我小时候,你不都是这样唤我的么?”   “好...好...”赫连语无伦次地答应着,幸福来得猝不及防,他有些不敢相信,做了鬼,还能享受这百转千回的命运。   萧瑶抱起赫连的头颅,走向那躯体,靠上那梦里的胸膛,宽厚,健壮,跟小时候一样,除了,不再有悸动的心跳了。   那双手臂回拥住她,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地站着,似要把这亏欠十年拥抱补回来。一切都不重要了,只有死亡能让他们重逢,然而他们重逢后,又都忘记了死亡。   天边露出一缕微光,肖瑶突然回过神来,“赫郎,天要亮了,我们须得躲起来。”萧瑶甜美地笑了笑,打趣道:“你第一天做鬼,定是不知道,我们这种孤魂野鬼,是见不得光的。来,我帮你把脑袋安上。”   萧瑶把赫连的头颅举起,放到刀口上,谁知刚一松手,那头颅便自己滚了下去。连试了几次皆是如此,萧瑶有些气馁,赫郎笑道:“人死时什么样子,做了鬼便是什么样子,看来,我要捧着自己的脑袋过活了。”   “有办法!”肖瑶灵光闪现,突然说道:“那个人,一定能帮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破1000啦,开心开心(*^▽^*)   38、39两章双更!没毛病!   蟹蟹大家(⊙ω⊙) 第40章 决定   镇北王驻军泯城,不费吹灰之力。万齐奏表朝堂,皇帝萧岩表彰他铲除逆贼有功,封镇北王为护国亲王,赐府邸,也就是曾经的大将军府。   泯城的生活恢复如常,平头百姓,总要重新开始努力生活,孰是孰非,孰奸孰善,孰死孰生,凡事不关己,到底都淡忘了。   钟闵远望着门庭若市的亲王府,冷笑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袖口,挺了挺腰,朝着亲王府走去。   万齐正眉开眼笑地在府中应付着宾客,姚凡站在门口,恭顺地迎来送往,一脸谦卑的公子模样,与那日狡诈狠辣的样子判若两人。   姚凡看到钟闵来了,也不觉得诧异,上前恭敬地作了一揖,真挚地说道,“钟大夫怎么来了?”   钟闵回了一礼,双手奉上拜帖,露出恳切的微笑,“姚先生见笑了,来这里的人,自然是怀着同样的目的。良禽择木而栖,钟闵亦是如此。还望先生帮在下引见于王爷。”   出乎意料地,姚凡似乎不做任何怀疑,接过拜帖,拱手道:“那是自然。王爷求贤若渴,为王爷选贤举能,是在下分内之事。钟先生,请随我来。”   齐万接过拜帖,眼中暗藏着一丝犹疑,面上却尽显恭敬,“钟先生愿意来我这里,小王真是受宠若惊啊。”   钟闵保持着从容的微笑,不疾不徐地答道:“王爷,钟某从前有眼无珠,错投奸佞,后悔不迭。如今承蒙王爷宽厚,不计前嫌,饶了钟闵一命,钟闵无以为报,特来投奔王爷,愿为王爷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万齐笑道:“钟先生过谦了。我还以为钟先生对赫将军忠心耿耿,还怕您记恨我呢。”   “王爷。”姚凡上前一步,郑重说道:“钟先生曾经识人不明,但从他知道赫连那厮的所作所为起,便痛心疾首,与之一刀两断。在牢狱中,也是钟先生不徇私情,揭发了赫连的罪行,才能让那厮得以伏诛。这些,是在下亲眼所见。”   见万齐有些动摇,姚凡接着说道:“王爷,如今正是招贤纳士之际,钟先生医术高明,又通韬略,实是不可多得之才。”姚凡作了一揖,目光中满含殷切,“王爷,在下愿为钟先生作保。还请王爷,莫要错失人才。”   万齐本就对姚凡信任非常,言听计从,见他言辞尽是拳拳盛意,当下笑逐颜开。他忙走上前去扶起钟闵的手臂,笑道:“钟先生不必自谦,是万齐失礼了,小王给您赔罪。能得钟先生这样的神医相助,实在是如虎添翼,泯城再也不怕瘟疫了。”   钟闵忙道:“王爷待钟闵推心置腹,在下定不负王爷重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万齐竟有些热泪盈眶,对姚凡道:“先生,快带钟先生去安置一下,晚上本王要好好款待先生。”   “是。”姚凡诺了一声,对钟闵道:“钟先生,请随我来。”   钟闵谢过万齐,随姚凡离开了。   “钟先生,你以后便住这间,可好?”   “劳姚先生费心了,这府邸,钟某住了十年,可能比姚先生对这一屋一舍还熟悉些。”   姚凡笑笑,“是啊,姚某都忘了,这间屋子,原就是赫将军的住所啊。”   钟闵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又瞬间恢复了平淡无波,“先生说笑了。”   “钟先生,你先休息,晚宴之时姚某自会着人来唤你。”   “有劳先生了。”   姚凡走到门口,突然止住脚步,转身看着仍站在那里,不失一丝礼节的钟闵,突然轻声一笑,“钟先生,姚某帮了你大忙,你都不说句感谢的话么?”   钟闵淡然说道:“姚先生,来日方长,钟某要感谢你的地方怕是多着呢,你不急于这一时吧?”   “嗯,自然不急。”姚凡唇角一勾,为钟闵关好门,便离开了。   各怀鬼胎,彼此逢迎得恰到好处,却心照不宣。   钟闵轻抚着那熟悉的床榻,想象着那个眉头紧蹙眉的人还熟睡在上面的样子,莞尔一笑,慢慢躺了上去,不知不觉间,竟真的睡着了。   亲王府晚宴,灯火通明。   谢凌鸢听着钟闵滴水不漏的左右逢源,对炎焱说道:“炎焱,你现在功力真是愈发厉害了,你看那钟闵,装得连我都快信以为真了。”   “并非我厉害,而是他坚定。”   谢凌鸢感到炎焱似有心事,关切地问道:“炎焱,你怎么了?”   “小鸢,那姚凡...”   “我知道。”谢凌鸢自嘲一笑,“我这幅皮相,确是害苦了不少人。不过,他们喜欢我,放不下执念,与我何干?”   “不相干。我只是觉得,他与钟闵,是一类人。”   “是啊,许是姚凡也是这样觉着,所以才会帮钟闵吧。”   炎焱捏了捏谢凌鸢的脸颊,笑道:“不过,你现在真是愈发调皮了,在结界中,没来由地调笑他做什么?都是苦命之人。”   谢凌鸢嘟了嘟嘴,哼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时图个痛快,想来是恶劣了些。”他拉起炎焱的手,一根根地把玩着他的手指,“反正他们也不会记得。”   “小鸢,”炎焱另一只手揽过他的肩,认真地看着他,“钟闵是个得不到爱的可怜人,往后却要守着这份念想过日子,你没来由地对他这份感情冷嘲热讽,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盐。他不记得,你却会一直记得,我也会一直记得。不能因为受伤害的人不会知道,就当它从未发生过,因为这份恶意,是真实存在的,你懂么?”   谢凌鸢愣了一下,甩开炎焱的手,嗔道:“你是圣人好了吧,我是恶人!”他声音有些委屈,“你现在竟都数落我了。”   炎焱知他乖戾的性子一时无法改变,他也从不想谢凌鸢有什么改变,只是他本性纯善,一时心直口快便把话说了出来。现在看到谢凌鸢面色愠怒,想到他正受着鬼蛊之苦,一时心软,竟自责起来。   炎焱拉起谢凌鸢的手,见他没有甩开自己,心下一喜,学着谢凌鸢的样子,一根根把玩起他的手指,柔声道:“小鸢,别生气了,我错了好不好?”   谢凌鸢心知炎焱对自己包容得过分,其实本就没有多气,他推了推握着自己的手,佯怒道:“又不是你的不是,你瞎认什么错!”   炎焱听他这么说,顺着那只手一把将他拉入怀中,从背后拥住了他,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笑道:“小鸢,你真好。”   “你以后不许对我发脾气。”   “我那是规劝,没有发脾气,明明是你对我生气。”   “那你以后不许规劝我。”   炎焱嘿嘿傻笑了两声,在他耳边悄声说道:“那我..行使夫权行不行?”   谢凌鸢猛地扭头,“什么夫权?谁说你是夫唔...”   炎焱轻轻捏着谢凌鸢的下巴,堵住他的嘴,齿舌相依,缱绻缠绵。   炎焱喘着粗气放开他,大拇指轻轻按着他的下唇,低声道:“小鸢,你亲口对赫连说的。”   谢凌鸢推了推他,却越推越紧,羞赧地急道:“你都说了,我逗他的,不可作数!”   “那算了,你不愿意作数,我也不勉强你。”谢凌鸢没有想到,炎焱竟突然松开了他。   “炎焱!”谢凌鸢明知炎焱这是与他调笑,竟也有些失落愤怒,混不吝地把什么都骂了出来:“你混蛋!你,你始乱终弃!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你..你抛妻弃子!”   炎焱拳头抵着嘴狂笑,“小鸢,是你不愿意的,怎么倒成了我忘恩负义了?”   “我说不愿意了么!”谢凌鸢喊道,“你就…就不能多问一次么!”   “那,”炎焱捧住他的脸,顽皮地挤了挤他的脸颊,在他嘟起的唇上啄了一口,笑道:“小鸢,你愿意么?”   谢凌鸢别扭地挣扎了两下,羞得面红耳赤,“哼!”   炎焱哈哈笑了两声,突然抱起他,“小鸢,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洞房!”   “滚!”   “那我这就滚。”   “你敢!”   “我...”   “炎焱。”   两人的嬉笑声被一个柔弱的女声打断,炎焱仍抱着谢凌鸢,笑容也还没来得及收起,“萧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瑶眼神不知该看向哪,只好低下头。她见过萧岩与谢凌鸢亲近,但那时谢凌鸢清清冷冷的,她又年纪尚小,并未多少印象。她爱赫连,可也从未与他行过男女之事。现如今看见炎焱和谢凌鸢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亲昵非常,说些露骨的情话,她虽见识过两人深情,还是有些不忍直视,不知觉有些忸怩羞赧,面颊都红了起来。   谢凌鸢忍不住捂嘴轻笑了一声,拍了拍炎焱的肩,“呆子,让我下来,别让萧姑娘看了笑话。”   炎焱这才反应过来,轻轻把他放了下来,手却还勾着他的腰,不老实地捏了捏。   “萧姑娘,有事么?”   肖瑶这才敢抬头看向他们,“炎焱,你想不想要蛊虫?”   “当然!可这蛊虫不在你身上不是么?”   萧瑶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这你不用管,那日见过你之后我们便知道了。只是这蛊虫虽不在你身上,但你却对它了如指掌,料定你定与之有关,我们才一直在这里留到现在。”   萧瑶点点头,也不在乎自己被揭穿,接着说道:“我的确知道蛊虫在哪,你信么?”   “信。”   “我有条件。”   “你说。”   “赫连头断了,你帮他把身体恢复完整。”   “可以。”   “我们不去投胎,你不要出卖我们,如果阴吏真的来抓我们了,我们认命便是。现在,过一天,算一天。”   “可以。”   “没有了。”   “就这样?”   “就这样。”   “炎焱,萧瑶没骗我们,你帮她吧。”谢凌鸢在炎焱耳边轻声说道。   他又缓步走到萧瑶面前,“只是萧姑娘,你不恨我了么?”   萧瑶摇摇头,轻叹一声,“我现在有了赫连,才发现什么都不重要了。人只要享了一天的福分,之前吃过的苦,埋下的恨,就都没必要记得了。总不能让这些,拖累了我的幸福。”   谢凌鸢微微一笑,“萧瑶,你能这样想,我真的感激不尽。谢谢你原谅我。”   “我没原谅你,我只是朝不保夕,懒得再理你,浪费时间罢了。谢凌鸢,你给我记住,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谢凌鸢笑笑,“好,凌鸢记住了。”   谢凌鸢转身对炎焱说道,“炎焱,我们走吧,别让赫将军一个人等急了。”   炎焱点点头,“萧姑娘,带路吧。” 第41章 宽容   “赫将军,几日未见,你便成了断头鬼了。可惜我眼盲,看不见你现在什么模样,一定很有趣。”谢凌鸢笑眯眯地说道。   “谢凌鸢?你少胡说八道!我何时见过你?”   谢凌鸢捂嘴轻笑一声,“我倒忘了,你不记得了。”   赫连见他依旧是生前那副妖媚姿态,他一生戎马,见不得男人这般阴柔媚骨,自然气不打一处来,“谢凌鸢,你这个煞星,我怎么死了还能看见你这个祸害!”   谢凌鸢轻哼一声,“你这幅臭脾气,难怪死得这么惨!”   “你...”   炎焱忙把谢凌鸢拉到身后,轻刮了一下他鼻子:“你呀,屡教不改。”转身对赫连正色道:“赫将军,你知道的,我夫人就是牙尖嘴利了些,并无恶意,我替他给您赔不是。”   “夫人?”赫连震惊道,“你们是...”   炎焱将“夫人”二字故意说重了些,谢凌鸢心花怒放,也有意气气赫连,从背后环抱住炎焱的腰,探出头来,冲赫连坏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谢凌鸢!我没想到,你做了鬼还如此不知廉耻!”   “赫郎!”萧瑶生怕惹怒了炎焱,忙轻声劝阻住他,“他们是来帮我们的,你客气些。”   谢凌鸢非但不气,还哈哈笑了出来,“赫将军,你知道么?你连骂我的话都一模一样呢。”他又转向萧瑶,嫣然一笑:“无妨,萧姑娘,我活着的时候,赫将军天天骂我,死了之后,就再没听过了,现在想来,还有些怀念呢。”   “小鸢。”炎焱拉了拉他,柔声道:“莫要胡闹了,我们办正事。”   谢凌鸢冲他哼了一声,撅了噘嘴,不再说话。   炎焱的神情恢复严肃,看了看萧瑶,萧瑶冲他点点头,炎焱意会,对赫连道:“赫将军,我要开始了。只是这缝魂术,我许久不用,不敢保证成功,而且…会很疼。你准备好了么?”   赫连虽厌恶谢凌鸢,但对炎焱还算有礼,知他是来帮自己的,朗声笑了笑,”无妨,阴吏大人,您尽管一试,我赫连天不怕地不怕。”   “好。”炎焱干脆地回答道,扭头对身后的萧瑶说道:“萧姑娘,你和小鸢站远些,莫要伤了你们。”   萧瑶听话,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便挪不动了,她眉头微蹙,眼神仍是死死盯着赫连,不愿移开分毫。   谢凌鸢感知到萧瑶的担忧不安,又拉着她的胳膊,向后拽了好几步。萧瑶直到都要看不清赫连的五官,才依依不舍地扭头,一把抓住谢凌鸢的手臂,惶急地问道:“谢凌鸢,炎焱他..他能行的,对吧?”   谢凌鸢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萧瑶竟会在他这里寻求安慰,他轻轻拍了拍萧瑶的手背,微微一笑,“嗯,他手可巧了,放心。”   萧瑶心下稍宽,叹了一口气,放开了谢凌鸢的手臂,又转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那影影绰绰的微光。   “谢凌鸢,以后...我们还会再相见么?”   谢凌鸢有些意外,萧瑶会突然对他讲话,他笑了笑,“怎么,舍不得我?”   萧瑶不理会他的调笑,自顾自地说着,“有些话,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   “那你说,我听着呢。”   萧瑶看着前方,淡淡地说道:“谢凌鸢,从前,我是羡慕你的。”   “我?”   “嗯。我总以为,你活出了最自在的自己。明明所有人都厌恶你,唾弃你,你却依旧我行我素。放浪形骸也好,自甘堕落也罢,你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你肯定不知道,我从未讨厌过你。”   谢凌鸢有些震惊,他生前压抑着满腔的仇恨苟活着,他不能独自忍受这样的痛苦,因此他要让世人也恨上他。所以他玩弄着,浪费着,满不在乎地消耗着那幅残躯和生命。他从未想过,这世上,除了觊觎他的肉体,还有容得下他的人,哪怕这个人误会了他的初衷。   “萧瑶...”   萧瑶摆摆手,“你别说了,你想说我错了,是不是?”她笑了笑,“我看到炎焱那刻,我才知道,那才是真实的你,也是从那时候,我就发觉,我想错了。你谢凌鸢活着的时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徒。”   谢凌鸢哈哈笑了两声,“说的好!”却又突然沉默了下去。   “萧瑶,谢谢你。”   萧瑶轻叹一口气,“谢凌鸢,别再说谢谢,也别再说对不起。”   “好。”   “可我到底做不到你那么狠心。”萧瑶终于扭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给你下蛊虫的事,即便我恨透了你,我也不忍心。我参与了,我知道我没错,可我仍觉得我罪恶。”   “我知道。”   萧瑶有些吃惊,“你知道?”   “嗯。”谢凌鸢勾着嘴角,仰头冲着月亮,“萧瑶,你真善良。”   萧瑶自嘲一笑,“有用么?”   谢凌鸢敛起笑容,朝着炎焱的方向,认真地说道:“我以前一直觉得良善无用,人善人欺,任人宰割。直到遇到他,我才知道,罪恶或许能改变世人,扭转秩序,却永远无法使我真正解脱。我可以把别人推向万劫不复,却依然摆脱不了我自己的桎梏。”   “所以,萧瑶,你的良善的确拖累了你,但却让你坦荡通明,你相信我,这比什么都重要。”   萧瑶平淡地笑了笑,低头不语。   “不过,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我说了,我不像你那般怙恶不悛,我一生没做过坏事,现在做了一件算不上坏事的坏事,那我也要求个心安。”   谢凌鸢莞尔,“那现在,安了么?”   “嗯。”   “萧瑶,你能对我说这些,我真的很高兴。”   萧瑶看向谢凌鸢的侧脸,认真端详着,没有变,连那枚红痣都没变,但他就是不一样了。   “谢凌鸢,你能遇上炎焱,你能变成现在这样幸福,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替你开心。之前我对你们说的气话,那是我疯了,你别介怀。”   谢凌鸢怔了一下,他不想承认,他感动了。他本以为他不需要被任何人宽容,不需要被任何人原谅,这样反而破罐破摔,活得舒坦。现在,他真的第一次,感到无以复加的羞愧,而且这羞愧,怕是要背负一辈子了。萧瑶了解他,所以原谅他,这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萧瑶,你真的长大了。”   “那是自然,我都二十四了。”萧瑶释怀一笑,突然定睛一看,拉了拉谢凌鸢,急道:“谢凌鸢,那边的光好像灭了,是不是可以了?快!我们过去!”   不等谢凌鸢回答,萧瑶便心急如焚地跑了过去。   “赫郎..”萧瑶看着站在面前的英挺男人,激动地说不出话。赫连面色苍白,颈上有一道极淡的白色疤痕,额头上一层薄汗,显是方才因怕萧瑶担心,强忍了疼痛。但他眉眼中尽是笑意,不见一丝苦痛,只有如获新生的幸福。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微笑着,一辈子的话,不急于这一时说。   “炎焱,谢谢你。”   炎焱笑了笑,“举手之劳,萧姑娘,你能放下,我和小鸢..”炎焱下意识地去揽谢凌鸢,却发现谢凌鸢不在身边。要说的话戛然而止,炎焱猛地回头,遥目远望,空无一人。   炎焱的心瞬间如坠冰窟,焦惶如焚,他拉住萧瑶的手臂,吼道:“萧姑娘,小鸢呢?!”   炎焱的瞳仁染上一丝暗红,萧瑶有些害怕,颤声道:“我不,我不知道啊…刚..刚还在呢..”   炎焱晃了晃头,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松开萧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猛地拉住:“你说,蛊虫呢?还有,你说小鸢的事,是有人告诉你的,谁?”   “那是一个鬼城,荒无人烟,就在这附近。拿来蛊虫的也是阴间的人,他不说是谁,我也不认识,只知道他对你的事了如指掌。”萧瑶心中有愧,低声说道:“我,我对谢凌鸢的恨意不够,养不了蛊虫,我只…喂给了一些血液。那鬼蛊,养在了鬼王身上。”   “鬼王?”炎焱惊道。   萧瑶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那城中的鬼魂怨气太重,承受不住外界阳气,出不了城,只能是那个阴间的人带走的他。”   “谁会这么恨他?”   萧瑶抬起头,欲言又止。   “说啊!”炎焱吼道。   “垚城。”萧瑶对视着炎焱的赤红的双目,声音有些激动,“里面,全是怨魂。”   炎焱怔在那里,赫连见炎焱抓着萧瑶的手臂不放,有些心急,一把拉过萧瑶,揽在怀中,对炎焱正色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谢凌鸢。”   “那垚城的百姓不知哪里得罪了他,他不知买通了谁,往城中井水里下了剧毒,一时尸横遍野。最后一把莫名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城门紧闭,瘟疫侥幸活下来的活口,也都死绝了。”   赫连愤怒地哼了一声,“你以为姚凡做这些龌龊勾当,是跟谁学的?在谢凌鸢眼里,命,从来都不是命。”   炎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这一切他都知道,谢凌鸢已经死了,生前是什么样的人只有他清楚,所以,也只有他不在乎。他只是懊悔,自责,愤怒。日子过得太幸福,让人忘了罪恶,忘了伤痛,却也忽略了危险。   “我要去救他。”   “阴吏大人。”赫连叫住要急于离开的炎焱,“我不知道谢凌鸢是如何对你说的,让你这样痴迷于他,连是非善恶都抛诸脑后。但为了这么个罪大恶极的人,值得么?”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炎焱冷冷地说道,“赫将军,后会无期,你们自求多福。”说罢唤来赤枭,朝着垚城,疾翔而去。 第42章 重逢   垚城。   车水马龙,十丈软红尘。   这里虽同是地处漠北,但城中之人颇擅经商,与外族之人互通有无,也与蛮人暗通款曲,是故在饥荒战乱年代,这里的人依旧丰衣足食,不愁温饱。   谢凌鸢九岁被卖到这里,十二岁时失了身。炎焱也是在那一年,又见到了谢凌鸢。   三年了,炎焱时常想起那双眼睛,他见惯人间冷暖,早就应该心如磐石,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放不下。他好不容易抑制住的去看那个孩子的冲动,被赤枭的一声长鸣彻底击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构造了结界,终于见到了那个人,只是,差点便认不出了。   “大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三年,出挑了很多,眉目更似精雕细琢,眼睛依然幽深而明亮,足够把哀伤掩藏。只是眼角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红痣,红得刺目。   孩子怀中抱着一把古琴,对炎焱灿烂地笑着,却不再天真,任他如何掩饰,还是掩盖不了那一丝风尘。   那孩子瘦得可怜,炎焱料定他吃了不少苦头,但还是勉力一笑,手轻轻拍了一下孩子的肩膀,“二蛋,过得好么?”   触碰到了身上的伤口,孩子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冲着炎焱眯眼笑着:“好啊。大哥哥,我现在学会写字、弹琴、唱曲儿了,我还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叫谢凌鸢。”   “谢凌鸢?”   “嗯。我亲爹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账房先生说,鸢是一种鹰,这名字是凌空高飞的意思。”孩子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仿佛一个名字的可笑含义,便能让他逃过现实的残忍。   “大哥哥,这名字好听么?”   炎焱温柔一笑,点点头,“好听。”手却突然一拉,孩子那瘦骨嶙峋的后背便暴露在眼前,还有,那数不胜数的伤痕。   各种各样的,不会留疤,但足以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疼到妥协的伤痕。   孩子吓得狼狈地爬走,使劲拢着自己的衣襟,眼中尽是泪光,呜咽道:“大哥哥,你也要..要对我做那种事么?”   炎焱冲上去扶着他的肩,吼道:“什么事?哪种事?这些伤,怎么弄的?”   孩子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拼命抱着自己的膝盖,他很害怕的时候就会这样,以为把自己埋起来,别人就看不到他了。   炎焱懊悔自己的鲁莽,又有些连自己都费解的心疼,他闭目镇定了一下,脱下外袍,披到了孩子身上,柔声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孩子没有反抗,但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孩子听见四周寂静无声,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大哥哥不见了。他环视四周,也不见炎焱踪影,突然有些沮丧,他又埋下头,喃喃道:“又走了么?”几滴泪珠不争气地滴落到手背上。   突然,一阵诱人的肉香袭来,孩子惊喜地抬头,看见炎焱手里捧着一个油纸袋,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二蛋,你怎么哭了?”   “我..我以为你走了。”   炎焱有些手足无措,忙解释道:“我是去给你买吃的了,别哭了啊。”他想拍拍孩子的后背安抚一下,但想到孩子方才的反应,悬在半空中的手又收了回来,“喏,吃包子么?”   “嗯!”孩子高兴地点点头,一把接过包子,又想到了什么,“大哥哥,你吃了么?”   炎焱笑了笑,“我不用吃饭,你吃吧,都是给你买的。”   孩子开心地笑了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妈妈说,吃得多了会胖,胖了就没人听我的曲儿了,我就会饿死,所以都不许我多吃。”孩子嘴里塞着包子,含含糊糊地说道。   炎焱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抽了一下,从未有过的感觉,火辣辣的疼。“你身上的伤,是他们打的?”   孩子顿了一下,似想起了什么难堪的回忆,又低下头,温吞地说道:“前几日,我咬伤了一个贵人…被责罚的…”   炎焱双目瞬间通红,他自己都不懂为何要愤怒,这世上的压迫和不公多如牛毛,他甚至亲手造作了那些罪恶,他没资格。他告诫自己,这个孩子就是一个普通的苦命孩子,他不应该同情他,不应该怜惜他,更不应该帮助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命。他是面具师,是阴吏,是一个冷漠无心的看客,而且永远都只能是。   炎焱麻痹了自己,冷静下来,还是把手放到孩子头上揉了揉,声音却淡漠了许多,“你唤我来,所为何事啊?”   孩子愣了一下,带着哭腔,支支吾吾地说:“大哥哥,你也…讨厌我了么?”   “怎么会!”炎焱急道。   他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蹲在孩子面前,努力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不能依赖我,也不能觉得我会对你好,因为我不会。而且,你会忘了我,这没有意义,你明白么?”   孩子迷茫地看着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那双无辜的眼睛令炎焱手足无措,甚至,无地自容。   他轻咳了一声,“那个,时间差不多了,吃好了么?吃好了咱们办正事。”   “吃好了。”孩子放下包子,乖巧地说道。   “那你说,要做什么?”   “我...我马上就要接客了。”孩子凝视着他,“我其实...都接过几次客了,但我..我不想…”孩子站起身来,小心地拉了拉炎焱的衣袖,“大哥哥,我想让那些贵人们高兴,我不想再挨打了...”   炎焱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无济于事,不平又无非虚伪,无论怎样,他都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他要亲手,给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虚情假意,阳奉阴违。地狱里的人,永远摆脱不了与生俱来的罪恶,甚至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到头来,还是只能说一个字:   “好。”   孩子笑了笑,“谢谢你,大哥哥。”   炎焱不舍离去,孩子缓缓睁开双眼,“阴吏大人,你还没走?”   炎焱怔愣了一下,苦笑道:“不叫大哥哥了啊?”   “嗯。你我地位悬殊,凌鸢,高攀不起。”   炎焱的心仿佛被抽空了,但他仍强装镇定:“你在怨恨我么?”   谢凌鸢笑了笑,“不会。我恨你做什么?你说了,我又不会记得你。你对我好,难道我就不会走这条路了么?你看,我活下来了,还学会了弹曲儿,这不是挺好的么?人要知足,是不是?”   “是么...”炎焱只觉得喉咙苦涩,可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不用再关心,只是责人和面具师的关系,把一切撇清,互相需要,不留感情。   “那我走了,你...”炎焱都不敢直视谢凌鸢那双洞彻的眼睛,偏过头,“好好活着。”   谢凌鸢没有回答他,只是抱着琴盈盈走过,在他面前行了个礼,“大人,想听曲儿么?又要分别,此后不知何时还会相见,我给您弹一曲可好?”   炎焱看着谢凌鸢,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那个“好”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只是他反应过来时,哀戚的拨弦声已经缓缓流淌在结界里了。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离乡背井,郁郁累累。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好听么?”   “好听。”   “前两日,一个姓姚的先生教我的,他也不做别的,就只听曲儿。”谢凌鸢冲他笑了笑,眼神中竟生出一丝媚态,“大人,以后我弹曲儿,怕是千金难求了,今日您真是赚了呢。”   炎焱心中百转千回,苦涩地说道:“你莫要这样说话了,你才十二岁啊。”   谢凌鸢愣了一下,淡淡地笑道:“是啊,我居然都十二了。”   “大人,有缘再见吧。”   炎焱站在那里,心中千言万语,却哑口无言。   “好。”   炎焱希望,给谢凌鸢的结界,再也不要打开。不是他不忍,而是他无颜。   时间长了便会淡忘了吧,这份愧疚,这份恻隐,都会烟消云散。   可谢凌鸢告诉他不会。   谢凌鸢变本加厉地践踏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炎焱很想见到他,不敢见到他,不得不见到他。看着他日夜笙歌,看着他熟稔的赔笑言欢,他成了垚城最上不得台面的污浊,可又被那些台面上的人你争我夺,只为买他一笑。他就是这样,一边被厌弃着,鄙夷着,一边被这些厌弃鄙夷他的人渴望着,需求着。谢凌鸢早就学会,当道德和欲求不对等时,人,要么虚伪,要么下贱。   直到他十五岁被蛮人掳走,遭受了羞辱欺凌,却仍然如此坚定地相信着。他不觉得折磨,但炎焱就要受不住了。   谢凌鸢赤身露体,见了炎焱,也不羞愧,他颤颤巍巍地向炎焱走来,目中含雾,嘴上却挂着柔媚的笑意,“大人,你也想要我么?凌鸢可以给你,当做报答,你莫要嫌弃啊。”   “谢凌鸢!”炎焱手掌抬起,却无论如何都挥不下,他没资格,教训一个竭力活着的人。   炎焱脱下外袍披到他身上,“适可而止吧。”   “如果能停下,我会继续么?但你说,我有的选么?不戴面具,我反抗的了我的命么?戴了,我对着那太子笑笑,伺候好了,说不定他就将我放了。”   “活着有那么重要么!”炎焱吼道,“如果活着就要糟蹋自己,那你干脆不要活啊!”   “有!”谢凌鸢倔强地看着炎焱,颤声道:“你觉得我苟且偷生是不是?可我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啊!虽然我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但若要我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   “我死了,谁会记得伤害过我?谁会忏悔?谁又会受到惩罚?他们会把我弃尸荒野,然后去践踏下一个蝼蚁!我知道,我命如草芥,我会死的,但我总要找些殉葬,”谢凌鸢的眼神冰冷而凶恨,怀着悲壮的愤恨,他勾起嘴角,淡淡地说着,“免得我一个人下了地狱,太孤单寂寞。”   “小鸢...”炎焱心如刀割,他把手轻轻放到谢凌鸢颤抖的肩上,轻轻将他拥入怀中,谢凌鸢没有抗拒他,抓着他的衣襟崩溃地痛哭着,口中期期艾艾地喊着“帮我...帮我...”   除了那个无力的“好”字,炎焱又能说什么。   那一天,谢凌鸢告诉炎焱,他喜欢小鸢这个名字。   在垚城的六年,足够让一个孩子长大,也足够让仇恨侵蚀入骨。   即便他长大了,也只有十五岁。 第43章 垚城   垚城。   寒冷、肃杀、阴暗。这座城,见不得太阳。   五年前,全城男女老少,死于非命,无一幸免。   谢凌鸢憎恶这段回忆,也憎恶曾经的自己,所以他要不惜一切代价,用最残忍,最肮脏的方式,毁掉这里的一切。   谢凌鸢被缚着,跪在地上,动惮不得,黑发遮面,虚弱又憔悴。碧簪藏于怀中,谢凌鸢想着自己的爱人。三个月大限将近,他竭尽全力维持着清醒。他要等,他相信,炎焱会来找他的。   “那个傻子现在肯定急疯了。”谢凌鸢想到炎焱,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谢凌鸢,死到临头了,你还有脸笑!”宋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谢凌鸢哈哈大笑,“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老不死的。怎么,宋大人一把年纪了,那些嗜痂之癖,还有么?”   “你…我杀了你!”说罢拎起谢凌鸢的头,便要向地上撞去。   “住手!这人我要留着。”   熟悉的声音传来,谢凌鸢的耳朵轻微地动了动,笑道:“我当是谁在那里故弄玄虚,原来是炎炽大人啊,哦不,我倒忘了,已经不是大人了。”   炎炽最恨人揭他被逐出煜熠宫的丑事,顿时怒火中烧,“谢凌鸢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谢凌鸢哂笑道:“对不起炎炽,我还真是这么以为的,起码你现在不会杀我。不然你也不会阻止他,是不是?”   “这鬼王是你自封的吧,真是猴子称霸王,你一个被废的阴吏,倒在这里当起地头蛇来了,你不觉得可笑么?”   “你给我闭嘴!”炎炽一掌将谢凌鸢扇倒在地,揪起他的头发,愤恨地说道:“我倒要看看,这鬼蛊发作时,你还能不能嘴硬!”   谢凌鸢轻哼一声,“炎炽,你可想好了,这鬼蛊一旦发作,我便会昏睡不醒,到时候,冥瞳可就没用了,你这劫,该度不了,还是度不了。”   “度劫?你以为我抓你,是为了度劫?”炎炽冷笑一声,“离了煜熠宫,夺情炼具之术便无法继续修炼,这劫本就度不了,我死定了,你明白么?”   谢凌鸢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啊,那我真是替你遗憾啊。那你为何不杀了我啊?”   “为何?”炎炽捏着他的下颚,在他耳边奸笑道:“我等炎焱啊。”   “哈哈,炎焱杀不了我,因为蛊虫在我的身体里,杀了我,蛊虫就没了,而诅咒也就永远无法破解了。不过...”炎炽见谢凌鸢面色闪过一丝慌乱,脸贴近谢凌鸢的面颊,阴森森地说:“谢凌鸢,你猜猜,那个废物为了救你,会不会答应我一些条件呢?”   “你想让他死么?”   “不不不,他死了多没意思。”炎炽笑笑,“让你们互相看着彼此受罪,不是更有趣?更何况,你莫要浪费了这冥瞳之身,炎焱到时会有多痛不欲生,你定能感同身受。”   “你到底想做什么?”谢凌鸢挣扎着站起,又被炎炽狠狠按了下去,“不做什么,这蛊虫你已经感受过了,我想着,既然他那么爱你,定会愿意替你承担这份苦楚…”炎炽轻挑了一下谢凌鸢的下巴,“是不是?”   见谢凌鸢怔在那里说不出话,炎炽拍了拍谢凌鸢的脸,“所以,我和这垚城中的鬼魂是各取所需,他们要你痛苦,我要炎焱痛苦,就是这么简单,你想的太复杂了。”又转头对宋智说道:“你们想干嘛就干嘛,但别弄死他,等我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会让你们杀了他。明白了么?”说罢放开谢凌鸢,插着手站到一旁,得意地笑着。   宋智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看向谢凌鸢,眼神凶残至极。他一脚将谢凌鸢踹翻,又追上去踩到他的脸上,狠狠地碾压着,吼道:“谢凌鸢,我宋家七十二人,都被你害死了!我恨不得把你剥皮抽筋,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哈哈哈,咳咳…”谢凌鸢被他那凶狠一脚踹得喘不过来气,口中腥辣,猛咳了几声,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宋大人,你真是老糊涂了,连家里几口人都记不清了…”他勾舌舔去了嘴角的血,邪魅一笑:“是七十三口。”   宋智恍如晴天霹雳,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许久,一把拽起谢凌鸢的衣襟,怒视着他紧闭的双眼,哑声道:“你…你这个畜生!你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简直禽兽不如!”   “宋大人!我就是禽兽!”谢凌鸢任他辱骂自己,不卑不亢地说着:“你莫要忘了,你当禽兽的时候,我也才十二岁。”   “我是想给他条活路啊,所以才让他进了窑子。”谢凌鸢轻佻地咬了咬嘴唇,难掩笑意,“但他自己不争气,没有我那活下去的本事,伺候不了达官贵人,最后没能耐就死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你…”   “不用客气,都是跟你学的。说到底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知道,人命如草芥,可以随意糟蹋。”   宋智怒不可遏,他惶急地向周围看了看,对手捡起不远处的铁棍,对着谢凌鸢的身上砸去,谢凌鸢忍着疼痛,纵声大笑,宋智更加气急败坏,举起铁棍又要砸下,却一把被炎炽拉住,甩了出去。   “稍安勿躁,再忍忍。”   这话说得轻松,却带着一份威严。宋智惧怕炎炽,只得强压着怒火,把铁棒重重地仍落在地。   “谢凌鸢!宋智与你的怨仇与我们何干?为何就连平头百姓你都要赶尽杀绝!”   “诶?这还有人呢!我还当你们真的让宋大人替你们出头呢!”谢凌鸢勾唇一笑,“谁说话呢?我认识你么?”   “我叫牛风,只是个屠夫,你当然不认识我!”   “那你认识我么?”   “你干得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传遍全城,谁会不知道你!”   “哈哈哈...那就怨不得我了,我的丑事,你们全知道,当然得死了!”   谢凌鸢笑意盎然,“不过,这伤风败俗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他们见了我流口水,不怪自己嘴馋没出息,你倒怪起我这饭香,这是什么道理?可真是委屈我了呢!”   谢凌鸢就是这样的人,他人越说他妖媚害人,他便越要做出一副风流蚀骨的模样。他抬起头,微微挑起一边嘴角,巧笑倩兮,猩红的痣映衬着邪魅乌黑的睫毛,直能把人的魂魄勾了去。   牛风一时看呆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了反应。宋智站在谢凌鸢身后,看到这个场景,马上怒吼道:   “眼睛,他的眼睛!肯定是个邪物!”   “是啊,眼睛一直闭着,谁知道真瞎假瞎?” 牛风被宋智这一吼,瞬间惊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丑态,急于挽尊。他有些慌乱地喊道:“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鬼东西!”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箭步冲上去,骑在谢凌鸢身上,硬生生地扒开了他的眼皮。   刚刚还噤若寒蝉的其他人此时便如同觉醒了一般,一拥而上,一个个都破口大骂,对着谢凌鸢拳打脚踢起来。谢凌鸢眼中的伤口早已愈合,连上了眼中的皮肉长在了一起,现在硬生生被扒开,顿时献血直流。他无肉身,对疼痛本是迟钝些,但这双冥瞳,连着他的所有感官,痛苦瞬时便放大了无数倍,顿时痛不欲生。   谢凌鸢听着周遭的污言秽语,感受着这些人折磨他的快感,心中冷漠地嘲讽,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变,胆小怕事又爱随波逐流。即便这些人都是因他才无辜遭受灭顶之灾,但他谢凌鸢哪怕有一丝机会,也绝不会吝惜自己的恶意。他就是厌恶这些人,厌恶这些命不在自己手上的蝼蚁,从前厌恶,害死他们之后,更加厌恶。他不能输给这种人,更不能重新变回这种人。所以他咬着牙,就是不让自己出半点声音,就快要疼昏过去。   “小鸢!”   一条火链在宋智脸上划过,顿时血肉模糊,另一条径直勒住牛风的脖子,直勾勾地甩了出去,戳中他的心脏,瞬间化作焦炭。   炎焱走进来,面若冰霜,双目却因盛怒变得赤红,盛气凌人,其他人见牛风的惨状,作鸟兽散,不敢靠近。炎焱冲上去解开谢凌鸢的绳索,把他搂在怀里,看着那双血淋淋的双眼,心如刀割。   “小鸢,别怕,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啊…”   谢凌鸢勉力挤出一个微笑,无力地抬手,抚住炎焱脸颊,气若游丝,“炎焱,快走..炎炽要…害你..”   炎焱紧紧地拥着他,亲吻着他的额头,“我不走,不走…别怕…我陪着你啊…”   谢凌鸢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他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抓住炎焱的手,“我不行了,炎焱,鬼蛊…鬼蛊提前发作了,你别…别管我…快走…”   “小鸢!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离开!”炎焱心急如焚,抱起谢凌鸢便走。   “炎焱!你当这里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么?我会让你轻松进来,就是因为不想让你轻易出去啊!”   “炎炽,师尊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你怎么不知悔改!”   “别给我提炎墟!”炎炽怒道,又降下声音,笑道:“你现在,比我上次见你时可厉害多了。”   “我不想同你废话,你想怎样,打架么?”   “不不不,”炎炽竖起食指晃了晃,“我也是没想到,穹苍派真的愿意把这镇邪丸给你,不过,沈墨白没告诉你么,一旦药效过去,虫蛊会迅速复发,迅速到什么程度呢…”炎炽笑了笑,用下巴努了努谢凌鸢的方向,“你看看你心上人的样子,就知道了。”   炎焱看向谢凌鸢,谢凌鸢的双手紧攥着他的衣襟,不住颤抖着,额头上滴落的汗已经把领口湿透了,他面色煞白,眉头紧锁,拼命咬着嘴唇,显然是在竭力忍受着痛苦,就要不堪重负。   “小鸢…我们马上就回家了啊。”炎焱心疼地把手臂紧一紧,又抬头怒视炎炽:“我要走,你留不得。”   “为何留不得啊,你以为我就靠这群没用的废物?”炎炽笑笑,“我只要能拖住你一炷香的时间,谢凌鸢可就真的疯了,哈哈..”   炎焱下意识地顺着炎炽的眼神的方向看去,只见几十具枯骨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朝着他走来,“你偷了师尊的御魂术?这可是禁术!”   “哼,”炎炽冷笑道:“师尊什么都只教给你和你那好弟弟,我自然要自力更生了。”   “别废话了,炎焱,一炷香,就算你的燎云再厉害,也干不掉这源源不断的枯骨吧。更何况…你现在,还召唤不出来龙吧。”炎炽幽幽地笑了笑,“怎么样,我给他一条生路,如何?”   炎焱看着怀中就要崩溃的谢凌鸢,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条件。”   “哈哈哈…聪明!量沈墨白也没告诉你,这蛊,是可以转移的。”炎炽坐下,翘起腿,“怎么样,要不要救你这姘头?” 第44章 解救   “怎么转移?”   炎炽拍拍手,笑道:“果然伉俪情深啊,真是丝毫都不犹豫呢!”   “少废话!”   “好师兄,别生气嘛。这蛊是我下的,自然也能收回,只是鬼蛊已开,必须有个载体传袭才是,你既愿意替他受罪,我便成全你。”   “你既然恨的是我,给我下蛊便是,为何要让他受苦?”   “为何?”炎炽嘲弄地看着他,“这是鬼蛊,你不愿意,我又如何下得?我不下在他身上,又如何将你引来呢?更何况…”炎炽抽了抽嘴角,“煜熠宫的人谁不知道炎焱师兄为个男娼魂不守舍,谢凌鸢对你多重要别人不知道,我可是见过的。你说,折磨他,不是比折磨你更能让你痛苦么?”   “别…炎焱…别听他的,我..我不难受..”谢凌鸢勾起苍白的嘴唇,勉力挤出一个微笑,“你别…担心…”   谁知,话音未落,谢凌鸢的身体突然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他拼命地咳嗽,止不住地呕着血,很快,炎焱的袖子便上染上了大片殷红。   “怎么样炎焱,我没骗你吧,这速度简直要多快,有多快。”   “小鸢!”炎焱奋力拥着谢凌鸢,几乎把他贴在了身上,他急不可耐,冲着炎炽吼道:“你别废话了,要怎么转移这鬼蛊?快!”   “好。”炎炽笑了笑,跃到谢凌鸢身旁,在他颈后猛地一压,再抬手,仿佛勾出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炎炽的手指虚晃了几下,口中默念了一句符咒,一只骨刀便从袖口飞出,炎炽的十指顺着刀刃划过,一股游丝缓缓汇入刀锋之中,只见那银白的刀刃逐渐被腐蚀,斑驳的锈迹层层剥落,刀面变得愈发透明,里面影影绰绰,蠕动着一个黑影。   突然,炎炽纵到炎焱身后,锋利的刀刃与炎焱的喉咙就在毫厘之间,炎炽冷笑道:“师兄,我守承诺,谢凌鸢的蛊我给他取出来了,你也别打什么歪主意,要知道,我随时都可以再把这东西给他送回去。更何况,放到你身上,你才会安心我不会害他,不是么?”   炎焱闭上双目,“来吧。”   炎炽没有说话,只是一瞬间,炎焱觉得喉咙一紧,剧烈的疼痛袭来,他说不出话,五脏六腑如同被狂轰滥炸一般,四分五裂。   炎焱胸口憋闷,但残存的意识让他紧搂着谢凌鸢,让他努力维持着镇定,可无济于事。孤苦伶仃的谢凌鸢,苦苦挣扎的谢凌鸢,心灰意冷的谢凌鸢,自甘堕落的谢凌鸢…一幕又一幕,那些他尽力忘怀却永远忘怀不了的羞愧,那些已经被谢凌鸢原谅可他自己却无法原谅的罪恶,都浮现在眼前。炎焱只觉得头痛欲裂,喷出一口乌血,意识越发昏沉,眼睛已经无法睁开,口中仍然不断喃喃道:“小鸢…原谅我…对不起…”   “炎…焱…”谢凌鸢缓缓清醒过来,他心力交瘁,无力地唤着炎焱的名字。   “炎炽,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谢凌鸢撑起身子,冷冷地对炎炽说。   炎炽坏笑一声,“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诚意?你想做什么?”   炎炽慢慢走近谢凌鸢,迈出一条腿,横跨在他身上,笑道:“你不是有冥瞳么,我现在…饱暖思淫|欲,你感知不到?”   谢凌鸢顿了一下,“我做,你就放过我们?”   “那就看我舒不舒服了。”炎炽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蹲下压在谢凌鸢的身上,挑起他的下巴,左右端详着他的脸,“谢凌鸢,我以前还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我那个六根清净的师兄神魂颠倒。看到你我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美过所有女人的男人,真叫人把持不住呢。”炎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撩开谢凌鸢的衣襟,“这不是你的老本行么?把我伺候好了,我就放了炎焱,怎么样?”说完对着谢凌鸢的唇便要吻下去。   谢凌鸢强忍着恶心,等着炎炽的欺凌,却不想突然听到炎炽一声惨叫,随后自己便被搂进一个熟悉而温暖的胸膛里。   “炎焱…”谢凌鸢喜出望外,咬咬嘴唇,一脸委屈地搂着炎焱的腰,“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炎焱给谢凌鸢紧了紧衣襟,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小鸢,别怕啊…”   炎炽捂着脸上的伤口,指着炎炎,气急败坏地喊道:“怎么会!你,你明明…”   “你那虫蛊,莫不是假的?我睡了一觉,便好了。”炎焱虽然笑着,但心中已经盛怒至极,炎炽轻薄谢凌鸢触了他的逆鳞,他动了杀心。   炎炽见炎焱的瞳孔骤然赤红,心生惧意,对着静止的枯骨念了一道诀,吼道:“快,杀了他们!”又冲到廊柱之后,一把揪出宋智,“你们这帮废物,不是要杀谢凌鸢么,快去啊!”   炎焱怒视着团团围过来的枯骨和后边跃跃欲试的鬼魂,吼道“我看谁敢!”   炎炽召出狼牙棒,冲着炎焱狠狠击去。炎焱闭上双目,口中默念,一条火链瞬间便与狼牙棒纠缠起来,另一条直冲炎炽腹部卷去,只一瞬间,炎炽的衣衫便烧成灰烬。炎炽一声尖叫,躲到柱后,喊道:“快杀了他,错过这个机会,你们永远也别想杀了谢凌鸢!”。   一圈又一圈的枯骨把炎焱层层围住,越围越紧,这些死物寄生着怨念,却没有意识,自然也没有恐惧。炎焱操纵着火链,天空中弥漫着愈发浓重的灰烬。可这枯骨,仿佛无穷无尽,前仆后继,任炎焱的火鞭再厉害,也就要没了力气。   “哈哈哈…”炎炽尖笑着,“打不完的!炎焱,你求饶吧!要怪就怪谢凌鸢当年作孽太深,这满城中的地下有多少厉鬼怨魂,你知道吗!哈哈哈….”   炎焱连眼白都染上赤红,他无计可施,只能拼死一搏,搏一搏自己的运气,搏一搏上天对痴情人的厚爱,搏一搏燎云对自己的忠诚。他紧紧拥着谢凌鸢,柔声说道:“小鸢,怕不怕?”   谢凌鸢抚住他的脸,笑着摇了摇头。“炎焱,跟你一起死了,我都幸福。”   炎焱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小鸢,我的福星,保佑我,召出我的龙。”   凝神静气,炎焱努力使自己心如止水,努力使自己忘记危难,忘记恐惧,忘记死亡,忘记逼近的压迫,忘记周遭的一切,除了要保护心爱之人的强大信念,一切都与他无关。炎焱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召唤诀,越念越慢,越念越少,直到最后,一个字也念不出了,忘得一干二净。   骤然睁开双目,目光凛冽而狠绝,“出!”   天空陡然变色,到处都是残忍的红,两条火龙穿云而出,承载着主人的愤怒,狰狞地怒吼着,气势魄人,让人不寒而栗。   “燎…燎云!是燎云!”炎炽目瞪口呆地看着两条愤怒盘旋的火龙,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惊恐地喊道:“你居然真的把燎云召出来了!”   “快跑!会被烧…”不知是谁喊的,但这话再没机会说完,便已被烧成灰烬。   燎云之火长盛不衰,鬼魂如同惊弓之鸟,却无处可逃,到处都是惨叫声和噼里啪啦的焚烧声。这座城,五年前因为谢凌鸢,被一把大火烧尽繁华,如今,没有往生,没有轮回,却还是因为这个人,再次经历同样的浩劫。   毁灭,如果不彻底,就再来一次。   炎炽左逃右蹿,炎焱的火龙对他穷追不舍。谢凌鸢感知到炎焱内心焦躁异常,忙拉住他的手臂,急道:“炎焱,你留炎炽一命,蛊虫还在他身上!”   任谢凌鸢如何呼喊,炎焱都仿佛置若罔闻。谢凌鸢突然感到手背上滴落了几滴火热的液体,慌乱地捧住炎焱的脸,“炎焱,你怎么了?..血?”   一股血腥味袭来,谢凌鸢小心翼翼地触了触炎焱的眼角,果然,尽是粘稠的血。“炎焱,快停下!你这样会伤了自己的!”   炎焱发出一声怒吼,一把将谢凌鸢推开,突然向着石墙猛冲过去。   “炎焱!你要做什么?”   一声巨响,不是石墙倒塌的声音,而是雷声。   “阿灼,阿灼来了!”   炎焱猛地惊醒过来,喷出一口鲜血,又马上昏厥了过去。两条巨龙感知到主人的涣散,终于渐渐匿了身影,没了踪迹。   柳千叶扶起谢凌鸢,调侃道:“我说你可真行,这么多人,全是你杀的啊?”   谢凌鸢无心理他,跌跌撞撞地走向炎焱。炎灼正扶着他,运了些气,不见好转,见谢凌鸢过来,说道:“师兄让赤枭唤我们来的,他方才走火入魔,情况不太好,师尊正在收拾炎炽,等他过来想办法吧。”   谢凌鸢焦虑地点了点头,摸索着拉起炎焱的手,柔声道:“炎焱,我是小鸢啊,你,你醒醒啊…”炎焱没有反应,谢凌鸢感知不到炎焱丝毫的情绪,他是真的沉沉睡去了,不知如何才能醒来。   炎墟拎着被绑住的炎炽走了过来,炎炽目光呆滞,已是没了灵气。炎墟也不理睬谢凌鸢,只是从怀中掏出那把骨刀,递给炎灼。“阿灼,你现在马上把你师兄送到穹苍去,带着这刀和炎炽这孽徒,莫要耽搁了。”他瞥了一眼谢凌鸢,“炎焱一下杀了这么多鬼魂,我去阎王那里把这里的事交待一下。”   “炎宫主,”谢凌鸢给炎墟跪了下去,恳切地说道:“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若阎王怪罪,凌鸢愿承担所有罪责,莫要牵连炎焱。”他伸出双臂,哀求道:“您把我缚了去吧。”   炎墟冷哼一声,“我倒是想把你就地正|法呢,可我那徒弟要是醒来见不到你,不知又要干什么傻事!”炎墟一把将他拽起,冷冷地说道:“谢凌鸢,我先留你一条命!焱儿要是醒不过来,我定不饶你!”   “还不快走?想你师兄死不成?”炎墟瞪了一眼炎灼,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又多了一个收藏,好开心O(∩_∩)O~~   谢谢到现在还坚持看我小说的亲爱哒们~   爱泥萌(づ ̄ 3 ̄)づ 第45章 解蛊   “小鸢!”   炎焱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敢再去想梦中的场景。   “师兄,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炎灼惊喜的声音传来,炎焱才意识到自己躺在清新安雅的房间里,尽是缕缕宁神的幽香。炎灼和柳千叶坐在床边,正关切地看着他。   “阿灼,小鸢呢?”炎焱一把拉住炎灼的手臂,急切地问道:“他还好么?他在哪?”   “我说炎焱,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家炎灼衣不解带地照料你这么些日子,都不与我亲热了!你倒好,醒来句句不离谢凌鸢,都不关心关心你这弟弟!”柳千叶在一旁挽着炎灼的手臂,阴阳怪气地调笑道。   “是我的不是。阿灼,谢谢你。”炎焱抬手拍了拍炎灼的肩。见不到谢凌鸢,炎焱的神情便不肯放松,还是沉声问道:“阿灼,小鸢他…”   “谢凌鸢他被阎王抓了,关起来了!”柳千叶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那些鬼魂是我烧死的,关他何事?”炎焱急道,“不行,我要去找他。”说罢便要下床。   “叶子,你又胡闹!”炎灼一手将炎焱按回床上,一手捏了捏柳千叶的鼻子,嗔怒道:“小心我把你这假鼻子捏掉!”   柳千叶一巴掌把炎灼的手打掉,嘟了嘟嘴,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轻哼一声,往床边一坐,气道:“你那宝贝疙瘩在药房给你煎药呢,好着呢!”   “药房?他眼睛看不见,烫到他怎么办?”炎焱拉开炎灼的手臂,又要起身,便又被炎灼按了回去。   “师兄,小美人儿他比你想得要厉害的多,也坚强得多。他眼盲不假,可他什么都能做,你莫要把他当成小孩子了。”   “我知道他坚强,可他就是太坚强了,才会一个人吞咽了所有的苦,最后把自己伤得千疮百孔。”炎焱看着炎灼的双眼,认真地说:“所以我不想再让他坚强了,我想有我陪着他,他能脆弱,能任性,能害怕,能哭,也能笑。”   “师兄…”炎灼有些动容,炎焱把谢凌鸢当做自己的命,从前他不理解,现在他有了爱人,甚至有些羡慕。任何波折,冷眼,谩骂,都阻止不了炎焱奔向谢凌鸢的心,反而让感情愈发动人深刻。   炎灼冲他宽慰地笑笑,“小美人儿他爱你,自然想要为你付出,这药是他自己要去煎的,楚天栩陪着他呢,你放心吧。”   “是啊,炎焱,他都能杀那么多人呢!可见他多厉害!你就别担心了。”柳千叶本想缓和一下气氛,但他向来口无遮拦,即使没有恶意,说出的话大多也不中听。见炎灼瞪了他一眼,连忙住嘴,吐了吐舌头,拉住炎焱的胳膊,陪笑道:“炎焱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嫌弃谢凌鸢,你莫要生气啊。”   “叶子!”炎灼一把拉起他,把他推出房门,“你给我回房好好呆着去!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柳千叶不仅不恼,反而娇笑一声,轻轻地勾住炎灼的脖子,微一挑眉,咬了咬嘴唇,双目含情地看着炎灼,柔声道:“那奴家就在房中等着相公狠狠教训我了。”手指在炎灼的鼻尖一点,“可莫要迟了。”莞尔一笑,顾盼生姿地走了。   炎灼扶额轻叹一声,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炎灼转过身往房里走,一头撞到了炎焱身上,想到方才的样子都被炎焱看到了,瞬间面红耳赤,心虚地说道:“师,师兄,不是让你好好躺着么?怎么不听劝呢!”   炎焱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目光带着一丝恳切,“阿灼,我想小鸢,我想看看他,行么?”   炎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美人儿见了你一定很高兴,走吧,咱们找他去。”   “再加点柴,慢慢扇。”   楚天栩将一把蒲扇塞到谢凌鸢手中,盘膝坐到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炉火前忙活的谢凌鸢。   “楚师兄,你盯着我做什么?”   楚天栩被发现了也不在意,“你真厉害,这都能感觉到。”   “不是感觉到的,是我猜的。”   “哦?为什么这么猜?”   谢凌鸢回过头冲他一笑:“你觉得我不一样了,是不是?”   楚天栩将双臂枕在脑后,往地上一躺,长叹一声,“是啊,冯师叔收留你的时候,你战战兢兢地,不让别人碰你。这里是仙门,我还道他捡你这么个没用的肉身凡胎做什么?”   谢凌鸢吹了吹火,放下蒲扇,抱膝坐到了楚天栩身边,“那你现在明白了么?”   “不明白。”   “你明白,不能说。”   楚天栩偏头看向他,谢凌鸢很瘦,瘦到隔着衣衫都隐约能看到椎骨,他抱着膝,安静地坐着,三十多岁了,看起来还像十七岁时一样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伤害,伤害了,又忍不住会愧怍。   “对不起。”   谢凌鸢笑了笑,“没关系,楚师兄,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当年若不是你求情,我恐怕死得更早些。这世间之事,总要有所权衡取舍。更何况,你愿意信我,我很感激。”   “那件事,你会说出去么?”   谢凌鸢摇摇头,“不会。过去的丑事,现在追究,太累了。我都死了,早该放下仇怨,别人欠我的,我欠别人的,都到此为止吧。好容易天下太平,我只求炎焱能醒来,陪着他,好好过日子。”他自嘲地笑了笑,“况且,我说了,若是有人信,也不会是这般结局了。”   “是啊。”楚天栩轻叹一口气,笑道:“你可真是炎焱的福星,这蛊不仅没伤了他,反而激发了他体内燎云护主的潜能,让他功力飞升,这样看来,不用你替他死,破劫也是有望的。”   谢凌鸢一怔,“你怎么知道?”   “秘密。”   谢凌鸢嫣然一笑,“楚师兄,你为何关心炎焱,你那日又是如何求得沈掌门赐药于我,还有这破劫之法,你的秘密还真多呢。”   楚天栩撑起上身,眯起眼看着炉子里的荧荧火光,若有所思。   “谢凌鸢,我不说,你也不说,不是挺好的么?”   “放心,我们都有要守护的人,欺瞒着对方,不一定是坏事。只是楚师兄,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你这样,不辛苦么?”   楚天栩抿了抿嘴唇,苦涩地笑了笑,“辛苦,甘之如饴。”   他突然噗嗤一笑,“谢凌鸢,你那么个风骚蚀骨的人,怎么会喜欢炎焱这样的木讷人?”   “难道楚公子觉得,我这样的人,还会想要什么轰轰烈烈么?”   楚天栩想了想:“也是。”   “在旁人眼里,炎焱他是无趣了些,但我不这么想。我漂泊了那么多年,只想要一份脚踏实地的安然,而炎焱给了我这份踏实。他把所有温柔都给了我,知冷知热的,我只有跟他在一起,才会觉得生活有了温度,有了期许,也有了乐趣。”   楚天栩哈哈一笑:“谢凌鸢,我得谢谢你,你这么个人都能让炎焱捂热了,我就觉得不是那么遥遥无期了。”   “我跟那人不一样,你心里清楚。我曾经是渴望温暖而不得,而那人根本就是喜欢冰冷。你比炎焱可悲多了。”   楚天栩黯然,“是啊,我自欺欺人罢了。”他马上又恢复那副嬉笑模样,用力推了一把谢凌鸢的肩膀,“我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谢凌鸢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稻草,“我谢谢你,顶着流言蜚语,让我进了你们穹苍的药房重地。毕竟,我可是罪人。”   “你知道就好。”楚天栩白了他一眼,也站起身,把地上的蒲扇捡起塞回谢凌鸢手中,“时辰差不多了,再去扇扇去。”   “小鸢。”   蹲在地上的谢凌鸢猛地起身,激动得连笑都来不及,“炎焱…”   炎焱扑过来,将他牢牢拥入怀中,恨不得将他揉进身体里,“小鸢,想我不想?”   “嗯!”谢凌鸢在炎焱怀中用力地点了点头,紧紧地回拥住了他。   “咳咳..”楚天栩假咳了两声,“那个,虽然我觉得我这会儿插嘴不太合时宜,但是,那个,药快糊了。”   “啊!我的药!”谢凌鸢恍然,推开炎焱,手忙脚乱地收拾药炉。炎焱静静地从背后拥住他,手掌裹住谢凌鸢端着药炉的手,把着他的手,将药缓缓倒入碗中,放下药炉,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   “你慢点,烫..”   炎焱笑笑,在他唇上一啄,“不烫,甜的。”   谢凌鸢面露羞红,低头不语。   “那个,咳咳,炎焱,我不想打扰你们,但有几句话我得嘱咐你一下。”   炎焱这才意识到楚天栩的存在,马上对他作了一揖,“楚公子救命之恩,炎焱还不及报答。”   “不必不必,我没同你说虫蛊是可以转移的,是怕你做傻事,你不怪罪我吧?”   “楚公子是为我好,我知道。”   “那就好。炎焱,现在炎炽体内的蛊毒已被师尊逼了出来,他已是废人,师尊派人将他送到地府由阎王发落了,那蛊虫也被特制的药液浸泡着没了毒性,你们可以放心了。”   “沈掌门的大恩,炎焱无以为报,我这就去拜会。”   楚天栩忙阻止道:“不急!我师尊脾气怪得很,我先跟他通报一声,他若是想见你,你再去不迟。”   “好,有劳楚公子了。”   楚天栩一拍脑门,想起了什么,拉起炎焱的手腕,给他号了号脉,急道:“我就说我忘了点什么,这蛊在你体内与你的燎云激斗,消耗了你不少火力,你得去后山的药泉里泡着去,泡够七天,不可间断,明白么?”   炎焱看着他焦急的神态,有些诧异,但知他是关心自己,心下感激,又对他拜了拜,“炎焱知道了,定遵循楚公子的嘱托。”   “行了行了,哪那么多礼数!”楚天栩摆摆手,不小心瞥见坐在门口石阶上的炎灼,“这是…”   “哦,这是我师弟,炎灼。”炎焱冲炎灼喊道:“阿灼,快来,拜会楚公子。”   炎灼听到师兄叫自己,立马起身走了进来,坏笑道:“怎么着,跟小美人儿亲热完了,想起我来了?”   炎焱抬腿踹了他一脚,“没大没小的!这是楚公子,沈掌门的嫡传弟子。”   炎灼对楚天栩恭敬地行了个礼:“楚公子。”   楚天栩盯着炎灼,声音有些激动,“你就是炎灼?都这么大了。”   “楚公子…认识我么?”   楚天栩一愣,干笑了两声,“哦不,不认识,谢凌鸢跟我说的,是不是?”   谢凌鸢笑了笑,“嗯,方才闲聊就说到你了。”   炎灼马上来了兴致,“小美人儿,你都说我什么了?”   “说你娶了个悍妇。”   “你才悍妇呢!”炎灼刚想再挖苦两句,突然想起柳千叶还在房中等着他,想到回去迟了那人生气的样子,不知自己又要受多大的罪。炎灼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一边往外跑一边慌忙说道:“那个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啊。”说完便没了踪影。   “楚公子,我这弟弟被我惯坏了,没有礼数,我替他向你赔罪。”   “不会,我也不是什么讲礼数…”   楚天栩突然没了声音,炎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沈墨白如同冰塑一般站在那里,面若寒冰。他微微抬起手,指了指炎焱和谢凌鸢,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过来。”便转身离开。   炎焱搂着谢凌鸢是手臂紧了紧,捏了捏他的肩膀,“别担心,我们一起过去。”   “嗯。”谢凌鸢冲他笑了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一章过渡章,所以比较平。。。 第46章 嫉妒   “师尊…”   “你出去。”   楚天栩不敢违抗师命,只得诺了一声退了出去。   沈墨白凝视着谢凌鸢,半晌不发一言。炎焱和谢凌鸢记得楚天栩说过的话,也不敢随便出声,只得安静地站着,等着沈墨白发话。   忽然,沈墨白身影一闪,倏然跃到谢凌鸢面前,将两只手指压到了谢凌鸢的眼睛上。   “沈掌门!”炎焱不解沈墨白的意图,生怕他因迁怒而伤及谢凌鸢,忙拉住他的手臂,急道:“人都是我杀的,跟小鸢无关!求您莫要伤他!”   沈墨白侧目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抽出炎焱握住的衣袖,冷冷地说道:“与我何干?”   “炎焱,沈掌门不会伤我,你别担心。”谢凌鸢笑了笑,“对吧,沈掌门。”   沈墨白眯了眯眼睛,突然手指发力,撑开谢凌鸢的眼皮,谢凌鸢疼得忍不住叫了一声,后退了几步,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指缝中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小鸢!”炎焱忙冲上去拥住他,“沈掌门,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墨白对炎焱的愠怒毫不在意,依旧冷淡地说道:“打算瞒到什么时候?等着烂么?”   “沈掌门慧眼如炬,凌鸢瞒不住您。”   炎焱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心疼又自责:“小鸢,都是我不好,什么都不知道。”   谢凌鸢笑了笑,“呆子,你刚醒,能知道什么?况且也没有很疼,我也没当回事,以为过几日就好了。”   “你又逞强!”炎焱有些气恼,又不忍心发脾气,轻轻拿开谢凌鸢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柔声道:“来,我看看。”他缓缓往谢凌鸢的太阳穴中注入一股暖流,“好点了么?”   谢凌鸢握住他的手,宽慰地笑了笑:“不疼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可不信你了。”   “伤风败俗。”   沈墨白漠然吐出四个字,从袖口甩出一个透明的小琉璃瓶,“每日一次,好了为止。”   炎焱忙接住小瓶,愣了一下,感激地看向沈墨白,“沈掌门...”   沈墨白挥挥手打断他,示意他不要再说,“出去。”   “沈掌门既然厌恶我,为何还要救我?”   “我做事一向有始有终。”   沈墨白坐回榻上,平淡地说了一句,便阖目不再多言。炎焱还是恭敬地给他行了一礼,抱起谢凌鸢告退了。   炎焱将谢凌鸢抱回房间,让他躺到自己的腿上,从瓶中捻出一点粉末,一边小心翼翼地敷到他的眼睛上,一边关切地问着:“小鸢,疼不疼?”   谢凌鸢笑了笑,“不疼。”   “我不信。”   “那你还问?”   “我想让你跟我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这药凉嗖嗖的,敷着舒服得很。”   “是么?”炎焱轻轻拨了拨谢凌鸢额头上的发丝,“小鸢,以后能不能不忍着?”   谢凌鸢沉默了一会儿,“炎焱,你方才,是不是生我气了?”   炎焱温柔地帮他按压着穴位,“没有,我舍不得。”   “我知道你怪我忍着不说,但你想想我在穹苍的立场,我如何开得了口?解这鬼蛊沈掌门已是格外开恩,楚公子也顶着压力带我进了药房,我不能再因自己给他们添麻烦了。”   “小鸢,”炎焱停下手上的动作,手指轻轻抚着谢凌鸢的眼皮,认真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没有生气。我怪你,不是因为你不愿意与他人说,而是不愿意与我说。如果沈掌门不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忍着?”   “我…”   炎焱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小鸢,我多希望,你不要这么懂事,我多希望,你能像个小孩子一样,依赖着我。疼了,累了,难过了,就都毫无忌惮地抱怨出来。你现在有家了,不再是一个人了,什么都不要憋着,好么?”   谢凌鸢的眼睫毛颤了颤,突然翻了个身,拥住炎焱的腰,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炎焱温柔地笑了笑,“快躺好了,当心药再流出来。”说着又将他翻了回去。   “小鸢,这几日你照顾我,累坏了吧。”   “我不累。”谢凌鸢笑笑,马上补充道:“是真不累。倒是阿灼和楚公子忙前忙后地累些。”   “那我这是谢错人了?”   谢凌鸢又翻过去,额头抵着炎焱的小腹,“没有啊,你害我提心吊胆了这么些日子,得好好谢谢我。”   “小鸢,你,你躺好了。”   “炎焱,你为何非要我躺好了呀?。”   “我…”   谢凌鸢轻笑一声,撑起自己的身子,脸贴过炎焱火热的面颊,伏在他耳边,悄声说道:“炎焱,你的,硌到我了。”   炎焱讪讪一笑:“小鸢,那你,帮帮我?”   谢凌鸢推了他一把,“你睡了几天,醒了怎的愈发不害臊了?”   炎焱搂着他的腰,笑道:“我没办法,一看见你,我就忍不住。”   谢凌鸢跳下床,揪了揪炎焱的耳朵,“我不管,你呀,大病初愈,禁欲!”   “小鸢…”   “我去找楚公子给你煎晚上的药,你自己冷静冷静。”说完在炎焱脸上亲了一口,又推开了他,笑着出了房门。   炎焱无奈,盘膝闭目,念了好几遍静心诀,这才将身心的燥热安抚下来,起身喝了一杯冷水,想想还是不放心,准备出门去寻谢凌鸢。   正要动身,却传来笃笃敲门声,炎焱打开门,只见冯天樱拎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外,有些局促地冲他笑了笑。   “是冯姑娘啊,有事么?”。   冯天樱看见炎焱,羞赧地低下头,轻声说道:“我听爹爹说炎大哥你醒了,想必饿了,来给你送些点心。”   炎焱接过食盒:“炎焱谢过冯姑娘了。”   冯天樱向屋里张望了一下,“炎公子,就你一个人么?”   “哦,我夫人出去了,我这就要去寻他。”   “夫人?”   “哦对,就是谢凌鸢。”炎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冯姑娘不知道么?我还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天下皆知了。”   冯天樱咬咬嘴唇,双手拽着裙摆,低声说道:“我,我这几个月进山采药去了,听说你来了,这才匆匆忙忙地回来。”她抬起头看着炎焱,眼中竟泛着盈盈泪光,“炎大哥,谢凌鸢他是鬼啊!他是男人,没法生儿育女,还是个瞎子,他还曾是个…”   “冯姑娘!”炎焱厉声打断她,面露愠色,“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过去,我比你清楚多了,不牢你费心。我敬你是穹苍的人,又是女孩子,不欲与你计较,但还请你对我夫人放尊重些,莫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你!”冯天樱又羞又愤,忽然瞥见炎焱腰间的琉璃瓶,喊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个么?”炎焱已经没有耐心再应付她,但念在她是主自己是客,只好应付道:“小鸢的眼睛疼,沈掌门宽厚,赐予我们的。”   冯天樱僵在那里,盯着那小琉璃瓶,泪珠顺着绯红的脸颊滑落,颤声道:“谢凌鸢有什么好…连…连掌门师叔都如此…偏心么?”   炎焱冷冷地说道:“冯姑娘,你的心意炎焱心领了,你若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姑娘请便。”说罢把食盒放到桌上,便扬长而去。   “天樱,你说什么?掌门把回神散给了炎焱?”   “那还有假?我亲眼看见的!”冯天樱哭着喊道:“这药价值连城,那谢凌鸢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男娼,掌门师叔凭什么把这么珍贵的药给他!”   “天樱!”冯默铭呵斥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话莫要如此粗鲁!”   穹苍派就冯天樱一个女徒,冯默铭视她为掌上明珠,她又颇有姿色,是故从小到大即便骄纵任性,也总是众星捧月,事事顺遂,哪里受得了这般委屈?她拿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哭喊道:“爹!连你也要向着那贱奴说话了么?”   “我当然向着你!”冯默铭见女儿难过,不由得心软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天樱,那炎焱既是个断袖,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定是那谢凌鸢勾引他的!”冯天樱圆目怒睁,“爹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男娼的本事,他连你都…”   “住嘴!”   啪得一掌,冯天樱不可思议地呆愣在那里,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来。她不敢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居然动手打了她。冯默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着女儿哭哭啼啼的可怜模样,既心疼又后悔,他把手轻轻放到冯天樱的肩上,“天樱...”   冯天樱却猛地甩开了他的手,掩面跑了出去。   冯默铭无力去追,他瘫坐到椅子上,捏了捏眉心,心乱如麻,太多事情他让他疑虑丛生,忧心忡忡。女儿的情愫,他倒没心思理会了。   谢凌鸢和炎焱回来的时候,食盒还在桌子上,冯天樱并没有拿走。炎焱见了,马上拎起食盒,“小鸢,我出去一下。”   “站住!心慌意乱的,干什么去?”   “我...”炎焱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坦白道:“今日冯姑娘送来一些吃食,我急着去寻你,便没有还给她。我这就去还她。”   谢凌鸢哼了一声,“她没那么好心给我送点心,定是给你的,姑娘的好意,你怎能拒绝?”   炎焱捏了捏他的手掌,小心地问道:“小鸢,你吃醋了?”   谢凌鸢一把推开他,坐到椅子上,嗔怒道:“我会吃什么干醋?人家姑娘从在甘露阁就看上你了,是你自己呆,看不出人家的心思!”   谢凌鸢勾唇一笑,“我记得,冯天樱长得精致清秀,小巧玲珑,来提亲的人都快踏破冯默铭的门槛了。人家姑娘眼高于顶,和你又门当户对,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啊。”   炎焱拳头抵唇微微一笑,放下食盒,蹲在他面前,拉起他的双手,笑道:“小鸢,那萧岩长得也英俊得很,姚凡虽然瘦弱了些,也是个清朗书生。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也没说什么啊。”   “那能一样么,我都死了!与他们阴阳相隔,你当然得意了!”   “我没得意,他们虽见不到你,但那份情义,我都嫉妒死了!我整日想着对你加倍的好,比过他们那份深情。你有冥瞳,天地良心,我忍得多辛苦,你不知道么?”   “我...”谢凌鸢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撅了噘嘴,低声道:“他们喜欢我,关我何事?”   “对啊,”炎焱在他撅起的嘴唇上啄了一口,“那冯姑娘喜欢我,关我何事啊?你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我这百姓点灯吧。”   “我...我不管,就是你的不是。”   “当然是我的不是了,都是我的错!”炎焱笑了笑,十指钻进他的指缝,紧紧攥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吻了一下,拉到自己胸口,“这里,全都被一个叫谢凌鸢的人填得满满的,一丝空隙都容不下别人了,懂么?”   谢凌鸢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你臭美什么?”   炎焱搂着他的腰,“小鸢,你吃醋,你生气,我特别高兴。”   “你有病!”   “嗯,相思病。”   “肉麻死了!”   “那你喜不喜欢?”   “我...”谢凌鸢拍了拍他的肩,“你快起来,这么跪在地上,不累啊?”   炎焱在他腹上蹭了蹭,“不累。”   “你去把食盒拿来。”   炎焱抬头看向他,“做什么?”   “我饿了,要吃东西。”   “饿了?”炎焱立马站了起来,捧住他的脸,担忧地说道:“小鸢,你不是从来不饿的么?莫不是病了吧?”   谢凌鸢拍开他的手,“瞎想什么?我就是想吃东西了。”   “那我给你做去。你等一下啊。”说罢就要往外走。   “回来。”谢凌鸢叫住炎焱,“我就要吃那个,冯姑娘的点心。”   “小鸢...”   “舍不得?”   “没没没,给你给你!”炎焱把食盒拿过来,打开,里面十几种精巧的小点心。炎焱一一拿出,谢凌鸢拿起一块绿豆糕便吃了起来,一块接着一块,红豆糕,桂花糕,枣糕,芝麻酥,他也不说话,只是淡定地吃着,执意要把整盒点心都吃完。   炎焱倒了杯水,递给他,“小鸢,少吃些,莫要吃这么多甜的。”   谢凌鸢不理他,喝了口水,继续自顾自地吃着。   炎焱急道:“小鸢,你若是非要吃光这些,我帮你吃几个行不行?”   “一口都不许你吃!”谢凌鸢打了一个嗝,倔强地说道。   “好好好,那你吃慢些。”炎焱在他后背顺了顺,“来,再喝口水。”   谢凌鸢吃了满满一肚子甜品,他没有肉身,味觉也不灵敏,吃这些甜品其实与吃糠咽菜没什么区别,但他就是执拗地要把冯天樱的心意浪费掉,用最小肚鸡肠的方式。   谢凌鸢抹了抹嘴,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笑道:“终于吃完了。”   “小鸢,那我能把这食盒还回去了?”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还了?”   “好,那我还去了,就说,点心很好吃,我夫人很喜欢,行吧?”   谢凌鸢冲他盈盈一笑,“真乖,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肉汤呀,上肉汤~   又多了一个收藏,谢谢(づ ̄3 ̄)づ 第47章 温泉   谢凌鸢躺在炎焱的腿上,耳朵微微动了动,“炎焱,楚天栩来了。”   “嗯?”炎焱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仔细听了听,“什么都没有啊?”他捏了捏谢凌鸢的耳垂,笑道:“你呀,小耳朵比蝙蝠还灵!”   “你别臭美了,听他脚步声急匆匆的,定是来教训你的。”   “我又没有招惹他,他教训我做什么?”   谢凌鸢抬手捏住炎焱的下巴,“病人不听话,你说医生会不会生气?”   “我哪不听话了?”   话音未落,粗暴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还未及二人起身开门,楚天栩便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直冲炎焱走来,一把拉起炎焱的手腕,号了号他的脉搏。果不其然,张口便训斥道:“我让你去后山的药泉,你去了没有?”   炎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还,还没。”   楚天栩瞥了一眼谢凌鸢,压着火气,对炎焱说道:“出来说。”   一出房门,楚天栩便劈头盖脸地问道:“为何不去?”   “我忘记了。”   “你忘了?”楚天栩哼了一声,“那给谢凌鸢的眼睛上药,你怎么不忘了啊?”他又瞄了一眼房中静静坐在那里的谢凌鸢,责备道:“你忘了,谢凌鸢也忘了么?还是他只顾自己享受,都不顾你的死活了!”   “楚公子,你小声些,别让小鸢听到了!”炎焱忙解释道:“都是我的不是,你千万别错怪小鸢。他天天都说我,是我自己不去的。”   楚天栩被气笑了,“终于说实话了啊,方才不还说忘了?你说,为何不去?”   “那药泉要泡七日,我想…”   “你想等谢凌鸢眼睛好了再去是不是?”   炎焱点点头,“留他自己在这,我总是不放心的,他总是照顾不好自己。况且,穹苍的人对他都有些偏见,我不在,总怕他受了委屈。”   “你真的是…无药可救!”楚天栩指着炎焱的鼻子,气得无可奈何,“那药泉是穹苍的疗养禁地,谢凌鸢自是去不得,有炎灼和我在,他能受什么委屈?分开七日会死么?”   炎焱笑笑,说道:“楚公子若有了心爱之人,自然就会明白了。”   这话让楚天栩顿时怔住了,炎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楚公子,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楚天栩半天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让谢凌鸢陪着你便是。”   炎焱听楚天栩如此说,虽然心中欣喜,但仍有些忧虑地问道:“这样,沈掌门不会怪罪么?”   “那还能如何,谁让你天天粘着那公狐狸,掰都掰不开!”   “我可以不去的,千万不要连累楚公子。”炎焱忙摆摆手,“我自己每日运气调理,也是能恢复的,也耽搁不了多少时日。”   “你懂个屁!你是医生我是医生?”楚天栩怒道,“行了行了,哪那么多废话?你们今日就去,师尊若是怪罪,我自有办法。”   楚天栩喋喋不休地说着,见炎焱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没好气地问道:“你笑什么?”   “哦,没什么,楚公子,我只是觉得你很亲切。有点…嗯,像我师尊。”   “炎宫主?”楚天栩挑了挑眉,“是么?哪里像了?”   炎焱憨憨地笑了笑,“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这个应该问小鸢,我答不出来。”   “小鸢小鸢小鸢,你能不能有一会儿工夫不提这个名字?烦死了!”   “楚公子,小鸢他...”炎焱见楚天栩瞪了自己一眼,连忙打住,笑道:“好,不提。不过楚公子,你我从前不曾相识,为何对我这么好?”   “我乐意,我看你顺眼,你管得着吗?”说完便气哼哼地走了。炎焱目送着他离开,就见他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指着他骂道:“你要是敢不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去不去?”   “去,这就去!”炎焱忙赔笑道,“楚公子你别动怒。”   楚天栩冷哼一声,扭头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谢凌鸢正坐在床沿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听见炎焱进来了,冲他勾唇一笑,“怎么,被骂了吧?”   “嗯。”   “活该!谁让你不听话。倒是可怜我了,一起被骂。”   炎焱笑了笑,坐到床边,揽过他的肩,让他靠到自己的肩膀上,安抚地在他胳膊上揉了揉,说道:“小鸢,这楚公子,真是个怪人。”   “怎么怪了?”   “我与他没有那么熟络,看他也不像是个热心肠的人,为何总是帮我?”   “他喜欢你呗!”   “他喜...”炎焱吓了一跳,忙慌慌张张地跳下床,“不行,那我可不能接受他的好意,我这就和他说去!”   谢凌鸢捂嘴嗤笑一声,“回来,你个呆子!我说什么你都信啊?他若真对你有那种心思,我还能与他那般谈笑风生么?”   “好啊,你又逗我!”炎焱笑着扑过去,狠狠把他按在床上,双腿跨在他的腰间,一只手压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不老实地咯吱他,谢凌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扭来扭去又无法挣脱,只得气喘吁吁地喊道:“我求…求饶!饶了我,我错了…”   炎焱停下手,坏笑一声,与谢凌鸢鼻尖相抵,噘嘴在他唇上轻触了一下,不怀好意地说道:“饶了你,得有条件啊。”   “我…你快起来!顶到我了!”   “小鸢,我受不了了。”炎焱委屈地说道,“你不是也顶着我呢么?”   谢凌鸢面颊染上一层红晕,忙偏过头去,“现在不行,你..快去药泉那里,等…等七日之后,我就…答应你。”   “真的?”炎焱喜出望外,在他额头上清脆地啵了一口,跳下床去,一把拉起他,高兴地说道:“走,我们现在就过去!”   药泉位于穹苍的后山上,其实是一处天然温泉,只是穹苍山上遍地药草,这药泉的泉底,自然也生长着名贵的药物,终年与泉水互相滋补,相得益彰。从远处看宛如一个巨大的浴盆,是穹苍派私密的疗养胜地。   “小鸢,水好暖啊!快下来!”炎焱脱下衣物,一丝|不挂地跳入水中,四下无人,谢凌鸢目盲,他也没什么难为情的。游到水中央,冲着谢凌鸢兴奋地招着手。   谢凌鸢微笑着摇摇头,抱膝安静地坐到了岸边。   炎焱见谢凌鸢无精打采的,便游了回来,抬手握住他的脚踝,“小鸢,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起来,这药泉,我以前来过。果然是疗养胜地,泡了几日,身上的伤便痊愈了,连一丝疤痕都留不下。”   炎焱撑起身出了水,用干衣将自己下身裹了起来,坐到谢凌鸢的身边,在他头上摸了摸,勾住他的肩,柔声道:“小鸢,那些伤心事,不要想了。”   谢凌鸢冲他甜甜一笑,“我什么都没想。你快下去,不许出来!”   炎焱突然俯到他耳畔,“小鸢,你陪我一起吧。”   “哼,我若下了水,你把持的住么?”   “我…”   “你现在都要把持不住了。”   炎焱一把将他推倒,“小鸢,那…”   谢凌鸢抬腿狠狠一踹,只听见炎焱闷哼一声,滚到一旁,哑声道:“小鸢,你,你谋杀亲夫啊!”   谢凌鸢站起身,拉了拉衣襟,淡淡地说道:“你不能言而无信,说是七日之后,就是七日之后。若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碰我!”又走到他身后,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还不快下去!”   炎焱喏喏地应了一声,“那你就在这好好坐着,莫要出了我的视线。”伸手宠溺地在他鼻尖点了点,“我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你的。”说完又在谢凌鸢脸上揉了揉,占足了便宜,这才慢吞吞地下了水。   炎焱老老实实地在泉中泡了七日,谢凌鸢也在岸边坐了七日。两人聊着笑着,时间过得飞快。炎焱现在功力提升,已不会轻易困乏,每晚都要叮嘱着谢凌鸢给眼睛上好药,才肯让他睡去。谢凌鸢每晚在岸边睡着,炎焱就痴痴地看他一夜,看着凝练洁白的月光在他的脸上洒上一层淡薄的光晕,谢凌鸢美得那么不真切,不忍吵醒他,不能亵渎他,不容侵犯他。无论谢凌鸢的过去多么不堪,他都是炎焱心中最冰清玉洁的存在,是炎炎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信仰。   不过,天亮了。当月光变为朝霞,炎焱勾了勾唇,七天终于过去了。   炎焱对谢凌鸢伸出了手,“小鸢,你拉我一下。”   谢凌鸢抱着手臂,“你自己不会出来啊,还要我拉你?”   “小鸢,在这闷热的池子里泡这么多日,我都脱力了。”   “哼,炎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怎么学坏了?”   炎焱笑了笑,又把胳膊向前伸了伸,“那你拉不拉我?”   谢凌鸢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出去。果不其然,炎焱一把将他拽到水中,搂着他的腰,坏笑道:“小鸢,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谢凌鸢推了推他,嗔怒道:“还能想什么?竟是些不干不净,龌龊下流的事呗!”   炎焱攥住胸前谢凌鸢的手,在他手掌吻了一下,“那,可以么?”   谢凌鸢面颊染上了一层红润,偏过头去,不说话。   “小鸢,你若不愿意,为何还要上这个拙劣的当呢?”   “我可没说我不愿意。”谢凌鸢突然勾唇,柔媚一笑,俯到炎焱身上,手缓缓探了下去,握住了炎焱蠢蠢欲动的欲望。温泉水也掩盖不住炎焱肌肤传来的膨胀热度,谢凌鸢双唇轻轻衔住他的耳唇,抿了抿,又松开,声音低幽而迷醉:“炎焱,你还真容易被勾引呢。”   炎焱面红耳赤,喘息着说道:“上次,我喝醉了,你说,没有下次了,这话,能收回么?”   谢凌鸢笑笑不说话,抬起手,去解自己的衣带。炎焱忙按住他的手,喉结动了动,紧张地问道:“小鸢,我来,行么?”   谢凌鸢放下手,面色绯红,点了点头。   谢凌鸢静默地站在水中,任他对自己为所欲为。炎焱仿佛进行着一个神圣的仪式,他缓缓解开谢凌鸢的衣带,轻轻撩开他的衣襟,一层一层,一丝不苟地褪去他的衣物,直到那个梦寐以求的美好躯体呈现在眼前。他见过,拥有过,所以更加渴望。   “好看么?”   炎焱轻轻抚着那白玉般的肌肤,他等不及回答,一口吮住谢凌鸢胸口的樱红,谢凌鸢的一声轻吟让他瞬间心火燎原,胸口,肩膀,锁骨,脖颈,谢凌鸢的每一寸肌肤都落下他细密的吻,最后是嘴唇,唇舌缠绵,伴随着火热的呼吸,谢凌鸢忍不住伸出双臂,勾住了炎焱的脖子。   炎焱的手顺着他光滑的脊柱缓缓滑下,在那两瓣臀上痴迷地揉了揉,手一使力,突然抬起了他,谢凌鸢喘息着,“铐,铐子。”   “不管它!”炎焱将谢凌鸢的腿往自己身后一拉,谢凌鸢顺势将他的腰紧紧夹住,镣铐的锁链缠于腰际,刺激着炎焱的急不可耐的身体。   “小鸢,会有些疼。”   “这种事,我比你清楚,不用你教我!”   “好。”炎焱又吻住他的唇,手指慢慢探了进去,直到抽出三根手指,炎焱试探地问道:“小鸢,我进去了?”   “嗯。”谢凌鸢轻声许可了他。   “...嗯...炎焱...炎焱...”   谢凌鸢呼喊着爱人的名字,炎焱抱着他剧烈地动作着,在他身上印上一个又一个殷红的烙印,口中不断呢喃着:“小鸢..小鸢..我爱你...”   “啊...”   一声长叹,炎焱释放在谢凌鸢的体内,谢凌鸢脱了力,瘫倒在他的肩膀上。炎焱给他仔细洗了洗,一手抱着他,一手撑出了水面。   炎焱本想给谢凌鸢穿好衣服,但见他赤身露体地躺在地上,风骚宛如无骨,那雪肌上未干的水滴,浸着一缕缕墨黑的乌发,魅惑勾人。那颗红痣下微微勾起的唇角,仿佛都在诱惑着炎焱,扔掉手中的衣服,再来一次。   炎焱真的就这么做了,不止一次。   炎焱将谢凌鸢翻过身来,一次又一次地贯穿了他,谢凌鸢浪荡地叫着,刺激着炎焱最原始的兽性。他是故意的,他谢凌鸢在任何男人面前都没输过,更何况是他最爱的人,既然把自己给了他,就让他享受彻底。   晚霞化成明月光,天又黑了下来。   谢凌鸢趴在炎焱身边,身上覆着炎焱的黑衣,炎焱的手指在他的腰间轻轻的揉捏着,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侧脸。   “还没看够?”   “永远都看不够。”炎焱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深情的吻,“谢凌鸢,你真是个妖精。”   谢凌鸢莞尔一笑,“炎公子,你现在才发现,晚了。” 第48章 杀意   炎焱牵着谢凌鸢,又在穹苍山上游山玩水了几日才回来,一进门,就被炎灼扑了个满怀,“师兄,你可回来了!”   炎焱嫌弃地推了推他,“你哪里蹭的这一身的脂粉味?”   “有么?”炎灼皱皱眉头,端起衣袖闻了闻,笑道:“是挺香的哦,许是叶子身上的。”   柳千叶嫣然一笑,伏到炎灼的背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看向炎焱,“炎焱哥哥不喜欢这味道?”   “不喜欢。”   “你爱喜欢不喜欢,阿灼喜欢就行。”他抬手使劲揪住炎灼的耳朵,“你说,你喜不喜欢?”   炎灼嘶的一声,被他揪的头都歪了,忙握住他的手,急道:“喜欢喜欢特别喜欢,叶子,快松手,好疼!”   “这还差不多。”柳千叶拍拍手,又对炎焱说道:“怎么,炎焱哥哥,谢凌鸢不香么?”   “你当谁都像你?小鸢身上一向清清爽爽的。”   柳千叶哂笑一声:“身上?我说晚了这么些天才回来,果然是乐不思蜀了呢。千叶恭喜哥哥得偿所愿了。”   “我...”   “炎焱,你理他做什么?”谢凌鸢红着脸说道,“他没个正经。”   柳千叶轻笑一声,“哼,谢凌鸢,你还说我,你不知道你那脖子现在多好看,姹紫嫣红的,也不遮掩遮掩!”   谢凌鸢忙捂住脖子,闪身躲到炎焱身后,在他后背上重重锤了一下,轻声嗔怒道:“混蛋,都怪你!”   炎焱心中窃喜,又怕谢凌鸢真的生气,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对炎灼问道:“阿灼,你在这等我,有事么?”   炎灼一拍脑门,“哎呦,看我这记性,怎么把正事忘了!师兄,师尊来了,在沈掌门那里。”   “真的?那我们快过去!”炎焱看向谢凌鸢,“小鸢,你乖乖等我回来。”   “放心吧炎焱哥哥,我陪着他呢。”柳千叶拉起谢凌鸢的手,轻轻摸了摸,笑道:“我们妯娌两个好好叙叙。”   “我是男人,谁跟你做妯娌!”谢凌鸢抽开自己的手,懒得理他,对着炎灼训道:“阿灼,你快回去换身衣服,你喜欢这个味道,你师尊和沈掌门可不一定喜欢,到时候当心教训你!”   炎灼哦了一声,心中权衡了一下,比起师尊的训斥还是柳千叶更可怖一些,他小心地看了柳千叶一眼,柳千叶抬了抬下巴,得意地说道:“去吧,准了。”   “哎!”炎灼如释重负,“师兄,你先过去,我去去就来。”说完一溜烟地跑走了。   炎焱无奈地摇摇头,对着颐指气使的柳千叶瞪了一眼,又偷偷捏了捏谢凌鸢的手掌,才出了房门。   谢凌鸢倚在房门口,听着炎焱的脚步声远去,心头涌起一阵失落。他轻叹一声,转过身去,不想一下撞到柳千叶的身上,一个趔趄,头重重的磕在了门框上。谢凌鸢捂着头,一股无名火冲着柳千叶便发了起来:“柳千叶,你知道我看不见,还贴我那么近做什么?”   “谢凌鸢,你别冤枉好人!我这脚步声大得就差跺脚了。明明是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狗耳朵都不灵了,这才过来关心关心你。你以为我想贴你这么近啊,阿灼会吃醋的。”   “吃个屁!别挡着我!”谢凌鸢没好气地扒拉开他,坐到椅子上。   柳千叶噗嗤一笑,款款走到他身后,手轻轻搭到他的肩膀上,调笑道:“这才走了多一会儿啊,就这么舍不得?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黏着他啊。”他挑了一下谢凌鸢的下巴,“怎么,这几日在药泉,尝到什么甜头了?我也要让阿灼带我去看看,说不定我们还可以…”柳千叶捂着嘴止不住轻笑起来,谢凌鸢耸了耸肩膀,把他的手甩了下去,“你给我打住,炎灼怎么会受得了你!”   柳千叶不屑地哼了一声,在他身旁坐下,说道:“我还不明白炎焱怎么受得了你呢!好了这么久了,就吃了几口,他也不饿!”   谢凌鸢露出一抹甜蜜的笑意,“他难受,但他会忍着。炎焱给我的尊重,是我从不曾体会过的,除了他,没有人会这么在乎我自己的意愿。我一辈子都在当别人的玩物,也一辈子都在玩弄着别人。死了之后,反倒成了活生生的人了。”   “彼此彼此。”柳千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炎灼不喜欢我打扮的花枝招展,不喜欢我涂脂抹粉,也不喜欢我肆意放纵,强迫他做的那些事。但我知道,他再不喜欢,也会让我去做的。因为在他眼里,我的喜欢,比他的喜欢重要。”   “所以,谢凌鸢,”柳千叶突然认真地说,“我们都是快活的人。炎焱为了你克制着自己,阿灼他纵容着我。我们这样的人,不为世人所容,却遇上了坚定不移爱着自己的人,你说,是不是三生有幸?”   “是。”谢凌鸢微笑,“你难得说几句正经话,我都不习惯了。”   “所以呢,”柳千叶又嬉皮笑脸起来,“谢凌鸢,为了敬这份上天的恩赐,我们必须得喝一杯。”   谢凌鸢诧异道:“你把酒带来了?”   “我从小终日酒不离手,你要我不喝,我会死的!怎么样,好嫂嫂,陪我喝点吧。”   “你别这么叫我,真恶心!”   柳千叶撇撇嘴,又故意说道:“好嫂嫂,酒在我房里,我这就回去拿,你等着啊!”说完也不等谢凌鸢回答,便兴冲冲地跑了回去。   谢凌鸢无奈地笑了笑,倒了一杯茶,静静地等着柳千叶回来。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谢凌鸢心中一紧,“谁?”   “冯默铭。”   听见这个名字,谢凌鸢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淡淡地说道:“我夫君不在,冯先生过阵子再来吧。”   “我不找炎焱,我找你。”   “那不巧了,我与友人相聚,没空见你,冯先生请回吧。”   门外一片静默,突然,门被推了开来。   谢凌鸢站起身来,怒道:“你既要硬闯,又何必装模作样地讲那些废话?”   冯默铭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天桓,过得好么?”   “别叫我这个名字,我叫谢凌鸢。还有,我过得好不好,你看不出来么?”谢凌鸢勾唇一笑,“煜熠宫的人都对我好得很,比之当年在穹苍上,可舒坦多了。”   冯默铭苦笑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但你知道的,我的身份…”   “当年的腌臜事,莫要再提!”谢凌鸢厉声打断他,冷笑道:“冯先生在穹苍派地位显赫,今日炎宫主光临,你不去陪同沈掌门,反而跑到我这里跟我叙旧,是什么意思?”   “天..小鸢…”   “小鸢这个名字,只属于炎焱一个人。冯先生,请叫我谢凌鸢。”   “好,凌鸢,我就是来...看看你。”   “看完了,请回吧。”   “那个...当年的事…”   “我不会说出去,恶心我自己,也恶心炎焱。恕我直言,冯先生,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谢凌鸢转过身,背对着他,冷冷地说道:“冯先生,你若不走,我可走了。走到哪去,我可说不准,说不定就到了沈掌门那里。”   “我这就走。”冯默铭连忙说道。跨过了门槛,停在那里,犹豫地说道:“凌鸢,天樱的事,是我这个做爹的管教不严,我给你道歉。”   “哼,上梁都不正,你还指望下梁不歪么?你站在那里,没话找话,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   “谢凌鸢,我回…唉?这不是冯副掌门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柳千叶手里拎着两壶酒,倚在门框上笑道。   冯默铭有些窘迫,礼貌地回了个礼,“柳公子,我就是来看看谢公子的眼睛康复的如何,这就告辞了。”   “这样啊。”柳千叶插着双臂,挑了挑眉,“那您慢走。”   冯默铭慌忙点了点头,便疾步匆匆地离开了。   “谢凌鸢,冯默铭干什么来的?”   谢凌鸢不说话,伸出手,“酒呢?”   “这是怎么了?谁招惹我们小美人儿了?”柳千叶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把一壶酒递了出去。   谢凌鸢扔开酒盖,仰头便灌下去。   “哎呦,谢凌鸢你别牛嚼牡丹,浪费了我的好酒!”柳千叶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急道:“你又喝不醉,这么灌也没用啊!”   “不是你要我喝的么,怎么倒心疼起来了?”   “我后悔了,你给我拿过来!”柳千叶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这酒连我家阿灼都没喝过呢,哪能让你这么糟蹋!”   “哼,不喝就不喝。你自己慢慢喝去吧。”   柳千叶微微一笑,给自己斟了一小杯酒,在鼻下嗅了嗅,喝了一小口,咂了咂嘴,一脸满足地叹道:“嗯,真的是好酒。谢凌鸢,有什么心事,跟姐姐说说呗。”   “你少占我便宜。我没什么心事,你喝你的酒,一句话都别说。”   “好,都依着你。”柳千叶便真的缄口不言,自斟自酌起来。   炎焱和炎灼回来时,柳千叶喝了太多,已近酩酊,见到炎灼便扑了上去,醉醺醺地勾着他的脖子,“阿灼,你回来了呀,我好想你啊。”说完对着炎灼的唇便要吻上去。   炎灼耳根通红,轻轻把他的头推开,气道:“叶子,你怎么又喝醉了?”   “都…怪谢凌鸢..谁让…他不喝的…”炎灼无奈,一把将柳千叶托起,扛到肩上,拍了拍他的屁股,说道:“回房去再教训你!”   柳千叶在炎灼肩上咯咯地笑着,炎灼对炎焱使了一个眼色,扛着柳千叶走了。   “小鸢,这么一会儿,你们怎么喝起酒来了?”   “闲来无事,消磨一下。”谢凌鸢冲他微微一笑,“垚城的事,炎宫主解决了?”   “嗯。那些鬼早已化作恶鬼,留不得,阎王也没有多怪罪。”   “那就好。”   炎焱凝视着谢凌鸢,许久,突然说道:“小鸢,你说过,要对我说的。”   “嗯?”   “你有心事,我看得出来。”   “冯默铭来过了。”谢凌鸢淡淡地说道,“说来看看我,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来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有冥瞳。”   “他怕我说出过去的事,他怕我看出他的野心。他想杀了我。”   谢凌鸢扶住额头,声音压抑而无奈,“我明明想要结束一切的,我明明想要好好生活的,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茶杯在炎焱手中化成一地细碎的粉末。他使自己平静下来,等到火红的眸子回了黑,缓缓走到谢凌鸢身后,从背后温柔地搂住他,在他耳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小鸢,别怕,我在。” 第49章 入门   阳光照耀在谢凌鸢的脸上,他挤了挤眼睛,缓缓苏醒过来。头有些微疼,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山洞,水声,一切恍如隔世,如梦似幻。他没有死,却也不知道是怎么活的。   “梦么?”谢凌鸢自言自语道,“蛮人呢?蛇呢?还有那个人,假的么?”   除了滴答滴答的水声,也不会有人回答他。   “哼,谢凌鸢,你的命还真大啊。”他自嘲一笑,“活不下去,倒也死不成。”   谢凌鸢撑起身,走到洞口,郁郁葱葱的树,聒噪的虫鸣鸟啼,还有潺潺流水声,他一点都不好奇自己怎么会从蛮国来到这个地方的。他仰起头,伸了一个懒腰,合上双目,咧开嘴肆意地狂笑着,又肆意地痛哭着。他让太阳炙烤着自己,直到面颊烧的通红,他也不愿低头。这是火热的,放纵的,自由。   多少年了,莫说真心的笑,连渴望都快要忘了。   谢凌鸢在山中靠着露水和野果活着。他捡了一块扁石,花了一天的时间,磨成了锋利的薄片。倒映着溪水,把自己脸上长出的胡茬刮干净。他刮得很用力,脸上划出了几道口子,可他仍要更用力。他厌恶胡子,蛮人的胡子在他的皮肤上摩挲,让他觉得恶心,他要除掉自己脸上的污秽,这样便可以不再想起身体的肮脏。   谢凌鸢在这山洞中过了几个月,天气日渐寒冷,他还是那件破烂的薄单衣,冻得他瑟瑟发抖。身上的伤口结了痂,又裂开,一直好不得。他给自己随意编的草鞋已经踩烂,干脆便不再穿了。他赤着双足,捡了一些枯枝,又寻觅了两块火石,费了好大功夫,终于生起了火。抱着膝坐在火堆旁,他迷茫地盯着那荧荧星火,不知道该不该思考要如何活下去。他恍惚之间觉得,若能在这山野之间长眠,以皑皑白雪为冢,等到开了春,又化作鸟兽之食,也算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归宿了。   他胡思乱想着,都没有意识道,山洞中进来了两个人,直到其中一人轻轻推了推他,他才恍然察觉,吓得不轻,本能地往后蹭了蹭,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两个人。   “小兄弟,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年轻人满脸歉疚地冲他解释道,“我和师尊进山采药,今日有些风雪,想在这洞中避一避,没有恶意的。”   谢凌鸢将头埋进膝盖,一言不发。   “师尊,他是不是野人啊?”赵天桦无奈地看了看谢凌鸢,回到冯默铭身边低声说道,“您看看他,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还不说话。”   “休得无礼,为师平时怎么教你的?”冯默铭斥责道,“何况,这山里怎么会有野人?”   “也是哦,野人哪有生得这般俊俏的。不过师尊,不是野人,他能是谁啊?”   冯默铭盯着安静地缩到角落里的少年,微微摇了摇头。   “师尊,那我们是走还是留啊?”   冯默铭看看外面的天气,慢慢靠近谢凌鸢,礼貌地说道:“小兄弟,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晚?”   谢凌鸢沉默了半天,才小心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冯默铭,又马上低下头去,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了。”   师徒二人道了谢,席地而坐。赵天桦忍不住看向角落里的谢凌鸢,发现谢凌鸢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他冲谢凌鸢笑了笑,说道:“小兄弟,那里冷,你坐过来些吧。”   冷风灌进衣衫里,谢凌鸢打了个哆嗦,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向着火光走去。   “这里是灵山,你是凡人,如何来的?”冯默铭问道。   谢凌鸢摇了摇头。   “你家在哪?”   摇头。   “你从哪来的?”   还是摇头。   “我是大夫,你凡身肉胎,衣衫这样单薄,莫要生病了。我给你号个脉如何?当做答谢。”说完便伸出手去,要拿过谢凌鸢的手腕。   冯默铭没有想到,他手刚触到谢凌鸢,就被他一把甩开。谢凌鸢瞪着他,目光中竟有一丝隐约的愤怒。   “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山洞又不是你的,我师尊已经很客气了!你知不知道,以师尊的地位,请他诊个脉多难?师尊可怜你,你还不知好歹…”   “住嘴!”冯默铭训斥道,又对谢凌鸢笑了笑:“既然小兄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了。”   “天桦,去给小兄弟拿些吃的来。”   赵天桦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取出一些干粮,递到谢凌鸢面前,“给。”   谢凌鸢也不客气,接过干粮,便吃了起来。他很落魄,但仍然优雅,冯默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在欣赏着一副绝美的画。直到谢凌鸢吃完,终于吐出了两个字:“谢谢。”冯默铭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好在赵天桦没有发觉。   谢凌鸢说完这两个字,便又沉默地盯着那摇曳的火光,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谢凌鸢早早便醒了过来,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披上了一层裘衣,他揉了揉眼睛,赵天桦正在忙活着收拾药草,而冯默铭,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小兄弟,你醒了,天气冷,就给你盖了件衣裳。”   谢凌鸢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将裘衣叠好,放到他们的包袱旁。他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了,达官贵人为买他一笑,都会许他以华裳,赠他以珍宝,冯默铭这样莫名的好意,暖不到他的心,还让他心生警惕。   “师尊,都收拾好了。”赵天桦走到冯默铭身边,恭敬地说道。   “好。”谢凌鸢的冷漠让冯默铭有些窘迫,但他仍然对谢凌鸢笑了笑,“小兄弟,我们就要走了,回穹苍山去。我看你有些眼缘,你…要不要与我们一同回去?”   这话让谢凌鸢和赵天桦皆是一惊,“师尊?”   冯默铭对赵天桦说道:“这眼看寒冬将至,他一人在这,活的下去么?”   赵天桦心下动容,“师尊菩萨心肠,是弟子考虑不周了。”   冯默铭看向谢凌鸢,“小兄弟,如何啊?”   或许是又看到了希望,想要抓住这份活着的执念,又或许是真的愿意再相信一次,自己可以拥有新的生活,谢凌鸢就是答应了,几乎没有犹豫。   冯默铭有些诧异,但随即便是惊喜,“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这是赵天桦,是你师兄,你还有一位师姐冯天樱,回穹苍我介绍与你。”   “快叫师尊啊!”赵天桦说道。   “师,师尊。”谢凌鸢低声道。   “跪下啊。”   “嗯?”   意识到谢凌鸢不情愿下跪,冯默铭摆手道:“罢了,荒山野岭,不讲这虚礼了。咱们走吧,掌门还等着我们呢。”   赵天桦诺了一声,给谢凌鸢披了件衣裳,对他笑道:“走吧,小师弟。”   “嗯。”   谢凌鸢梳洗干净,跪在面色冷峻的男人面前,不敢抬头。   那男人在他脉上摸了摸,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娼妓?”   谢凌鸢一惊,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但在这样的威严面前,竟说不出半句谎话。   “嗯。”   那男人没再问他什么,看向了冯默铭,“师兄,随你便是。”   冯默铭对他行了一礼,“多谢师弟通明。”   “你姓什么?”   “...谢。”   “天桓。”   冯默铭对谢凌鸢说道:“天桓,还不谢掌门赐名!”   谢凌鸢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天桓”说的竟是自己,自己的名字就这样没了么?那么,那些不堪的过去是不是也就一起没了?谢凌鸢想到这里,心头泛起一丝欣喜,低声说道:“谢…掌门。”   “把你那烟柳气收起来。”沈墨白甩出一句冷语,便不再理他,回了内室。   沈墨白走后,冯默铭对谢凌鸢说道:“天桓,你是凡人,许多药材碰不得,只能先做些杂活,可以么?”   “师尊能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做什么都可以。”   谢凌鸢突然柔和的态度让冯默铭喜出望外,他惊喜地说道:“那就让天桦带着你,你有什么不懂得就先问他,为师日后自会教你些你能学的。”   “多谢师尊。”   冯默铭和蔼地笑了笑:“去休息吧。”   “嗯。”   谢凌鸢没有灵根,无法修炼成仙,这穹苍派,只有他一个凡人。其他弟子修炼法术,采摘灵药,他也不羡慕,劈柴烧火打水洗衣,本本分分地做着一个杂役该做的事。对于冯默铭,谢凌鸢是感激的,感激他给了自己这样一个体面的生活。他甚至抱有一丝期待,就这样默默地活在角落里,等时间足够久的时候,那些伤口,无论身上的,还是心里的,或许,就都能愈合了吧。   哪怕,这穹苍派的人,几乎都瞧不起他。   “谢天桓...我是鬼...来吃你的...”   谢凌鸢躺在床上正要睡去,一阵阴森幽暗的声音传来,四周空无一人,耳边却略过一阵阴风。   又是隐身术的恶作剧,谢凌鸢心中轻笑一声,淡淡地说道:“你随便吃。”便拉了拉被子,又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调戏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年轻的弟子会故意学他带着风尘气的走路姿态,然后嘲笑他,他不以为然。他身体羸弱,好容易劈好的柴又都恢复了回来,他便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沉默地重新做起来。他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也见怪不怪,这些仙门中人,最恶毒的欺辱也就到此为止了,比起他所经历过的残忍,这些,根本就算不得是伤害。   又是一天,谢凌鸢正在生火,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提起衣领从伙房扔了出去,他揉了揉蹭破皮的手腕,抬起头,只见一个清秀俏丽的女孩趾高气扬地站在他面前。   “你就是谢天桓?”   “是。”   “脏东西。怎么配当爹的徒弟。”   谢凌鸢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冯天樱,“我不脏。”   “哼,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我不脏。”   冯天樱一脚踢到他身上,怒道:“你这是在顶撞我这个师姐么?”   谢凌鸢也不躲闪,只是平静地重复着:“我不脏。”   “你!”冯天樱抬手就要扇过去,却突然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楚...楚师兄。”   “冯师叔是如何教导你们的?师尊又是如何教导你们的?穹苍收徒,轮得着你们这群小辈置喙么?”楚天栩没有对着冯天樱发火,倒是把其他弟子教训了一番,“今日的课业都做完了是不是?你们既然这么闲,就去把药典抄十遍!”   楚天栩的性格跟沈墨白一样怪戾,冯天樱一向不敢轻易招惹,只得一甩手,扭头气冲冲地离开了。其他弟子更加不敢造次,也都一哄而散。   谢凌鸢扶着被踢的胸口站起,对楚天栩作了一揖,“多谢楚师兄解围。”   “不用谢我,我不是可怜你,我比他们更讨厌你。”楚天栩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去了。 第50章 含冤   谢凌鸢就这样得过且过,在穹苍派消磨着日子。冯天樱见他不顺眼,他也不会主动招惹,若是不小心碰上,便低眉顺眼地任她打骂。他没什么自尊心,逆来顺受惯了,自然也不会将他人的冷言冷语放到心上,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得心满意足了。冯默铭会遣赵天桦来给他送些吃食供给,他也都照单全收,说些客气漂亮的话。这份温暖,谢凌鸢始终犹疑着,不知道触得深了,会不会烫到自己。   雪花飘落到谢凌鸢漂亮的黑发上,又到冬日了。他有些讶异,神仙也会过年,而且,比他这个凡人还开心。   活得久的人,死不了的人,对岁月的流逝毫无察觉,甚至庆祝这一天的到来,反正悠悠轮回,无穷无尽。当然,命短的人,比如谢凌鸢,也毫无察觉,反正,他无所谓。   谢凌鸢抵住唇,轻咳了两声,他已经咳嗽了好几日,许是受了些寒,身子烫得不行,但他不愿意与任何人说,能忍过便忍过,忍不过也就罢了。穹苍派是医门,只医病却不生病,大过年的,他不想讨任何人的晦气。   赵天桦来唤他时,谢凌鸢正抱着一捆柴,蹲在地上忙活。大老远,就听见赵天桦欢脱的声音,“天桓师弟!天桓师弟!”   谢凌鸢起身,一阵晕眩,他扶着墙壁甩了甩头,轻快了些。见赵天桦进来,对他笑了笑,这笑是真诚的,整个穹苍,只有这个小师兄对他没有芥蒂,许是因为没心没肺,所以心地纯粹善良。   “天桦师兄怎么会来寻我?”   赵天桦打量了一下他,问道:“这大过年的,你怎么穿的这么素?”他晃了晃手中的包袱,“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师尊让我给你的。”   “什么?”谢凌鸢打开包袱,是一件红色的袄子,“给我的?”   “当然啦!师尊特地找人给你做的。”赵天桦笑道。   “特地给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师尊人好呗。咱们师尊可不像掌门,天天冰着个脸。”   “师兄你有么?”   “有啊,还能只有你的啊!”赵天桦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你!”   谢凌鸢笑着接过包袱,“那天桦师兄,你替我谢过师尊。”   赵天桦瞪大眼睛看着他,“我替你?你自己去不就得了?大过年的,哪有不给师尊拜年的徒弟,也太无礼了。”   “可是师兄,师姐他们都在,我去了,大家怕是会不愉快。”   “无妨无妨。”赵天桦勾住他的肩膀,“师尊在呢,谁能欺负你?”   “那…好吧。师兄等我一下,我换上衣服就来。”   “嗯。去吧。”   谢凌鸢换好衣服,跟着赵天桦,去拜访冯默铭。冯默铭的徒弟早就来过,已经都告辞了,只有冯天樱还在父亲身边坐着,有说有笑地吃着糖果。   “弟子拜见师尊。”谢凌鸢对冯默铭行了一礼,“师尊身体可还康健?”   “哼,谢天桓,在穹苍哪有问身体康健的?”冯天樱一见到谢凌鸢脸便拉了下来,“你是希望父亲病了不成?”   “天桓不是这个意思。俗世中都如此说,是天桓没有见识,唐突了。还望师尊恕罪。”   “天樱!対师弟礼敬些。”冯默铭对着冯天樱训斥道,又转向谢凌鸢:“天桓,来。”   谢凌鸢走过去,冯默铭在他手中塞了一个药包,笑道:“这是秘制的凝神散,我们过年不送金银,就送些福禄的东西,你收着,对你的身子好。”   谢凌鸢接过,冲冯默铭莞尔一笑:“弟子谢过师尊。”   冯默铭怔了一瞬,“衣服…合身么?”   “嗯。合身,谢过师尊。”   “你怎么脸色不好?”   “徒儿没事。”   “没事?”冯默铭露出关切的神情,“手伸出来。”   谢凌鸢无法,只得将手伸出,“只是…咳嗽了几日,已经快好了。”   “你身体里有寒毒,这叫快好了?”冯默铭板起脸,“后山上有药泉,你去泡上三日,自然就好了。”   “爹!”冯天樱急了,“你做什么对他这么好?药泉是穹苍的圣地,你怎能让这个脏货去玷污!”   “住嘴!你一个姑娘,怎么这么说话?他是你师弟,你知礼些!”冯默铭怒道。   “师尊。”谢凌鸢低声说,“您太抬举天桓了,师姐说的没错,不必小题大做,这伤寒是人间常得的病,修养几日便好。千万不可亵渎那圣泉。”   冯默铭气道:“我是师尊你是师尊?不用再商量了。”又对着赵天桦说道:“天桦,你带着天桓过去。”   赵天桦诺了一声,又偷偷看了一眼气得快要哭出来的冯天樱,对着谢凌鸢悄声说道:“天桓师弟,我们走吧,莫要辜负了师尊的心意。”   谢凌鸢只得点点头,跟着赵天桦去了药泉。   “师姐估计要气死了,我回去哄哄她,天桓师弟,你莫要生她的气,她就是刁蛮任性,但心地不坏。”   谢凌鸢笑了笑,“不会。师兄,你回去吧,我一人可以的。”   “那好,我三日后来接你。”   “嗯。”   赵天桦走后,谢凌鸢坐在温泉边,氤氲的水汽让他难得舒畅起来,他缓缓解开自己的衣带,慢慢将自己浸进了温泉里。被温热的水包围,谢凌鸢有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他身上已经愈合的疤痕痒痒的,他看着手臂上的红痕一点点褪去,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好神奇。”他自言自语道,“真的可以都消去啊。”   三日之后,谢凌鸢正要出水,却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他喊道:“天桦师兄,劳你稍等我一会儿,我穿好衣裳就来。”   没有赵天桦的回应,却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那只手顺着他的脊线摸了下去,谢凌鸢身体一颤,本能地闪开,“谁..师尊?”   “天桓…我…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   谢凌鸢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飞快地撑上岸,随手拎起一件外衫将自己下身围住,冷冷地问道:“师尊救我,是因为喜欢我?”   “我…”冯默铭看着谢凌鸢白玉般的皮肤,透着热气残留的红润,脑子一片空白,他突然冲上去抱住谢凌鸢,对着他的脖颈便亲了上去。   谢凌鸢顾不得身上掉落的衣服,拼命地挣脱,“我不要!你快放开!”   冯默铭情急之中狠狠扇了他一掌,将谢凌鸢摔到地上,咬着牙说道:“天桓,我对你这么好,我救了你一命啊!你…你本来就是做这个的,我不嫌弃你,现在…就当报恩吧。”   “报恩?”谢凌鸢怔在那里,突然有些想笑。苟活要用身体,报仇要用身体,报恩还要用身体。谢凌鸢,你这身体,可真没白生啊。市井流氓喜欢,达官贵人喜欢,蛮夷野人喜欢,就连神仙,也喜欢。   “哈哈哈…哈哈…”   冯默铭吓了一跳,“你笑什么?”   谢凌鸢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含着屈辱的雾气,“没什么,师尊,我笑我自己荒唐。”   他往地上直挺挺地一躺,冷冷地说道:“来吧。报恩。”   冯默铭欣喜若狂,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衫,等不及扑到谢凌鸢的身上,手在他光滑的皮肤上摸来摸去,谢凌鸢如同死尸一般,面无表情地躺着。他终于明白,上天从不曾怜悯过他,只不过在玩弄他,给他希望,再夺走,再给他,再失去。任何人,无论是谁,将他从泥淖中拉起,无非都只是为了再踩他一脚的那份快感罢了。   “你们…在做什么!”   冯天樱的尖叫声惊醒了冯默铭,却没有惊醒谢凌鸢,他依旧在那里躺着,没有羞耻,没有惶恐,没有不安。   冯默铭反应倒快,一把将他拉起,又对着他的脸重重扇了一掌,骂道:“逆徒!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以为你能重新做人,没想到你屡教不改,竟打着这般龌龊的主意!”   “爹!”冯天樱冲过来,身后跟着一同过来的赵天桦,“您没事吧?”   冯默铭拍了拍她的手,“爹没事。”   冯天樱看着一丝|不挂的谢凌鸢,羞怒交加,“你居然妄想勾引我爹爹!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要杀了你!”拔剑而出,对着谢凌鸢便刺去。   谢凌鸢冷笑一声,仰起脖子,闭上双眼,等着利剑刺破他的喉咙。   “叮”的一声脆响,意外地,谢凌鸢没有等来死亡。   “掌,掌门师叔...”   沈墨白弹开了冯天樱手中的剑,看了身后的楚天栩一眼。楚天栩意会,上前一步,说道:“谢凌鸢是穹苍弟子,不可妄自处置。冯师叔,您说呢?”   冯默铭喏喏说道:“掌门说的是。只是掌门,您怎会在这里?”   “师尊本打算今日开始在此闭关修炼,现在看来,要拖后几日了。”   “掌门修炼便是,这逆徒,我自会处置。”   “冯师叔误会了,区区一个凡人,还不配耽搁师尊的时间。只是这药泉水里沾染了脏东西,需等个几日,等这活水焕然一新再过来。”   冯默铭连连称是。冯天樱跑到沈墨白面前,哭道:“掌门师叔,谢天桓这东西必须死!您得做主啊!”   沈墨白不理睬她,只是用脚将谢凌鸢的衣衫踢到他身上,“把衣服穿好。”   “多谢沈掌门,给我这个体面。”谢凌鸢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穿戴整齐,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在沈墨白面前盈盈一拜,“沈掌门,要如何处置凌鸢啊?”   “我从不偏私,这些都是真的?”   谢凌鸢勾起了嘴角。   “炎公子,真是缘分啊。我们又见面了。” 第51章 驱逐   炎焱好容易打开了结界,他有些体力不支,现在的功力,连这最简单的都快做不到了。但他终于又能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一年未见了,朝思暮想,那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无论心中有多悲伤。   “小鸢,我希望你能幸福的。”   “我知道。可惜我只能辜负你了。”   谢凌鸢款款向他走来,抬手轻轻抚住他的脸颊,潋滟的双目注视着他,柔声说道:“炎公子,一年未见,你瘦了好多。”   炎焱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是么?我生了一场大病。”   谢凌鸢没有挣脱炎焱宽厚温暖的手掌,只是好奇地问道:“神仙也会生病?”   “会的,谁都会生病。”   “是么?穹苍的人就不会生病。”谢凌鸢垂下眸子,“不对,他们都病得不轻。”   谢凌鸢放下手臂,炎焱的手仍然依依不舍地握着他的手,他也没有介意,只是盯着炎焱的手,苦涩一笑:“炎公子,我要认罪了。”   “小鸢,沈掌门刚正不阿,你为何要认罪呢?”   “为何?对啊,为何。”谢凌鸢黯然,喃喃说道:“我不认罪,就算掌门信我,谁又会信我?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愿意相信的。冯默铭可谓是德高望重,惩罚了他,这里难道便容得下我了吗?到头来,无非就是多几个记恨我的人,又多个搬弄是非,栽赃陷害的骂名罢了,何必呢?我到底是太年轻,所以太天真。我的过去,我的污点,永远都抹不掉。”谢凌鸢看向炎焱,嘲讽地一笑,“炎公子,这就是我的罪。”   炎焱看着谢凌鸢,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小鸢,我能抱抱你么?”   谢凌鸢有些诧异,他看着炎焱那一脸愁容的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炎焱拥住他,嗅着他头发的香气,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小鸢,你做什么选择,都有你的道理,我只想你,莫要委屈自己。你活下来,或者死了,我都在,所以,你别害怕。”   谢凌鸢愣了许久,突然问道:“炎公子,你是不是救过我?”   炎焱没有回答,谢凌鸢也不追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都是浮世中的尘埃,我就看淡些吧。不知为什么,炎公子,你让我别害怕,我虽然知道我会什么都记不得,也见不到你,但我就是不害怕了。你说怪不怪?”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炎焱,发现炎焱也在认真地看着他。谢凌鸢轻笑一声:“炎公子,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炎焱瞬间羞红了脸,心中泛着酸,低声哽咽地说道:“我...我没有资格,我不配...”   “炎公子,谢谢你的真心。”谢凌鸢回拥住他,淡淡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快乐,最轻松的时候。只可惜,这时光就同真正的快乐一样,记不得,又短暂 。”   “所以,我不会喜欢你,因为没有意义。”   即使料到谢凌鸢会这样说,炎焱还是心口绞痛,他紧了紧手臂,想要拥紧这最后一丝温存。“对不起,小鸢,我是个懦夫。”   别这样说,炎公子,你不是懦夫,你只是不该动情。听我一句,别再喜欢我了,好么?”   炎焱苦笑道:“我若是能控制得住自己,早就解脱了。”他抚着谢凌鸢的头发,声音中充满哀愁。   谢凌鸢笑了笑,推了推他,“炎公子,多说无益,开始吧。”   炎焱不想勉强,松开了他,“好。”   炎焱用尽了全力。他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爱上了一个苦命的人,却连陪伴都做不到。唯有推波助澜,成全他的悲哀。   “好了。”炎焱虚弱地说,他很疲惫。   “炎公子,你又要走了么?”   炎焱点点头,“嗯。”   “你每次离开后,会留下来看着我么?”   “嗯。”   “那你这次还会么?看看我有多狼狈。”   “你希望我看么?”   谢凌鸢笑笑:“希望。我想这芸芸众生中,茫茫人海中,至少还有一个人,真的心疼我,即使我不知道。”   炎焱拉起他的手,“好。”   “多谢...”   谢凌鸢最后的话没有听完,炎焱功力不支,结界便闭合了。他远远藏身于一棵树后。他不食言,他要看着谢凌鸢的结局,即使他知道,那会让他罪恶,更会让他痛不欲生。   他知道,无论是自己故意的,还是命运逼迫的,谢凌鸢已经一步一步,走向末路穷途。面具太厚重,他怕是永远都不会摘下来了。   谢凌鸢勾起嘴角,他侧目看向冯默铭,看着他心虚尴尬的丑态,露出那抹久违的邪魅笑容,“是,都是真的。”   看着冯默铭暗自舒了一口气,谢凌鸢玩味地说道:“冯副掌门,凌鸢僭越了,但愿您没有受惊。”   冯默铭脸皮不自觉地抽了抽,谢凌鸢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冯副掌门啊,没想到,您真的被凌鸢吓到了啊,哈哈哈...”   谢凌鸢笑得很夸张,捂着肚子,前仰后合,他是真的想笑,笑别人,也笑他自己。他要乖张猖狂,要告诉所有人,他认罪,但不认错。   “住嘴!”冯天樱感到忍无可忍,冲上去对着他的胸口狠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对着沈墨白哭求道:“掌门师叔,您是知道的,自娘去世之后,爹爹他一向洁身自好,沉心炼药,莺莺燕燕连正眼都不看一眼。这男娼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想污了爹爹的清白!掌门,您可要杀了他,不能让他玷污了穹苍的声誉啊!”   沈墨白对冯天樱的哭哭啼啼置若罔闻,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谢凌鸢,“你还有什么话说?”   谢凌鸢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咽下了嗓中涌出的血腥,笑了笑,“没有了。沈掌门发落吧。”   沈墨白也不再多问,对着楚天栩说道:“你给他施针,利落些,可少些痛苦。”   炎焱一听这话,本能地便要蹿出去阻止,没想到楚天栩竟先开口,对沈墨白说道:“师尊,弟子斗胆,求您饶他一命。”   “楚师兄,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可以向着这贱人说话!”冯天樱冲着他喊道。   沈墨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准确地刺到冯天樱的脖子上。只见冯天樱突然急得面红耳赤,张着嘴发出微弱的咿咿呀呀声,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了。   “太吵。”沈墨白冷言说道,又看向楚天栩,“理由。”   “徒儿只是觉得,毕竟他与冯师叔有这一年的师徒情分,他身世孤苦可怜,冯师叔又对他照顾有加,作为一个凡人,难免会对师叔产生依赖爱慕之情,如此说来,也情有可原。徒儿相信,冯师叔一向善良宽厚,定也不忍心就这样让他死了。”楚天栩对着冯默铭欠了欠身,“师叔,我说的对么?”   冯默铭愣了一下,随即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对沈墨白恭敬地说道:“天栩说的正是,毕竟这师徒情分是弃不了的,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重新做人吧。”   “你既不计较,那我也无话可说。逐出师门,此后,不得以天桓自居。”   “多谢师尊。”楚天栩拉了拉谢凌鸢,“还不快谢过掌门!”   谢凌鸢只是淡淡一笑,“冯副掌门,你真的不杀我?可不要后悔。”   “我能后悔什么?”冯默铭急道,“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放心,我是凡人,会老,也会死,耽误不了你什么的。”谢凌鸢嘲讽一笑,对着沈墨白和楚天栩拜了拜,“凌鸢谢过沈掌门,谢过楚师兄,这就下山去了。”说完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言未发的赵天桦,他显然很愤怒,冯默铭在他心中,一向是最神圣的存在。谢凌鸢轻声对他说了一句:“天桦师兄,谢谢你这一年的照料,你多保重。”也不再理会各人脸上的表情,轻声一笑,朝着丛林深处走去。走向哪,他不知道,也不用在乎,反正他一身孑然,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走了一阵子,草丛中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谢凌鸢。”   “哦?是楚公子啊。怎么,反悔了?”   “你自己一个人下不了这穹苍,我带你下去。”   谢凌鸢笑笑,“那多谢楚公子了。”   楚天栩兀自走在前面,不欲与谢凌鸢搭话,谢凌鸢也就沉默地跟着,两人一路无话。   炎焱远远地随行着谢凌鸢下了山,心中放心了些,赤枭飞来,在他手背上轻啄了两下。炎焱摸了摸它的头,“好了,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去。”又望了谢凌鸢一眼,终于下定决心扭过头,跃到赤枭背上,飞走了。   “到了,前方便是凡世的结界,你好自为之。”   “多谢楚公子了,为我求情。”   “不必谢我,我不是怜悯你,我还是那句话,我讨厌你。”   “我知道,你相信我。”   楚天栩眉毛微微动了动,“不要说这话,我只相信穹苍的人。”   “好。”谢凌鸢笑了笑,“那,就此别过了。”   “...谢凌鸢,你要怎么活下去?”   谢凌鸢挑起嘴角,又是那副媚态,“楚公子,你还不明白么,我这种人,只要愿意,轻易便能活下去。我都这么活了十八年了。”   “那样活着,有意义么?”   “没有。”   “那为什么还要活着?”   谢凌鸢不假思索,“我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又有些期待,我的绝路,到底在哪里。”   楚天栩无言,谢凌鸢对他作了一揖,“楚公子,烦劳您替我转告冯先生,他的恩,我报了。”   谢凌鸢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留下这句话,再也不回头。 第52章 两难   谢凌鸢偏过头,静静地靠在炎焱的臂弯里,心中的不安渐渐消逝。他抬手拍了拍炎焱的手臂,“炎焱,别气了。”   炎焱的下巴轻轻压到他的肩膀上,在他颈间蹭了蹭,低声说道:“小鸢,你莫要说我,你下次再这样自己闷着,我就不生别人的气,生你的气。”   炎焱在他耳垂上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咬完了还担心是不是咬得重了,又抬手揉了揉。谢凌鸢被他这个小动作逗乐了,轻声一笑:“生呗,只要你舍得。”   “小鸢…我很认真的。”炎焱的声音倔强而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恳求。谢凌鸢心软了下来,安抚地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柔声说道:“好,以后我改,行不行?”   “嗯。”炎焱点了点头,又咬了他一口,“不许敷衍我。”   “好,我保证。”   炎焱勾起手指,又拿起谢凌鸢的手,“来,拉勾。”   谢凌鸢笑了笑,勾起他的手指拉了拉,“放心了吧?”   “嗯,还成,看你表现。”炎焱捏了捏谢凌鸢的鼻尖,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他想起谢凌鸢的话,认真地问道:“小鸢,你说的,冯默铭的野心,是什么?”   谢凌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与沈掌门相处多年,藏得深不可测,我甚至不能肯定我的感觉。只是在甘露阁,他见到炎宫主的时候有些异样。对了炎焱,你知不知道,冯默铭的面具师是谁?”   “不知。不过这也不难猜。以冯默铭的修为和地位,给他造面具的怕是只能是师尊了。”   “难怪。”谢凌鸢自语道。   炎焱见谢凌鸢面色凝重,若有所思,便放开他,搬了把椅子,坐到了他面前,“小鸢,你是觉得,师尊知道?”   “我也只是猜测。你说,炎宫主和沈掌门的关系那样好,为何他以前从不肯来穹苍?”   “师尊说,穹苍离得太远,他不想来。”   谢凌鸢挑了挑眉,“你信?”   炎焱憨憨一笑:“师尊说的话,总是要信的。”他拉起谢凌鸢的手,随意地捏|弄着那修长的手指,“不过,师尊日行万里都不是问题,我也一直好奇他怎的偏偏就嫌穹苍远了。”炎焱盯着谢凌鸢的手,忍不住有些走思,“小鸢,你的手真好看。又细又长的。”   谢凌鸢把手一抽,在他手背上狠狠拍了一下,嗔怒道:“我哪都好看。跟你说正经事呢,走什么神!”   “是是是。”炎焱又上前把他双手握住,“你的意思是,师尊是故意不想来的?”   谢凌鸢嘟嘟嘴:“嗯,我是这么想的。你可别觉得我是在挑拨。”   “不会不会,师尊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苦衷。”炎焱突然沉下声音,“我…理解这种感觉。”   谢凌鸢勾唇一笑,“你当然理解,如果你造的面具会给你在乎的人带来伤害,可你作为面具师的职责只能缄口不言,你会怎么做?”   “我…”炎焱认真地看着他,“小鸢,你知道的,我会怪罪自己,还有可能…逃避。”   “这就是了。依炎宫主的那样有原则的性子,定是死也不会渎职。沈掌门如此冷心冷情的人,却真心把炎宫主当做朋友。正因如此,他这么多年,才不肯踏入穹苍一步,因为他无法面对那份对朋友的歉疚,尤其是对沈墨白。”谢凌鸢温柔地捧住炎焱的脸颊,“就像你一样,直到现在,都觉得对不起我。”   “我说的对么?炎宫主。”   炎焱呆愣愣地转过头,果然看见站在门口的炎墟的身影。   “师尊。”   “你这没出息的小子,还不如一个瞎子!”   “师尊教训的是,是弟子疏忽了。”   炎墟哼了一声,径自坐到椅子上,正襟危坐,“谢凌鸢,我从不说谎。你说对了。”   “炎宫主过奖了。您过来,有事么?”   炎墟白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我能有什么事?这小子着急忙慌的走了,炎灼也跟着跑了,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这才过来看看。我早就该想到,他们两个的心思全在你和那姓柳的妖精身上,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师父?真是瞎操心!”   “师尊…”炎焱跑到炎墟身后,讨好地给他捏着肩膀,“是我的不是。小鸢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方才冯默铭还来了,好在柳千叶在。”   炎墟凌厉的目光扫向谢凌鸢,“冯默铭真的想杀你?你感觉到了?”   “他想试探我,自然会把心思暴露出来。”   “那试探出来了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试没试出来,他都不会容忍我存在。冯默铭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就算我没有冥瞳,错杀我一个鬼奴,又能如何?”   “照你这样说,他直接杀了你就行,还来找你做什么?”   谢凌鸢勾唇一笑,“杀我容易,杀沈掌门可不容易。他总要知道,我是不是对沈掌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炎墟蹙起眉头,沉默了,眼中泛起凛冽的凶意。   谢凌鸢轻声一笑,“我说炎焱这脾气跟谁学的。炎宫主,您这么多年都不来穹苍,怎么这会儿想通了?”   “墨白把穹苍最珍贵的药给了你,冯默铭就起了疑心。正如你说的,他心虚害怕,但他还得装下去。”   “所以师尊,您又给他造了面具?”   “谁让你插嘴的?好好捏你的肩,不许说话。”   炎焱哦了一声,又认真地给炎墟捏起肩来。炎墟目视前方,“谢凌鸢,我要说的话,不是对你说的,你听不听得见,我不管。但焱儿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懂。炎宫主,真是难为你了。”   炎墟没有接他的话,兀自说道:“冯默铭的第一张面具是什么时候做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在他们还只是师兄弟的时候?总之,墨白当上掌门,我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谢凌鸢被冯默铭收留,他那副假仁假义的面具也是我做的。谢凌鸢蒙冤被逐出师门,他那副捶胸顿足的遗憾样子也是我做的。他一直都对墨白礼敬有加,那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也是我做的。”炎墟似笑非笑,语气平缓而淡漠,真的只是在叙述,而不是在倾诉。“焱儿爱上谢凌鸢,我就知道,一切都是孽缘。焱儿在穹苍上守着谢凌鸢,我是看见的,许是因为歉意,我才没有收回他的这个责人。”   “我不来,是因为这份友谊我承受不起。其实墨白也是我的责人,但他从未呼唤过我,像他这样纯粹的,不为任何事情所羁绊的人已经几乎不存在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多到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岁了,从没想过,除了烦人的徒弟,我还能有个朋友。但我想珍惜这份难得的友情,就必须承担这份罪孽。我不知道冯默铭的阴谋是什么,但凭着墨白的本事,还有他那个精明伶俐的徒弟,我总觉得他也奈何不了什么,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我也就稍放下了心。”   炎墟叹了一口气,“直到谢凌鸢死了,却又出现在穹苍,冯默铭害怕了,又是一副面具,他厉害得很,老奸巨猾,云淡风轻,什么心思都不暴露出来,依旧是那个和蔼慈祥的师尊。我有些不安,留下来看了看,这才知道他一直跟魔门勾结。我想过来提醒墨白,但那就违背了面具师的原则。我们不能有好奇心,不能有同情心,更不能有感情,无论是什么,一旦有了,便是业障,不是你的罪,也偏成了你的罪。我什么都不能说,因为背叛我的职责比背叛朋友更不可饶恕。这是三界的秩序和铁律,面具师必须是沉默的,我也无可奈何。”   炎墟说这些话,从始至终不看向谢凌鸢,仿佛在空旷的房间中自言自语。他说完便走,毫不停留,就好像从未来过。   炎焱错愕地站在那里,愣了好久,才缓缓走到谢凌鸢身边坐下,拉起他的手,“小鸢,这些话,师尊从未与我们说过。”   “他当然不会说,职责所在,什么都要忍耐。”   “我一直以为,师尊很强大,强大到万事万物都左右不了他。”炎焱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悲伤,“原来,他也会有烦恼啊。”   谢凌鸢轻轻靠到他的肩上,“他是很强大,不怕孤独,也不会感到孤独。但他到底有心,有心就会有愧。谁让罪不在人而在心呢,自己定的罪,除了他自己,谁也救赎不了。”   “他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我印象中的师尊,总是很严肃,很爱发脾气,但其实心里软的很,从不舍得打骂我们。”   “这就是了,炎宫主看透了一切,也见惯了世间苍生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但他自己却从不曾拥有过这些。所以,当他遇到了一个真心的朋友,就手足无措了。”谢凌鸢莞尔一笑,抱住了炎焱的腰,“所以说啊,你们一家三口都是这样,见过的猪跑比谁都多,真拿到了猪肉,就不知道怎么吃了。”   炎焱在谢凌鸢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坏笑道:“我知道怎么吃,我都吃过好几次了!”   谢凌鸢红着脸把他推开,“你才是猪!离我远点,臭不正经!”   炎焱又把他拉入怀中,紧了紧手臂,“我看,等这件事过去,我和阿灼得物色个师母了。不能让师尊这么孤孤单单的。”   “好,你周到。”谢凌鸢调笑道,“好在炎宫主喜欢女子。不然这煜熠宫,可真要好好研习一下风水了。”   炎焱嘿嘿笑了两声,“不过小鸢,师尊他,为何对你说这些。”   谢凌鸢起身坐好,正色道:“炎焱,你若为你师尊好,便记住,炎宫主他什么都没有对我说,他只是在自言自语,被我不小心听到了。而你,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不知道。好么?”   炎焱点点头,“小鸢,我明白的。那你要怎么办?”   谢凌鸢轻嘘一口气,“沈墨白这个人就像石头,我是懂不了了。他孤高寡欲,就算对他说了,他也不屑去信,就算他信了,他也不会在乎,还会嫌我多事。”谢凌鸢暧昧一笑,“不过,他这皇帝不急,自有太监替他着急。”   炎焱挠了挠头,“莫不是…楚公子?”   “挺聪明嘛!除了他还有谁受得了那个冰块?”谢凌鸢得意地说道,起身拉起炎焱,“走,我这就给他通风报信去!” 第53章 报信   楚天栩只可能出现在两个地方,沈墨白身边,或者药房。   炎焱牵着谢凌鸢来到药房,果然见到楚天栩正坐在药炉旁,一手拿着蒲扇随意地扇着风,一手捧着本书,正专心致志地读着。   “炎焱,你在外面守着,我去与他说。”   炎焱点点头,“好。这地上有个高门槛,你小心着些。”   谢凌鸢笑笑,把腿抬高,进了门去。   楚天栩头都不抬,胡乱翻着书,“谢凌鸢,你过来答谢我的?”   “对啊,我还记得楚公子当年说过,我把那温泉玷污了,要等那活水换了才罢。这次居然让我进药泉,凌鸢真是受宠若惊。”谢凌鸢摸索到一个小凳,搬到楚天栩身边坐下,一把抽出他手中的书,笑道:“看不下去就不要看了,装模作样的做什么?”   楚天栩又将书夺回来,没好气地说:“我就看,你管得着吗?你是将那水弄脏了,不过近日也不会有人过去,无妨。”   谢凌鸢自然不会生气,手肘抵在膝盖上,托着腮,故作娇嗔地说:“楚公子,凌鸢还以为,你是真的怜惜人家呢。”   “谢凌鸢,你别这么跟我说话,哎呦我这一身鸡皮疙瘩。你你你有屁快放,别影响我煎汤药。”   谢凌鸢轻笑一声:“没听说最近有人病了啊,这药这么重要,给谁的呀?”   “要你管!”   “哦,我不管,那我猜一猜,你也别管我啊。”   “不许猜!”   “哼。炎焱早好了,沈掌门是个神人,一向康健。冯默铭最近倒是寝食难安的,不过你呢,不会好心到去给他煎药。那会是谁呢,让我猜猜…”谢凌鸢的手指在脸颊上轻轻地敲动着,“最近穹苍来了一位贵客,定是炎墟宫主了。对不对?”   “要你多事!”楚天栩瞪了他一眼,继续煎药。谢凌鸢笑笑不说话,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楚天栩把书往地上一摔,“不是,谢凌鸢,炎宫主也没毛病,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小聪明罢了。你对煜熠宫的人好得不像话,不难猜。不过,没毛病你熬什么药?”   楚天栩撇撇嘴,“这药我新配的,可减火躁,一会儿给外面站着的那个也熬些。还有炎灼那小子。我好人做到底。”   “那凌鸢替夫君谢过了。”   楚天栩顿了一下,“不是,我这半天怎么竟被你牵着鼻子走!谢凌鸢,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怎么不让炎焱进来?”   谢凌鸢把腰板挺直,“有话告诉你,但这话不能让炎焱说。”   “不能让炎焱说?”楚天栩挑了挑眉毛,“我知道了,你偷听到了什么,是不是?”   “聪明。”谢凌鸢突然严肃起来,“信不信由你,冯默铭勾结魔门,沈掌门要小心些才是。”   “魔门?”楚天栩眯了眯眼睛,神色凛然,“我只当他城府极深,没想到他竟与魔门勾搭上了。”   谢凌鸢歪过头:“你知道他城府深,还不除了他?放在这里养虎为患做什么?”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师尊虽然冷心冷情,但他对这个师兄还是很在意的,不然也不会把穹苍交由他打理。冯默铭多会逢场作戏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尊从来只信自己看见的,没有把柄,没有证据,我再怎么挑拨都无济于事,到时候只怕再徒增一个构陷的罪名。”   “楚公子,你可真够失败的。”谢凌鸢露出一副调侃的神色,“这么多年,你都没抓到把柄么?”   “我也没来几年啊!”   谢凌鸢一脸疑惑,“没几年?你比炎焱还大些吧。”   “我…嗯,我是说,我也不是一来就知道冯默铭是什么样的人啊。”   谢凌鸢勾唇一笑,“说谎。”   楚天栩捡起书对着谢凌鸢的脑袋使劲敲了一下,急道:“行了,谢凌鸢你厉害!你厉害不也被冯默铭骗了,还差点失了身!”   “楚公子,你小声些。”谢凌鸢淡淡地说道,“这话莫要让炎焱听了去,我是没什么,他心里会难受的。”   楚天栩自知失言,有些惭愧,低声道:“我一时情急,没多想,对不住。”   谢凌鸢哈哈笑了两声,“楚公子给我道歉?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被你说两句也值了。”他笑着笑着,渐渐敛起了笑容,表情凝重,“冯默铭等不了了,我离开穹苍之前,他一定会动手除掉我。但我不知道,他会对沈掌门做什么。”   “他到底为什么?师尊又不曾亏待他。”   谢凌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才缓缓说道:“楚公子,我们若是能读懂人心,就不会受这许多苦了。人的贪念,不会因为你对他好就消失,反而会让他在这份宽厚中有机可乘。”谢凌鸢微笑着,“毕竟,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   楚天栩想了想,“冯默铭要杀你,你不害怕么?还在这有说有笑的。”   “我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还怕什么?”谢凌鸢转向门口的方向,不由自主咧开了嘴角,“况且,有炎焱在,我什么都不怕。”   谢凌鸢冲他欠了欠身,“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炎焱还在等我,我告辞了。”   “谢凌鸢…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谢凌鸢嗤笑一声,“楚公子,凌鸢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莫不是我自作多情了?”   楚天栩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去吧。”从袖中甩出一个药瓶,“这个你拿着,对付魔门的幽幻香用。”   谢凌鸢听着声音,抬手接住。冲他微微躬了躬身表示答谢,轻声唤了一声炎焱,出了门去。   炎焱见谢凌鸢出来,马上迎了上去,“小鸢,怎么说了这么久。”   “没什么,唠唠家常。”   “哦。”炎焱拉起谢凌鸢的手,把玩起他的小拇指,低声嘟囔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谢凌鸢抿了抿唇:“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小鸢,咱们回去吧。”   “你病的时候楚公子每日教我熬药,朝夕相对,自然就这么熟了。”谢凌鸢故意把“朝夕相对”四个字说得重些,冲他妖娆一笑,扭头便朝前走去。   炎焱忙追上去,不由分说,将他拦腰抱起,谢凌鸢还没来得及说话,嘴就被炎焱堵住。炎焱亲得意犹未尽,又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恨恨地说:“看你以后还气不气我!”   “那可说不准。”谢凌鸢在他鼻尖上轻轻一划,“我觉得有趣,怎么办?”   炎焱突然一笑,“那我也要做点有趣的事了。”   谢凌鸢察觉不对。“炎焱,你要做什么?”   “我饿了。”炎焱随口吐出三个字,手中一翻,突然将他扛到了肩上,谢凌鸢急道:“你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   “小鸢,你再大声叫,师尊就该听到了。”说完拍了拍谢凌鸢的屁股,“走,等回了房,保证让你叫得尽兴。”   谢凌鸢被炎焱折腾得精疲力竭,炎焱给他垫高枕头让他靠着,下床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小鸢,嗓子疼不疼,来,喝点水。”   谢凌鸢红着脸,有气无力,“不喝。”   炎焱赔着笑,“你嗓子都哑了,乖,喝口水,润润嗓子才能骂我啊。”说完坐到床边,揽过谢凌鸢的肩,把水递到他的嘴边,“来,小心烫。”   谢凌鸢乖乖把水喝了,抬手就要打炎焱。炎焱一手将杯子放到一旁,一手握住谢凌鸢飞来的手,“好了,小鸢,你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还逞强呢。”   谢凌鸢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再理你我就不姓谢。”   炎焱笑嘻嘻地爬上床去,轻抚着谢凌鸢的腰,将一股热流缓缓注入,纾解他腰间的酸痛。“小鸢,嫁夫随夫,你早就改姓炎了。”   “你滚!”   “你看看,你理我了不是?”   “衣冠禽兽!”   炎焱笑了笑,下巴轻轻垫到谢凌鸢的肩膀上,见他没有躲开,又大胆地勾过他的腰,往自己身前拉了拉,肌肤相贴。谢凌鸢气道:“你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离我远点!”   “小鸢。”炎焱紧了紧手臂,“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谢凌鸢轻叹一声,“好疼。”   炎焱在他肩上轻轻一吻,“对不起,我太喜欢你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知道。”   炎焱听谢凌鸢声音中的怒意终于消了些,大着胆子将他翻过身来,拥入怀中,“小鸢,你真好。”   “一个月一次。”谢凌鸢淡淡地说。   炎焱愣了一下,委屈地说道:“不能...短一点么?”   “两个月。”   “好好好,一个月就一个月。别再长了,再长憋死我了。不过小鸢,那样的话,你受得住么?”   “你那副如狼似虎的样子,多久一次我都受不住,还不如时间长些。”   谢凌鸢抬起手,“拉勾。”   炎焱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勾了勾他的手指。   谢凌鸢哼了一声,头在他胸前蹭了蹭,“炎焱,每日清晨,穹苍的弟子都会去拜见沈掌门,冯默铭也会去。你想个由头,明日过去一趟,当着冯默铭的面,就说要请辞,但要把我一人留下。当心别让他起疑了。”   “这么急么?”   “嗯,要让他狗急跳墙。”   “好。”炎焱将谢凌鸢凌乱的发丝往他耳后挽了挽,“不怕,我保护你。”   “嗯。我知道。”谢凌鸢点点头,推了推他,“去打水,你浑身都是汗,脏死了。”   炎焱开怀一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小鸢,不气了?”   谢凌鸢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快去。”   “哎!那你等着,我这就打水去!”炎焱穿好衣服,喜滋滋地跑了出去。   谢凌鸢撑起身子,抱膝坐到床头,身上还余留着炎焱的体温,他咬了咬嘴唇,胸口涌出甜蜜的暖意,他羞涩一笑,狠辣的心思却一闪而过。   “冯默铭,你休想。” 第54章 阴谋   次日一大早,炎灼就被重重的敲门声吵醒,一听便知是谁在外面,他揉了揉眼睛,见柳千叶雷打不动,睡得香甜,忍不住在他脸颊上戳了戳,轻轻将他压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放了下去,盖好被子,这才慢吞吞地下了床,挪到门口去。   炎灼拉开门,果然是炎焱。“师兄,这天都没亮呢,你不陪着小美人儿,来找我做什么?”   炎焱撇撇嘴,“你这小子现在怎么这么能睡,以前这个时辰你早跑来骚扰赤枭了!”   炎灼傻笑两声,“师兄,这不是有叶子了么,他能睡,我自己醒着也没事做,不如躺在床上再陪他睡会儿。”炎灼四周张望了一下,“奇了,我还以为你是黏在小美人儿身上的呢,怎么不见他?”   “我就是来与你说这事的。我要去找沈掌门,可能得暂时离开一阵子,你暗地里帮我保护小鸢。”   炎灼打了个哈欠,“师兄,你怎么谢我?”   炎焱在他脑袋上狠狠弹了一下,“臭小子,学会讨价还价了!你说,你想我怎么谢你?”   “嗯…”炎灼想了想,“师兄,叶子的生辰快到了,我想做点东西给他,你教我。”   “就你?笨手笨脚的,连袜子都不会缝。到时候还不是我做。”   炎灼挽住炎焱的胳膊,“师兄,我保证,你只用动嘴,不用动手。你教不教吧?”   “多大点事。没问题。”炎焱照着炎灼的屁股踢了一脚,“快去,悄悄的,别让人发现了。”   炎灼哎呦一声,看了一眼熟睡的柳千叶,问道:“师兄,你去多久啊?叶子醒了不见我,会生气的。”   “你放心,把小鸢交给你,我也不放心。你们家那个跟头猪一样,睡得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我肯定在他醒之前回来。”   炎灼对着他吐了吐舌头,“你才是猪呢!你快去快回啊。”   “知道了!你快去!”炎焱连拉带推,亲眼看着炎灼匿到自己房间的房顶上,这才动身朝着沈墨白的会客堂走去。   炎焱到的时候,时间刚好,冯默铭也才刚到不久,正和炎墟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着。沈墨白危坐在座椅上,依然冰着面孔,楚天栩倒是满脸温润地笑意,对着师弟们迎来送往。   炎焱进去,恭恭敬敬地给四人行了礼,“师尊,沈掌门,冯副掌门,楚公子。”   “焱儿?”炎墟面露惊讶之色,“你怎么来了?”   “师尊,弟子的一位责人唤我,我是来向沈掌门告辞的。”   炎墟点点头,“公事要紧,你快去吧,莫要耽搁了。”   “弟子知道了。”炎焱又走到沈墨白面前,对他作了一揖,“沈掌门的救命之恩,炎焱还不及报答,日后若有用得上炎焱的,炎焱定赴汤蹈火,万死莫辞。”   “你别再来烦我了就行。”沈墨白淡淡地说道,“去吧。”   “那我这就告辞了。”炎焱不动声色,转身时轻瞥了楚天栩一眼,楚天栩会意,忙道:“炎公子留步。”   炎焱回头,“楚公子有什么事吗?”   “嗯。跟着你的那个鬼奴,也要与你一起走么?”   “是。他不曾离开过我身边。”   “那不行。”楚天栩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身体里的余毒尚未消除,怕是不便与你一起劳顿。”   “这…”炎焱面露难色,“楚公子你知道我们的关系的,他不在我身边,我总是不放心。”   楚天栩怒道:“你既然喜欢他,就更应该为他的身体考虑着想,怎么能如此自私?”   “天栩,莫要这样说炎公子。”冯默铭上前劝道:“炎公子也是关心则乱,那谢凌鸢就是一个鬼奴,不如就随他去吧。”   楚天栩神色不善,反驳道:“冯师叔这是什么话?我们穹苍派要么不治,一旦治了便要彻底,这是规矩,是原则,跟他的身份有什么关系?”他冷哼一声,“冯师叔,谢凌鸢是我的病人,他若好不了,坏的可是我的名声。”他的目光射向炎焱,“你还担心我会亏待他不成?”   炎焱连忙说道:“楚公子误会了,是炎焱考虑不周了。”   “焱儿,既然天栩都这样说,你便把谢凌鸢留下吧,你速去速回便是。”   炎焱见炎墟都发话了,面露无奈之色,只得说道:“是,师尊,那弟子这就去了。”   炎焱对四人行了一礼,出了堂去。   冯默铭回了房,吹了一声暗哨,一个黑影瞬间闪到他面前,那人消瘦枯槁,没有血肉,薄皮包裹着枯骨,宛若腐朽的尸体。他面颊深陷,没有眼白,唯有一双黑得渗人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右臂上缠绕的三头蛇,那三个蛇头正张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似乎饥饿|难耐。   “冯副掌门终于要动手了。”那人没有嘴,声音从蛇身传出,阴森可怖。“我还以为你打退堂鼓了。”   “天赐良机。”冯默铭对着那狰狞的蛇头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推开了两步,“你派人跟着炎焱,看他是不是真的下山去了,如果是,便趁着这个机会,把谢凌鸢抓来,他知道的太多了。”   “放心,这不用你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我们的人守在山口,保证他再也回不来。只是,你真的只是要把那谢凌鸢抓来?不除了他一了百了?”   冯默铭阴粲粲地一笑,“本来是想杀了他的,但见了那小妖精那副样子,便舍不得了。”   “谢凌鸢不见了,你就不怕炎宫主怪罪?”   “给他治病的是楚天栩,我让谢凌鸢与炎焱一起走,是他从中阻拦,再怎么样,现在也怀疑不到我的头上。”   “你别忘了,炎墟还在这里呢。我可不想得罪阎王。”   冯默铭冷哼一声,“无妨,煜熠宫的人不可插手阳间善恶生死,这是最大的规矩。如若违反了,就是你不动手,阎王也不会放过他。”   “如此便好。你确定要动手了?”   冯默铭眯了眯眼睛,“那药也差不多到时候了。我苦熬了那么多年,天天给他沈墨白当牛做马,终于等到现在天时地利,怎可错过机会!”他哈哈笑了两声,“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成之后,一定不会食言。”   “那我就先谢过冯副掌门了,哦不,冯掌门。”   冯默铭拨了拨手中的佛珠,“事成之后再这么叫我不迟。”   “真不愧是老狐狸,果然沉得住气。”   蛇头突然偏转,对着那人的耳朵发出“嘶嘶”的响声,“人回来了。说是炎焱下了山无疑。”   冯默铭环顾四周,“你的人呢?”   那人笑了两声,“我的人怎么会让你轻易见到?你只要得知消息就够了。”   “好,我信你。”他盯着那人深不可测的黑色瞳孔,“动手吧。”   谢凌鸢听力极佳,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不得不承认,他尝到了生活的甜头,对生命便看重了些。他爱上了炎焱,感受到了久违的希望,久违的期待,也有着久违的恐惧,他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变得自己都读不懂自己。就像现在,他知道炎灼在,也知道炎焱会回来,但他就是害怕。谢凌鸢自嘲一笑,开始惜命了啊。爱上一个同样也深爱着自己的人,就会懂得珍惜自己。   谢凌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从头上拿下那枚玉簪,攥在手中,心中终于平静了些。耳朵动了动,窗户纸被捅破了,他从怀中掏出楚天栩给他的药瓶,端到鼻下嗅了嗅,做着晕厥的样子,趴到了桌上。   房门被推开,谢凌鸢感到一阵冰冷的恶寒,明明只进来了一个人,却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沙哑厚重,女人的声音尖锐锋利。   “这小妞长得真俊,难怪冯默铭那老东西贼心不死。”那男人阴森一笑:“不如让我先尝尝…”   “死鬼!这哪是小妞啊,你瞎了狗眼,明明就是个男人!”   “男人?这冯默铭也是断袖?看不出来啊!”   “你管他呢!”那笑声越靠越近,一只冰冷的寒勾轻轻滑过谢凌鸢的脸“这样俊俏的人,老娘当仁不让了…”   “别碰他!”那人刚要动手,一只火链便突然从身侧蹿了出来,缠住那只寒勾,冰火交加,发出嘶啦啦的响声,和浓重的白烟。   那人想要收回勾子逃跑,可火链缠得太紧,竟是如何也挣脱不开,恼羞成怒:“谁!”   房门大敞,一个高大的黑影走了进来,飞速闪到谢凌鸢身边抱起了他,“小鸢,没事吧?”他一手操控着火链缠斗不休,另一手搂紧了谢凌鸢,“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谢凌鸢冲他笑了笑,“没事,回来的刚刚好。”   “炎焱?你不是下山了么?怎么可能…”   “办完事就回来了呗!”炎焱冷冷地说道,冲着房顶一喊:“炎灼你个臭小子,还不下来!”   “嘿嘿,师兄,我不能耽误你英雄救美啊!”炎灼从房梁上跳下来,拍了一下炎焱的肩,嬉笑道。   “我是如何交待你的?那人的脏手都碰到小鸢了!”   “好好好,师兄,我错了行不行?你要我怎么赔罪?”   “那人你能对付吗?”   炎灼看了看,笑笑:“这不是阴阳人么?这淫贼都跑到这里偷腥来了!师兄,没问题,交给我!”   炎焱嘲笑道:“你若是功夫费得太久,柳千叶醒了,我可不帮你说话!”   炎灼想到柳千叶发怒的样子,愣了一下,急道:“我速战速决!”   “那交给你了。”炎焱突然收回火链,那人趁机一个跟头翻身想走,却被一道炙热的紫光晃过面颊,顿时栽了回来。   “啊!”那女人尖叫一声,“我的脸!汉子,我的脸流血了!”   “什么?我看看…”男人急道:“哎呦,这如花似玉的脸怎么多了一道血口子!”   炎灼拿着一只短箭在手中拍着,嗤笑一声:“你又不好看,多了这一道,还变漂亮了呢!”   “你这臭小子,还我媳妇的脸!”说着就向着炎灼冲去。   谢凌鸢听着屋外轰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一男一女的叫骂声,有些担心地握住炎焱的手,“阿灼他一个人对付两个人,行不行啊?”   “放心。”炎焱拍拍他的肩,“那个人不是他的对手。”   谢凌鸢捏住了他的鼻子,调笑道:“你这当哥哥的怎么这样?自己在这里谈情,让弟弟一个人去对付恶人?”   “他好久没打架了,都闷坏了,让他玩玩。”   谢凌鸢点点头,“炎焱,我有点糊涂,明明是两个人,为什么只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炎焱低头在他鼻尖上蹭了蹭,笑道:“魔门有好多奇怪的人,他们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两个是连体婴,两个头,一个身子。”   “真的吗?”谢凌鸢好奇地问道:“那他们怎么一会儿说是夫妻,一会儿又都说要对我..对我…”   “他们两个除了对方,还能爱谁?不过因为只有一个身体,行不了男女之事,只能做些下流勾当。”   炎焱越说越气,在谢凌鸢脸上使劲蹭了蹭,又亲了亲。   “炎焱,你干什么呢?”   “那人的破勾子碰了你,我要擦掉!”   “我脸都被你蹭疼了!”   “啊?”炎焱心疼地揉了揉,“小鸢…”   谢凌鸢甜甜一笑,“他们长得好看么?”   “不好看。奇形怪状的。”   “好想看看啊!”   炎焱在谢凌鸢唇上啄了一口,“我们小鸢那么漂亮,看了会脏了你的眼睛。”   “行了你,还没气够啊!”谢凌鸢无奈地笑了笑,“外面声音小了,阿灼是不是赢了?”   炎焱抬头张望了一下,笑道:“这小子还挺利索。”他拉起谢凌鸢:“走,我们看看去。” 第55章 抗敌   焚霞的雷声惊醒了整个穹苍的弟子,沈墨白和炎墟匆匆赶来,就见那阴阳人被缚在地上,叫骂不休。炎灼身上仍闪烁着点点雷火,正叉着腰,嬉皮笑脸地与那两人拌着嘴。   “灼儿!”炎墟呵斥道:“谁让你胡乱用焚霞的?”   “师尊!”炎灼看见炎墟,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勾起他的手臂,“这个丑八怪要害小美人儿,被我教训了一番!”   “你才丑八怪!你们全家都是丑八怪!”那女人尖叫道,“你们以多欺少,妄为名门正派!”   “你这疯婆子!明明是你们两个丑八怪打我一个美少年,怎的还反咬一口?”炎灼又跑回去,不依不饶地骂道。   “好了阿灼,莫要与他们胡搅蛮缠。”   炎灼嘟了嘟嘴,又跑回了师尊身边。   沈墨白看着一地的砖瓦碎片,微微蹙了蹙眉,两只银针飞过,那人顿时没了声音。“炎兄,你赔我房顶。”   “放心,十倍还你。”   炎焱走上前去,向二人行了一礼,“师尊,沈掌门,是我让阿灼来护着小鸢的,也是我让他对付这人的,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师尊不要错怪阿灼了。”   炎墟瞪了他一眼, “你就惯着他吧。”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沈墨白问道。   “哦,师尊,是这样的。”楚天栩没等炎焱回答,上前对着沈墨白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沈墨白的脸色看不出变化,只是淡淡地问道:“魔门?怎的现在才与我说?”   “师尊恕罪,是弟子的不是,怕冤枉了好人,总要有所对证才是。”   沈墨白点点头,“罢了。你辛苦了。”   “阿灼…”炎灼回过头去,见柳千叶款款走来,睡眼惺忪,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怒意,“吵死了,你上哪去了?怎么不陪我?”   炎灼马上跑过去,揽住他的肩揉了揉,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阴阳人,笑道:“叶子,我抓了一个好玩儿的,你看那边。”   柳千叶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立马眉开眼笑起来,“这是什么东西啊?是人是鬼?”   “是魔门的怪物。”炎灼牵起他的手,“你别生气了。”   “哼,饶你一次。”柳千叶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朝着阴阳人走去,“两个头,一公一母,真好玩。”   “哎,叶子,别去!”炎灼忙把他拉回来,“师尊会骂你的。”   柳千叶撇撇嘴,“那我找谢凌鸢去总行了吧?”   炎灼笑了笑,牵着他的手,站到了炎焱身边。   楚天栩走到阴阳人的面前,袖口一挥,撤了银针,“没有穹苍的人带路,你们进不来。谁带你们进来的?”   阴阳人咳嗽了半天,终于顺过气来,啐了一口,骂道:“呸!大哥没下令,我们不会说的!”   “大哥?”楚天栩笑了笑,“你说的是鬼见愁吧。就是天天拿三只蛇装神弄鬼的那个?”   “不许你侮辱大哥!”那男人喊道,“等大哥来了,第一个杀了你!”   “哎呦我真害怕。”楚天栩拍拍胸脯,做出一副惊慌的样子,却从怀中掏出一枚细长的柳刀,“我招惹不了你,还招惹不了这小娘子么?”   “你..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炎灼兄弟方才在你脸上留了道口子,我觉得甚是好看,就是不大对称,想给你添补添补罢了。”他拿着刀刃在女人脸上轻轻划着,森森地说道:“我可没有师尊那么好心。你想想你变得血肉模糊的样子,你男人得多厌弃你啊!到时候他想抛弃你都抛弃不了,还得天天看着你的样子,得多恶心啊,是不是?”   女人尖叫起来,楚天栩掏了掏耳朵,“吵死了,你再叫,我力道不稳,当心直接就把你的鼻子削了去!”他刀尖在女人眼前一晃,唬道:“怎么样,说不说啊?”   “我不说!”   “是我。”   话音还未落,一枚飞针直对着楚天栩的手飞来,楚天栩闪身避过,双指夹过银针,轻声一笑,“冯师叔,还真是你啊!”   冯默铭缓缓走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三蛇枯骨鬼见愁,那女人一见他来了,马上哭起来,“大哥,你得给妹妹做主啊!”   “事情没办成,还沦为阶下囚,你现在还想让我给你做主?”   “我也不知道为何啊!我亲眼看见那姓炎的下了山,谁知道他怎么回来的!”   “你傻啊!”楚天栩哈哈笑了两声,“我想放一只鸟飞进来还不容易么?”   楚天栩轻蔑地看了一眼冯默铭,冷笑道:“冯师叔,你找帮手来了?”   “本来还想让你们多活两天,看来是不行了。”   “那我倒好奇了,你要如何杀我们啊?”   冯默铭偏过头,对着鬼见愁低声道:“你还等什么?”   “你想好了,这满山的弟子,你都不要了?”   “不要了。”   “够狠的。”   腐朽的眼皮垂下,三只蛇身相互交错缠绕,发出刺耳的噪声,不知是哪个弟子惨叫一声,“蛇!好多蛇!”   “二哥三哥,你们也来了!”   只见从树上又落下两个身影,一个矮胖臃肿,手拿两个混天锤,一看便知是霸王老二,另一个清瘦俊逸,只持了一只竹笛,正是牧蛇人老三。   楚天栩平静了心绪,飞身闪到阴阳人身后,左右手各执一把柳刀,直抵着那男女的脖子,对着鬼老大喊道:“让你的人把蛇停下来,我们谈谈。”   “老三。”   牧蛇人举起竹笛,吹了两声,不似方才那便刺耳,倒是宛转悠扬。只见那些蛇突然整齐划一地昂起蛇头,一动不动了。   “你要说什么,说吧。”   “冯默铭,你挺大手笔啊,四个人竟都被你请来了,你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冯默铭捋了捋胡须,“整个穹苍的命,都许给他们了。”   “那奇了,”楚天栩对鬼见愁喊道:“我们的命又不能当饭吃,你要这些做什么?”   “偿命。”鬼见愁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沈墨白,你肯定不记得了,三十年前,一个紫衣女子,身中剧毒,请你来治病,你却没有治好她!”   沈墨白向前走了两步,依旧是不喜不怒的面色,不咸不淡的声音,“我记得。”   “哦?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你的仇人不该是我。”   “你还狡辩?”   “我从不狡辩。”   “我问你,你当时能不能救活她?”   “能。”沈墨白冰冷地说道:“但她不值得。”   “你说什么!” 三只蛇头耸立起来,凶恶地盯着沈墨白,显然已是盛怒之至。   楚天栩知沈墨白不善争辩,也不屑于争辩,忙抢着说道:“鬼老大,五娘子她中的什么毒,你又为何成为现在这般不人不鬼模样,你自己不明白么?你所谓的爱人,自己不珍惜,倒让师尊替你赎罪么?”   “你懂什么!沈墨白既然能救她,为何见死不救?”   “救她?”楚天栩轻蔑地冷哼一声,“留她一条命,给你们养蛇用么!你可知她死的时候,还留下了..”   “天栩。”沈墨白提高了些声音,打断了楚天栩的话。   “师尊…”   “要守承诺。”   楚天栩低下头,“是。”   “你还跟他废话什么?不打算报仇了么?”冯默铭见鬼见愁迟迟不动手,还把蛇停了下来,心急难耐,“你放心,依着楚天栩的性子,也就吓唬吓唬你,决计不会伤了那双头鬼,可你要再不动手,五姑娘的仇就报不得了!”   鬼见愁转头看向阴阳人,“老四,你自己不行,莫要怪哥哥不救你了。”   “大哥不用管我们,快给五妹报仇!”   “老三,动手。”   话音刚落,刺耳的笛声便又响了起来,成千上万的蛇迅速涌了进来,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楚天栩看向沈墨白,沈墨白向他投来一个眼神,他会意,寒气运入双掌,两枚银针直插入阴阳人的颈后,鬼老四瞬间冻为寒冰。   楚天栩闪身到沈墨白身旁,“师尊,这样他们便捣不了乱了,但也死不了。”   沈墨白点点头,转头对炎墟说道:“炎兄,你来的不巧,穹苍现在有点事要处理,墨白怕是不能送你了,你一路走好。”   “沈墨白,你什么意思?你要我现在走?”   “你的难处,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炎墟走上前去,大袖一挥,脚下的几十条蛇瞬间化作焦炭。“我留下来帮你。”   “炎墟!你要背公循私吗!”冯默铭怒道。   炎墟冷哼一声,“打你是背公,打魔门的人可不算。冯默铭,你放心,我一根头发都不会碰你的。”   “焱儿,灼儿。”   “是,师尊。”   炎焱将谢凌鸢往柳千叶怀里一推,对他拱了拱手,“柳公子,帮我照看好小鸢。”   柳千叶勾过谢凌鸢的肩,“放心放心,我还是有两下子的。”   炎焱捏了捏谢凌鸢的手掌,“别担心,我马上回来,现在我可厉害了。”   谢凌鸢冲他笑笑,“好。”   见炎焱向着鬼二冲去,一手挡住了他要砸向一个弟子的混天锤,柳千叶捅了捅炎灼脸上的酒窝,笑道:“阿灼,你别输给你师兄啊,我喜欢那个小白脸手里的笛子,你抢过来给我玩好不好?”   “好,你等着。”炎灼捏了捏他的脸,“照顾好小美人儿啊。”   “知道了,快去!赶紧打完了,好睡觉。”柳千叶打了一个哈欠,“我又困了。”   炎灼笑了笑,一个箭步跃上前去,“小白脸,我娘子喜欢你手里这只牧蛇的笛子,你借我玩玩啊!”鬼三的嘴角勾了勾,也不回话,突然那竹笛一分为二,变为两只短剑,迎面便向着炎灼刺去。   柳千叶搭着谢凌鸢的肩,目不转睛地看着炎灼,脸上再无半分笑容。谢凌鸢轻叹一声,“你明明那样担心他,还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哼,你自己不也是从容不迫的,其实担心得要死?”   “我不想成为炎焱的负担。”   “你不是。”柳千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现在,是我的负担。”   谢凌鸢笑了笑,“谢谢你。”   “这会儿还瞎客气什么,等咱们回去了,给你机会好好报答我!”   “好。”   心中各有牵挂,二人不再说话。谢凌鸢置于黑暗之中,听着各种零碎嘈杂的声音,打斗,叫骂,惨叫,但他仍能准确地听到炎焱在哪里,即使那人一声不吭。   突然,楚天栩惶急的声音如同利剑刺了进来,谢凌鸢也是一惊,楚天栩不会惊慌失措,永远不会,除非,是因为沈墨白。   “师尊!您怎么了?” 第56章 暴露   沈墨白突然眼前一片晕眩,猛地呕出一口黑血,只觉全身瞬间疲软。他晃了晃,用最后一丝力气击散了脚边的毒蛇,盘膝而作,试图运转气息,然而经脉闭锁,竟半点功力都发挥不出来了。   炎墟正和鬼见愁缠斗不休,那三条蛇如同恶鬼缠身,砍掉了蛇头,又马上长了出来,见沈墨白吐了血,心急如焚,奈何难以脱身。   楚天栩与冯默铭交战正酣,冯默铭道行极高,楚天栩对付起来本就吃力,现下心中挂念着沈墨白的安危,手下便愈发慌乱起来。沈墨白一向体寒,此时却大汗淋漓,楚天栩见状,知他定是在强运内劲抵抗体内的剧毒,心下更是忧虑。突然灵光一闪,向着冯默铭身后大声喊道:“天樱师妹,你爹爹疯了,快阻止他!”   冯默铭一愣,下意识地转头,楚天栩瞅准时机,运上了十成功力,射出一枚银针,深深没入冯默铭后颈。冯默铭察觉上当已来不及,直栽了下去,胸中气恼,也只得暂且屏气凝神,眼看着楚天栩直冲向沈墨白。   “师尊,您怎么了?”   沈墨白又接连吐了好几口血,直到黑血转红,再也呕不出来,才终于缓和了脸色,不疾不徐地说道:“沉稳些。”   “是,是弟子急躁了。”   沈墨白轻咳了两声,对冯默铭问道:“你何时下的毒?”   “何时?你让我想想啊...”冯默铭轻笑了一声,“久到我都记不得了。我就是每天在衣服上涂一点点,每日朝拜的时候,你就嗅上一点点,日积月累,年复一年,便在今日奏效了。”   “你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可不是么。你医术高明非凡,但凡计量大一些,定会被你察觉,所以才废了我这许多年的功夫。风霜雨雪,都不曾间断。”冯默铭哈哈大笑起来,“沈墨白,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对你尊崇敬畏?”   “不是。”   冯默铭的笑容僵在脸上,“看来我还是装得不像啊。”   “就是因为太像了。”沈墨白淡淡地说,“所以不像你。”   楚天栩听沈墨白虽面色好转了些,但气息仍是微弱,担心地说道:“师尊,少说些话吧。”他抬手用衣袖拭去了沈墨白嘴角的血迹,声音有些哽咽:“师尊,冯默铭一时还使不出力气,弟子给您运气。”   沈墨白却轻轻握住楚天栩的手腕,淡淡地说道:“先不要管我。”   楚天栩拿起沈墨白的手腕摸了摸,这才点了点头,“师尊,您再坚持一下。”   沈墨白阖目默许。楚天栩冷冽的目光射向冯默铭,双掌结上一层厚重的冰霜,他毫不犹豫,冲着冯默铭的头顶击去。   突然,一具黢黑的巨大身影挡在了冯默铭身前,楚天栩这一掌的力道打在那冰冷的躯体上,瞬间化作了乌有。他下意识地弹开,只见一只三人高的巨蟒,正吐着信子,血红的双目正贪婪地盯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蟒蛇正冲着他狡黠地笑着,发出呵呵的笑声。   “噬魂蟒?”炎墟见此情景,不由一惊,“焱儿明明已经把它杀了!”   “哼!”鬼见愁并不停下手中动作,“这天底下的噬魂蟒,又不止那一条。就连这里...”他冷笑一声,“也不止这一条。”   “炎宫主,当心背后!”   听见谢凌鸢的喊声,炎墟下意识地转身,正面迎上另一只巨蟒的血盆大口,鬼见愁断了他的后路,已是避退不及,只得侧身闪过。炎墟的两只火龙为了救主,猛地钻如巨蟒口中,那蟒蛇为了挣脱,只得甩过头去,与火龙缠斗起来。炎墟还来不及舒一口气,便又与鬼见愁纠缠起来。   炎墟用余光环顾一下四周,炎灼早已祭出焚霞,雷光闪现,与鬼老三交战不休。炎焱的火链刚缠住鬼老二的脖子,两只燎云火龙缠绕在火链上为主人助力,但那霸王力大无穷,紧握住颈间的火链,手掌烧得焦烂,也绝不松手,二人僵持不下,一时竟奈何不得。   楚天栩正竭尽全力引开巨蟒,不让它靠近沈墨白,但寒冰掌对那蛇毫无作用,身上已经被长着倒刺的蛇尾甩出几道血痕,他忍着疼痛,与它来回周旋。   冯默铭在蟒蛇的庇护下,得以调理内息,他与楚天栩本就是一脉,用不多时,便化了那寒针。他见楚天栩被巨蟒缠住,炎墟师徒三人又自顾不暇,不由得冷笑一声,沈墨白孤立无援,怎可放过这个机会?   他缓缓起身,握住腰间的短剑,不动声色地靠近沈墨白。他勾起嘴角,语气中充斥着乖张的恶意:“沈墨白,你的死期到了!”   寒光闪现,沈墨白阖目受死。   突然,冯默铭一声惨叫,沈墨白心中一凛,睁开双目,只见空中红霞骤起,却伴随着电闪雷鸣,两只火凤穿云而出,悲戚地嘶鸣着。冲着楚天栩身前的巨蟒冲去。   冯默铭握着自己被灼烧得只剩焦骨的手,疼得不住颤栗,他已经语无论次,“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见此情景,太过震撼,竟不由自主地停下争斗,呆愣在那里,炎墟惊道:“这是焚霞!灼儿,你的功力何时到这般修为了?”   “师尊,不是我!”   楚天栩得了空隙,飞奔到沈墨白身边,“师尊!您没事吧?”   饶是沈墨白再云淡风轻,也掩饰不住他此时脸上的诧异,“天栩,怎么回事?”还不及楚天栩解释,便听到那巨蟒一声惨叫,只见它重重地砸在地上,不甘地扭动着身体,却再也立不起来了。两只火凤欢喜地交叠在一起,向着楚天栩飞来,乖乖地落在他的身后,守护着主人。   炎墟反应过来,惊愕地问道:“楚天栩,你怎么会我煜熠宫的独门功夫?而且还这般厉害?”   “我…我一时情急…”   “你偷学的?”   “不是!”   “也是,这功力都在我之上了,怎么会是偷学的。”炎墟看向沈墨白,“墨白,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也不知。”沈墨白的眼底竟流露着一丝难得的笑意,“天栩,你是什么来头?”   “我…”楚天栩低下头,“师尊。”   “嗯?”   楚天栩冲着沈墨白微微一笑,“弟子这次,不是叫您。”   楚天栩缓缓走到炎墟面前,扑通跪了下去,泪眼朦胧,大声喊道:“师尊!”   炎墟怔住了,“你…你叫我什么?”   楚天栩磕下头,泣不成声,“师尊…师尊…师尊…”   “我几时收过你这徒弟?炀儿死了之后,我就只有灼…”炎墟突然顿住,错愕地瞪着楚天栩,“…炎…炀?”   楚天栩猛地抬头,“是我啊,是我啊!我是炎炀!”   炎墟盯着他,激动地就要说不出话来,“真的…是炀儿?”   楚天栩使劲点点头,“我小时候太不听话,你抽了我两鞭子,留下了疤。您自责难过,所以送了我一个拨浪鼓,从此再没骂过我。”楚天栩从怀中掏出一个拨浪鼓,轻轻地摇了摇,哽咽地说道:“就是这个,我死了,也留着。这是您留给我的念想,就是沈掌门都不知道。”   他又一次重重磕下头去,“弟子不肖…弟子…”   “不用说了。”炎墟的声音颤抖着,一把拉起他,将他拥入怀中,不断地拍着他的肩,“活着就好,回来就好…”   “师兄!你真的是炎炀师兄?”炎焱也不管鬼老二了,放下手中的火链,激动地跑了过来,“阿灼,快来,这是大师兄!”   “小白脸儿,我大哥哥回来了,咱们先休战一会儿!”那牧蛇人竟真的收起短剑,背过身去。炎灼笑了笑,“够意思!等咱们打完了,我炎灼交了你这个朋友!”说完便兴高采烈地跳过来,拉起楚天栩的手,“大师兄,你藏得够深的,怎么不与我们相认啊?”   “对啊,炀儿。”炎墟和炎焱太高兴,都忘了那一肚子的狐疑,“你怎么会变了样子?又怎么会到墨白这里的?”   “我…”楚天栩看了一眼沈墨白,沈墨白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低下头去,低声道:“我…为了沈掌门。”   “你说什么?”   “叙完旧了么?”鬼见愁冷声插嘴道,“我这还等着呢!”   楚天栩抹了抹眼泪,对炎墟笑笑,“师尊,此事说来话长,等解决了眼前事,弟子慢慢与您解释。”   炎墟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好,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急于这一时。”   楚天栩走到沈墨白身边跪下,柔声道:“师尊,弟子有罪,不该欺瞒您,千言万语,自会与您细说,现下,我们先解绝了危机如何?”   “嗯。”   楚天栩起身,对着鬼见愁喊道:“鬼老大,冯默铭都这样了,你还打不打?”   “他什么样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想报仇。”   “那我清理门户,杀了冯默铭,你也不管他了?”   “哼,随你便。”   “你看看你们兄弟几个也伤得不轻,我师尊也中了毒。这样如何,我们都歇歇,待我处理了冯默铭这个叛徒,咱们再好好打一场如何。”   鬼见愁沉默了半晌,蛇头缓缓缩回,他侧过身,“请便。”   “多谢了。”   “鬼见愁!你不能背信弃义啊!”冯默铭吓的魂不附体,也顾不得颜面,拖着那血肉模糊的手,冲上来抱住楚天栩的腿,“天栩,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你…你饶我一命吧!”   “冯师叔。”楚天栩一脸冷漠,“我的白衫,被你的血弄脏了。师尊会嫌弃我的。”   楚天栩可以宽容一切,但绝不容许自己在乎的人受到伤害。一旦触碰到了这个底线,所有的同情怜悯都会化作满心的狠绝,不会有一丝犹豫。   “别杀我爹爹!”   楚天栩刚抬起手,便听到了冯天樱的尖叫声,赵天桦跟着她,二人飞奔而来。冯天樱一进门,便跪倒在沈墨白身前,哀求道:“掌门师叔,求您了,饶我爹爹一命吧!”   “天樱!你们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在房中好好呆着吗!”   “爹!”冯天樱哭道:“你收手吧!我们穹苍山上所有人和和睦睦地在一起难道不好吗?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师兄弟?为什么啊!”   “天樱,连你也质疑我么?”冯默铭怒道,“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   “你别找这冠冕堂皇的借口。”楚天栩一脚踹开他,“你都是为了你自己。”   冯天樱忙上前扶起父亲,“爹,你收手吧,掌门师叔…会放了你的。”   “放了我?你问问他,会放了我么!”   “会。”沈墨白的声音毫无起伏,似乎对他来说,冯默铭便是一只困兽,杀了他与饶恕他,都是一念之间的事,这个人的生死,不重要,也无所谓,甚至,都浪费不了他的丝毫悲悯。   “沈墨白…”冯默铭突然笑了起来,“我就是讨厌你这幅样子,我就是嫉妒你这副样子,我的医术也不比你差,可就是学不来你这事不关己的模样。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们说我妙手仁心,说我让枯骨逢春,给我那么多虚名,哈哈哈…可他们却偏偏都央求你来救他们的命!可你明明对谁的命都不正眼瞧上一眼啊…”冯默铭冷哼一声,低声道:“我一直都活在你的影子里,我有多憋屈,你知道么?”   “我知道。但你心胸狭窄,我无能为力。”   “你…”   “冯默铭,你要死还是要活,啰啰嗦嗦的,给个准话啊!”炎灼实在忍不住了,撇了撇嘴,“我还等着和师兄聊天呢!”   “我..”冯默铭颓然倒地,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他再沽名钓誉,别人再赞他仙风道骨,自己与沈墨白,从本性上,就隔着一道鸿沟。所谓的不相上下,不过是在别人的恭维中迷失,自欺欺人罢了。   冯默铭自嘲一笑,黯然道:“我要活。”   “天栩。”   “是。”楚天栩收回了手,退回到沈墨白身后。   “师姐,师尊,来。”赵天桦躬身将二人扶起,对沈墨白拜了拜,“谢过掌门师叔。”   “天栩,把回神散给他。”   “师尊…”   “给他。”   楚天栩诺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琉璃瓶,递给赵天桦。   赵天桦接过,感激地看了一眼沈墨白,将冯默铭扶到一旁,把手中的琉璃瓶递给了冯天樱,“师姐,先给师尊先止住血吧,我再去取些纱布来。”   赵天桦正要起身,却突然猛地被鬼见愁拉去,恐惧瞬间席卷全身,“你,你做什么?”   楚天栩箭步上前,拉住赵天桦的手臂,怒道:“鬼老大,你这就又要开始了吗?”   谁知,鬼见愁全然不理会楚天栩,一双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赵天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二老三,你们看,像不像?像不像!”   作者有话要说:   又多了一个收藏啦,谢谢小天使~(*/ω\*) 第57章 真相   焚霞和燎云的热力早已将鬼老三身上的坚冰化开,只是他仍被绑着扔在角落里,他人各自激战,一时顾不上他。听见鬼见愁呼喊老二老三,他们也蹦了过去,“大哥,快帮我们解开这破绳子,都要喘不过气…”   “啊!”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的尖叫声打断,“汉子,你快看他!像,简直太像了!”   男人对赵天桦这一瞥,再也离不开眼,直勾勾地愣在那里,也忘了要松绑这事,喃喃道:“大哥…你回来了…”   “说什么呢你!”女人白了他一眼,“大哥在你边上呢!”   “那,那这是谁?”   “对啊,大哥,这是谁啊?没听说你有个儿子啊?”   “儿子?”鬼见愁神色一凛,握紧了赵天桦的手腕,颤声道:“你多大了?你娘是谁?”   “我…我没有娘啊…”赵天桦疼得皱紧眉头,“你快松手,捏疼我了!”   鬼见愁忙松了手,“对不起,孩子,我,我就是太高兴了…”   楚天栩顺势将赵天桦一拉,挡在身后,“我可没看出来你高兴。”   鬼见愁的黑瞳射向沈墨白,声音暗哑低沉,“沈墨白,他是不是我的孩子?”   沈墨白沉默。   “都知道沈掌门从不说谎,你不说话,那便是了。”   “沈墨白,这是怎么回事?你把我大哥的孩子藏了三十年,究竟打的什么算盘?”阴阳人又向前跳了两步,质问道。   “哼,什么算盘?师尊自然是为了救他的命!”楚天栩冷笑道,“鬼见愁,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敢舔着脸说天桦跟你长得像?”   “天栩。不得无礼。”   楚天栩颔首,“师尊,一个承诺,您都守了三十年了,天桦他早长大了,有知道的权利,不是么?”   沈墨白阖目,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是她不让我告诉你。”   “她?五妹么?”   “不然你还有几个老婆?”楚天栩嘲讽一笑,“当年她苦苦劝你不要练这阴毒的功夫,你不听,还把她赶走。可她天天与你朝夕相处,早就中了剧毒,她本想轻生,奈何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才跑到穹苍来。”   “她身上的毒已经侵蚀胎体,两个办法,要么把胎毒引到她身上,要么把她体内的毒渡给那个孩子。正好她不想活了,又想让孩子活,都没有犹豫,就做好了选择。”   楚天栩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你这种禽兽,凭什么还能有这几个笨蛋忠心耿耿地跟着你。你看看你们,因为这破玩意儿,成了什么样子?老大不人不鬼,老二膀大腰肥,老三嘛倒是好看,偏生成了哑巴。这老四,估计是没法再丑了。”   “你骂谁丑呢!”那女人尖声叫骂道。   “闭嘴!”鬼见愁一声呵斥,又转向楚天栩,“她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你是蠢么!”楚天栩嗤了一声,“但凡是个母亲,都不想让孩子变成你们这幅死样子吧!她说,你已经疯了,不爱她,也不会爱这个孩子。他求师尊收留这个孩子,让他在穹苍这个干净的地方长大,永远都不需要知道他父母是谁。这孩子到底是你的血脉,身上灵根不浅,师尊便答应了她。”   “她死的时候,没有落泪,也没有遗憾。孩子是意外之喜,但为时已晚。她说,这都是命,她不觉得惋惜,更不会记恨你,毕竟,那么多美好的岁月,要说不爱你,她自己都不信。”   楚天栩昂首,鄙夷地看着鬼见愁,“你现在还觉得,是师尊害死的她?你追来追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到底想要什么,你自己清楚么?你心里明白,但你不愿意恨自己,更不愿意懊悔,宁愿一条路走到黑,走到死,把所有的悔恨转嫁他人。也不愿意承认,正是你自己,害死了这世上,最爱你的那个人。”   楚天栩冷笑一声:“哎,五姑娘真可悲,死了,都换不来你的忏悔,倒是给你的疯狂又添了个借口。”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鬼见愁的蛇头突然耸立得笔直,他没有表情,看不出愤怒,更看不出痛苦。   “冯默铭!”鬼见愁闪到冯默铭身前,蛇身紧紧缠住他的脖子,“你利用我!他是你的徒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冯默铭被勒得青筋暴起,还是挤出扭曲的笑容,“我告诉你…你还会..帮我么?”   楚天栩挥剑斩断蛇头,冷笑道:“你看看你,连悲伤的能力都没有,什么都要靠这三只畜生。你把你自己都变成了畜生,图什么?怨天怨地,就是不怨你自己,真是固执啊。”   “师兄,不要再说了。”赵天桦一直没有吭声,躲在楚天栩身后,听着他的故事。楚天栩用三言两语便概括了他母亲的死,也用三言两语就概括了他的出生。很奇怪,他不震惊,也没什么伤心难过。有些人,从未踏入过他的人生,便是血亲,也连过客都不算。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不会给自己构造一个虚妄的阴影然后躲在里面自怜自哀,更不会给自己施加一个无畏的恩怨然后自生自灭。他一直都很快乐,未来也仍然会很快乐。那是他的父亲,他现在知道了,他接受这个事实,然后,也不会有什么然后了。   赵天桦慢慢走上前去,平静地说道:“爹。”   鬼老大愣住了,漆黑的眸子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你叫我什么?”   “爹。”   一个字足矣。   鬼见愁这才意识到,他想哭,但无法落泪,他想抬手摸一摸儿子的脸庞,但那刚长出的蛇头满是污秽,他还想抱一抱他,但他满身都是毒。他恍然发现,楚天栩说的字字戳心,他从未如此厌弃自己,恶心自己,鄙夷自己。   隔了半晌,鬼老大才怔怔地答道:“哎!哎!”   他回头喊着,“老二老三老四,你们听见了吗?他叫我了,他叫我了!”   “听见了,听见了!恭喜大哥!”   “你们回去吧。”赵天桦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七嘴八舌的激动和祝福,也往鬼老大终于有些热度的心上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我叫你一声爹,就把恩怨了了吧。我不恨你,你也不要再恨任何人。如果你还有心的话,就断了这身伤人伤己的功夫,好自为之。至于我们,就当成全娘的心愿,从此相忘于江湖。”   赵天桦说完这番话,对楚天栩点了下头,“天栩师兄,我回去取纱布了。”   “天桦,你能这样想,不怪我们欺瞒,我很感激。”   “师兄,穹苍把我养大,教我医术,便是我的家,我唯一的家。我怎么会怪罪自己的家人?”   楚天栩欣慰地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背,“去吧。”   “不许走!”鬼老二的混天锤往他身前一挡,厉声道。   “让他走!”鬼见愁转过身来,三只蛇身已经颓丧地垂了下去,他的声音有些混沌颤抖,却依旧不失威严,“我们也走。”   他说完,不再看任何人,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阴阳人身上的绳索被楚天栩收回,他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大哥已经走远,也长叹一声,跟了过去。   牧蛇人临行时往炎灼手里扔了一件东西,冲他一笑,便也离开了。炎灼接住,是那只竹笛,里面的短剑被取了出来,现在是一支货真价实的笛子。炎灼笑了笑,“这哑巴真好玩!”他拿着竹笛在柳千叶面前晃了晃,“叶子,给,我还没要呢,他自己给我了!”   柳千叶一把抢过笛子,气道:“希望他只给你这只破笛子!”   炎灼一脸纳闷,“叶子,你怎么了,不是你喜欢这笛子么,怎的还不高兴了?”   “有人要抢我夫君,我当然生气!”   “抢…谁啊?”   “哼!”柳千叶把手一插,“以后不准你碰这只笛子,看都不准看一眼!”   “好好好,我保证!祖宗,你别生气!”   “好了,柳千叶,那鬼老三没那个意思,他就是想跟阿灼做朋友,你当全天下男人都像你我一样啊。”谢凌鸢抚了抚他的背,无奈地笑了笑。   “真的?”   “嗯。你还不信我?”   “这还差不多。”他那那竹笛用力敲了敲炎灼的头,“那你也不许碰,这笛子是我的!”   “好,什么都是你的。”炎灼看了看周围,飞快地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抬手搂住他的肩,笑道:“叶子,都过去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嗯。”柳千叶手中把玩着那只笛子,轻轻靠在了炎灼的肩头。   谢凌鸢听着二人打情骂俏的欢声笑语,感受着柳千叶从心底洋溢出的快乐,微微一笑,不自觉地往炎焱身边靠了靠。炎焱正站在炎墟身边,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勾了勾嘴角,背过手去,准确地握住了那人伸来的手,十指交缠,再也不肯松开。   “炀儿,现在能告诉我了么?你是怎么回事?”   “是。师尊。”楚天栩扶起沈墨白坐到椅子上,细心地给他垫好腰,沈墨白气息已经恢复,摆了摆手,“不必担忧。”   楚天栩走到炎墟面前,低下头,“师尊,不是弟子有意欺瞒,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记得前世的一切,也记得我重生后的一切,但就是中间的片段,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虽大劫身死,但魂魄未散,醒来后,便是在穹苍山上,便成了这副样子。万万没有想到,沈掌门竟愿意收留我,还收我为徒。我便…留了下来,成了掌门唯一的弟子。”   “拜师?你既然重生了,为何不来煜熠宫找我,偏来穹苍拜师?”   楚天栩突然跪下,给炎墟重重磕了三个头,“弟子有罪!”   “炀儿,你快起来,我没有怪你!”   楚天栩不肯起身,只是眼中噙着泪,哽咽地说道:“弟子...不想再做面具师了。”他凝望着炎墟,眼神中带着深沉的恳切,“我不想再冷冰冰地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我心中也有情。我也想触碰,也想感受,也想…拥有。”   “你起来。”炎墟的声音很慈爱,“为师理解。”   “您不会理解。”楚天栩苦涩地笑了笑,望向了沈墨白,凝望了许久,才柔声说道:“弟子…爱慕沈掌门。” 第58章 坦诚   沈墨白的脸上浮现一闪而过的惊异,随即便又恢复平淡无波。出乎意料,炎墟竟没有愤怒,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他早已习惯承受。他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炀儿,你先起来。”   楚天栩这才起身,低着头,不敢看炎墟,更不敢看向沈墨白。就是这样突然又顺其自然地,用尽了所有勇气去承认这个埋藏在心中几十年的秘密。他爱沈墨白,爱他的曲高和寡的清高,也爱他不容侵犯的孤独。   “是我的错么?你们三个兄弟竟都是这样。”炎墟的声音透着心酸的哀戚,“炀儿,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弟子渡劫前,还是面具师的时候,师尊您带我上过一次穹苍,就是那一次。”楚天栩说到沈墨白,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其实那时候,弟子不敢妄想,自己也觉得荒唐。但重生后,竟是那样机缘巧合,可以伴随沈掌门左右,弟子便…便愈发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楚天栩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尽是血丝,“师尊,您没有错,都是弟子的错,但我没有办法啊…”   炎墟吞咽了一口喉咙中的酸涩,闭上双目,长叹一声,“所以,你又给自己造了一副面具?”   楚天栩点点头,又笑了笑,“戴的太久,都习惯了。本以为要戴一辈子的。”   炎墟看着楚天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拉起他的手,低声道:“炀儿,你是不是怕我怪罪?”   楚天栩低下头,“嗯。”   炎墟拥住他,像父亲一样抚了抚他的背,“要是以前,我肯定打断你的腿。”   “师尊…”   炎墟笑了笑,捧住他的脸,“但你两个混蛋弟弟已经都代你受过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容易失而复得,我不想再失去了。”   “师尊!”楚天栩扑进炎墟的怀中,泣不成声。”   炎墟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好了,这么大人了,还哭哭啼啼的。”   他推开楚天栩,“炀儿,我在这里耽搁太久了,这就该走了,你…要与我回去么?”   楚天栩犹豫了一瞬,还是微微摇了摇头,他看向沈墨白,轻声唤道:“师尊,您,还愿意收留我这个逆徒么?”   沈墨白一直一言未发,静静地听着,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现在楚天栩对他说话,他才缓缓撑起了身子,楚天栩忙上前扶他,手都到了旁边,终于还是战战兢兢地不敢触碰他。   “认祖归宗了,扶都不愿意扶我了?”   楚天栩先是一惊,马上挽起沈墨白的手臂,“师尊…弟子只愿扶您一辈子…”   沈墨白感到手背上的几滴冰凉,淡淡地说道:“为师竟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师尊…”   “天栩,你可知我为何收你为徒?”   楚天栩摇摇头。   “这个掌门我当腻了,那日我许诺,下山遇到的第一个人,我就收他为徒,待他学成,便把掌门之位传给他。正好就遇到你。虽然这样说很庸俗,但我想,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沈墨白从未说过这么多话,楚天栩有些怔愣,喃喃地说道,“弟子...不想当掌门。”   沈墨白竟有了一丝笑意,“你与我太像了。”他看向楚天栩,与他四目相对,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天栩,你是火质体,又练穹苍的功夫,这冰火在你体内针锋相对,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楚天栩一惊,“师尊,您难道早就知道?”   “我没有那么聪明。”沈墨白摇摇头,“只是我一直都有一种感觉,你与煜熠宫有些关系。那日谢凌鸢中了毒,你跪在我面前一整夜,求我救他,我就知道,你真正想救的,应该不是他,而是炎焱。”   “这么多年,我没有阻止你练穹苍的功夫,也是因为我知道,寒冰是火质体的药引子,只要你熬过去这番苦痛,你的功夫,便能登峰造极。”   沈墨白的手指在他手背上点了点,“恭喜你,炎炀,你现在,比炎宫主都厉害了。”   楚天栩跪下,恳求道:“师尊,求您叫我天栩吧,我不是有意欺瞒您的!不,我就是有意的,但我对您,都是真心的啊!”   “我知道。”沈墨白拉起他,“我不怪你。”   他认真地看着楚天栩的眼睛,缓缓说道:“天栩,你对我的感情,我暂时无法理解,但我会尽力去理解。我不敢保证要用多长时间,也许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但你,可以留在我身边。这样,你还愿意么?”   楚天栩许是一不做二不休,壮大了胆子,又许是情不自禁,他竟冲上去,胆大包天地拥住了沈墨白,沈墨白僵直着身体,没有推开他。过了许久,直到楚天栩的眼泪湿透了他的肩膀,才听道楚天栩哑声的呢喃:“我愿意,我愿意…墨白,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   “叫我师尊。”   楚天栩终于放开他,抹了抹眼泪,低声道:“是。师尊。”   沈墨白走到炎墟面前,对他挑了挑嘴角,“炎兄,这么好的徒弟,我也舍不得,只能夺你所爱了。”   炎墟哼了一声,“炀儿,你真不跟我走?”   楚天栩心下自责愧疚,但却无比坚定地说:“师尊。我要留在沈掌门身边。您若是想我的话,我常去看您。”   炎墟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好,你们一个个都大了,我管不住你们了。”他瞪了一眼愣在一旁的兄弟两,“你们两个走不走?要不要也留在这看热闹?”   “走,当然走!”炎灼笑眯眯地蹿到炎墟身边,挽起他的手臂,“师尊也太偏心,凭什么对炎炀师兄连骂都不舍得,倒都快把我和师兄打死了!”   “哼,家门不幸,我还能说什么!比起你们两个看上的,沈墨白起码还算是个正经人!”炎墟甩开他的手,对沈墨白说道:“沈墨白,你好好待我的炀儿。后会有期。”说完给了炎焱一个眼神示意,便出了门去。   炎焱望向炎炀,对他笑了笑,“师兄,还请你多去看望师尊,这么多年,他每天都在挂念你。”   “我会的,照顾好师尊。”楚天栩拥住炎焱,在他后背上用力拍了拍,悄声说道:“跟谢凌鸢好好的。”   “师兄放心,小鸢他是我的命。炎焱也希望师兄早日得到想要的幸福。”   “好。借你吉言。”   炎焱拉着炎灼,最后又对沈墨白恭敬地作了一揖,“沈掌门,告辞了。”   “谢凌鸢,等等!”   三人刚走到门口,冯默铭突然喊住了谢凌鸢,“你能不能,再听我说两句?”   “不能。”谢凌鸢冷冷地说道,“炎焱,我们走吧。”   “好。”   “求你了!”冯默铭突然趴到谢凌鸢脚下,炎焱忙闪身挡在他面前,冯默铭抱住炎焱的腿,哀求道:“炎焱,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就当最后的心愿好么?”   炎焱想要踹开他,但看到那流血不止的手臂,到底也没有忍心。他用手拉开冯默铭,不再理睬他,捏了捏谢凌鸢的手掌,“小鸢,我们走吧。”   谁知,冯天樱突然拉住谢凌鸢的手臂,急道:“谢凌鸢,你就这样狠心?连一句话都不愿听我爹说么?”   “冯姑娘,你爹是什么样的人,当年的事是如何,我以为你总该清楚了。”   冯天樱留下一滴泪,不似往日的聒噪,低声说:“我清楚,我知道。谢凌鸢,是我们对你不起。”   “你不生你爹的气?”   冯天樱看向瞬间憔悴苍老的冯默铭,黯然道:“本来是很气的,现在他这幅样子,我就只知道他是我爹,还能气什么?”   “好吧。”谢凌鸢轻轻拍了拍炎焱,走到冯默铭面前,“你要说什么?”   冯默铭抬起头,痴痴地看着他,“凌鸢…我是真心的。”   “也许吧。”谢凌鸢漠然道,“我不在乎。”   冯默铭勉力撑着身子,缓缓起身,眼神丝毫不离开他,“我…对不起你。”   “我知道。还有么?”   “没了。”   冯默铭沉默了。突然之间,谢凌鸢察觉不对,还没叫出炎焱的名字,便听到炎焱喊道:“小鸢,小心!”   谢凌鸢脑子一团乱麻,他只知道他被炎焱用力推开,然后湿热的液体不断流到手心里。他听见冯默铭歇斯底里的笑声,听见冯天樱的尖叫声,听见炎灼和楚天栩的惊呼声,还有匆匆返回的炎墟,最后在这番嘈杂中,他终于听见炎焱吃力地喘息着,呼唤着他的名字。   “小鸢…小鸢…”   “炎焱,你怎么了?”谢凌鸢这才意识到,他正蹲着,拥着炎焱,拼命地按压着他的胸口,想要止住那如注的献血。   “插到心口上了!”楚天栩急道,“快,炎灼,把他抬到房间去!”   沈墨白处理好炎焱的伤口,炎墟和楚天栩将功力注入炎焱的身体,已经大汗淋漓。炎焱体内有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正在抵抗着外力,不愿意被二人的功力消化。几股真气在他体内抗衡不休,炎焱不停地呕着血,昏昏沉沉中不断喊着谢凌鸢的名字。   谢凌鸢站在房中,炎焱的血从他指尖滴落,干涸在他的手上。柳千叶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了,沈掌门和炎宫主都在,不会有事的。”   “柳千叶。”谢凌鸢的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紧张和不安,他无助地转向柳千叶,呆呆地说道:“怎么办,我感觉,我要失去他了…”   “你瞎说什么呢!”柳千叶急道,“不会的,那么多风雨都过来了,你什么都不会失去了,千万不要多想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炎灼惶急的叫喊声,“师兄!你怎么了!”   “大劫!”炎墟的声音绝望地颤抖着,“焱儿的大劫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多了一个收藏,谢谢大家o(* ̄▽ ̄*)ブ 第59章 度劫   谢凌鸢听见炎墟的喊声,僵硬地呆愣在那里,怔怔地说道:“你看,我说什么…”   “谢凌鸢…”柳千叶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力地安慰道:“炎焱能度劫的,你相信他。”   谢凌鸢颓然地摇了摇头,“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度不了了…”   他缓缓靠近床边,诚笃地说道:“炎宫主,让我救他。”   楚天栩一把抓住他的肩,急道:“谢凌鸢,你别做傻事,要是你没了,炎焱就算度了劫,我们又如何跟他交待?”   “炎宫主留着我,就是为了这一天。”谢凌鸢平淡地说道,“要是炎焱没了,我留下也没有意义了。”   “大师兄,师尊,你们在说什么啊?”炎灼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什么谢凌鸢能救师兄,什么死不死的?到底是什么啊?”   炎墟不想回答他,只是望着谢凌鸢,“你准备好了?”   “从我认识炎焱开始,我就准备好了。”   “小美人儿,不要!”炎灼明白过来,忙抓住谢凌鸢的手臂,“我有办法!”   他说完便冲了出去,喊道:“叶子,走,我们快回去,把那酒取来!”   “阿灼…”柳千叶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喃喃道:“对不起…”   “叶子,有什么话等回来再说,咱们现在赶紧把酒拿来!”   “酒没了…”柳千叶低下头,“对不起,阿灼,对不起…”   “叶子,你说什么呢!”炎灼急道,“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没了?”   “我知道你定要留给你大哥的,我知道你定是不肯喝的...”一滴泪从柳千叶脸颊滑落,他不敢看向炎灼,只是哽咽着说道:“阿灼,我骗了你,我平日让你喝的清酒,其实便是那知人知面。”   “柳千叶!”炎灼抬起手,终于还是没有落下这一掌,“你怎么可以...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炎灼,我也想救炎焱啊!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不能没有你啊!”柳千叶啜泣着喊道,“炎炀他那么厉害都无法度劫,我又怎能放心!你说我自私也好,你恨我也罢,但我不后悔!”   “阿灼。”谢凌鸢走到二人身边,淡淡地说道:“吵什么呢?”   “小美人儿,我...对不起…”   “阿灼,你不要怪罪千叶,他没有错,他什么都为你考虑,为你付出太多了。”   “可是师兄...”炎灼咬着嘴唇,不肯再说下去。   “你师兄怎么了?不喝这酒,是炎焱的承诺,也是我的承诺。就算酒还在,他也是死也不会喝的。”谢凌鸢苦涩地笑了笑,“我的炎焱,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轻轻拍了拍炎灼的肩,摸到柳千叶和炎灼的手,将两只手拉在一起,“什么都无妨。炎焱救了我那么多次,现在前世的业障已经还清,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他的语气轻柔,却无比坚定,“我的爱人,我来救。”   “来不及了!”楚天栩焦急的声音传来,“师尊,怎么办?”   炎墟看向沈墨白,沈墨白摇了摇头,“只有冥瞳了。”   炎墟眯起眼睛,咬了咬牙,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谢凌鸢。”   “在。”谢凌鸢走到炎墟身边,在他面前跪了下去,“炎宫主,凌鸢该怎么做呢?”   炎墟对楚天栩说道:“把他的燎云链逼出来。”   “师尊!”楚天栩按住炎墟的手,“真的要这样么?”   “我也不想,但还能怎样!”炎墟甩开他的手,吼道:“你要不要救你师弟?”   “...我救。”楚天栩低下头,“谢凌鸢,对不住了...”   “不要紧。”   谢凌鸢哀戚地笑了笑,炎焱将他从冰冷肮脏的深渊中拉出,包容着他的寡淡,宽恕着他的凉薄,给了他不曾奢望过的温暖,也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幸福。即使这幸福注定是昙花一现,稍纵即逝,他也心甘情愿为此受尽苦难,燃尽一生。炎焱是他的救赎,正因为有炎焱,他才在感受到了灵魂的热度,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活过。   楚天栩和炎墟将火力注入炎焱体内,他们不能救他,而必须伤害他,这股力量直逼经脉,要逼迫炎焱体内的燎云护主自保的本能,才能将火链召出来。   炎焱早已陷入昏迷,鲜血不断从他的五官涌出,湿透了床榻,任凭炎墟和楚天栩再如何用力,炎焱体内的燎云仿佛自暴自弃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他的龙不肯出来。”楚天栩停下手中的动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急道:“火龙承载着主人的意识,炎焱要保护谢凌鸢的执念早已深入骨髓,再这样下去,他还没有度完劫,就已经被我们杀死了。”   炎墟停了手,颓然说道:“那还有什么办法?”   “有。”   炎墟看向沈墨白,“什么?”   “炎焱的燎云属地火,炎炀和炎灼的焚霞属天雷,他们二人合力,兴许能把那条固执的火链强行拉出来。”   炎墟和炎炀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要是不行,我也束手无策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炎墟轻叹一声,喊道:“炎灼,你过来。”   炎墟交待了炎灼,炎灼望着他,抿了抿嘴,低声说道:“师尊,这样,师兄就算活了,也会恨死我们的。”   “阿灼,他不会恨你们。”谢凌鸢平静地说道,“就像你当年不会恨我一样,他只会恨他自己。”   谢凌鸢突然对炎灼磕下头去,哀求道:“阿灼,我求你,帮帮我吧,帮我救他。”   炎灼认识的谢凌鸢,凄苦,乖戾,难以琢磨,但却总是挂着恬淡的微笑,他对什么都能安之若素,从不对影自怜,也从不孤芳自赏。所以,炎灼从来没有从谢凌鸢的脸上见到过现在这番神色,这是他根本无法拒绝的神色。   悲伤。   “好。”   “那,开始吧。”楚天栩无奈地按了按谢凌鸢的肩膀,“还想说什么吗?”   谢凌鸢黯然说道:“楚公子,炎焱醒了,若是问起我,便直接告诉他真相吧。我宁可他痛苦,也不想让他抱着无谓的希望活一辈子。”他苦涩地笑了笑,“说不定日子久了,他也就忘了我了。”   楚天栩长叹一声,“好。”   “开始吧。”   楚天栩和炎灼对视了一眼,闪身而出,楚天栩眼中一凛,两只火凤便腾空飞出,直冲着炎焱冲去。只见那两只火凤化作幻象,愈发隐晦透明,最终隐匿在了炎焱体内。   炎焱突然大吼一声,坐了起来。可他双目依然紧闭,脸色骤红,眉头紧促,显然是本能的反应。楚天栩神色紧张专注,早已大汗淋漓,炎灼不敢打扰,轻声对炎墟问道:“师尊,怎么这么久?”   “炀儿的凤正在焱儿体内与他的龙激战,按理凭他的修为应该不难,许是方才消耗了太多体力了。”   “也许是师兄真的不想度这劫了。”   “胡说什么!”炎墟怒道,“我不管什么真情假意,我只知道,焱儿必须活下去,炎炀刚回来,我不能再失去炎焱。”   “是,师尊。”炎灼无言,低声说道。   突然,一声龙啸,只见两只火凤缠绕着两只巨龙飞出,由幻象变为真实,两只火龙愤怒地咆哮着,挣扎着,声音中带着悲切的哀求,火凤不顾一切地束缚着火龙,硬生生地拽着,拖着,纠缠着,不让火龙有丝毫回头的余地。   “炎灼,快!”   “我...”   谢凌鸢突然站起来,喊道:“阿灼,别犹豫了!”   炎灼咬着牙,终于下定决心,反手一勾,召出焚霞长弓,对着谢凌鸢射去。   那龙见状,不顾一切要阻止那弓箭,奈何脱身不得,情急之下,召出口中的火链,向着弓箭甩去。   “就是现在,谢凌鸢!炎灼!”   炎灼一狠心,用尽全力,又是一箭,直勾住火链的顶端,谢凌鸢一个侧身,迎面便对准那直射而来的箭矢,这一箭力道极大,谢凌鸢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那连着箭的火链穿胸而过。   “炀儿,不要松懈!”   火龙悲愤地嘶吼一声,想要将火链抽回,炎墟一个闪身,直拉住穿过谢凌鸢身体的链头,对着谢凌鸢的后背又是一掌。在炎墟这一掌下,火链如同针线般直穿过谢凌鸢的身体。两只火龙疯狂地怒吼着,谢凌鸢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消散,冥瞳的魂力顺着火链一点一点游入到炎焱的体内,谢凌鸢只是满足地笑着,眼角那枚勾人的红痣愈发的妩媚夺人。他用最后一丝力气,一步一步,缓缓靠近炎焱,手掌覆在他的手掌上,十指紧握,额头抵着炎焱的额头,温柔地不能再温柔。   “炎焱,对不起,我要背弃承诺了。”   他摘下头上的玉簪,放入炎焱的手中,笑道:“我还是那样自私,所以啊,夫君,小鸢求你,快点将我忘了,再也不要痛苦难过,这样,我也会快乐。”   最后一次,谢凌鸢轻轻将唇印到炎焱的唇上,他要让这个吻足够长,直到他灰飞烟灭,不得不离开。   谢凌鸢的身形逐渐变暗,变浅,变淡,直到终于魂飞魄散,什么都看不见了,却还能听到他弥留的最后一声呢喃。   “炎焱,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小说保证会HE,放心放心~ 第60章 劫后   两只巨龙终于放弃了挣扎,火凤的目的已经达到,放开了它们。龙身上的火焰却渐渐熄灭,仿佛失去了生命,轰隆一声,重重地摔到地上,一动不动,渐渐匿了形迹。   “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炎灼见状,忧虑地说道,“师兄的大劫,度过了么?”   楚天栩皱着眉,摇了摇头,他看向沈墨白,“师尊,这…”   “过了。但是,他的龙,怕是再也不会出来了。”   沈墨白挽起袖子,开始查看炎焱胸前的伤口,“流血太多了,好在过了劫,应该无妨了,你们出去,让他休息,我照看他。”   “师尊,还是我来吧。”   “你去把冯默铭处理一下。”沈墨白专注地处理着炎焱的伤口,不看他一眼。   “那...如何处置?”   “随你。”   “是。”楚天栩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炎墟关切地看了炎焱一眼,轻叹一声,也离开了。   炎灼一出门,再也克制不住,一下子瘫跪在地上,他看着自己拉弓射向谢凌鸢的双手,心中的愧疚,忏悔,和罪恶汹涌而出。他躬身蜷缩起来,痛苦地锤着地,低哑地喊道:“是我…是我杀了他…对不起….对不起…”   “灼儿,不是你,是我。”炎墟目视着前方,平静地说道。他不打算安慰炎灼,也不打算宽慰自己。他知道,就算炎焱不怪他,不记恨他,这份罪恶,他也要背负一辈子。从这个注定沉重的选择开始,就不会有两全其美。但他不后悔,也不认为自己有错,毕竟,谁都有自己要去守护的人,没有人能强大到不会脆弱。他是师尊,是弟子们的靠山,除了无坚不摧,心硬如铁,他别无选择。   炎墟说完,也不理会炎灼,径自走了。   柳千叶默默地站在炎灼身后,目睹着这一切,看着一向洒脱不羁的炎灼被自己的良心鞭笞着,一瞬间憔悴了下去。他好想走到他身边去,抱住他,安抚他,好希望能像平日一样调笑两句,就可以化解所有的难堪和伤痛。可他知道,这不可能了。柳千叶突然明白,谢凌鸢消失了,所有人都会陷入无尽的苦痛,包括他自己。   柳千叶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对炎灼说一句话,当炎灼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再也觅不到他的身影。   他走了。   楚天栩匆匆来到正殿,眼前的一幕让他稍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轻轻勾了勾嘴角,又放了下去,正色了脸孔,走到冯天樱身旁。   “天樱,将你爹葬了吧。”   冯天樱的嗓子早已经哭哑,一旁的赵天桦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师姐,对师尊来说,这样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你节哀吧。”   冯天樱只是呆若木鸡地抱着父亲的满面是血的身体,缄口不言。   “天桦,你出来。”   楚天栩将赵天桦叫到门外,“怎么回事?”   “师尊疯了,一头撞到了柱子上,师姐拉不住他,就…”   “就这样吧。”楚天栩冲他笑了笑,“已经够狼狈的了,不重要了。”   “师兄,要不要给师尊...”赵天桦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办葬。”   “你想办?”   赵天桦点了点头,“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是什么样的人,其实又有什么所谓呢?我的记忆里,都是他慈祥和蔼的样子,都是他对我的好。而这些,是不可能因为他对别人造成了伤害,就可以轻易磨灭的。”   “可他对别人造成的伤害,也不可能因为他对你的好,就被轻易磨灭。”   “我懂。”赵天桦仰起头,怔怔地看着天空中尚未消散的霞光,“师兄,谢凌鸢的事,这么多年,是我误会他了,如果还能见到他,我想对他说声抱歉。”   “再也没机会了。”   赵天桦惊讶地看向楚天栩,“他...”   “死了。”楚天栩突然嗤笑一声,“也不对,应该说是,彻底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楚天栩摸了摸他的脑袋,苦笑道:“没怎么回事,命到了这个地步,有路没路都得走,走不动了,就无影无踪了。”   赵天桦似懂非懂,但也不想追问,他感觉到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但楚天栩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天桦,办葬的事,照你想的办吧。”   赵天桦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喜,“师兄,你真的答应?”   “只是有一点,若以后有人问起冯默铭的死因,你必须如实说,不用照拂穹苍的体面。能办到么?”   “能。”赵天桦不假思索,坚定地说道。   “好,我信你。至于天樱,留在穹苍也好,离开也罢,都随她意吧。”楚天栩说完,转身便要离开,赵天桦却拉住了他,“师兄,我能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答应你?”   “嗯。”   楚天栩自嘲一笑,“都是一身罪孽,一身污秽,谁又有资格嫌恶谁?”   楚天栩的衣袖从赵天桦的手中划出,背影渐行渐远,赵天桦呆呆地站在那里,几十年无忧无虑的快乐在脑海中一一浮现,不由自主地,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但又觉得注定如此。幸福总是要小心翼翼,日积月累,奈何毁灭却只争朝夕。活得长又怎样,死不了又怎样,照样尝尽聚散悲欢,只不过黄粱美梦的时日长些,孤寂的岁月更久些罢了。   他摇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所以,还计较些什么?”   楚天栩从那天后,再没见过冯天樱,也再没见过赵天桦。   第二日天还未亮,楚天栩挂念着炎焱,早早便过去了。推开房门,却只见沈墨白一人,正默默地收拾着药瓶。   “师尊,炎焱呢?”   “走了。”   “走了?”楚天栩一惊,走到沈墨白身边,急道:“师尊,他的伤还没好,您怎么能让他走呢?”   “要他命的不是伤,是劫。”沈墨白冷淡地说道,“他要走,我没留。”   “师尊,那他,他醒的时候说什么了没有?”   “说了。”   楚天栩心中突然忐忑不安起来,他凝视着沈墨白,小心地问道:“您…您都告诉他了?”   “我从不说假话。”   楚天栩僵在那里,“他一定恨死我了...”   “我不知道。”   “不行,我要去找他!”楚天栩说完便往外跑,却被沈墨白一把拉住,“天栩。”   “师尊...”   “你找他能做什么?”   “我...”楚天栩一时语塞,哑口无言。   “他不见你们,未必是恨你们。”沈墨白的直觉告诉他,楚天栩需要安慰,他别扭地拍了拍楚天栩的肩,“至少为师觉得,你没有做错。”   楚天栩突然紧紧拥住他,弦绷得太久,绷得太紧,在他的怀中,楚天栩哭得像个孩子,“师尊,那弟子该怎么办啊!”   沈墨白想推开他,又觉得不合时宜,他确实不擅长给他人慰藉,只得僵硬地站在那里,僵硬地抬手,又僵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却依然冰冷淡然,“他的心劫,只能自己度,你们的心结,也只能自己解。来日方长,顺其自然罢。”   楚天栩泣不成声,点了点头。   炎墟和炎灼不久也告辞了。似乎一夕之间,所有的美好都成了南柯一梦,海誓山盟到底还是敌不过造化弄人。每个人都不得不拖着一颗空虚的心,勉为其难地活下去。   炎焱乘着赤枭,浑浑噩噩地兜转着,最终还是回了自己的洞府。他怕谢凌鸢回了家,找不到他。   炎焱手捧着谢凌鸢留下的镣铐,冰冰凉凉的,再也不会有那人的温度了。他没想到,这个曾经最让他恼火的枷锁,如今却成了睹物思人的念想。   他一边刨着土,一边喃喃自语着:“小鸢,我真的好想随你去了。可这条命是你给我的,不活着,又对你不起。小鸢,我好难过啊,你回来,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你就是爱开玩笑,我认输了,你快回来,回来…”   赤枭在一旁呜咽地悲鸣着,它轻轻啄了啄炎焱的肩,炎焱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它不理不睬。   炎焱就这样挖着,他挖得很慢,挖不下去了,就躺在地上,自言自语。胸口的伤抽着疼,但这份疼痛让他有了一丝快感,让他恍然有了一种错觉,谢凌鸢还在。   他就这样挖了一整天,日薄西山的时候,他将那副镣铐缓缓葬入土中,他从怀中拿出那枚玉簪,摩挲着簪头的凌鸢花,谢凌鸢的一颦一笑就在眼前。炎焱倒底还是不舍得,将碧簪又放回了怀中。   洞府外的树下堆起了一个小土坡,炎焱悉心雕刻了一个小小的墓碑,上面写着“爱妻谢凌鸢之墓”。他在“爱妻”二字上轻轻一吻,心已经不能再痛了。   “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我?为什么要把我留下...”炎焱轻柔地抚摸着谢凌鸢的名字,“谢凌鸢,你好狠心...”   “师,师兄...”   炎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不敢面对炎焱,更不敢逃避,他来了,看着炎焱痛不欲生的样子,只能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一样心如刀割。   他等了很久,逡巡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轻唤了一声。炎焱似乎没有听到,他又靠近了些,又唤了一声,炎焱仍然无动于衷。他就这样一声又一声地叫着,直到靠近了炎焱,轻轻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师兄,你振作些,小美人儿也不想见你这样。”   炎焱愣了一下,缓缓扭过头来,“阿灼,你怎么来了?”   炎灼轻叹一口气,“我来了很久了。”   炎焱又扭过头去,继续盯着那个墓碑,呆呆地说:“小鸢他活着的时候,便尸骨无存,现在连魂魄都没了。我给他立个墓,他就能有个家了。”   炎灼烧起地上的一叠纸钱,低声说道:“师兄,是我杀了他,你想打我骂我杀了我,我都不会有怨言。”   炎焱深情地看着谢凌鸢墓碑上的名字,摇了摇头,“不是你,是我,是我亲手杀了他。”   “师兄,不是这样是...”   “不要说了阿灼,你怎么说,我都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炎焱苦笑一声,“我知道,一定是小鸢求你们救我。所以我更恨我自己,我明明说过要保护他的,可我总是食言,总是让他受伤害。”炎焱的声音充满了悲凉哀戚,“小鸢他死的时候,一定很害怕...”   “师兄,你千万不要想不开,谢凌鸢他最希望的,就是你好好活着。”   “是啊,他想让我好好活着。”炎焱的头抵着墓碑,痛苦地低咛着:“小鸢,你怎么那样异想天开,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好好活着啊,你真的是要折磨我...”   “师兄,你不要这样,说不定...”炎灼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多言。   炎灼的话断在半截,炎焱也无心多问。他人想说什么都与他无关,从他失去谢凌鸢的那一刻开始,心中便再也不会有半分波澜。   “阿灼,你走吧,我想陪小鸢说说话。你别看他总是那副孤高的样子,其实我知道,他最怕寂寞。”   “师兄...”   “我不恨你,不恨师兄,不恨师尊。你好好生活,珍惜眼前人,千万不要…不要像我一样。”   炎灼见炎焱痴痴的样子,既心酸又无能为力。但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炎焱将自己禁锢在对谢凌鸢的思念中不愿自拔,但这样,或许是他唯一能扛住悲痛的方式。   “师兄,那我走了。”   炎焱没有回应,只留给他一个孤寂的背影,炎灼咬了咬嘴唇,还是扭头离开了。   炎灼一回来,楚天栩便迎了上去,“怎么样?”   炎灼忧虑地摇了摇头,“行尸走肉一样。除了对着谢凌鸢的墓碑自言自语,什么都不想说。”   “你对他说什么了没有?就像谢凌鸢可能会像我一样重生,让他不要绝望?”   “没有。”炎灼坦诚道:“我想象不出,倘若那渺茫的希望迟迟不来,师兄会变成什么样子。与其一点点地看着希望落空,掏空内心,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要说,绝望总比空欢喜痛快些。”   楚天栩顿了一下:“是啊,这个责任,我们都承担不起。”他拍了拍炎灼的肩膀,“阿灼,是师兄鲁莽了。”   “师兄,你既然都来了,为何不随我一同去?”   楚天栩苦笑道:“我也是个懦夫啊。我不敢找他,也不想让他看到我。”   炎灼微微一笑,“师兄想的,其实同我一样,是不是?”   楚天栩捏了捏他的脸颊,“对啊,还是瞒不过你。”   相顾无言,炎灼目视着前方,若有所思,“师兄,我们今后,要怎么办呢?是不是从前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能怎么办呢?”楚天栩揉了揉他的头,“就算过往再美好,我们也都得学着和往昔告别。只要炎焱还在坚持,我们就也得坚持,懂么?”   炎灼想了想, “嗯。”   楚天栩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   “师兄。”   “嗯?”   “你说,小美人儿会像你一样,回来么?”   楚天栩冲他笑了笑,“会。”   炎灼望着他,“真的么?”   “我不知道。但前路漫漫,总需要找些支撑。”   炎灼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楚天栩不再多说,冲他笑了笑,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微虐,明天发点阿灼和叶子的糖~ 第61章 挽回   柳千叶的生辰在寒冬,却不知为何会起这样一个春意盎然的名字。往年的生辰,作为柳家的独子,柳榭都会给他办得很隆重,广邀各门宾客,物色合适的仙子。柳千叶从不喜欢这些,也从不期待这些,但他总能左右逢源,游刃有余,以一个风流蕴藉的姿态做到宾主尽欢,除了他自己不快乐,其实一切都很完满。   今年,第一次,他期待起了自己的生辰,因为有了炎灼。他幻想过无数次炎灼会怎样为他庆贺,甚至幻想过倘若大大咧咧的炎灼忘得一干二净,他要如何生气,如何惩罚,如何不理他。可他千算万算,到底是算不过天意,他构想了一万种可能,上天偏给他这第一万零一种:他根本不想过这个生辰了。   柳千叶乘着弃惜,浑浑噩噩,他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他不想走,但他必须走。他渴望炎灼的挽留,可他也明白,人所渴望的,大抵都不会发生。他爱炎灼,但他也有尊严,他对感情吹毛求疵,倘若炎焱的痛会成为他和炎灼之间的隔阂,那他宁肯远走高飞,多承担一分思念,少承受一番折磨。   弃惜总是最识趣的,柳千叶漂泊了一圈,不知不觉,还是回到了那棵树下。凛冬腊月,却郁郁葱葱。枝叶是避风塘,挤满了无处容身的小兽。   再看最后一眼,从此,四海为家,再无牵挂。   柳千叶这样想着,下定的决心却在看到那个身影之后被瞬间击得粉碎。他想转身离去,却再也舍不得了。   “叶子…”   炎灼看见了他,先是一愣,然后向他猛冲过来,牢牢地将他拥入怀中。“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去了甘露阁还被柳阁主骂了出来,我想着你若是念着我的情,肯定会来这,我在这等了你好几日了,终于等来了…”炎灼的双臂紧紧箍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颈间一吻,委屈地说道:“叶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千万不要不理我啊…”   柳千叶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还没回过神来,惊喜来得太突然,他有些手足无措,幸福起死回生得太容易,他无所适从。   他还是不肯相信,炎灼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了许久,他恍恍惚惚,什么都没有听见。过了许久,他终于推了推炎灼,炎灼放开他,眼神中满是热忱的光。   柳千叶不可思议地凝视着他,声音有些沙哑,“阿灼,你是来...与我道别的么?”   “啊?”炎灼一惊,捧起他的脸,“叶子,你说什么呢?我说这许多话,你都没听么?”   柳千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你说了什么?”   炎灼叹了口气,在他鼻尖上啄了一口,“叶子,你等一下。”   “做什么?”   炎灼笑了笑,从身后的包裹里掏出了一个精美锦盒,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嘴,“喏,拿着。”   柳千叶伸手接住,“这是什么?”   炎灼挠了挠了红热的耳朵,笑道:“我…我不好意思说,你打开看看。”   柳千叶轻轻拉开锦盒上的缎带,打开一看,是一条竹色的纱裙。   “这是…给我的?”   炎灼捏了捏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笑道:“叶子,生辰快乐。”   柳千叶呆愣着,终于明白了过来,一直以来,他都在低估炎灼对这份感情的坚定,低估炎灼对他的爱。他把炎灼当做涉世未深的孩子,从不敢去想未来。却不知道,炎灼对他,困惑过,容忍过,愤怒过,却从未动摇过。   他一头载进炎灼的怀中,眼泪濡湿了炎灼的衣襟,哽咽得几近无声,“阿灼…对不起…是我错了…”   炎灼拍了拍他的背,“好了,这么没出息啊?一件衣裳就给你打发了?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呢!”   柳千叶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你还要做什么?”   炎灼笑了笑,突然跪了下去。   “这是…”   “柳千叶。”   柳千叶吓了一跳,听见炎灼叫自己名字更是慌乱,眼泪都憋了回去,“阿灼,你别吓我…”   炎灼笑了笑不回答,突然转向那棵大树,磕了三个头,郑重地说道:“树神在上,满树的生灵为证,今日是柳千叶的生辰,我炎灼绝不打诳语。”炎灼的神色严肃庄重,他合掌拜了拜,继续说道:“我要娶柳千叶做我的妻子,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什么非议,什么难堪。无论师尊答不答应,无论柳阁主同不同意,我都不在乎。除非我死了,除非柳千叶不喜欢我了,否则我炎灼绝不离开他,我爱他。倘若我变心,负了他,就让我堕入万劫不复的炼狱,受尽苦刑,永世不见天日。”   他说完又磕了三个头,起身站起,看着早已泪如雨下的柳千叶,拉起他的手,“柳千叶,你愿意么?”   “愿意!愿意!”   柳千叶拼命地点头,扑入炎灼的怀中,紧紧拉着炎灼的衣襟不肯抬头,越哭越厉害,哭得停不下来。他抽抽搭搭地嘟囔着:“我,我还以为…以为..你会离…离开我…”   “怎么会呢?离开你,我到哪再找一个这么漂亮的去?”   “不许你找别人!”柳千叶紧紧搂着炎灼的腰,“比我漂亮的也不行!”   “好好好,不找不找!叶子,你松一点,我喘不过气了!”   柳千叶稍松了松手,炎灼趁势将他拉开,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拭去他满面的泪痕,柔声道:“不哭了啊。”   “嗯。”柳千叶轻轻应了一声,宝贝似地捧起手中的绿裙,看着参差不齐的线头和皱皱巴巴的裁剪,忍不住嗤笑一声,“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女孩子的东西么?”   “可是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柳千叶低声道,“我还怕你早晚会受不住我这样的怪胎。”   “你是怪胎。但我喜欢上了,又有什么办法呢?”炎灼在他掌心上轻轻一吻,“叶子,我承认,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理解,你一个男人,为什么偏生喜欢做女人。但我不需要去想明白这些,我只知道,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愿意迁就,迁就一辈子。我只想你跟我在一起,可以无忧无虑地开心快活,永远都不需要压抑自己。”   “阿灼…”柳千叶早已泣不成声,双眼红得像个兔子,心中千言万语,到头来却只能简单地说一句:“你真好。”   “我当然好了。”炎灼笑笑,指了指那条绿裙,“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吗?”   柳千叶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丑死了!”   “啊?”炎灼的声音中难掩一丝失落,“你不喜欢啊…”他拉起柳千叶的手,咬了咬嘴唇,“叶子,对不起,我手拙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给你买个更漂亮的去。”   “我不要!我就喜欢这个丑的!”柳千叶温柔一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向身后的大树,“你在这站着不许动,我一会儿就好。”说完推开他,闪身便躲到了树后面去。   不一会儿,柳千叶转了个圈,从树后翩然而出,眉眼中尽是魅惑的笑意,一切都宛如当初红霞下的那个少女。   “一枝迎春,送走寒冬万里云。一片丹心,为谁苦追寻?   问声郎君:谁是梦中人?点绛唇,垂下云鬓,着我绿罗裙。”   小曲儿哼完了,衣袖轻轻拂过炎灼的面颊,他眼波盈盈地看着炎灼,期许地问道:“阿灼,我好看么?”   炎灼呆呆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看,真好看。没想到,这么丑的衣裳穿你身上竟能这样漂亮。”   “那是,你也不看谁穿!”   炎灼走近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柳千叶秀丽的脸,喃喃道:“叶子,你真的是个男人么?”   柳千叶在他脑门上狠狠一弹,嗔道:“废话!你又不是没见过!”   炎灼突然勾唇一笑,叉起胳膊挑了挑眉,“我现在觉得那是假的…”他说完突然冲过去将柳千叶抱了起来,坏笑道:“我要再确定一下。”   柳千叶面颊瞬间绯红,锤着他的胸口:“什么假的!你犯什么混!”   “小娘子,你都答应我了,四下无人,我们先圆一次房如何?”   “不能在这里!”   炎灼在他唇上嘬了一口,笑道:“我来时就看好了,那边有个山洞,我们这就过去!”   耳鬓厮磨,一夜缱绻。   柳千叶在炎灼的怀中醒来,他笑了笑,还是那熟悉的温暖。即便是冰天雪地,只要是在炎灼身边,身心就都是炽热的。   炎灼见他醒了,捏了捏他的鼻子,“醒啦?还疼不疼?”   柳千叶哼了一声,紧了紧搂着炎灼的手臂,头在他肚子上蹭了蹭,轻声说道:“阿灼,我真开心,你能记得我的生辰。”   炎灼笑了笑,“傻子。”   “不过,你居然能做出一条裙子,真叫我刮目相看。”   炎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是想找师兄…师兄的。但是,唉,算了。”炎灼摸了摸柳千叶的头发,“叶子,我做的不好看,你莫要嫌弃。”   “不会。你送什么我都最喜欢。”柳千叶听炎灼提及炎焱时顿了一下,知他心下难受,撑起了身子,靠在了炎灼的肩膀上,轻声道:“阿灼,酒的事,你不怪我么?”   炎灼摇摇头,“叶子,是我错了。你都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么能怪你?”   “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   “什么?”   “我担心,炎焱的心死了,你因为愧疚,也不想幸福了。”   “我有一段时间,的确是这样想的。我想着师兄活得那样辛苦,我害死了小美人儿,没有资格好好活着。” 炎灼扶起柳千叶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但我见了师兄的样子,我就想通了。师兄不怪我,他希望我快乐。他觉得最爱的人是因他而死,倘若我再因为他而不幸,他只会更痛苦。我活得好了,他也能看开些。”炎灼微微一笑,坚定地说:“所以啊,即使这是我心中永远过不去的坎,即使我会自责内疚一辈子,我也要努力好好活着。和你一起,好好活着。”   柳千叶不说话,炎灼将他搂进怀中,柔声道:“叶子,我爱你,你再也不要这样一走了之,离开我了。好么?”   柳千叶轻声嗯了一声,“你给我好好练功,倘若日后度不了劫,我也不活了!”   “好,就为了你一人,我也定会把这劫度了。放心吧。”   “嗯。” 第62章 解脱   炎墟来的时候,炎焱正在长生殿中盯着满壁的长生烛,幽暗的火光映射在他呆滞的脸上,影影绰绰。炎焱盘膝坐在地上,佝偻着腰背,再不似往日的挺拔。炎墟不知道炎焱在想些什么,他看着炎焱这幅颓丧的样子,突然有些质疑,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是不是这番痛苦,还不如让谢凌鸢来承担?   但他马上又摇了摇头阻止了自己可怕的想法,他绝不是个会去悔不当初的人,既然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无从选择,既然事已至此,他就必须坚定。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歧途,路都是人走出来的,炎焱也能走出来,只不过过程痛苦些罢了。   这样想着,他轻咳了一声,慢步走入了长生殿。   “焱儿,怎么在这里?”   炎焱似乎听见了,但却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   炎墟又向前走了两步,躬身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焱儿,看开些吧。”   “师尊,为何骗我啊?”炎焱没有躲开炎墟的手,也没有转头看他,只是淡淡地问道。   炎墟顿了一下,收回了手,目视着前方,“为了救你。”   “是啊,我不该怪罪师尊的。”炎焱长叹一声,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自己的手臂中,“所有人都是为了救我,您是,师兄也是,阿灼也是,小鸢…也是…”   “焱儿,莫要太过自责了,谢凌鸢他…他是心甘情愿的。你若死了,难道他就能活着了么?”   “所以我更是对不起他!”炎焱的手臂抱得更紧,头埋得更低,连声音都快含糊不清,“我连陪着他一起死都不行…”   “炎焱!”炎墟一把将他扥起,炎焱的身体疲软地晃了晃,炎墟扶住他,直视着他黯淡无光的双眼,“谢凌鸢他让你活着,我们让你活着,不是想看你这幅半死不活的鬼样子的!你就不能振作些,让关心你的人都安心些么!”   “师尊…”炎焱无力地唤道,“如此这般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缓缓抬起手来,指着墙上忽明忽暗的长生烛,无力地说道:“您看这满墙的长生烛,这边熄灭了,那边又会有新的亮了起来,死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又有什么所谓呢?”   “可我的执念就是保护你,失去你们,我会痛苦。”   “您的苦心,我懂。” 炎焱苦涩地勾了勾唇角,“遇见他之前,我也想着,上天既然赐予我们永恒不灭的生命,就应该珍惜。直到遇到他,我才意识到,永恒的生命,根本就毫无意义。倘若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幻灭,却唯有生命长存,那活着,根本就是对我的惩罚。”他空洞的目光扫向炎墟的脸,沙哑地说道:“师尊,您不懂,小鸢他也不懂,我身上承受了多大的恩,就…背负了多大的罪。”   “焱儿,你这是在…怨我吗?”   炎焱摇了摇头,“不。怨恨太费力气了,更何况,都是我的错。”   “焱儿…”炎墟无话可说,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失去了谢凌鸢的炎焱比他想象的更要不堪一击。炎焱的火龙,炎焱的灵魂,早已经同谢凌鸢一起湮灭。一个内心再无半分渴求的人,活着,只为了满足众人的期冀,却再也取悦不了自己。   “焱儿,你还想做面具师么?如若不想,我不强求。”   “嗯。”出乎意料的,炎焱点了点头,“千山万水,说不定哪天,我就又能寻到他了。”他眼神中的光芒一闪而逝,又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突然轻笑一声,“师尊,还能么?”   炎墟心中一阵抽痛,这个一向懂事持重的徒弟此时就像一个弱不禁风的无助孤儿,寻求庇护,寻求安抚,寻求解脱。可当他将炎焱揽入怀中,拍着他颤抖的后背时,那个“能”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轻易的决定要走了谢凌鸢的命,让炎焱生不如死,现在他患得患失,害怕倘若再给一个轻易的保证,当希望被时间磨平,当谎言被岁月戳穿,炎焱便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所以,他什么都做不了,又还能说什么?好在,炎焱并不指望他能回答。   “焱儿,我得走了。”   炎焱抬起头,“嗯”了一声,“师尊,不必担心我。”   “那你随为师出去吧。”   炎焱看向谢凌鸢那支早已熄灭的长生烛,“师尊,我想再呆一会儿。”   炎墟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好,焱儿,你自己保重,切记,想开些。”   炎焱点了点头,什么都不再多说。   炎墟独自出了炎焱的洞府,看见西边的残阳下堆起的土丘,看着炎焱给谢凌鸢立的墓碑上的“爱妻”二字,他有些无措,炎焱对谢凌鸢的爱太深,深到让他绝望。   “谢凌鸢,你会回来吗?”炎墟自言自语道。他回头朝着炎焱的洞府望了一眼,许是在安慰自己,他叹了口气,“如若回不来,就让时间抹平一切吧。”   所有人都以为,时间真的淡化了一切。   毕竟都过了二十年了。   炎焱成了煜熠宫最优秀的面具师,他走南闯北,替炎墟教导其他弟子,更加稳重练达,一丝不苟,唯一不同的是,谁都无法再从他脸上看到半分笑容了。那个名字是煜熠宫的禁词,再也没有人提起。炎墟,楚天栩和炎灼都知道,炎焱努力维持的淡然薄如蝉翼,他们小心翼翼,却又心照不宣。   直到第二十一年。   炎灼大劫。   炎灼的劫度得很顺利,先前喝了柳家的密酿,炎焱,炎炀,炎墟三人又时不时地给他输入些功力,炎灼自己本身又功力深厚,早在十年前,焚霞火凤就被召了出来,所以大劫临头,他自己倒是依然谈笑风生,只有柳千叶心急火燎。   柳千叶见炎焱三人出来了,忙迎了上去,慌乱地拜了拜,问道:“阿灼他怎么样了?”   楚天栩笑了笑,“度了,现在正睡着,估计醒来会饿得很,你这小娘子也不给相公做些吃的,也太不贤惠!”   “哎!大师兄说的是,我这就去!”柳千叶高兴地连楚天栩的奚落调笑都听不出来,便兴冲冲地跑走了。   炎焱见柳千叶走后,对着炎墟一拜,“师尊,大师兄,阿灼成功度了劫,我也就安心了,我洞府还有些事,就不留了,待阿灼醒来,代我问他好。”   “焱儿,什么事这么急?阿灼一向最粘着你,他醒了见不到你肯定又得折腾,你的事,就不能等你师弟醒了再去办?”   炎焱望向远方日薄西山的霞光,“师尊,很急,再不回去怕是就要晚了。”   炎墟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楚天栩轻轻拉了拉,“师弟既然着急便回去吧,阿灼醒了我替你跟他解释便是。”   “那就谢过师兄了。”炎焱说完,便招来赤枭,疾翔而去。   “炀儿,他…”   楚天栩望着天边的残影,轻叹一声,“师尊,我们太得意忘形了。您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炎墟恍然,摆了摆手,“罢了,随他去吧。”   “小鸢你看,花又开了,漂亮么?”   炎焱在谢凌鸢的墓旁种满了五颜六色的鸢尾花,二十一年了,人们都需要在苦涩中寻求一丝慰藉。为了谢凌鸢给他的这条命,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勉力支撑多久,只是在这荒芜空虚中,在意兴阑珊中,除了蹉跎岁月,他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好好活着。   “小鸢,你知道么,今日阿灼度了劫。”炎焱一边给满地的鲜花浇水,一边对着墓碑笑着说道,仿佛那个人就在眼前。“这二十多年来,我就在等这一天,现在阿灼将劫度了,我也就安心了,没什么牵挂了。”   他放下手中的水壶,席地坐到墓碑面前,笑道:“今日是你的忌日,我可算是赶回来了,你看,太阳都要落山了。”他抬手轻轻抚摸着谢凌鸢的名字,柔声道:“小鸢,你知道么,我从认识你,到你去世,就是整整二十一年,那一年,你三十岁。现在啊,我又等了你二十一年,我好好活了这么些年,也不算辜负你了吧。”   “那我现在,能不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他沉默了半晌,勾了勾唇角,“你不回答我,就是答应我了。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炎焱再回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袭华美的红袍。   “小鸢,好看么?我第一次穿红色,有些不习惯。这衣裳我做了好些日子,还有一件身量小些的,本是想等你回来穿的,但你一直都不回来,我先穿给你看,你喜欢么?”   “你又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喜欢了。这么多年了,我到处也寻不到你,也不知你胖些了没有。”   炎焱望了望那绮丽的霞光,躬身在谢凌鸢的名字上深深一吻,轻声道:“小鸢,我好想你。你是不是也很想我?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多年。你别急,我这就去找你了。”他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我们这也算是同月同日死了。”   炎焱手中突然召出那把销魂锏,“小鸢,这锏本是要索你命的,现在我拿它结束了我自己,我们算是…殊途同归吧。只是师尊若是知道我偷了这锏,怕是要气死了!”   他低声笑了两声,突然敛起了笑容。不犹豫,不踌躇,深思熟虑又当机立断,销魂锏刺透胸膛的那一刻,他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自己的灵魂消逝在了天际,伴随着最后一缕微弱的光,炎焱突然觉得,他这二十一年来,从未如此满足过。   炎墟和楚天栩赶到时,赤枭正悲痛地嗷鸣着,炎焱将他栓了起来,现在炎焱死了,束缚自然消失,它正寸步不离地守在主人的尸身旁,疯狂地啼叫着。   楚天栩冲了过去,扶起炎焱的尸身,对着炎墟摇了摇头,“师尊,是销魂锏,早已魂飞魄散了,已经太晚了,就算是沈掌门来了,怕是也无力回天了。”   炎墟瘫坐在地上,痛苦地揉着额角,却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悲伤。“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一直不肯相信,一直抱着一丝侥幸,希望焱儿能走出来,到底还是我的错…”   “师尊,或许,这是他最好的归宿了。”楚天栩哀戚地对着炎墟说道,“这下,他是真的解脱了。”   炎墟看着炎焱挂着微笑的唇角,长叹一声,“焱儿他…真是太痴了…”他起身拂了拂衣袖,“这么多年,苦了他了。”   “炀儿,将焱儿葬了吧,就在这,和谢凌鸢葬在一起。”   “是。”   炎墟阖上双目,世事流离,白云苍狗,失去了又得到,得到了又失去,就算是巧取豪夺,到底是什么都留不住。他真的是太累了,不想多说一句,也不想再踏入这里一步。一切都到此为止罢。他这样想着,拂袖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就不虐啦~一共七十章,要进入幸福的尾声啦o(* ̄︶ ̄*)o 第63章 无妄   谢凌鸢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他努力咳了咳,却仍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一碗汤药递到嘴边,谢凌鸢也没多想,顺势便喝了下去,只听一个老妇苍老的笑声:“哈哈,你这小瞎子倒真有趣,什么都敢喝,就不怕我害你?”   谢凌鸢又清了清喉咙,终于勉强发出了些声音,“你不想害我。”   他又将那苦涩难耐的汤药一饮而尽,才抹了抹嘴,说道:“婆婆,您是谁啊?”   “我?”那老太太哈哈笑了两声,“我是孟婆,你方才喝的就是孟婆汤。前尘往事都忘光!”   谢凌鸢笑了笑,“那这里就是阴曹地府喽?”   那老婆子有些诧异,“你不害怕?”   “怕什么?”   “这里都是恶鬼,一会儿将你四分五裂给吃了!”   “哦,那是应该怕的。”   老婆子急了,“哎我说你这小瞎子也忒不好玩了!”说完气哼哼地坐到床边,插着手,“我还道等了这么多年,等到了什么好东西,结果竟是个没意思的丑八怪!”   谢凌鸢抬手戳了戳老婆子的后背,笑道:“刚还是你说我有趣的呢,怎么才说两句话就不理我了?”   老婆子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发现我骗你的。”   “你一说话,我就发现了。”   那老婆子回头盯着他看了半天,谢凌鸢勾了勾唇角,“别看了,是冥瞳。”   “不带这样玩的!你这是耍赖!”   “好好好,我胜之不武,行了吧。”谢凌鸢顿了顿,“老婆婆,您方才说我是…丑八怪?”   “怎么,不行啊?”   “行,只是…从没人这么说过我。”   “哼,是不难看出,你原来是个俊俏的男人,不过嘛…唉,还好你瞎了。”那老婆子这么说着,似乎又来了兴致,拉了拉谢凌鸢的衣袖,好奇地说道:“诶?你说你就是个鬼魂,普通的火应该烧不到你,可你容貌毁成这般模样,定不会是什么一般的火。快给我说说,怎么烧的?”   谢凌鸢笑了笑,不想回答,只是问道:“那我现在…很丑么?”   “嗯,可惜了,你看不见。”那老婆子盘膝坐到炕上,一副要聊天的架势,“你快告诉我,谁跟你这么大仇,把你害成这样?”   “没人与我有仇,是我心甘情愿的。”谢凌鸢抓住老婆子的手,哀求道:“婆婆,凌鸢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可我既然活下来了,就必须回去,不然,我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傻事。”   “呦!还有人等你呐!这么急着回去,是不是惦记着哪个小媳妇啊?”   “不是,是夫君,我的夫君在等我。”   老婆子愣了一下,又突然拍着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老婆子什么没见过,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不过…”老婆子眯起眼睛,调侃道:“男人都是些重色轻义的东西,年老的色衰的他们就弃之如敝履了,你还回去自讨苦吃作甚?”   “他不会的!”谢凌鸢坚定地说,“我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厌弃我的!”   “哈哈哈…天大的笑话!”那老婆子指着他的鼻子,哂笑道:“我看你的样子,原先定是个绝色的人物,他都没见过你丑陋的样子,你怎么就如此确定?”   谢凌鸢冷笑一声,“他见过。”   老婆子挑了挑眉,“哦?你以前容貌就毁了?”   谢凌鸢摇了摇头,“容貌倒是没有毁,毁的,是良心。”   老婆子一愣,随即又喜笑颜开起来,对着他的脑门一戳,“要么说你到底是年轻呢!只要皮相够好,哪个男人会在乎你有没有良心?”她仔细端详了谢凌鸢一会儿,说道:“不过小瞎子,我看你倒是一点都不在乎你这幅皮相啊!”   谢凌鸢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幅皮相,给不少人带来苦厄,也包括我自己,所以,没了也罢。”   老婆子撇撇嘴,不屑地说道:“哼,没了也罢?这世间的男人都一个样,你吃了苦头就知道喽!”   “这你放心,他不是世间的男人,他是阴间的男人,跟那些人不一样。”   “哎哎哎,随你便!等你哭的时候,别怪我老婆子没提醒你!”   “怎么,婆婆,听您的语气,被什么男人伤过?”   老婆子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摆了摆手,说道:“问这个做什么?关你屁事喽?”   谢凌鸢灵机一动,笑道:“婆婆,您呢,是没有遇到好男人,不过您要看开些,谁还没遇到过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也遇到过。不过,您若是让我出去,我定给您说个好的不能再好的老头子,如何?”   老婆子白了他一眼,“你能认识什么好老头子?”   “当然了!”谢凌鸢得意地笑了笑,“我夫君有个师傅,刚正不阿,浩然正气,最适合您。”   “师傅?还是阴间的?他是干什么的?”   谢凌鸢一偏头,“哼!我不告诉你!除非你带我离开。”   “切!你当我真想知道啊?爱谁谁,关我屁事!”她指着谢凌鸢的鼻子,说道:“小瞎子,我还告诉你了,老太婆我对男人没兴趣!那个糟老头儿,你爱扔给谁给谁去!”   “那您喜欢老太太也行啊!”   “滚!你当谁都跟你似的!”   她嘴上这么说着,却又搓了搓手,往谢凌鸢身边凑了凑,“说说,你干过什么下作事?给我讲来乐呵乐呵!”   “我说了,你就帮我离开这里?”   “好啊。”   “你骗我。”   “我发誓!不骗你!”老婆子举起三根手指,指天说道。   “我不信这个。”谢凌鸢将她的手拉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就信这个。您别想骗我。”   “你这人,真没劲!”她瞪了谢凌鸢一眼,突然勾起一抹坏笑,“你不说也行,反正二十一年,这地方除了我,空无一人,有那么长的岁月要去消磨,我就不信你不与我说。”   谢凌鸢一听这话,顿时五雷轰顶,直觉告诉他老婆子没有骗他,但他仍是不肯相信,“您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呗!”老婆子双手捏住他的脸,“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无妄之地。”   “无妄…之地?”   老婆子轻松地吹了一声长哨,“是啊,该说你是幸还是不幸呢?这地方,每二十一年开一次天眼,一个烟消云散的魂魄便会在这里重生。”她见谢凌鸢呆若木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到时候,我自会放你出去。就跟那些人一样,消了他们这二十一年的记忆,重新开始生活。”   谢凌鸢很确定,老婆子没有骗他,正因如此,他才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他抱着头,颤声道:“可是,我不能让他苦等我二十多年啊!婆婆,就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没有。”老婆子拍了拍他的头,说道:“你放心,没人会等你二十年的,他有了新欢,你这旧爱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说了他不会的!”谢凌鸢突然抬起头喊道。   “哼,他若不会,为何不为你殉了情?到底还不是惜命嘛。”   “你懂什么!”   “好好好,不懂就不懂,你急什么?”老婆子也不恼,站起身来,“伺候你这么些日子,我是饿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既来之,则安之吧!”   “婆婆…”谢凌鸢突然叫住她,放低了声音,怔怔地说道:“您为何要消了他们的记忆?好歹也是这么长的日子。”   “留着又有何用?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在这里继续陪着我这老太婆的。到最后的日子,一个个早就没了耐心,有人急着出去报仇,有人急着出去寻亲,有人只是耐不住这里的寂寞。但他们都一样,恨不得仰着脖子巴巴的盼着出去,谁还会理会我?就算理会了,我知道,那也只是客气客气,心里却都把我当成负担。”   老婆子顿了顿,淡然说道:“既如此,便都是过客,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您既然这么想有人陪着,为何不同他们一起离开呢?外面的世界可有的是人。”   “离开?”她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谢凌鸢,“那样他们就能陪着我了吗?小瞎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人们彼此陪伴,本就是因为各取所需,当需求不再存在,陪伴也就没了意义。你懂么?”   “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的,我知道,他会一直陪伴我的。”谢凌鸢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倔强。   老婆子自嘲地笑了笑,“小瞎子,你早晚会明白的,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天长地久。”   “婆婆,您其实…很孤独吧。” 谢凌鸢突然怯生生地问道。   老婆子一愣,哈哈笑了两声,“不跟你这小子臭贫了,我去做饭了!”说罢,便疾步匆匆地出去了。   无妄之地其实是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山山水水,崇林鸟兽,什么都不缺,唯独没有人,自然也不用揣度人心的喧嚣熙攘。   老婆子从不怜惜谢凌鸢的瘦弱,她不客气,粗活累活都甩了手让谢凌鸢去干,干不好她倒也不会责骂,随随便便的,日子便也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老婆子喜欢咂嘛着一碗酒,听谢凌鸢讲故事,谢凌鸢给她讲了许多煜熠宫的故事,不说是谁,只说是自己的夫君和朋友。但老婆子对这些嗤之以鼻,她偏偏想去听谢凌鸢活着时的往事,听那些罄竹难书的丑事,不过谢凌鸢不愿说,只是甩甩手中淘米的水,笑道:“婆婆,凡事都需讲个公平,你不告诉我你的故事,凭什么要让我说我的?”   “你不说是吧?不说就去劈柴去!我可不像你那姘头那么心疼你!”   “婆婆,我若是不去呢?没饭吃的可是你,我又不用吃东西。”谢凌鸢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摸索到斧子,拿了起来。   “你若忍心让我这老太太饿着,你就别去!”   “说的好像我告诉你了,这柴就不让我劈了似的。”   “你这小子,顶嘴是吧!”老婆子一抬腿,对着谢凌鸢的屁股踹了一脚,“还不快去!顺便烧点水。”   “好好好,我去行不行?”谢凌鸢按下她端着酒碗的手,柔声道:“只是婆婆,您少喝些吧,这酒太烈,喝多了伤身。”   “你管我?老婆子我喝了几百年了,也没喝出个好歹来。”老太婆抽出手,赌气似的将酒一饮而尽,往桌上一摔,“你还不快去?真想饿死我?”   谢凌鸢叹了口气,“那您歇着,我马上回来。”   这些话两人每日都说,老婆子喝了酒,便会在饭桌上絮絮叨叨个不停,说着她来这里几百年来的旧事,说她救过的人,说她遇到的事,然后再破口大骂这些人良心被狗吃了,醉醺醺地嚎啕大哭。但谢凌鸢问及她的来历,问她的名字,她却又清醒了一般,只字不提。酩酊大醉后便一觉睡了过去,醒来又似全都忘了一般,周而复始,重复着昨日的话,昨日的事,老婆子的日子是一成不变的,她百无聊赖,但她死都不愿改变。   好在谢凌鸢本就是个耐得住寂寞又极有耐心的人,他就这样每日陪着老婆子演着戏,每日都如第一次听到一般,带着调皮的憧憬和好奇,和老婆子拌着嘴,吵着架,听她想讲的故事,却又任劳任怨供她驱使。谢凌鸢是同情老婆子的,听着她的故事,也隐约看到曾经的自己。他劝说老人家也能得到自己一样的幸福,可老婆子从来不屑去相信。这么漫长的岁月,她早已封闭了内心,她也没有必要对着一个过客敞开心扉,那就是个铜墙铁壁,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要妄想打开。   二十一年,除了对那人日益加深的蚀骨思念,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又到了分别的日子。 第64章 相聚   谢凌鸢记得,老婆子对他说过一句话:“你不要说那些人如何如何,过了二十一年,你也同他们是一路货色。”   谢凌鸢莞尔,是啊,没错。   二十一年来,他与老婆子朝夕相伴,却依然不知她姓甚名谁,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每个人都有缄默不言的苦衷,也会有刀刀入骨的无奈悲痛,谢凌鸢懂得,听了那满腹的牢骚苦水,便没必要再去强求。他是个冷心冷性的人,但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那老婆子虽牙尖嘴利,脾气刻薄,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心肠。说谢凌鸢能舍下她,抛下她,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必须如同那些人一样狠心,因为他知道,炎焱在等他。为了炎焱,他不惜辜负任何人。   “小瞎子,你终于也要走了。”老婆子仰头看着夜幕下的银河,突然轻笑一声,“到时候那男人不肯要你,你成了孤魂野鬼,可不要指望有人收留你。”   “婆婆,我说了多少遍了。”谢凌鸢对老婆子的这番奚落早已习以为常,但说道炎焱,他便出奇的计较,总是要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老婆子,“他不会不要我的。”   “好吧。”老婆子轻叹一声,往地上一躺,笑道:“小瞎子,不然我给你找个俊俏的肉身附了身吧,总好过你这幅样子。”   谢凌鸢笑了笑,“不必。就这幅样子。”谢凌鸢坚定地说道,“婆婆,我也和自己赌一把。就赌他的真心和痴情,就是自取灭亡,输了便输了。”   “行了。随你便吧。”老婆子撑着腿站了起来,拍下了身上粘挂的草,“有点冷,我回屋了。”   “婆婆,您真的…不跟我走么?”   “跟着你这死鬼受罪?我图什么啊?”   “那您能不能…”谢凌鸢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不要抹了我这些年的记忆…”   老婆子轻哼了一声,“你留着它有什么用?我们此生不会再相见了。”   “我不知道,就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都是暂时的,短得昙花一现。新的风景来了,旧的也就没什么可怀念了。”   “既然如此,那我留着又何妨?”   老婆子哈哈干笑了两声,“对你自是没什么。可我不喜欢,这世上,还有谁不牵挂我,却记得我。”   “我会牵挂您的!”   “不必!”老婆子冷冽的目光扫向谢凌鸢,“我不稀罕任何人施舍给我的牵挂。小瞎子,你懂么?”   “我…懂。”   “你最好是真懂。”她又回过头去,冷冷地说道:“明日清晨,天眼会打开,从微光直至太阳完全升起,就这么点时间。你出去,下一个人进来,就这么简单。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老死都不复往来。”   谢凌鸢愣了一会儿,“罢了,您说的也对。”   “不用怜悯我,有了下一个人,我自然也不会记得你。咱们谁也不欠谁。”   谢凌鸢微微一笑,“好。”   老婆子回了房,熄灭了烛火,比以往睡得都早了些。   谢凌鸢是被老婆子拍醒的,他捂着自己的脸,还睡意朦胧,“婆婆…”   “你还走不走?外面天都快亮了,天眼已经开了。”   谢凌鸢连忙爬起来,“走!”   老婆子嘲讽地撇了撇嘴,“还真是猴急啊,就这么想走?”   “婆婆,我…”   “得了得了,甭废话了。”老婆子一把将他拽起来就往外拖,“赶紧滚,让我清静清静!看你这丑八怪看了二十一年,早恶心了!”   谢凌鸢好不容易站定,突然跪在老婆子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婆婆,您多保重。”   “你别,我可受不起!”老婆子将他拉起,冷声道:“现在我要消了你的记忆,从此以后,你我谁也不认识谁。”   谢凌鸢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婆子刚要动手,突然一阵疾风呼啸而至,谢凌鸢寻着声音回头,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了身下。   老婆子将他身上的东西搬到一旁,“别慌,小瞎子,是老婆子的新客人来了。”   可是叫了半天,谢凌鸢也没有接她的话,只见他怔愣地坐在地上,抱着膝,埋着头,双肩不住地颤抖着。   老婆子抬腿踢了踢他,喊道:“小瞎子,你吓傻了是不是?”   谢凌鸢突然抬起头来,蹦了起来,满脸涨得通红,嘴角却是难掩的笑意。他冲过去拥住老婆子,抱得不能再紧。   老婆子忙推开他,骂道:“你有病啊?”   谢凌鸢哈哈大笑起来,抱着老婆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婆婆,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老婆子对着他的脑袋狠狠一锤,又抹了抹脸,“你傻了吧?都这会儿了,舍不得我了?”   谢凌鸢笑道:“才不是舍不得您!”他举起手在老婆子面前晃了晃,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支碧簪,“是他,他来寻我了!”   老婆子抢过碧簪端详了一会儿,嘲笑道:“你个死瞎子,一支破簪子,你就这么确定这人是他?”   “当然了!这簪子是他做给我的宝贝,独一无二。我曾经日日夜夜都带着,一摸便知,决计错不了!不信您看看,上面是不是有朵鸢尾花?”谢凌鸢转了转脑袋,焦急地问道:“婆婆,他人呢?”   “你先别急。”老婆子看了一眼碧簪,果然有一朵栩栩如生的鸢尾花。她轻咳了一声,背过手去,围着谢凌鸢转了三圈,“你那姘头…长什么样?”   “嗯…特别高,特别英俊,应该…穿着一身黑衣。”谢凌鸢甜甜地笑了笑,“他呀,只有黑色的衣服。”谢凌鸢有些心急,按耐不住地说道:“婆婆,您别问了,肯定没错!”   “哈哈哈,就是错了!他穿的是红色。”老婆子得意地说道。   谢凌鸢先是一愣,继而又捂着嘴笑了起来,面色竟有些羞赧,“那更是了,错不了。”   “为什么?”   “哎呦,婆婆,您就信我一次吧。”他拉起老婆子的手晃了晃,“让凌鸢再陪您二十一年不好么?做什么问东问西的。”   老婆子将手抽开,说道:“既然你这么求我,那我就依着你,错了可不要赖我。”   谢凌鸢连忙点头:“好,好!”   老婆子闪身,“他在地上躺着呢,你先帮我将他扶到床上去。”   炎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谢凌鸢焦急地在屋里转着圈,老婆子呵斥道:“死瞎子,你能不能不要转了,我本来眼神就不好,你这一转,我更晕了。”   谢凌鸢停下脚步,“婆婆,他怎么还不醒?”   “被销魂锏戳了,伤得严重了些,不过既来了这无妄之地,总是会好的,你且等着吧。”   谢凌鸢只得点了点头,坐到床边,轻轻握住了炎焱的手,“炎焱,我是小鸢,你不是想我么?那就快些醒过来。”   “自作多情。”老婆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幅样子,估计他吓得都不敢醒了。”   “您别胡说!”   “我胡说?”她狠狠捏住谢凌鸢的脸颊,“你知道你这半张脸给烧成什么样了么?烂了!烂了你懂么?”她松开手,冷声道:“你又瞎又丑,他凭什么还喜欢你?”   谢凌鸢心中气恼,憋了半天,突然认真地说道:“婆婆,我不与自己赌了,我跟您赌,如何?”   老婆子叉起双臂,“好啊,怎么个赌法?”   “我赌他醒来一见到我就能认出我,而且还会比以前更爱我。我有冥瞳,他是真情还是假意,自是瞒不过我。更何况有足足二十一年够您去看,够赌本了。”   “行,赌注。”   “我若输了,永生永世在这里陪着您,绝不离开。”   “赌这么大?那我输了呢?”   “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若让我去死,我还难不成真的去死?”   谢凌鸢轻笑一声,“我将自由都堵上了,还不够换您赌一条命?”   老婆子干笑两声,“行,我赌。”   谢凌鸢抬起手,“拉勾。”   “你信这个?幼不幼稚?要不要立个字据?”   谢凌鸢又将手向前递了递,“不用立字据,我只信这个。”   “好。”老婆子抬手,双指相勾,用大拇指按下了一个戳。   谢凌鸢收回了手,便不再说话,他只是伏在炎焱的床头,一动不动。老婆子也不再对他冷嘲热讽,只是插着手靠着墙,一副等着看热闹的姿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婆子都有些困倦了,靠着墙打起盹来,却被谢凌鸢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叫猛地惊醒。   “炎焱,你醒了!”   炎焱悠悠睁开眼,睡了太久,眼皮有些沉重,却在这时,听见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思念得不能再思念,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声音。他猛地坐了起来,视线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他不敢相信,自己没有死,更不敢相信,居然还能看见他。   “小鸢!”   炎焱将谢凌鸢紧紧拥入怀中,尽自己最大可能搂紧他,不留一丝空隙,他甚至都没有看清谢凌鸢的脸,便确定那是他,因为那个人,也正迫不及待地回拥住他,回应着他炽热的重逢。   “哎!哎!是我!是我!”   炎焱心中憋了二十一年的话,这时候竟词穷到一个字也说不出,他喃喃地喊着谢凌鸢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确定这不是幻觉,不是梦境。他能做的,唯有死不松开双臂,生怕一松手,又回到什么残忍的现实中去。   谢凌鸢感觉脖颈上湿漉漉的滚烫,他听见炎焱低声的啜泣着,炎焱活了一百二十一岁,第一次,他竟然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炎焱…”谢凌鸢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唤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啊…来,放开我…”   “不要…”炎焱沙哑着嗓子,倔强地说道,“我一松手,你就又跑了…”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我保证…”   “就不!”   谢凌鸢笑了笑,“那你要这么一辈子抱着我,不看我了啊?”   炎焱不说话,突然对着谢凌鸢的脖颈狠狠一吻,又要咬下去,却突然呆住了。   他看见了谢凌鸢脖子上惨不忍睹的伤疤。   他放开谢凌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中由巨大的惊愕逐渐变为巨大的悲痛,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他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着谢凌鸢脸上的烧痕,“小鸢…”   谢凌鸢抬手握住他的手,笑了笑,“别担心,不疼。”   “怎么会不疼?都是因为我…都是为了我…都是我害的…”炎焱痛苦地低下头,不住地啜泣着。   “炎焱,不是因为你,你不要这样…”谢凌鸢捧起他的脸,温柔地说道,“你这样,我会更难过。”   “小鸢…对不起…”   “没什么。炎焱,你对我说过,是因为我好看才喜欢我,现在我丑陋不堪,你还…喜欢我么?”   炎焱突然反手按过谢凌鸢的后脑,对着他的唇便压了上去,阔别二十一年的深吻,朝思暮想,牵肠挂肚。唇,舌,齿,搅着咸苦的泪水,轻车熟路,念念不忘。他用缠绵的吻告诉谢凌鸢,他还是那个炎焱,永远爱着谢凌鸢的炎焱。   炎焱放开谢凌鸢,又在他烧伤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他拉住谢凌鸢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认真地说道:“谢凌鸢,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炎焱此生,唯一的挚爱。你能感觉到么?”   谢凌鸢不断点着头,“我知道…我就知道…”   炎焱吻了吻他的额头,又将他拥入怀中。余光一瞥,这才发现,屋中还有站着一个人。   炎焱慌忙擦了擦眼泪,“小鸢,这位是…”   “哦,看我,都忘了,这是…”   “我是这里的主人。”老婆子接了话,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拦腰,“我说你们二位,这卿卿我我够了吗?磨磨唧唧的,这都大中午了!谢凌鸢,我饿死了,你还不去给我做饭啊!”   谢凌鸢笑了笑,“好,您等着,我这就去!今日我太高兴了,好好给您弄几个下酒菜!”   谢凌鸢正要下床,却被炎焱拽住,“小鸢,你干什么去?”   “做饭啊。”   “你怎么能做饭呢?烫到你怎么办?”炎焱边说着,边迅速溜下了床,“你在这乖乖等着,我去!”   “好,也让婆婆尝尝我夫君的手艺。”他冲老婆子得意地笑道:“婆婆,愿赌服输哦。”   “哼,这才刚开始,我们走着瞧!”   “好,瞧就瞧!”谢凌鸢扭头转向炎焱,牵起他的手,“走,炎焱,我和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个小肉,作为炎焱饿了这么多年的补偿啦~ 第65章 真情   谢凌鸢牵着炎焱,蹦蹦跳跳地,开心得如同一个少年。炎焱见他这般返璞归真无忧无虑的样子,心中也清朗了些。来到这个地方,他有太多疑问和不解,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他确定,无论这是什么地方,一定都是上苍的恩赐。他现在,只想寸步不离地陪着谢凌鸢,弥补他,怜爱他,呵护他,永远,都不要再失去他。   “小鸢,不是做饭么?怎么跑到山里来了?”   “嗯,婆婆爱吃鱼,前面有个湖。可我总是捕不到鱼,婆婆不耐烦,嫌我笨。”谢凌鸢不由自主地转向炎焱,刚勾起唇角,又慌忙回过头去,声音中却还是带着明朗的笑意,“不过现在你来了,正好可以帮我…炎焱,你怎么不走了?”   谢凌鸢的小动作让炎焱的心又迅速拂过一层阴霾,他停下了脚步。   “小鸢,转身。”   谢凌鸢又拽了拽,炎焱却定在那里,不肯挪动半步。他笑了笑,“怎么了你?一会儿饭做晚了,婆婆又要发脾气了!你可不知道她老人家多难伺候,她…”   “转身。面对我。”   炎焱的声音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威严,谢凌鸢只得转过身,却不肯抬头。   “抬头。”   “我…不要…”   炎焱对谢凌鸢从来硬不起来心肠,看着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更是心痛如绞。他轻叹一声,拉起他的手。炎焱看着这双手,不复记忆中的细腻无瑕,有些粗糙,手背上布满了斑驳的烧痕。好在谢凌鸢看不见,但正是因为他看不见自己的伤,甚至都傻乎乎地感觉不到自己的痛,才更让炎焱心疼。   炎焱对着那手背轻轻一吻,“小鸢,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呢?”   谢凌鸢尴尬地笑了笑,“你…说什么呢?”   “你担心我以后不喜欢你了,是不是?”   谢凌鸢抿着嘴不说话,他不想承认,当一切风平浪静,他确实害怕了。二十一年来,老婆子的话字字诛心,他几乎是靠着对炎焱强大的信任才支撑着内心的坚定。即使冥瞳告诉他,炎焱深爱他,他却依然不能将心吞到肚子里去。他在烟雨巷中浪迹那么多年,见惯太多薄情寡义,也深知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的道理。即使他确信炎焱不是那种登徒浪子,他却依旧战战兢兢。圆满来得太不容易,但失去却总是轻而易举。有冥瞳又如何?倘若炎焱真的不爱他了,那就是连欺瞒做戏都不必,直截了当地戳到心口里去罢了,到时候,他又能怎么办?他谢凌鸢现在,破败不堪,再也不是炎焱心中那个美得灿若星辰的仙人了。   所以当他真的重回炎焱的怀抱,冷静过后,他的自信瞬间土崩瓦解,摇摇欲坠,他开始患得患失。那个人变得遥不可及,他们再也不平等。他什么都给不了炎焱了,他再没资格高傲任性,趾高气昂。他要努力讨好炎焱,因为他太恐惧,有朝一日,炎焱会厌恶他,抛弃他,离开他。他不知道,当那一天真的来临,若没了那副令炎焱痴迷的皮相,他要靠什么,才能挽留他。   谢凌鸢微微点了点头,“炎焱,我真的…不是不信你…”   炎焱捧起他的脸,谢凌鸢下意识地偏过头想要掩藏那半张脸,却被炎焱掰了回来,唇上落下一个沉重的吻,那温热的呼吸拂过面颊,也拂过惴惴不安的心。   “小鸢,你真好看。”   不是抚慰什么,炎焱是真心的,他就是这样想的,谢凌鸢知道。   谢凌鸢咬了咬嘴唇,低声道:“那你可真是瞎了。”   “你又看不见自己,怎么知道自己不好看了?”   “婆婆说的。”   “她啊?凭什么她说你就信,我说你就不信了?”炎焱故作委屈地说道,“你到底跟谁更亲近些?”   “我…自然是你…”   炎焱笑了笑,将他拥入怀中,挽了挽他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柔声道:“小鸢,我笨嘴拙舌的,道不出我心中的千言万语,可我真的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我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你不这么焦虑,那就让岁月证明,我炎焱,绝不会负了你。”   “好不好?”   “嗯。”谢凌鸢抿着唇,点了点头。   “炎焱,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愧疚?”   炎焱叹了口气,用下巴蹭着谢凌鸢的头顶,沉声说道:“我最爱的人因我受到了伤害,不愧疚是不可能的。小鸢,我瞒不过你,你也莫要勉强我。”炎焱拉开谢凌鸢,盯着他的眼睛,真挚地说道:“但我炎焱保证,我对你谢凌鸢好,与这份愧疚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爱你。”   谢凌鸢的眼睫不住地抖动着,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回报炎焱的深情,只能扑入炎焱的怀中,紧紧拥住他的腰,声音也颤抖着:“炎焱…我也爱你…”   “好啦好啦。”两人相拥许久,炎焱拍了拍谢凌鸢的肩,“你不是说,婆婆要饿死了?咱们抓鱼去!”   谢凌鸢点了点头,刚要走,就被炎焱拦腰抱起,“小鸢,我说过的,抱你一辈子。”   谢凌鸢掩不住唇角的笑意,双手勾过炎焱的脖子,轻轻嗯了一声。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湖光旖旎,倒映着云卷云舒,与山色相宜成趣。   炎焱这二十一年来,万念俱灰,心中自也没了风景。可这妙不可言的宿命,竟能让他和爱人浴火重生,在这浩瀚的苍茫中重逢,他现在的眼中,春山如笑,繁花似锦,看什么都是绚烂的。   炎焱脱下外袍,卷起裤腿站在水中,手里握着一把鱼叉,背后背着一个竹篓,他做这种事轻车熟路,不费吹灰之力,便叉了满满一筐肥鱼。   谢凌鸢正坐在岸边,两只脚漫不经心地划着水面,安静地等着他。   炎焱笑了笑,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了过去,竹篓往地上一扔,“小鸢,这些鱼,够婆婆吃好几顿了!”   “这么快就好了?”   “那是。”   “那些小些的,就放了。”   “我知道。”   炎焱抱膝坐下,往谢凌鸢身边蹭了蹭,还觉得不够近,干脆往旁边一载,一头躺到了谢凌鸢的腿上。谢凌鸢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累不累?”   “这有什么累的?我还有的是力气做别的事呢!”   “别的事?”   “嗯。”炎焱突然嘿嘿笑了两声,搂着谢凌鸢的手臂一用力,侧身一翻,抱着他便滚入了水中。   “炎焱!你干嘛?”谢凌鸢甩了甩头上的水,嗔怒道。   “小鸢…”炎焱的声音很低,很轻,又极尽温柔。他的手缓缓探入谢凌鸢的薄衫,顺着那瘦弱的腰线抚摸下去,他用嘴轻轻叼开衣襟,那衣衫本就宽大,水波一冲,竟轻轻松松地褪了下去。   炎焱轻笑一声,“连水神都帮我,定是知道我相思太苦了。”   见谢凌鸢全无反对之意,炎焱便更放纵大胆了些,他快速地脱下自己的衣衫往岸上一甩,将谢凌鸢朝自己一拉,紧紧相拥,肌肤相贴。那满身的烧痕灼目得刺眼,炎焱心头一紧,温热的手掌在那些伤痕上轻柔地抚过,“那时候,一定很疼吧?”   “嗯,疼。不过不是身上,而是心里,特别疼。”   “我知道。”炎焱在他颈间一吻,“那你知不知道,我也特别疼。”   “我知道…嘶…”炎焱顺着谢凌鸢的脖颈,锁骨,肩膀,仔细地吻着,他失去了那么多年,不愿意再错过一丝一毫。他在谢凌鸢胸前一咬,谢凌鸢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炎焱的舌尖吮吸逗弄着那颗小粒,“既然知道我疼…就不要再这样了…”   “哪,哪样…”谢凌鸢的喘息逐渐急促了起来,胸前一片潮红,愈发语无伦次起来。   “不要再离开我…”   “好..好…你干什..啊…”   炎焱突然钻入水中,拉下了他的亵裤,含住了谢凌鸢微勃的渴望。他不曾这样做过,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象着记忆中谢凌鸢对自己这么做时的样子,有些笨拙地撩拨着,舔|弄着,套动着。   “炎焱…你别,别这样…”   炎焱钻出水面换了口气,又要沈下去,谢凌鸢忙拉住他,“别,可以了…”   “小鸢,你不舒服么?”   谢凌鸢笑了笑,“不是,怕你憋死。”   他抬腿勾住炎焱的腰,炎焱膨勃的欲望抵着他的尾椎,他头抵着炎焱的额头,狡黠地笑了笑,“早就急不可耐了吧?快进来。”   炎焱一听,再也受不住,抬头便对着谢凌鸢的嘴唇狠狠吻了上去,手指向着下面钻了进去,谢凌鸢按住炎焱的手臂,偏过头,喘着粗气,“不用…直接进来..”   “不行!会疼…”   “我不怕疼!”   话音刚落,谢凌鸢便侧手握住炎焱的家伙,稍一抬身,硬生生地坐了上去。“呃…”他疼得轻吟了一声,“炎焱..亲我…快亲我…”   炎焱用嘴堵住谢凌鸢不断的娇吟,唇齿缠绵间,身下的力道也逐渐重了起来。谢凌鸢紧紧箍着他的脖子,指甲陷进了他的皮肉里。炎焱一手揽着谢凌鸢的腰,一手握住谢凌鸢的家伙,不断地套|弄着。   生死茫茫,入骨相思,恨不得将对方揉进骨血里,才能永不分离。水声,喘息声,不断地示爱声,躁动的水花溅起,就在这光天化日下,在这朗朗乾坤中,丧失了理智,肆无忌惮,放浪形骸。   “啊...”   一声长叹,二人同时释放,谢凌鸢一下脱了力,瘫在了炎焱的肩上,将头埋在了炎焱的颈窝里。   炎焱的家伙还在谢凌鸢体内硬挺着,一点都没有安分下来的意思。“小鸢,我还想要。”   谢凌鸢抬起头来,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炎焱,我..太久没做了...好累...”   炎焱见他恹恹的样子,心中揪了一下,还是于心不忍,从他体内抽了出来,将他抱上了岸。在这无妄之地,不必担心有人惊扰,一丝|不挂也不会感到羞耻。炎焱将二人的衣衫铺在地上晾着,让谢凌鸢趴在柔软的草地上,细心地给他捏着腰。   “小鸢,等衣裳干了,咱们再回去。”   谢凌鸢轻笑一声,“你不想回去就直说,你要烘干那几件衣服还不是易如反掌,做什么偏要等它晾干?”   “嘿嘿,被你发现了。”被戳穿了,炎焱也不觉得难堪,他悄悄伏到谢凌鸢的背上,将身上的炽热传入谢凌鸢清冷的身体。他在谢凌鸢的耳边一吻,悄声说道:“夫人,你说过的,一个月一次。二十一年,你自己算算欠我多少帐,要怎么还,嗯?”   谢凌鸢翻了个身,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笑道:“还,当然还,我谢凌鸢从不赖账。”   “连本带利地还你。” 第66章 离开   “婆婆,我们回来了。”   “你们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们将我这老婆子忘了!”   “嘘——婆婆,您小声些,莫要将小鸢吵醒了。”   炎焱宠溺地看着怀中酣睡的谢凌鸢,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又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眸子凝在他的脸上,不肯挪开半分目光。   “一个丑瞎子,有什么可看的?”老婆子故意提高声音喊道。   “婆婆!”炎焱回头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谢凌鸢,见他翻了个身,依旧睡得香甜,这才起身安下心来。他又掖了掖被子,起身对着老婆子说道:“婆婆,我这就给您做饭去。”   老婆子咂咂嘴,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谢凌鸢对炎焱讲了老婆子的事,炎焱知她性情孤僻怪异,自然也不与她计较,冲她恭敬地笑了笑,向着伙房走去。   咔…咔..   “你小子,干活倒是挺勤快的。”   炎焱停下手中的动作,发现老婆子正倚在柴垛旁的树荫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嗯。以前做惯了的。”   炎焱冲她礼貌地笑了笑,又继续劈起柴来。他手中不停,嘴上说着:“婆婆,以后您这的活计,我都包圆了,您和小鸢好好歇着就行。”   “你倒是真会心疼人。”老婆子冷笑一声,“你可真对自己够狠的,那可是销魂锏,魂飞魄散啊,有这么不想活么?”   “嗯。小鸢不在,我独活了二十一年,早就不耐烦了。”   “还真有傻子。”老婆子撑起身子,冲着他喊道:“哎我说,傻大个,你那姘头,活着的时候,到底是干什么营生的?一骨子阴柔气。唱戏的?”   炎焱正要将一捆柴火抱入伙房,驻足说道:“既然小鸢不愿意说,我自然也不会告诉您。”   “哼,不说就不说。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么?我是个阴吏。”炎焱说完,便迈入了伙房,将柴火仍入灶台下面,躬身烧起火来。   “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不知礼?长辈还没问完话呢!”老婆子追了过来,搬过身旁的小凳,干脆做了下来,一副要聊天的架势。   “阴吏那么多,你是哪的?”   “煜熠宫。”   “面具师?”老婆子轻笑一声,“炎墟那老小子的徒弟?”   炎焱一顿,“您认识我师尊?”   “哼,何止是认识!”   “您跟他有仇么?”   “那倒没有,不过啊,这茫茫苍生,谁还没有个心虚亏欠?凡人无知倒也罢了,可那些神啊魔啊的,怕是都对你们避之不及呢!谁知道自己的命根子秘密握在你们煜熠宫哪个小鬼手里?”   炎焱烧好了火,起身收拾起鱼来,“我们煜熠宫不知道谁的秘密。造了面具,我们就走了,是非恩怨都与我们无关。”   “理是这个理,谁信啊!”老婆子看着炎焱干脆利落的手法,哈哈笑了两声,“你挺厉害的嘛,这鱼若让小瞎子弄,老婆子得饿死!”   “小鸢他眼盲,不该做这些。”   “听你的语气,这是责怪我呢?”   鱼肉下了锅,加了料,炎焱将鱼汤炖上闷着,这才有空对老婆子说道:“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您?谢谢您救了小鸢。”   “你知道就好。”   “不过婆婆,”炎焱蹲在她的身前,诚恳地说道:“小鸢他活着的时候,便孤苦无依,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死了之后,又沦为鬼奴,是他看得起我,愿意跟我这个废物在一起,却也总是不得安宁,最后还为了我,灰飞烟灭。”炎焱忏悔地低下头,“上苍不弃,让我又能和他在一起,我只想他快快乐乐的,不要再有任何烦恼了。”   老婆子眉头一挑,“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婆婆,我不管您是怎么想小鸢的,但您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说他丑了,更不要再骂他了。您若是有什么闷气,就都冲着我来,我脸皮厚得很,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任劳任怨地给您干活,行不行?”   老婆子看着炎焱那双欲哭无泪的眼睛,里面满是对谢凌鸢的一片真情。她干笑了两声,“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您是答应我了?拉勾!”   “你们两个小王八蛋怎么都这么幼稚!”老婆子嘴上说着,手却还是伸了出去。“也不知道那个丑….嗯,小瞎子积了几辈子的福分,能换你这么个痴情种。”   炎焱一声喟叹,“婆婆,您错了,是我炎焱不知积了几辈子的福分,竟能得到小鸢的真心。我亏欠他的太多了,我想把我全部的爱都给他,却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配得上他付出给我的爱。”   老婆子怔了一瞬,鼻头有些泛红,她忙偏过头去,“滚去做饭去,炒几个好菜,别偷懒!”她生怕炎焱看穿自己的窘态,狠狠推了炎焱一把,起身便冲了出去。没有看见在门外站了许久的谢凌鸢。   炎焱看着老婆子慌张匆忙的背影,摇头笑了笑,专心致志地切起菜来,却被人从背后轻轻拥住。   “睡醒啦?”   “别乱动,切你的菜。”   “哦。小鸢,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谢凌鸢的脸紧贴着炎焱温热的后背,“就是想这么抱着你了。”   “好。你想抱多久便抱多久。”炎焱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继续做着饭。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相拥静默,也没有眼泪千行,就在这柴米油盐的爆裂声中,心心相印。无需多言,你的深情,你的温柔,我全都知道。   三人的日子好不快活,炎焱来了,谢凌鸢理所应当地当了甩手掌柜,每日除了陪着老婆子唠嗑解闷,便是和炎焱嬉戏打闹。不过谢凌鸢知道老婆子心中定有情伤,绝不在她面前和炎焱亲热。只是二人的亲昵怎样都掩饰不住,老婆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罢了。   然而,当人不再孤独,时间便如同白驹过隙,再快乐,也总要面对曲终人散。   二十一年。又是漫天星河。   “婆婆,二十一年了。”谢凌鸢依偎在炎焱的怀中,对着躺在草地上纳凉的老婆子轻声说道。   老婆子斜眼瞟了他一眼,“怎么,要走?”   “嗯。”   “二十一年前,你想走,是因为思念这个臭小子。现在他来了,你们为何还要走?”老婆子的语气有些愠怒,她不得不承认,她真是舍不得。“这里要什么有什么,还没有世间的繁杂扰乱心神,不是很好么?”   “好是好,只不过,我们还有亲人。”   “亲人?你能有什么亲人?”   “炎宫主,还有阿灼,哦,就是我曾经与您说的那个混小子。”   “婆婆,”炎焱插嘴道,“师尊待我如同亲子,我那师弟从小便是由我带大的,与我甚是亲密,我既然活了下来,便想与他们重聚。”   老婆子侧了个身,背对着他们,“也罢,炎墟那老小子最重情义,总是把徒弟当儿子看待,儿子死了,当爹的一定悲痛欲绝,儿子又活了,他肯定能乐疯了。”   “婆婆,这二十一年来,您亲眼看着,炎焱待我如何?”   “还能如何?腻死人!让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放!”   “那您承认,您赌输了。”   老婆子沉默了半晌,嗯了一声。   “您既然承认,便要愿赌服输。您说了,输了就答应我一个要求,还作不作数?”   “都要走了,还能提什么…”老婆子反应过来什么,猛地坐起,盯着谢凌鸢,“你不会是想让我…让我…”   “有什么稀奇么?”谢凌鸢笑了笑,“我还道您跟我打赌时,就已经猜到我会提什么要求了。”   “我不出去!”   “您怕什么?”   “几百年了,世道早就变了!我一个没用的老太婆,出去能做什么?”   “婆婆,世道变了,但这与我们阴间无关,我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炎焱走到老婆子面前蹲下,恳切地说道:“我在煜熠宫有洞府,那里虽不及这里青山秀水,但也是无忧无虑。我们还像现在一样,三个人好好过日子,您还能见到我那调皮的弟弟,和阔别多年的师尊。大家一家人乐呵呵地在一起,不是很好么?”   “那是你的一家人,又不是我的。”   “谁说不是?”谢凌鸢也缓步走来,却郑重地跪了下去,炎焱见谢凌鸢跪着,便也跪了下来。   “婆婆,凌鸢无父无母,您这四十二年来对我照顾之至,凌鸢心中,早已将您看做娘亲。凌鸢不想再瞒你,我曾是男娼,过着颠沛流离,苦不堪言的日子,也曾被人欺辱凌虐。我也满心怨愤,这才成了不可超生的厉鬼。可我遇到了炎焱,是他拯救了我,让我扭曲的心明朗了起来。四十二年前,又遇到了您,虽然您总是奚落与我,但我知道,您对我关怀备至,慈爱非常,凌鸢真心舍不得您。”   谢凌鸢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柔声道:“您若不嫌弃凌鸢脏,便认了我这个儿子,我定好好侍奉您左右,孝敬您一辈子。”   “还有我,婆婆。”炎焱也忙磕了三个头,诚恳地说道,“小鸢的娘就是我的娘,我定和他一同孝敬您,让您享尽天伦之乐。”   夜色沉静,黯淡得正好可以遮掩眼中的晶莹。老婆子心下动容,她在这无妄之地蹉跎了那么多岁月,救过那么多人,得到过真心的感谢,也得到过无奈的陪伴,但从未有过如此纯粹的赤诚。在这漫长的不安中,她愈发偏执,干脆将自己禁锢在对往昔的愤懑与不甘中,以一个刻薄的姿态,睥睨着万物苍生。然而,她也愈发孤寂。   她是想出去的,但她不敢。她宁肯在这孤独悲哀的长河中苦苦煎熬,也不愿踏出一步,重蹈覆辙,再一次,遍体鳞伤。   但是,当炎焱出现,当她每日亲眼见证着他对毁容了的谢凌鸢的柔情蜜意,她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真情难觅,但也并非觅不得。她的心总算柔软起来,谢凌鸢和炎焱这临走前的一跪,直接戳中了她藏得最深的软肋,也刺破了她早已置之不理的渴望。   儿子么…若是活着,该多大了?太久了,都快忘了…   或许,应该相信他们。   或许,应该再赌一次。   或许,真的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已经太久了,我也想,放过我自己。   老婆子心里打定了主意,但仍是一副为老不尊的态度,“谢凌鸢,你恶不恶心,我孟红菱长得倾国倾城,谁要当你这丑八怪的娘!”   谢凌鸢心下一笑,脸上却是一副哀切恳求的模样,他往前挪了几步,扯了扯老婆子的衣袖,“我求求您了,行不行?”   “...”   “婆婆,求您了!”炎焱会意,也摆出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哀求道。   “...那个,我...考虑考虑。”   “哎!”谢凌鸢喜道,“那我们就在这等着!”   “等什么等!”老婆子起身,“回屋睡觉去!”   “婆婆,您叫孟红菱啊,听听这个名字,和我的多配啊!”   老婆子抬手对着谢凌鸢谢凌鸢的脑袋狠狠一拍,“小混蛋!哪个儿子能直呼老娘的名讳?”   谢凌鸢和炎焱大喜,又喜滋滋地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挽起老婆子的手臂,“哎!娘说的是,是我错了。”   老婆子一甩手,“那还不快滚去睡觉!我可不要不听话的儿子!”   “都听娘的,我们这就回去!”   老婆子轻哼一声,算作默许,吹了一声轻快的口哨,头也不回地回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共就七十章,没几章了,求求大家赏个脸看完好不好(*/ω\*)   谢谢大家,深鞠躬~ 第67章 重聚   炎焱的洞府一如往昔,还是满地盛开的鸢尾花,只是物是人非。   “师兄,我们来看你和小美人儿了。”   炎灼将一壶清酒尽数洒到地上,又燃上了两只香烛,轻叹一声,“你啊,可真狠心,我好容易度了劫,你却连面都不愿见我一面就走了。”他微微一笑,“不过啊,我不怪你,师兄,这么多年了,你找到小美人儿了么?”   炎灼虽然笑着,但炎焱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四十二年了,他每每来这个地方,都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恸。赤枭轻轻啄了啄炎灼的手心,低声嗷了嗷。   炎灼抬手拍了拍赤枭的脑袋,“乖,咱们都不难过了,去找下师尊,问问他今年来不来。”   赤枭扑闪了两下翅膀,在炎焱的墓碑上蹭了蹭,恋恋不舍地飞走了。   “师兄,你没想到吧,赤枭这小子现在这么听我的话了。”炎灼拍了拍墓碑,好像那是师兄的肩膀,“你可害苦它了,它差点就跟了你去,绝食了好几日呢!结果你猜怎么着?”炎灼哈哈笑了两声,“是弃惜啊!竟把它给拽回来了。那小子跟你我一样,就喜欢漂亮的!现在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师兄,就像我们两个一样…”   炎灼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再也笑不出来,喉头哽咽着一口酸涩,他好难过,那个永远不忍心对他发脾气的师兄,那个永远骂着他臭小子的师兄,那个处处护着他的师兄,就这么一句招呼都不打,狠心抛下了他。   “阿灼。”柳千叶轻柔地捏了捏炎灼的肩膀,“你每年都对炎焱说一样的话,他耳朵估计都起茧子了吧。”   炎灼冲他一笑,说道:“他才不会不耐烦呢!他炎焱,别的没有,就是有耐心。不然也不会…也不会等谢凌鸢那么多年了。”   “是啊。等了活着的二十一年,又等了死了的二十一年,也不知这二十一年他是如何过的。不过,他们这也算是生同衾,死同椁了。”柳千叶牵起他的手,“所以啊,炎焱他活得不耐,想要去寻谢凌鸢,你便成全了他罢,莫要太伤心了。”   “阿灼。”楚天栩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见炎灼情绪稳定了下来,才说道:“师尊他今年,又不来么?”   “我叫赤枭去叫了,不过他老人家若是想来,应该也不必去叫了。年年如此,赤枭怕是又要白飞一趟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赤枭的鸣叫。俨然是不出意料,又是独来,独往。   楚天栩喟叹一声,“算了,来了也只是徒增伤怀罢了。”   “嗯。”炎灼看向西边残存的一丝余光,“天马上黑了,我们也回吧。”   “好。”   “师兄,你这里我常收拾着,过几日再来看你。”炎灼看了那墓碑最后一眼,牵起柳千叶的手,“走吧。”   三人齐齐回了头,又齐齐定住了。   太阳落山,带走了最后一片余晖,也模糊了眼前的身影。   炎灼使劲揉了揉眼睛,哆哆嗦嗦地拉了拉柳千叶的衣袖:“叶子,你,你看见了么?”   “看见了。”柳千叶的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是幻觉吗?”   “不是幻觉。”楚天栩压抑着心中的狂喜,他已经确定了,奇迹发生了。“炎焱他...像我一样,活过来了…而且,还带着谢凌鸢。”   “可那是三个人啊?”炎灼诧异地说道,“还有一个,是谁啊?”   “不知道…”   噗嗤一声轻笑,“三个傻子。”   不会错了,是谢凌鸢的声音。   “师兄!”炎灼猛地扑到炎焱的身上,他身量与炎焱差不多,直接给炎焱撞了个趔趄,他连忙扶住炎焱,“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是我。我回来了。”   炎灼紧紧拥住了他,不断用拳头锤着他的后背,骂道:“臭炎焱,死炎焱!你就知道小美人儿!把我一个人抛下,你可知道我这二十一年是怎么过的?你就是个大混蛋!”   炎焱任他打骂,不置一词,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等到炎灼终于骂够了,这才温声说道:“气消了没有?”   “没有!”   他嘴上说着,却还是不肯放开炎焱,紧紧搂着他的腰不撒手,就像小时候对他撒娇一样,下巴垫在炎焱的肩上,嘟囔道:“想死就死,你就是个自私鬼!”   “好啦,都是我的不是,我错了,给你赔罪,行不行?”   “你当然得赔罪!”炎灼又狠狠锤了他一下,“再也不许走了,听见没有?”   炎焱在他鼻尖一划,笑道:“嗯,再也不走了。你与小鸢也四十二年不见了,他也想你得很,来,我再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炎焱揽着炎灼的肩膀,又嘲赤枭挥了挥手,“赤枭,想我了没有?”   赤枭早就高兴地飞了好几个跟头,发出轻快的啼鸣,一跃而下,落到炎焱的面前,不停地忽闪着翅膀。炎焱抚了抚他的羽毛,“赤枭,对不起。”   赤枭嗷嗷叫了两声,炎焱笑了笑,“谢谢你,好兄弟。”   炎灼冲着赤枭喊道:“笨鸟,快去把师尊叫来,他老人家定要高兴坏了!”   赤枭冲他呜噜呜噜地哼哼两声,便急匆匆地飞走了。   楚天栩在一旁站了许久,他是重生过的人,自然比炎灼和柳千叶淡定得多。但即便这样,他仍然感到不可思议。谢凌鸢重生了,炎焱也重生了,而且他们竟然相遇了,这要有多大的运气,多大的缘分,多大的勇气,才能解释这不可名状的命中注定。   等炎灼闹过,他这才迎了上去,“焱儿…”   “师兄…”   “什么都别说了,师兄都懂,回来就好。”   炎焱重重地点了点头,走上前去,三兄弟抵头相拥,纵声大笑起来。   笑够了,楚天栩才气喘吁吁地对炎灼说道:“快去哄哄你家那位吧,那哭的,梨花带雨的,停都停不下来。”   炎灼一听,忙看向柳千叶,果然见他拉着谢凌鸢的衣袖,正哭得泣不成声。倒是谢凌鸢,眉眼中含着笑意,一直在柔声安慰着他。   “好啦好啦,柳公子,你也一百多岁的人了,怎的还像个孩子似的爱哭?”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柳千叶用手帕抹了抹眼泪,抽抽搭搭地说道:“你..你一个天妒人怨的大美人儿,怎的…怎的成了这般…模样…”他见炎灼来了,忙扑到炎灼怀中,哭道:“阿灼..谢凌鸢他好可怜..他容貌毁了..我..我好难过…”   谢凌鸢无所谓地笑了笑,“炎灼,看看你家这个没用的,本是劝慰我的,自己倒哭得涕泗横流的。”   炎灼没有接话,他方才见到炎焱太高兴,又暮色昏沉,没发现谢凌鸢有什么变化。此时离近了,看到他满面疮痍,竟抱着柳千叶一起难过起来。   “…呜呜..叶子,小美人儿他得受了多大的罪啊!我们以后好好对他,再也不跟他吵架了..呜…”   “..是啊,谢凌鸢本来瞎了就够可怜了,怎么老天爷还这么对他..”   “...”   两人抱作一团,谢凌鸢无奈地捏捏眉心,“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知道指望你也是白搭。”他拉住炎灼脖子后的衣领,将他拽开,“行啦,你又哭不出来,干嚎什么?”   炎灼的嗓子有些嘶哑,他拍了拍谢凌鸢的肩膀,认真地说道:“小美人儿,你放心,你在我炎灼眼中,永远都是大美人儿,不会变的!”   谢凌鸢挑眉一笑:“这可是你说的,不可反悔。”   “反悔你是我爷爷!”   “好,大孙子。”谢凌鸢抬手戳了戳他,调笑了一句,又面色庄重了些,说道:“阿灼,千叶,还有师兄,来,给你们见一个人。”   孟红菱一直冷眼旁观着人家的久别重逢,她心下动容,又难免落寞。到底欢聚和家人都是别人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成了莫名的看客,尴尬到不知所谓。她突然想要退缩,想要告别这不属于她的热闹。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轻轻拉住了她,冰凉,却很柔软。   “娘,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谢凌鸢温婉地笑了笑,悄声在她耳边说道:“您呀,别想着逃。都认了我做儿子了,可不能抛弃我。”   “我没有…”   “没有就好。”谢凌鸢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娘,冷落了您,是儿子的不是,您别怪我嘛。”   “我才懒得怪你。”孟红菱白了他一眼,“你们好不容易团聚,理我这老婆子做什么?”   “哪能不理您呀!”谢凌鸢挽起她的手,娇声道:“娘,您就不想见见儿子的朋友们么?”   “我才不..”   “就知道您最好了。”谢凌鸢抢过话,硬拉着她,“走,我带您认识认识去。”   “娘,这是我师兄,炎炀,哦,您也可以叫他楚天栩。因为他现在是穹苍沈掌门的大弟子。”   “婆婆好。”   “不用行礼,我认识你。”   楚天栩诧异了一瞬,又笑道:“是了,我记忆中空缺的那些年,应该就是和您在一起了吧?”   “哼,算你聪明。也算你有良心,待我还不错。”   “那天栩便更要感激您了。”楚天栩恭敬地对着孟红菱拜了拜,“婆婆,多谢您当年救命之恩。”说完便要跪下去。   “得了得了,你都给我跪过无数次了,这次就免了吧。”孟红菱说着,随手一拂,楚天栩的膝盖便又直了起来。   楚天栩心下暗惊,“婆婆功力深厚,天栩佩服。”   “你也还行。”她瞥了炎焱一眼,“比这臭小子强。”   “婆婆过奖了。”   “嗯。不必谦虚,厉害就是厉害,我最讨厌那一套虚头巴脑的。”   “哈哈,好!”楚天栩心下喜欢孟红菱的直爽,连声应道。   “至于你,”孟红菱看向炎焱,“你既然做了我儿子的夫君,老婆子自然不会藏私,日后把功夫尽数传给你,你就比他厉害了。”   炎焱听了这话,挠了挠头,“娘,我没想过比师兄厉害。”   “怎么?不愿意学?”   “不是,您愿意教我,是我的福分。只是我若要修行外家功力,还要问过师尊,他老人家应允了才行。”   “那他若是不答应呢?”   炎焱为难地说道:“那,那自然就不能学了。”   “你…”孟红菱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一点都不上进!谢凌鸢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大呆子!”   “娘,我就喜欢他这个呆样。”谢凌鸢笑着将她抬起的手轻轻压了下去,“您别气了,炎焱他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您想,他待炎宫主如同亲父,自然也会好好孝敬您,处处顺着您,是不是?”   “哼,算你小子会说话。”孟红菱不再计较,冲着炎灼扬了扬下巴,“这个小子呢?”   “娘,这是我师弟,就是我与您说过的炎灼。您叫他阿灼就行。”炎焱赔着笑,推了推炎灼,“阿灼,这是小鸢的娘,快行礼。”   “婆婆!小美人儿真有福气,死了还能得个这么漂亮的娘!”炎灼长着一张乖巧的脸,一向最讨长辈欢心,这一声婆婆叫得清脆响亮,让孟红菱心中也透亮起来,“哎!你可比你师兄顺眼多了。”   “一般人都这么说!”炎灼嘿嘿笑了两声,得意地瞥了炎焱一眼,炎焱没脾气地笑了笑,这臭小子还是这幅德行。   “这是你媳妇儿?这小娘子长得倒真俊俏。”   谢凌鸢轻声一笑,“娘,这是阿灼的夫人没错,不过他是个男人。”   “谢凌鸢,就你话多!”柳千叶微微颔首,盈盈一拜,“婆婆谬赞了,我是柳千叶,是凌鸢的朋友。”   “就是那个甘露阁被赶出来的少主人。”谢凌鸢接话道,“娘,我与您说过的。”   “哦?就是你啊。”   柳千叶冲谢凌鸢撇撇嘴,又对着梦红菱恭顺地笑道:“是我。婆婆既然不嫌谢凌鸢,自然也不会嫌弃我了,是不是?”   “我嫌你作甚?分明就是你那个老爹的不是,迂腐!”   “婆婆真是好人!”柳千叶亲昵地挽起孟红菱的另一只胳膊,“我也想要您给我当娘!”   孟红菱心中很是受用,却还是一巴掌推开他,“你快算了,你老爹还活着呢,这是占谁便宜呢?”   柳千叶讪讪地吐了吐舌头,“婆婆,您这么厉害,是什么来头啊?”   “焱儿!”   熟络的热闹被突然打断,那个声音苍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却依然声如洪钟。二十一年不听了,还是瞬间戳中了炎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双膝重重地砸到地上。   “师尊!不肖弟子炎焱,回家了!” 第68章 红菱   炎墟亦步亦趋地向前,躬下身,紧紧拥住了炎焱。   “焱儿,是…师尊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你不要怪我…”   “师尊,您说什么呢?弟子不辞而别,让您难过这么多年,是弟子有罪…”   “焱儿。”炎墟颤抖的双手捧起炎焱的面颊,“不要再走了,好么?我再也受不住这样的大悲大喜了。”   炎焱凝视着炎墟,那双凌厉的鹰眼旁,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丘壑,那副深不可测的眸子里,再也没有曾经的决绝,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一丝犹疑,还有,很多很多的温柔。   尖锐刚硬如炎墟,到底也被这失去的苦痛磨平了。   “再也不走了...”炎焱既心疼又自责,他毅然决然选择追随爱人,却让至亲饱尝痛苦。或许值得,或许无可厚非,但未免太过自私。   “师尊!”炎焱抱住炎墟的腰,“您原谅我好么?”   “不说这些了,来,先起来。”炎墟托起他的手臂,将他拉了起来,又对着跪在一旁的谢凌鸢说道:“凌鸢,你也起来吧。”   谢凌鸢一愣,“炎宫主方才唤我..什么?”   “怎么?你都是我煜熠宫的人了,我总不能还把你当鬼奴看待吧。”   谢凌鸢大喜,抬手过额,恭敬地行了大礼,“多谢炎宫主不弃。凌鸢真是…无以为报。”   “不用你报,我只要你好好待焱儿。”   “这是自然。”谢凌鸢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炎宫主,我谢凌鸢对您保证,炎焱就是我的命,我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这我知道,你起来吧。”   谢凌鸢轻声喏了一声,站了起来。   “以后,你随焱儿叫我师尊吧。”   炎焱一听这话,喜不自胜,高兴地牵起了谢凌鸢的手,“小鸢,你听见师尊说什么了么?”   “嗯!”谢凌鸢用力地点了点头,“多谢师尊!”   “那我呢?”柳千叶兴冲冲地跑过来,“炎宫主,谢凌鸢都能叫,我能不能啊?我随阿灼一起,行不行?”   “随便你。”   “那我叫了啊。”柳千叶没皮没脸地笑了笑,娇声道:“师尊...”   炎墟捏了捏眉心,懒得理他,扭头突然对着孟红菱说道:“红菱妹子,好久不见了。”   孟红菱倒不意外,抱拳行了个礼,“是啊,炎兄,我们都老了。”   “红菱谷你回去过了么?”   “我同他们一起回来,怎么可能去过?”孟红菱轻笑一声,“不过那地方,竟然还在么?”   “不在了,天崩地裂之后,就什么都没了。”   “那还去做什么?”   “到底是你的家。”   “家?”孟红菱自嘲地哼了一声,“一个人的家,也算家么?”   “你说不算,便不算吧。”   “红菱谷?”柳千叶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了两下,惊奇地说道:“我听我爹爹说过,很多年前有个地方叫红菱谷,是因为里面住了一位仙子,那仙子的名字就叫做红菱。我还一直好奇,想寻寻看来着。婆婆,那貌美的仙子,原来就是您呀?”   “什么貌美不貌美的。都是传说罢了,你爹是不是还说,那红菱谷底下,有仙脉?”   “是啊,婆婆,是真的么?”   “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区别?人被贪婪蒙住了眼睛,谁会相信是真的?谁又会在乎是假的?”   “婆婆说的是。这人的心,狭隘起来连粒沙子都容不下,但却总想着吞掉那金山银山,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又有几个人懂得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孟红菱哈哈笑了两声,“你着小娘子和我这儿子倒是真像,对我胃口。”   “就是说嘛,婆婆,我比谢凌鸢强多了。”柳千叶娇声笑了笑,又问道:“那您一个人,看得住这么多宝藏么?”   “当然看不住。”孟红菱冷笑一声,“不过也不用去看,他们找不到。”   “这是为何?”   “因为根本没有宝藏,所谓仙脉,也不过是谣言传来传去,就传成真的了。”   “合着什么都没有啊?那哪里来的谣言?”   “若说有也有。不过没有人会相信的。”孟红菱的嘴角勾起一抹刻意的嘲讽,“无论是妖是魔是神是仙,其实都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没人会信?”柳千叶狐疑道,“我不信。婆婆,您快说说,保不齐我就信了。”   “那仙脉,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被世人误读的美好故事罢了。”孟红菱好似思念起了谁,淡淡地笑了笑,“红菱谷历代谷主都名唤红菱,只是姓不一样罢了。红菱祖师和仙帝相爱,最终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甚至他们的故事,都鲜有人知晓。仙帝走之前,只是说过,红菱谷里有他最重要的人。但这最重要的人,经过千年的以讹传讹,道听途说,煽风点火,早就传得神乎其神,不知何时,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成了莫名其妙的宝藏。你说,可不可笑?”   老婆子冲柳千叶挑了挑眉,“小娘子,你说实话,我告诉你这个故事,你信么?”   “我...”柳千叶抿了抿嘴,还是摇了摇头,“不信…婆婆,这也太糊弄了吧。”   “是吧。人都疯了,没人会相信真相竟如此单纯。说多了,还都反倒怪罪红菱谷,说我们欲盖弥彰,想要私吞了这个宝藏。师尊不欲争辩,干脆就任人到谷中寻宝,一个月,寻到了算他们的,寻不到便滚,也不再理会了。”   “那,婆婆…您为什么要烧了这红菱谷啊?”   “为什么…为什么…”孟红菱有些怅然,喃喃自语道,“一了百了,不是很好么?”   “好啦,柳公子,这半天光听你问东问西了,我们这站了一大圈人,连句嘴都没插上。”谢凌鸢悄悄捏了捏孟红菱的掌心,“娘,您累了吧?”   孟红菱回过神来,“啊?嗯…是有些乏了。”   “那您进屋歇着吧,和师尊叙叙旧。我和炎焱给您弄点吃的喝的。”他温婉一笑,又轻声对炎墟询道:“师尊,能否劳您陪我娘呆一会儿?”   炎墟微微点了点头,“妹子,进屋吧。”   孟红菱轻轻嗯了一声,便随炎墟进去了。   柳千叶见二人进了屋,轻声一笑,“谢凌鸢,你干嘛故意打断我?”   “你知道我是故意的?”   “那是,我还不了解你?”   谢凌鸢沉声说道:“千叶,这些事情,婆婆也从没告诉过我。但有些过去,除了苦痛,一无是处。为了婆婆好,咱们不要再往她心口戳刀子了,好么?”   柳千叶撇了撇嘴,嘟囔道:“我也就是想哄哄婆婆开心嘛!你做什么这么严肃…”   “好,是我错了。”谢凌鸢冲他笑笑,“柳公子,凌鸢给你赔罪,行不行?”   “好啦好啦,那什么,看在你大难不死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他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哈欠,“这都困了,咱们明日再聚吧,你们歇着,阿灼,咱回家吧。”   炎灼揽过他的腰,笑道:“就知道你这小懒虫肯定倦了。”他对着炎焱说道:“师兄,那我们走了。”   “等等,柳千叶,一码归一码,你还别急着回去,我还有事呢。”谢凌鸢伸手往他面前一摊,“婆婆爱喝酒。”   “好啊谢凌鸢,你一回来就敲竹杠啊!”   “谁让你有好东西呢!总要给我们接风洗尘吧。”   “哼!”柳千叶白了他一眼,拉起炎灼,“走!”   “叶子…”   柳千叶拉着炎灼跃上弃惜,冲着他气道:“我身上带的,都被你洒到地上了。早知道他们两个没死,做什么浪费我的好酒?还得回去再取一趟!”   “不必劳烦,一会儿我叫赤枭去取。”谢凌鸢不理他的牢骚,冲他挥了挥手,“慢走啊!”   二人远去后,谢凌鸢回头对着炎焱一笑,“炎焱,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   “嗯,小鸢,我给婆婆做饭就好,你快进去休息。”   “知道了,唠唠叨叨的管家婆。”谢凌鸢推了推他,“快去。”   “那师兄,我过去了。”   楚天栩点了点,“去吧。”   目送着炎焱的身影消失,楚天栩回过头来,“有什么事,说吧。”   “楚公子还是冰雪聪明。”   “你才发现啊。我们煜熠宫就一个笨木头,还被你捡走了。”   “楚公子说笑了,炎焱他就是心思直白而已,没那么多弯弯绕。”   “是啊,难能可贵。”楚天栩轻叹一声,“他现在也没有肉身了,这下你们两个倒真的成了苦命鸳鸯了。”   谢凌鸢心里一慌,“这样…他会有事么?”   “无妨,就是以后去阳间麻烦些,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好解决。不说废话了,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谢凌鸢心下稍安,对他欠了欠身,“楚公子有没有办法,让我身上的烧伤淡一些?”   “叫我师兄就行。”   “好,师兄。”   楚天栩嗯了一声,“怎么,怕傻小子嫌弃你?”   “不是。”谢凌鸢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早就不担心这个了。”   “那是为了什么?”   谢凌鸢叹了口气,面露一丝惆怅:“他每次看到我的伤疤,嘴上虽不说,但我知道,他心如刀割般地自责,他觉得是他害了我。师兄,我不想让炎焱这样想,可我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想来想去,若能消了这一身的伤疤,他也会宽心些。”   “师兄,你能…帮帮我么?”   楚天栩看着他哀切的样子,心下不忍,他拍了拍谢凌鸢的肩膀,“别担心,燎云之火虽然厉害,但也未必无药可解。只不过,这事瞒不过炎焱。”   “我没想瞒他。”   “那就好。”楚天栩笑了笑,“过几日你们安定下来,我便接你去穹苍小住。你在药泉里泡上一个月,我再请师尊看看,或许就好了。”   “药泉?我...沈掌门怕是不会同意吧。”   “这你放心。我同意了就行。”   谢凌鸢纵声一笑:“是了,还没问过师兄,心愿达成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既然话都说开了,就死缠烂打呗。”楚天栩想到沈墨白,脸上便掩不住笑意,“哎,就这么说定了,师尊还等着我呢,我这就走了,你替我跟焱儿说一声。”   “好,谢过师兄了。”   “说什么谢!走了啊。”楚天栩冲他挥了挥手,便扭头离开了。   “炎焱,做什么呢?”   “赤枭抓了一只野鸡,我收拾收拾,阴间冷,我给婆婆煮个鸡汤祛祛寒。”   炎焱洗了洗手,将谢凌鸢拉到身前,“让你好好歇着,你就是不听话。”   “娘和师尊在呢,我怎么一个人回去歇着?师尊刚接受我,若是让他知道我让他的宝贝徒弟一个人干活,他会怎么想我?”   “小鸢,你这是讨好公公呢?”炎焱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笑道,“你既然没回去,故意将我支开,这半天跟大师兄说什么呢?”   “我…”谢凌鸢心中一紧,“没有…说什么..”   “好啦,我知道你们说什么呢,其实不用避开我。”炎焱捏了捏他的脸,将他拥入怀中,在他耳侧亲了一下,“小鸢,你真好,什么都替我着想。”   谢凌鸢心中一暖,“好了你,别自作多情了,快做饭去!”   “再让我抱一会儿…”   “…嗯。”   炎焱笑着又紧了紧双臂,“小鸢,你说,娘和师尊会不会…”   “我是这么想的,你觉得靠谱么?”   “不知道,师尊形单影只这么多年,我也希望他能有个人陪伴左右。只不过他一直清心寡欲,没听说过他喜欢过谁。”   “没喜欢过,又不是不会喜欢。你说,在我之前,你喜欢过谁没有?”   炎焱憨憨地笑了两声,“没有。爱上你,是个意外。”   “保不齐在他们身上就发生什么意外了。”   “那,小鸢,你让师尊陪着娘,也是为了撮合他们?”   “那倒不全是。” 谢凌鸢在他胸前蹭了蹭,叹了口气,“娘心里的那个疙瘩得解开,不然堵得太久,早晚要出事,可惜她什么都不愿与我们说。我总觉得,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娘的事,师尊全都知道。若娘能对他倾诉出来,说不定也能舒心些。”   “嗯。我知道了,那我慢慢做,让他们多聊会儿。”   谢凌鸢在他腰间一捏,“你别想偷懒!抱够了没有?做饭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本来都不指望破1500了(*/ω\*)   谢谢大家~ 第69章 释怀   “咱们多少年没见了?”孟红菱倚在床头,看着正襟危坐的炎墟,突然问道。   “二百三十一年。”   “你倒是记得清楚。”   “嗯。”   相顾无言,有些尴尬,不过这两个人好像在较劲一般,谁也不愿避开对方的目光,淡漠地互相凝视着。   还是炎墟先认了输,他昂了昂首,阖目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么?”   “好啊。无忧无虑。”孟红菱答得干脆,“大哥你呢?过得好么?”   “也挺好的。”炎墟僵硬地笑了笑,“你看到了,我的徒弟,都懂事得很。”   “过得好就好。”   “嗯。”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这次是孟红菱先开的口。   “你还是那副样子啊,恪尽职守。”   炎墟抬眼看着她,“红菱,你…还恨我么?”   “恨?”孟红菱笑了笑,“大哥,当时我年纪太小,不懂你的苦衷,你莫要再介怀了。”   “好,我不介怀。”炎墟停顿了许久,还是决定问出来:“那你呢,还介怀么?”   孟红菱一愣,“指的是什么?”   “你心知肚明。”   “我不明。二百多年前的事了,谁还会记得?”   “好,真不记得就好。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讲。”   “嗯。”   炎墟缓缓起身,背手站在窗前。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们一起长大,感情深笃。但是他们拜了不同的师父,一个在天南,一个在海北,就要分别了,二人依依不舍,于是决定结拜为兄妹,终生都不负了这份情谊。”   “一晃多年,两个人都厉害多了,师尊都将自己的门派传给了他们,二人都很忙,见面的机会就更是微乎其微了。男孩很思念女孩,正打算抽空去拜访她,便收到了她的来信,她说,她要成亲了。男孩很替女孩高兴,拿着喜帖便过去了。二人多年未见,却依然熟络。那女孩告诉男孩自己未来的夫君很疼爱他,对她千依百顺。她让他放心,妹妹一定能得到幸福。男孩也打心底里欣慰眼高于顶的女孩终于觅得如意郎君。所有的一切本该皆大欢喜的,直到男孩见到了那女孩的夫君。”   炎墟看向孟红菱,她一动不动地靠着床头,帷帐遮住了她半个身影,看不出她的反应。她一言不发,似乎想听完故事的结局。   炎墟又偏回头去,继续看向窗外。   “那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什么都好,只可惜,男孩知道,他不爱她。可笑吧,男人的这幅温情的伪装,还是男孩给他的。他想劝说女孩与他分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说,你们不合适。女孩怎么会听啊?她是个直硬的性子,认准了的事,便绝不会轻易动摇,信准的人,便认定了绝不怀疑。她问男孩,你认识他么?你了解他么?你凭什么?男孩差点就告诉她了,他认识,他了解,凭他是面具师。但话到了嘴边,又都吞了下去,他曾立下誓言,保守所有责人面具下的秘密,这是他必须坚守的原则。否则,从他这个宫主开始,整个面具师的秩序都将崩溃,他不能容许那道裂痕从自己身上发生。”   “所以后来呢?男孩还是什么都没跟那个女孩说,是不是?”孟红菱不知何时起了身,站在了炎墟的背后。   炎墟苦笑,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是啊。男孩那时毕竟太年轻,不知变通。所以,他就逃跑了,连女孩成亲都没去。”   “后来呢,女孩过得怎么样?”   炎墟长叹,“开始还好,举案齐眉,郎情妾意。可日子久了,面具就戴不住了。丈夫总是旁敲侧击,问女孩家里的宝藏在哪里。女孩只当是说笑,可后来渐渐被问烦了,二人总是吵架,男人干脆破罐破摔,说出了自己真实的目的,女孩也说,没有宝藏,你爱信不信。开始男人当然不信,可看着那么多人无功而返,渐渐也就信了,好在女孩美若天仙,就算没有宝藏,娶这么个妻子也不吃亏,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女孩见丈夫不再深究宝藏之事,以为他想明白了,便决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和他好好过日子,毕竟,她深爱这个男人。”   “女人都是这么傻,就算看清了,也要当瞎子。”孟红菱冷笑一声,嘲讽道,“再后来呢,日子好了么?”   “风评浪静了好多年,得有一百年?”炎墟思索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想不起来,“罢了,活得太久,这都不重要。”   “日子久了,那男人便厌倦了。女孩虽说美得像画中仙,但天天盯着一幅画看,再美的人,也变得普通起来。他们二人一直没有孩子,男人便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他跟一个小妖相识,开始不愿意回家。女孩天天以泪洗面。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了,看见曾经对自己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丈夫在与小妖苟合,嘴里说着一模一样的甜言蜜语。她愤怒了。”   “然后她杀了他?”   炎墟摇摇头,“是杀了,不过不是这个时候。那时,她什么都没做,没打扰丈夫的春宵美景,也没有喊打喊杀哭哭闹闹,她就是突然想见一见那个男孩,问一问,他当年是怎么看出来她和丈夫不合适的。”   “男孩这次来了吗?”   “嗯,来了。他对她说,我就是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女孩笑了笑,对啊,你是面具师,我怎么这么蠢,早该想到的啊。她狠狠扇了男孩一巴掌,又揉了揉,她说,我能理解你,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不负你的职责,但你负了我们的誓言。然后她就一直哭,一直哭,男孩就看着她,等到她再也哭不出来,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女孩说,没关系,你走吧。然后男孩就走了。”   “最后呢?结局是什么?”   “结局?女孩发现自己这时候有了身孕,但她已经笑不出来了,孩子来的不是时候。那女孩是个烈性子,想不开的时候义无反顾,想开了,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对丈夫说,你娶了她吧。丈夫很吃惊,也很欣喜,一直夸她识大体,有家主的风范,她笑而不语。成亲那天,她看着美艳的新娘子,还有牵着她的手的丈夫,笑得粲然。有一件事,世人鲜少知道,女孩家真正的秘密,不是宝藏,而是一门只有家主才会的神功,‘同归’。”   “就在那一天,她狂笑着,不是口中说着‘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么?今日便是诀别之日。那‘同归’过后,山崩地裂,土崩瓦解。一整个山谷的生灵,她的丈夫,那个小妾,她的孩子,还有她,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讲完了?”   炎墟这才回过头来,孟红菱面色冷峻,却挂着斑驳的泪痕,“没有,只是之后的故事,我不知道了。”   “女孩活了下来,去了一个仙境。那地方,每二十一年只能进一个人,苍天有眼,总算是给了女孩一点甜头,让她重生了。” 孟红菱接着说道,“故事讲完了,大哥,你这伤疤,揭得好啊。”   “疼么?”   “疼啊。”   炎墟微微一笑,“揭开了疼,也比捂着烂到骨头里强,是不是?”   孟红菱不说话,她抿着唇,死命憋住眼中摇摇欲坠的泪。   “妹子,出来了,就别再回头。你既然有玉石俱焚的决绝,为何没有卷土重来的勇气呢?”   他抬手捏了捏孟红菱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钻牛角尖。”说完,便朝着门外走去。   “大哥。”   炎墟一愣,“嗯?”   “我真的,不怪你了。”   炎墟笑了笑,“我知道。”   正要走,撞上了手捧着鸡汤进来的谢凌鸢,“师尊...这是要走了么?”   “嗯。焱儿呢?”   “他还忙活呢,让我先把这个端过来。您再坐会儿呗,这鸡汤可鲜了,您再和炎焱叙叙?”   “不了,我还有事,对焱儿说,我改日再过来。”   “那凌鸢不留您了,明日便和炎焱去拜见您。”   “嗯。”炎墟点了点头,离开了。   “娘,来,喝汤,小火慢炖,香得很。”炎墟走后,谢凌鸢冲着孟红菱甜甜一笑,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般,对着她柔声说道。   孟红菱仰头抹了一把泪,破涕为笑,“好啊,我正饿了呢。”   “饼来喽!”炎焱端着一盘烧饼跑了进来,“脆着呢,娘,趁热吃。”他左右寻摸了一番,“咦,师尊呢?”   “刚走。”谢凌鸢给炎焱擦擦汗,“看你这一头汗,急什么?”   炎焱揽过他的腰,在他额头亲了一口,“急着见你。”   孟红菱对二人这样亲昵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她轻咳一声,“两个小兔崽子,能不能坐下,你长那么高,我仰着脖子看你累得慌。”   “哎!”炎焱应了一声,给谢凌鸢搬了椅子让他坐下,然后给孟红菱舀了一碗汤,“娘,吃饭。”自己才坐下。   “嗯,算你孝顺。”不知怎的,孟红菱看着眼前的认的两个儿子,心中突然明朗了起来,或许炎墟说得对,真的面对了,好像也不过如此。沉浸在过去的悲哀里故步自封对谁都没有好处,再怎么说,也该轮到我过好日子了。   “烧饼不错。”她笑着摸了摸炎焱的头,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终于有枝可依。那只乌鹊做了一个窝,从此有了一个家,再也不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起晚了,所以发文晚了一点~   明天完结! 第70章 嫁衣   炎焱在洞府外焦急地打着转,时不时地眺望向远方。柳千叶忍不住哂笑一声,“炎焱哥哥,我们这来看你一趟,你怎么这么心不在焉的?就这么不欢迎我们?”   “嗯。”炎焱胡乱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继续来回踱着步,看着穹苍的方向。   “阿灼,你看看你师兄,都成望夫石了!我看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还是回吧。”柳千叶说着就要起身,被炎灼拉了下去,“叶子,别打趣师兄了,咱们又不是来找他的。今日小美人儿从穹苍回来,咱们是来给他接风的。”柳千叶冲他努了努嘴,又乖乖坐了下去。   “阿灼,小鸢他们怎么还不回来?”炎焱突然转头问了一句,“这都快天黑了。”   “我说师兄,你就安心吧!大师兄说了一个月,那肯定就是一个月,一天都不会多的。”炎灼无奈地和柳千叶互相对望了一眼,心有灵犀地笑了笑。   “你说小鸢他一个人在穹苍,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师兄为什么偏不让我去陪着他?”   “哎呦师兄,还能为什么?你去了,小美人还能好好治伤么?”   “为什么不能?”炎焱一脸不解地瞪着炎灼,“我可以照顾他啊。”   “哼。”炎灼轻笑一声,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倒觉得,最大的危险就是你..”   “阿灼,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炎灼忙摆摆手,露出一副乖巧的笑容,“师兄啊,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地坐会儿,我这样看着你好累啊。”   “不能!小鸢不回来,我心慌。”   “行了,这不是说着说着就回来了么!”柳千叶朝着远方指了指,“喏,我们家弃惜回来了,你家那只大鸟应该就在后面了。”   炎焱定睛看了看,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满面愁容瞬间烟消云散,笑逐颜开。   “小鸢!”   赤枭一落地,炎焱便迫不及待地奔了过去,来不及理会一旁的楚天栩,上去便紧紧拥住了谢凌鸢,“你可算回来了…”   谢凌鸢笑着拍了拍炎焱的后背,“想不想我?”   “嗯!”炎焱用力地点了点头,在他耳边轻轻一吻,“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穹苍要人了!”   “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这么腻歪?”楚天栩扬了扬眉毛,在一旁打趣道:“我说师弟啊,你抱够了没有?这分别一个月,你看都不看一眼就扑过来,认错人了怎么办?”   “怎么会?师兄您又取笑我。”炎焱憨憨地笑了笑,捧起谢凌鸢的脸,这一看便呆住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个谢凌鸢,那个皓如朗月的男人,又回来了,正冲着他淡淡地笑着。他的眼睛还是紧闭着,但炎焱总觉得,那纤长的眼睫和那浸着玫红的双目背后,有着浩瀚的星河和波澜的海,泛着醉人的涟漪。他有时会想,再也没有人有机会看见那双澄澈纯粹的眼睛,但这没什么可悲可叹的。因为无论是他,抑或是这藏污纳垢的世界,都不配。   “好看么?”   “嗯?”   “我问你好看么?”   “…嗯。”   “这还要想一想啊?”   “不..不是。”炎焱木讷地笑了笑,“我想想个词出来,但是想不出来。”   “那好看么?”   “好..好看。”   “有多好看?”   “特别…特别好看。”   “呆子。”   “师弟啊!”楚天栩在炎焱眼前挥了挥手,“别看了,有那么好看么?”   “有。”炎焱冲楚天栩憨憨一笑,又把目光黏到谢凌鸢的脸上,痴痴地说道:“看不够。”   楚天栩戏谑地撇了撇嘴,“那你看看,他少根毛没有?”   炎焱真的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谢凌鸢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你,还不快谢过师兄。”   “啊?哦。”炎焱这才恭恭敬敬地给楚天栩拜了拜,“多谢师兄。”   “现在不怪我没让你跟着去了吧?”   炎焱牵起谢凌鸢的手,“还是怪的,一个月没见,连封信都不给我。”   “那是怕你把持不住。”楚天栩使劲戳了戳炎焱的肩膀,“我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怎么竟是傻实诚!”   “就是!”炎灼跑过来,在一旁帮腔道:“我说小美人儿,我师兄太傻,你干脆别要他了,免得你也变傻了。”   “炎灼,你什么意思?”柳千叶一把揪住炎灼的耳朵,怒道:“他不要你师兄了,好跟了你是不是?”   “天地良心啊,叶子!我没这么说啊!”   柳千叶手上用力一提:“你这么想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还!”他手握住柳千叶的手,哀求道:“祖宗,我求你了,松手行不行?疼死我了!”   “不行!那你说,你心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是是是!”   “我和谢凌鸢,谁好看?”   “你你你,当然是你!”   “那你方才那么说,是什么居心?”   “我…我说笑的…”   …   看着柳千叶教训炎灼,炎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鸢,你看,都不用我出手,自然有人教训这小子。”   谢凌鸢轻哼一声,“我倒觉得,阿灼说得有道理。”   炎焱在他手背轻轻吻了一下,“口是心非,你才舍不得不要我。”   “你脸可真大。”   炎焱将谢凌鸢向身前一拉,从背后拥住了他。将下巴垫在了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柔声说道:“小鸢,我可赖上你了,你甩不掉我。”   谢凌鸢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勾,“念在你贤良淑德的份上,我就收留你了。”   “那我谢过夫人了。”   “不客气。”谢凌鸢向四周寻了寻,“对了,娘呢?”   “哦,我一高兴忘了说了。娘说想回红菱谷看看,师尊陪她去了。”   “红菱谷?”谢凌鸢欣慰地笑了笑,“看来,娘是真的回来了。”   红菱谷已经不是谷了,山崩地裂之后,该消失的,不该消失的,都在那一天消逝,长眠,轮回。现如今,只剩一片广袤的荒芜。   孟红菱瞭望着这曾经的家,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蹉跎了这二百多年的年华,就是为了这微不足道的是非曲直。她在死路里苦苦寻觅,却茫然无果,最终险些将自己困死在了这无谓的恩怨里。   “这样也好。”   “谁说不是呢。”炎墟长叹一声,“红菱妹子,你想来这里,我很意外。”   “为何?”   “你说过的,你不想回来。”   “嗯。当时不想,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为何?”   “为了结束。”   “结束?”   “嗯。”孟红菱仰头看向无云的天空,轻叹一声,“我就这样妄自尊大,自作主张,原谅我自己,原谅伤害过我的和我伤害过的人,不管别人同不同意。红菱谷不再属于我,二百三十一年前这里就不再有主人。我孟红菱做什么事都只图个有始有终,红菱谷创造了我,然后我毁了它,我从这里消亡,也要从这里重新开始。”她淡漠地笑了笑,“这样,很公平,不是么?”   “我不知道。”炎墟看向她,眼中浮现一丝怜惜,“重要么?”   孟红菱勾了勾唇角,“不重要。”   “妹子,我们都年纪大了,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我们却能延绵自己的岁月,所以我们才会不知好歹地去辜负。但倘若你死的时候,还嫌活得不够,那才真的是值了。你懂么?”   “嗯,我懂。”孟红菱温柔地对他笑了笑,“行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可说的?”   “我总觉得,你变了很多。”   “有么?”   “嗯。”孟红菱点了点头,突然笑道:“大哥,你三个高徒,可都是断袖啊。”   “是啊。”   “你就不怕别人骂你教导无方,戳你的脊梁骨?”   炎墟矍铄的目光射向她,哈哈一笑:“那他们也得有那个本事!”他整了整衣襟,严肃地说:“我和我的徒弟光明磊落,日月可鉴!谁若对煜熠宫有微词,他们大可以试试,是他们硬,还是我的脊梁骨硬。”   “哈哈哈,好!”孟红菱爽朗地笑了起来,指着炎墟说道:“大哥,你变了,你真的变了…”   “变好了?”   “嗯。特别好。”   “那就好。”炎墟看着远方,突然正色道:“这么多年,看着我那几个不省心的徒弟慢慢长大,我也活明白了些事。”   “什么?”   “人心之所向,心之所属,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没谁有权利决定他们应该去爱上谁,或者应该去放弃谁,我也没有。既然他们自己做了选择,那我就去支持,毕竟说到底,我只想让他们快乐幸福。”他突然笑了笑,对孟红菱说道:“都是瞎操心,他们按照自己的活法去活,都能活得比我安排的好。”   “是啊。”孟红菱莞尔一笑,许久都不再说话,她眺望这天高地阔,心中渐渐变得透亮空明。再没什么可愤懑的,没什么可抱怨的,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往事都成了空,她不在梦中,她要去面对,前方真实美好的生活。   “走吧,今日我儿子回来,咱们赶紧回去。”   “嗯。”炎墟点了点头,“走吧。”   孟红菱看到谢凌鸢,只是愣了一下,什么都没多说,似乎他的样貌,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炎焱做了好些个菜,柳千叶拿来了酒,师徒四人喝着笑着,就好像从未分离过。   “柳千叶,你都被家里赶出来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酒喝?”炎焱一边给孟红菱斟着酒,一边问道。   “我爹什么禁制都没换,就跟我走的时候一个样,我回去偷酒,如入无人之境,简直就是光明正大地去拿。”柳千叶得意地笑了笑,“我就说嘛,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肯定舍不得让我饿着。”   “叶子,咱们过几日回甘露阁看看吧,我也应该拜访一下老丈人。”炎灼揽过他的腰,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   “怎么,不怕挨揍啊你?”   “不怕!”炎灼将脸贴在他的后背蹭了蹭,“早就该回去了,我估计柳阁主也不会打我。”   “你哪来的自信啊?”   “嘿嘿,你若不忍心,你爹再想打我也打不成啊?”   “我怎么不忍心?正好你天天让我受气,让我爹教训教训你!”   “行,怎么教训都行,反正生米都煮成熟饭了。”炎灼没皮没脸地笑了笑,又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   “行了,你们两个。”炎墟喝了一口酒,对着炎灼说道:“这么多年了,也该给柳阁主一个交待,你去的时候,恭敬些,收起你这幅嬉皮笑脸的样子。知不知道?”   “知道了,师尊,您待我真好!”还没等炎灼回答,柳千叶便扑到炎墟腿边,给他锤起了腿,“师尊,千叶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你给我起开!谁对你好了?要不是为了炎灼,我才懒得理你!”   “我知道我知道。”柳千叶谄媚地笑了笑,没有半分起开的意思。   “好了,你们不吃,我可动筷子了!”孟红菱敲了敲桌子,喊道,“一群没饭量的家伙,也不知道活什么劲!”   “我吃,我饿了,我陪您吃。”楚天栩伸出筷子,给孟红菱夹过一个鸡腿,又给自己夹了一个,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炎焱四周张望了一下,“娘,小鸢哪去了?”   孟红菱白了炎焱一眼,说道:“你的眼珠子长到他身上,你都不知道他去哪了,我怎么会知道?”   “不行,你们先吃,我找找他去。”   “找谁呀?”   话音未落,一只手便搭到了炎焱的肩膀上,炎焱回头,只见谢凌鸢换了一身华美的大红衣裳,在夕阳的余霞中,流光溢彩,显得那么明艳炽烈,就快要将炎焱的心烧干。   “怎么样,穿得对么?是那件红色的么?”   “啊?嗯…对。”炎焱有些语无论次,“小…小鸢,你从哪找到的?”   “衣箱里啊。”谢凌鸢明媚一笑,“阿灼说了,你死了之后,他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到衣箱里了。我进去摸了摸,只有这一件我没穿过。”   “小美人儿,这你还能摸出来啊?”   “嗯。他给我做的每一件衣裳我都能分辨出来。就算看不到,我也知道,一定好看。”   “小鸢…”   “炎焱,正好今日娘和师尊都在,择日不如撞日。”他咬了咬嘴唇,小声对炎焱说道,“跪下。”   “嗯!”炎焱会意,用力点了点头,两人牵着手,重重跪了下去。   “娘,师尊。”   炎墟放下手中的酒杯,“怎么?”   “我要娶谢凌鸢为妻。”   “你不是早就天天把夫人二字挂在嘴边了?”   “还未给父母敬过酒,不算。”炎焱说完,二人虔诚恭敬地给炎墟和孟红菱磕了三个头,“师尊,我知道,为了我们,您和娘遭受了世俗的非议和冷眼,可您什么都没说,默默替我们抗下了所有压力,还处处维护我们。您的恩情,我们这一辈子都报答不完。日后我们夫妻二人,只求能常伴二老左右,好好孝敬您和娘。”炎焱和谢凌鸢各端起一杯酒,“师尊,娘。”   “谁让你们孝敬,还不够我烦的。”炎墟嘴上这么说着,手中却接过了酒,一饮而尽。   孟红菱喝得痛快,说道:“行了,别跪着了,这么热闹高兴的日子,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就是,师兄,快起来吧。”   “嗯。”炎焱拉着谢凌鸢,站了起来。又端起一杯酒,对着炎灼说道:“阿灼,你和柳千叶成亲的时候,我也没在,你不怪罪师兄吧?”   “嘿嘿,当然怪罪!不过师兄,我没等你,就跟叶子先成亲了,咱们就算一笔勾销了!”   “好,一笔勾销!”   兄弟二人一碰杯,又回到儿时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爱人。   这里是煜熠宫,里面有很多面具师,他们应该袖手旁观,应该冷漠无情,应该与这整个世事的恩怨情仇切割。但就是一个小小的任性,他们爱上了一个人,打破了规则,也受到了惩罚,但没有人后悔,因为终究,得到了那个执手一生的人。   红烛帐暖,谢凌鸢一边给炎焱擦着脸,一边抱怨道:“不能喝还喝那么多。”   “我今天太高兴了。”   “哼,臭美!”   谢凌鸢要去放回手巾,炎焱拉住他的手,“小鸢,你真好看。”   “今天都说好几遍了,有没有点新鲜的?”   “没有了。”炎焱有些晕眩,他低声道:“小鸢,我…喝酒了。”   “嗯。”   “好像有点醉了。”   “所以呢,想咬我?”   “不是…我…想抱抱你。”   “嗯。”谢凌鸢将手巾随手一丢,往他身前一凑,“抱吧。”   炎焱拥住他的腰,仰头痴痴地看着他,“我…还想亲你。”   “嗯。”谢凌鸢笑了笑,坐到了他的腿上,“亲吧。”   炎焱凑近,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还想…”   谢凌鸢的吻堵住了炎焱要说的话,他抬手拉下红帐,“嗯,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楚天栩远远地望着洞府的烛火,微微一笑。一声轻叹传入耳畔,他有些惊喜,却没有回头,等着那人慢慢靠近身侧。   “师尊,你怎么来了?”   “我…”   “墨白啊,你还是不会说谎。”   “叫师尊。”   “好,师尊啊,你定是担心我乐不思蜀,来寻我了是不是?”   “...”   “放心,我最爱的人还在穹苍呢,我怎么舍得不回去?”   “...”   楚天栩笑了笑,他知道沈墨白的性子,接不上的话就不接,但是心里一定在回答着什么。他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师尊,这一切,就跟梦似的,是不是?”   “嗯。”   “我的师弟们都和自己爱的人终成眷属了,我也好想有这么一天啊。”   “你也可以成亲,为师不拦着你。”   楚天栩笑道:“好啊,只要你答应,我们今日就成亲!”   “...”   沈墨白懒得理他,转头便走,楚天栩在他身后喊道:“墨白,都四十多年了,今日是大喜之日,你就让我唔…”   “禁言三日。”   沈墨白衣袖一挥,冷冷地甩出四个字,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楚天栩倒是对这番惩罚见怪不怪,他无奈地笑了笑,忙追了上去。许是今日喝了太多酒,撞了怂人的胆,他胆大包天地牵起了沈墨白的手。出乎意料地,许是今日沈墨白格外宽宥,他只是僵了一瞬,并没有甩开。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0 ̄)>   我先打个广告哈,免得大家没耐心看完我的废话。。。   新篇《地头蛇》已经码完啦,明天开坑,我不要脸地自认为有很大进步,人物很可爱,年下,算是比较温和的强强,忠犬成熟霸道攻×口嫌体正炸毛受~甜度杠杠的,来支持一下下嘛~   好好好,掌声先停一下,我说两句哈   这篇小说是我的第一本小说,我自己也知道有很多不足,中间的心情也随着点击率有一点小小的跌宕起伏,不过好在我这人比较看得开,也就淡定得跟什么似的,没那么容易患得患失了…嗯,我最在乎的还是文的质量,所以我的文都是码完才会发,这样能保证自己不会半途而废,最重要的是,不会被外界干扰影响心情,从而影响文的水准(虽然我也没什么水准的说~)   所以,万分感谢陪伴我到最后的大家~   有一个小可爱总是给我留言,(说的是谁自己知道哈~)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大的意义,不仅是对我写作这件事,还有我百无聊赖的生活,每次看到你的留言,我都能高兴很久很久,我就想,就算没几个人看我的小说,有你在我就很开心很感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呢(*/ω\*)所以,我真的真的很感激你~   写之前我已经很久没动笔了,写东西纯粹是我的个人兴趣,写作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满足,还是一种释放,一个生活的出口,我在这里得以喘息,我描写会给彼此带来快乐的爱情的样子(虽然我只见过各种猪跑却没吃过几口猪肉。。。),写着写着,自己也会感到幸福。所以,我没那么容易放弃,就算没有人看,我也会坚持写下去,直到...江郎才尽的那一天。   至于写BL文,耽美是我的生活乐趣,我只希望,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罢,或者是什么样的其他人,只要不伤害他人,我尊重任何人格任何品味任何兴趣爱好的存在。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平等地享有相爱的权利,都有勇气做最真实的自己,顺从自己的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追自己想追的梦,无论过程多艰辛痛苦,无论结局多遥不可及,都坚持下去。摘掉面具,其实才是我写面具师的初衷。   就酱,再撒鸡汤我自己都受不了了,大家可以继续鼓掌啦哈哈哈   深鞠躬,再次谢谢大家~   赏光看下我的新小说啦,爱泥萌,么么哒(づ ̄ 3 ̄)づ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